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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津塬接過蘇昕遞來的化驗單, 他預先知道答案,但還是看了一遍抽血化驗hcg及孕酮結果。

蘇昕沒有懷孕。

周津塬一點也不意外。他不是那種蠢到會讓女人懷孕的男人。他讀博的時候, 參加過身邊好幾場婚禮,都是家境同樣優越的男同學, 貪圖一時快感, 被貌不驚人的女人綁定懷孕,滿頭霧水地走進婚姻。醫學院裏刻薄的教授們每次都暗暗讨論:真可惜了前途大好的小夥子。

蘇昕在旁邊坐着,她愧疚地說:“都是我的錯,我太慌張了。”

周津塬伸出手, 把蘇昕的頭發別在耳後:“你最近還好嗎?”

蘇昕看着她自己的手, 她搖搖頭:“我媽上次透析結果不好, 我很害怕。”

她擡起眼睛,小姑娘長得不賴, 一雙沉靜的眼睛格外出色。

“我曾經跟我媽說,必要時期,我會為她捐一顆腎。結果月經又不來,我就……慌神了。我想生個孩子之後, 再去捐腎, 可能因為我想做個母親,我想擁有自己的正常家庭和親人後,再去做這件事——我這次吓到你了吧?但是,我不知道除了你,我還能告訴誰。我必須先告訴你,我很害怕在哪天, 自己又被陌生的人綁走,到時候我怎麽辦?”

周津塬目光閃動,他其實很想看蘇昕口中的兩個驗孕棒結果。可是蘇昕如今含淚的楚楚表情,讓他覺得,現在追究這些也沒有意義。趙奉陽做事是很狠絕的。

不過,蘇昕的行為确實讓周津塬感到微微不快。

他可以哄着她,說兩人的關系有結婚的可能,但是根本沒有,周津塬和蘇昕之間,是欲望和想象的分界線,他一直守在這一邊,沒想跨過去。蘇昕是他的過去,至于她的未來,周津塬沒有參與的打算。

“如果要移植腎,除了親屬的,還可以等其他的腎源,”最終他只是說,“我們院應該沒有哪位醫生敢這麽不負責任,勸病人只能做腎移植。”

尿毒症的治療措施有三種,血液透析,腹膜透析和腎移植,前兩種都屬于基礎治療措施,醫保都能覆蓋,只不過,蘇家因為父親之前生病,債臺一直高築。

蘇昕沉默了一下。

“其實我很生氣,我媽這麽疼我弟,但我弟弟完全沒有考慮這件事,他連匹配都不肯去做。”她說,語氣透露幾分寒冷,“虧我媽還指望,我弟能替她養老。”

周津塬眼睛望着前方,臉色依舊看不出喜怒。他突然問:“小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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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昕疑惑地看着他,周津塬說:“你有沒有見過死人?”

出乎意料,蘇昕點了點頭。 “我十五歲的時候,我爸中風去世,是我最先在家裏發現的。所以,我一定不會讓我媽離開我和蘇秦。”她的語氣堅定,又恢複到周津塬最欣賞的那種狀态。

兩人沉默片刻,過了會,周津塬拍了拍衣服,站了起來,道:“我要回科室”

蘇昕要拉住他,但伸出手剛碰上,他就說:“褂子髒。”

蘇昕卻拉住他衣角,主動說:“你喜歡的那臺話劇,下周又要開始演出了。你想去看嗎?”

