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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姐另一句擲地有聲的名言是, 廣告費和律師費一樣,就算下地獄都不能退。
趙想容夥同幾個大編輯, 強烈建議把下午的視頻會議,改成了微信拉群聊, 聲稱此事體大, 應該先集思廣益,文字版的聊天記錄有益于整理思路。
實際上,趙想容打算下午翹班。她和離婚律師約好見一面,如果和司姐視頻會議, 自己就走不開。
Patrol剛來, 他坐在趙想容對面, 桌子收拾得幹幹淨淨,擺着一盆綠植。
趙想容跟她的小助理囑咐幾句, 來到城市東邊的鳳凰彙。鳳凰彙是一所高端寫字樓,很多著名的律師事務所和會計事務所都承租了它的辦公室。
趙想容等電梯的時候,微信裏有不少人瘋狂地@她,原來, 司姐在群聊裏發了好幾條語音問她。“豆豆哪兒去了?怎麽沒說話?”
她一笑, 趕緊查看微信記錄。
電梯來了,趙想容低頭走進去,忙着看手機,也忘記按電梯的樓層按鈕。
靜止五分鐘,電梯無聲落到地下二層。
負二層的停車場,也有一人等電梯。對方戴着黑帽黑口罩外加一個黑眼鏡, 把整張臉捂得嚴嚴實實。他看到電梯裏的趙想容,明顯地愣了,遲疑地走進來。
按完自己的樓層,他甕聲問:“幾層?”
趙想容專心地發微信,根本沒回答。等她好不容易發完條信息,才用自己的手包戳了一下33層。
趙想容瞥了一眼緊貼着牆角站着的蒙面人,她随口招呼:“嗨。”
盡管戴着口罩,塗霆的臉已經有了破碎的跡象。
他自我安慰,趙想容只是熱情,随便對陌生人打招呼,她并沒有認出他。自己戴了口罩墨鏡,頭發也遮得嚴嚴實實的,僞裝得很好……
沒有幾秒,趙想容打破了他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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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拍攝的成片,最遲明晚就發到群裏,你讓你大姨別着急催啦,我們運營官微的小孩也會把不好的評論都删除。”
最惱火的是,趙想容一邊調侃地說話,那雙纖纖玉手還飛快地在屏幕移動。因為司姐又問了她別的問題,她不得不迅速回複。
28層的提示音響起,塗霆沉默地出去,他沒開口回答她一句話。
趙想容繼續發微信,等33樓層到了,慢半拍地走出來。
所有離婚律師估計都有點惡趣味,把樓層選在33,辦公室則選在08室。
趙想容和她律師全程有說有笑,更像是聊天。
她把周津塬的電話抄給律師:“您打電話給他,問他的律師聯系方式。我希望整件事盡快收尾,我怕麻煩。”
趙想容律師一笑,露出傳說中吸血鬼般的森森白牙:“趙小姐,您花錢就是由我們來替您解決麻煩。您和您前夫證都領完,婚前協議也非常完善,估計後續沒什麽太大糾紛。您找我來,也是看看有沒有法律漏洞的?”
趙想容點點頭,随口問:“還有,你們事務所裏有單身男律師嗎?”
律師的臉稍微僵了幾秒。一般女律師多從事民事咨詢服務。她的事務所收實習生,都招不到男生。就算有男律師,也是禿頭大叔和已婚男人。
趙想容遺憾地搖搖頭,這跟雜志社的性別比例差不多?
她突然想到塗霆。按理說,他這種咖位的偶像出行,至少四人陪伴起步,但塗霆今日獨自來到這個布滿律師的大廈,不知道做什麽。難道,他有個秘密的律師女友?他偷偷來約會?
“28層是什麽律師事務所?知産,還是合同?”趙想容随口問。
律師把她送出去:“哦,那一層沒有開律師事務所,好像是什麽娛樂公司的法務部。”
趙想容點了點頭,她有預感,馬上就又要在微博熱搜看到塗霆的名字。
但沒想到,會有這麽快。
到了晚上,她們雜志社連挨罵的資格都沒有,被擠出熱搜的前一百五十名。微博前五個頭條熱點,有兩個分別是“塗霆開除親大姨”,”塗霆簽約新公司”。
趙想容随手點開新聞,看到“塗霆今日下午現身鳳凰彙,有望簽約榮光世紀”這種新聞。
視頻裏,塗霆全副武裝地出現在鳳凰彙的地下停車場,動作警惕。這是塗霆回國後,第一張流出的真人視頻。他很高,很瘦,
趙想容邊看八卦,邊暗自後悔。
她不應該在電梯裏主動跟塗霆打招呼。
現在細想,塗霆肯定是偷偷前去榮光世紀,捂得這麽嚴實,也是希望行程保密。但幾個小時後,這消息就在網上傳開。他該不會以為,這信息是她爆料的,這照片是她拍的吧?