周津塬沉默的時間讓她又有點恐慌。幸好後來,他說:“可以。”

>>>

塗霆一夜沒睡。

他出現在機場的時候,幾乎是最容光煥發的一次,戴着黑口罩,但見到送機的粉絲深深鞠了一躬,換來各種尖叫和掌聲。

等到了vip候機室,助理一語道破天機。“戀愛的酸腐臭味。”

塗霆眼睛眯起來。他坐飛機也沒閑着,用手機給趙想容發着連環的短信。這樣,她醒過來就能看到。

好像沒有哪一次戀愛,這麽全心全意地占據着塗霆腦海裏的一切,塗霆很小就被父母送到寄宿學校,抱各種藝術班,随後去韓國,再當藝人。和大部分人眼中的相反,塗霆的日常生活規律得令人發瘋。

助理把劇本掏出來遞給他,這是今天回到劇組就要拍攝的臺詞。

塗霆落地後又被粉絲接機迎接,他盡量放慢腳步,讓別人拍攝自己,再對幾個老粉道謝。一天的拍攝工作間隙,塗霆幾次查看手機,随後躲在片場的無人處,憤怒地給趙想容打去視頻。

“為什麽今天不回微信?我給你發了幾百條!”

“我今天身體很難受,不想跟你說話。”她悶聲說,聲音有點壓抑。

“為什麽?”

塗霆說完後立刻明白了原因,心裏就像喝了蜜似的。

這絕對是一種男人的恭維。

他在臨走前搖了幾次趙想容,趙想容依舊像蛇一樣躺在床上酣睡,她腰身軟,恨不得要拿棍子才能挑開的風情,蓋着很薄的毯子。後背除了刺青,還有歡愛痕跡。

“我今天什麽事情也沒做。”趙想容嬌聲說。

她撒謊了,趙想容在酒店房間裏睡到中午,就洗澡爬起來上班。一切還好,新鮮的肉體,常規的情愛。沒什麽很大想法,也沒什麽很大沖擊,走到這一步,她和塗霆的關系更為密切了而已。

晚上的時候,趙想容和她那堆年輕的編輯同事們說說笑笑地往外走,他們準備去喝酒。

剛出雜志社的大門,就看到周津塬的母親正等在外面,後面是一輛锃亮的轎車。她這位前婆婆喜歡學着日本王室的風格,穿淺色的低跟鞋,肉色的絲襪,以及淺色的裙裝套裝,枯燥得同時也貴氣得很。

趙想容轉頭對她同事說:“今兒晚上我去不了了。”

那些年輕人同樣懶洋洋,混不吝地說:“怎麽着?”“豆豆姐又放我們鴿子?”“你去哪兒啊,我們開車把你捎過去。”

趙想容朝着街邊一揚下巴:“看到沒,中國希拉裏本人來接見我了。”

周津塬的母親聽到這話了,臉微微一熱,知道這麽纏着前兒媳不好。

不過,她親熱地走過來:“豆豆?”

周津塬最初決意學醫,周老太爺拿他的老花鏡直接扔到孫子臉上,不過,他對嬌媚的孫媳婦一直青眼相加。趙想容擔任的幾個常任理事的職位,全部是周家老太爺給的花頭,在剛開始,趙想容嫁進周家的幾年,她和老太爺之間,還有一點難聽的緋聞傳出來。

“老太爺年紀大了,願意看着家裏人齊齊整整的。”周津塬母親和趙想容一起坐在後車廂,“這次過壽看你不在,他肯定會過問的。”

趙想容歪頭看着周津塬母親。她就這一點好,肚子裏再腹诽,臉上依舊笑吟吟的,絕對不會說怪話氣長輩。

周津塬母親以往嫌棄這個兒媳很草包,他倆離婚後,倒是覺得趙想容那種左右逢源的個性也挺招人喜歡。

車開了半個多小時,趙想容始終都不說話,周津塬母親暗自着急。

“這樣吧,老太爺的大壽你就不去了。但你這兩天去看看他吧,提前送個禮。”她柔聲說。

趙想容看着前婆婆,她坦率地問:“我以什麽身份去呢?”

周津塬母親含蓄地說:“我始終把你當女兒,你和津塬離婚,但長輩之前對你的那些關懷,不管怎麽樣,還是原封不動都在原位的。”

提錢了啊。趙想容望着周津塬母親脖子上戴着的大顆珍珠,思考了會,她問:“您知道,津塬有個初戀,叫許晗。她出車禍死了。”

周津塬母親嘆了口氣:“唉,這苦命的女孩子。津塬這麽多年,一直對她念念不忘。”

“是的,”趙想容展顏,“是的,我知道。我還知道,當津塬趕到醫院,她已經去世了。”

周津塬母親勉強地笑了一下,趙想容凝視着她:“許晗出了車禍,她第一時間被救護車送到醫院,她當時的學籍還挂在高中,緊急聯系人是他們高中的班主任。但是在許晗去世前,沒有任何人給周津塬打電話,告訴他許晗出了什麽事。她死了,他才來到太平間,還是來認屍。”

周津塬母親微微垂下頭,她說:“哎,我老了,聽不得這種難過的事情。別說了。”

“津塬這個白癡,他光知道去美國玩,等回來後,許晗的屍體都已經被燒成灰了,連車禍原因都查不出來。後來,津塬複讀學醫,您是整個家裏唯一支持他的人,您是不是知道點什麽?”趙想容問,“您能告訴我嗎?”

“停車。”周津塬母親告訴司機,她淡淡地告訴趙想容,“我今晚有應酬,也就不送你回家了。”

趙想容被抛到路邊,她站着不動,看着車平穩地駛走。而在車裏,周津塬母親也一直凝視着趙想容站在路邊,那背影越來越小。她回到家後,幾乎是心慌意亂地往裏走,打算和丈夫聊聊。

但走到客廳,卻看到兒子正穿着鞋,平躺在沙發上看書。

周津塬最近總是回父母家住,周母原本很欣喜見到兒子,如今,她直接将包砸在兒子身上。

周津塬的書被打掉,他疑惑地看着母親。

他母親指着他鼻子說:“我不管你離婚,但你在外面的野女人別帶回家,她不配!我要再給你安排相親。你這次要娶個門當戶對性格溫柔點的女孩子。趙想容那樣的,絕對不行!”

周母想到剛才趙想容笑着盤問她的樣子,突然出了一身的汗。她頹然地坐在旁邊的沙發上:“你自己把和趙想容離婚的事情告訴你爺爺。我沒臉說。”

周津塬卻猜到點什麽,他皺眉問:“您去找趙想容了?”過了會,又問,“你覺得她有什麽異樣嗎?比如說話,行為?和往常有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像一個失去聽力的女人嗎?

周母心煩意亂:“有什麽變化。她還是老樣子。”

部分耳疾會影響味覺。周津塬想到趙想容的胃病,她吃得少,每次都往上面撒重口的調料。以及兩人每次吵架,趙想容提起許晗時那種諷刺的表情,也許不是針對許晗,而是針對他自己。

他并不意外能記住那麽多趙想容的細節。

周津塬細究着感覺,有點像是厭惡,又有點像是自責,混合着微微的了然。趙想容的個性,絕對不肯告訴任何人自己的聽力有問題,她寧願死也不要別人可憐她。

但僅此而已。周津塬當醫生太久了,碰到過對醫生獻殷勤的患者,統統殘酷地拒絕。

也許,所有靈魂最終都會走過墳墓,平等地站到上帝。可是,那是上帝要解決的問題,他不吃這套。

像是僅僅因為對方生病了,對方是天生的弱者,他就必須愛上她,多關照她。不好意思,這一點完全做不到。他們離婚是相處模式出了問題,是他一直都看不上趙想容的各種行事作風,她的性格,她的一切——這跟趙想容是不是聾子沒有任何關系。

許晗即使騙了他,讓他傷心,周津塬也不會改變對她的感情。他能抓住的,只有那些信,凝結着兩人的回憶,陪他度過無數個夜晚。周津塬從來沒有懷疑過他愛許晗。

>>>

蘇秦的人生在遇到孟黃黃簡直就像開了挂。

他在第二輪更為嚴格海選中也沒被淘汰,順利地進入前500。但是,這次海選完,蘇秦就要離開孟黃黃的家,住到節目組所提供的選手宿舍裏,接受集中培訓。

蘇秦一方面非常為未知的前途高興,一方面又很哀怨,他問:“黃黃姐,我走了後,你怎麽辦?”