藝人的心,就是海底針。她不介意和塗霆關系冷淡,但不想得罪他。
在微信裏搜了一圈,趙想容終于找到了塗霆的頭像。
“我沒有告訴別人,今天下午遇到你。”
不行,讀着太饒。
“那八卦信息不是我洩露的。”
不行,語氣太兇。
趙想容趴在床上,旁邊放着新買的法語課本,她正漫不經心地想第三句,塗霆的頭像冷不丁地往上挪動一格,他主動發來一條信息。
“我知道不是你。”
她懵了,看着那微信,好半晌都不知道怎麽反應。
她甚至都還沒給塗霆發信息解釋,他怎麽主動跟自己聯系。而且,他怎麽知道自己正準備給他發信息解釋?
趙想容很快想通這個問題:“你正盯着和我的對話框,看到我這裏顯示:正在輸入,對嗎?”
“bingo。”
她松了口氣,逗這小孩:“你還知道什麽?”
他回複得很快:“你去了33層。”
原來,塗霆從28層走出去,等電梯門合攏後,又回過頭,看着顯示屏在33層停止跳躍。
這位年輕的流量偶像也很八卦呀。
塗霆不僅八卦,他從去年開始就有意識地和很多家娛樂經紀公司的老總見面,勢必要換一個更專業的經紀人。
塗霆原本想和林大姨好好交流這問題,但是,因為之前撞車事故,他丢了一個日本護膚品的代言。林大姨趁着他不在,為他無縫接檔了一個微商品牌。塗霆太忙了,對此不知情,等微商喜氣洋洋地把宣傳圖放出來,他從憤怒的粉絲那裏,才知道大姨糊塗到了把簽約期放寬到10年。
塗霆花了一筆錢迅速解約,和林大姨吵了一架。
林大姨平常管塗霆很嚴,即使招私人助理,都是由她挑選後給塗霆過目。塗霆對自己身邊的人,誰都信不過,他在練舞時溜出來,向其他經紀公司問問這種法務問題。
塗霆前腳剛和榮光世紀經紀公司的老總聊完,後腳就把這信息流散出來。
趙想容略微吃驚:“是你自己放出來的?”
塗霆回了一張笑臉。
他不一定簽約榮光世紀,但他必須要給自己代言的奢牌和粉絲一個交代,林大姨不會在經紀人的位置上久留。
趙想容有點不快,在意識到心頭竟産生不快之前,她知道自己從來沒把塗霆當回事。塗霆在她眼中,就是一個擁有巨大流量的幸運當紅偶像,一個遇到情況就習慣性向年長女性求助的小男孩,一個雖然清醒但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的賺錢工具。
但是,塗霆的真實性格可能更複雜,他很可能是個人精,但撇開自己親大姨時,他連眼睛都不眨。
塗霆又回她:“節哀順變,希望豆豆你的親人一路走好。”
塗霆也打聽過,鳳凰彙的33層律師事務所承辦婚姻和繼承業務。聯想到趙想容之前出車禍的親人,他得出一個結論,她今天是辦遺産繼承。
不料,對方幹脆發來五個字:“你豆離婚了。”
這次換成塗霆稍微愣住,他盯着手機,想應該回複什麽。
趙想容卻給他發來一張自拍,這是塗霆在羅馬給趙想容照的,她笑着站在陰天的湖泊旁邊,嬌俏地對着鏡頭。
“我美嗎?”
塗霆很謹慎:“不差。”
趙想容大方地說:“我現在單身。你身邊要是有同樣不差,且性取向為女的男演員或男導演或男編劇,趕緊把我的照片給他,把我介紹給他,讓他來主動追我。”
塗霆被逗笑了,他順手在發送欄裏打出一行字:我身邊除了我,大家都是已婚青年。
但他立刻意識到這話裏的歧義,把它删除。
塗霆沒有再回趙想容短信,他正坐在保姆車,而車飛快地駛向機場。
他壓低了棒球帽,凝視着車窗外飛快略過的電燈杆,突然想到,趙想容這麽疏懶,她可能根本沒聽到他之前的電話留言。又想到,趙想容的眼力是真好,別人的外貌怎麽僞裝都能被她看破。
不知道為什麽,塗霆覺得自己此刻的心跳,和車速一樣,有點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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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想容離婚後,她真的打算找個男朋友。
陷入空窗期?這對她根本不存在的。從此不問感情一心撲向工作?這對她來說像是東方夜譚。趙想容覺得,她的人生,有三件事帶給自己很純粹沒有摻雜質的快樂:戀愛,喝酒和購物。
和周津塬結婚之後,她只剩下後兩種快樂。如今總算都撿回來。
又過了兩天,趙想容找了個周津塬大查房的清晨,回了趟公寓。
她沒換鞋,目不斜視地走到自己的套間,從旁邊的邊角櫃裏,取出個小小的複古皮箱。
箱子裏面,裝着周津塬第一次和她單獨吃飯後開的小票。他們兩人單獨出游的照片,她從他那裏奪過來的一個藥廠送的U盤等等。在這些七零八碎的東西外,還有本日記本,上面有和許晗幾乎一模一樣的字跡。
趙想容到客廳找來一個不鏽鋼的冰桶,把這些東西一股腦兒丢在裏面。但過了會,她又彎腰,把日記撿起來。
她翻了翻,整本厚厚的日記,只有第一頁有字。
上面寫着,“我曾經交過一個好朋友,我倆經常一起玩。有一天,她告訴我,有個陌生的男生暗戀我,她鼓勵我和對方成為筆友。于是,我和對方寫了很久的信。後來有一天,她突然跑來告訴我,不存在這個男生,這一切,都是她覺得我當初在醫院裏太無聊,想出來騙我的玩笑。她還告訴我,她一直讨厭我,她讨厭和我成為朋友。”
“我真的非常生氣,我們大吵一架,從此和她斷了聯系。後來有一天,我知道這個筆友是真正存在過,不過,他已經成了我那個朋友的男朋友。而且,我的那個朋友已經去世了。”
“日記啊日記,這故事是不是很搞笑,我是不是真的很蠢?”
她當時潦草地寫到這裏,就停了。
日記本很新,因為不是真正的“日記”,這是趙想容在婚後專門為周津塬寫的。她甚至特意攤平,擺放在他能看到的所有地方。
周津塬大概覺得,她的行為和她寫了一頁的日記都非常矯飾,他甚至從來沒有翻開過。
趙想容回想起來,在這場婚姻,她很長一段時間內都在對周津塬發火。倒也不是沒想過要溫柔,但是,周津塬并不需要她和真相,他寧願活在和許晗回憶的世界裏。
後來,她也就什麽都不說了。
趙想容将那日記扔到冰桶裏,再把冰桶拿到戶外的露臺。
她往冰桶裏倒入一杯烈酒,再往裏投了一根點燃的火柴,親眼看着它們燃燒得幹幹淨淨。而在火光和黑煙當中,趙想容出了會兒神,她和許晗吵完後,自己也是在一氣之下,就把所有信件都丢在自家泳池裏,最後泡成軟湯。
趙想容在原地站了幾秒。然後轉念一想,她年紀大了,也不能這麽剛烈。還是應該留下點曾經愛過和恨過的痕跡。就比如說,她和周津塬的結婚照就不燒了,暫且留着吧。
冰桶裏的東西都燒完。趙想容一腳把它踹倒,随後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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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早在趙想容回來前,他已經更利索地搬家了。
他搬進了他爺爺那時代的舊公寓,這屬于軍産權房,早期蘇聯專家走後供軍級首長居住。軍隊內部幾次改革,說要把公寓收回來,老幹部跟上面反映了很多次,不了了之。
這地段寸土寸金的,也拆不了,也就讓首長家屬繼續住着,不允許出租,每個月收一丁點的物業和水電費。
周津塬小時候在這附近上市重點初中,當時和倆保姆住在這裏,許晗還來過他家吃飯。
屋子裏的天花板很高,有點歐式建築的意思。周家的幾個叔叔姑姑的都混得不錯,雖然也有利益糾葛,但這套房子屬于小東西,也沒人管。
周津塬自認還是很了解趙想容的,他不認為,她那天在餐桌上說的什麽“她出軌了”是真心話。
他當然知道,她是在維護自己。只是,這行為依舊很蠢,他依舊很難共情。
周津塬覺得,趙想容總是在用一種別扭,不會好好說話的方式來溝通。看起來很潇灑,但實際很氣短。
但不管如何,周津塬決意,他把婚後的那套豪華公寓留給她。
他就帶了幾本書和U盤離開,算是淨身出戶。
趙想容曾經為他買的東西,那些西裝,那些家具,甚至包括一本斯坦福醫學院版本的moneskine。所有的一切,那些精致的、浮誇的,好像都打着粉紅豹符號,那些所謂時尚圈的東西,周津塬都扔在那公寓裏。
他買了深色窗簾和皮沙發,訂了個保險箱。
交完錢後,周津塬微微一笑,終于能把許晗曾經寫給他的信,放心地擱在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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