“能怎麽辦,涼拌!”

蘇秦只好拖着孟黃黃給他買的一堆名牌衣服,老實地住在男生宿舍裏。

他最初以為,距離,能讓自己對孟黃黃的好感而逐漸冷卻。但實際上,除了練舞和接受訓練,蘇秦依舊整天都和孟黃黃發短信,他把每天自己做了什麽事情都告訴她,還在被窩裏看着孟黃黃的照片,

孟黃黃其實長得一般。她的長發顏色太淺,她笑起來有牙縫,她還滿臉雀斑,但是,蘇秦覺得她特別美。

孟黃黃身為宅女,她除了酒店工作,每天依舊趴在床上上網和追番。這時候,她嫂子打來電話。

“黃黃,下周去相個親。”

孟黃黃上次向介紹人一打聽,原來酒店和周津塬的醫院有合作,七拐八拐地介紹了相親。但是,拜托,一個離婚男?就算是天仙,孟黃黃還真的看不上。她給自己嫂子假哭:“怎麽總催我相親,嫂子,是不是我嫁人了,以後你們就不再管我?”

她嫂子呵斥:“什麽話!”

“之前網上都說我迷戀塗霆,還把我身份證個人信息登出來,你們也不管管嗎?我的名譽都被破壞了,以後怎麽嫁人?”

“你有什麽名譽?中級會計證你考了幾年了,到現在都沒考過!家裏為了塗霆這事,當時給你撤了不少報道,不然,你以為撞車那事怎麽遮過去的,還有,你往家裏招了個小男孩,我們都懶得說你。”她嫂子說,“這周末又給你安排了相親,你好好表現。”

孟黃黃剛挂了電話,蘇秦又給她發來短信:黃黃姐,我挺喜歡你的。

孟黃黃嘟囔着嘴,感覺煩透了。

她想到了趙想容,趙想容一直在戀愛,還有很光鮮的生活。孟黃黃真不知道,趙想容都是怎麽把這一切應付過去的,據說粉紅豹之前的情史豐富,但嫁了個醫生後,一切就洗白了。

所以,孟黃黃默默地想,她是不是也應該嫁個醫生?

>>>

趙想容和塗霆的關系,在兩人共度一夜後,明顯飛躍了一大步。

塗霆不再叫她“容容”,而是叫她“小寶寶”,兩個人在微信裏聊的各種內容,簡直甜得發膩。

他們聊得話題,統統也是非常白目且沒有營養。

趙想容把塗霆的姓名抹掉,把聊天內容截圖發到群裏,她困惑地問那堆狐朋狗友:這種戀愛模式,正常嗎?

那幫朋友撺掇她:“這就是真愛,別懷疑!”“所有戀愛不都是說一堆廢話!”“哦,豆豆你這麽問很可疑哦。你以前談戀愛都是當什麽角色?是s還是m?”

趙想容半開玩笑地回了句:“我以前都是當孫子!”

她可不敢和周津塬聊那些七大姑八大婆之類的事情,再說,他整天忙得要死,也不管她。

趙想容在視頻裏跟塗霆說:“我小的時候,有一陣也想當演員,喜歡別人拿相機對準我,我擺pose,整天打扮得美美的。結果我爸不願意,說混娛樂圈肯定吃苦,我也就打消了這念頭。”

塗霆剛下完戲,他說:“這說明你不适合演藝圈。”

“為什麽?”趙想容做了個鬼臉,“我不美嗎?”

“你能有我美?”塗霆毫不客氣地說,“我也就這四五年開始賺錢,以往不富裕。我大姨經常花十塊錢在路邊給我買兩根雞腿,這就是我兩天的飯。光是練舞,一身的傷病,為了拍戲還東奔西走。其實,這行挺難的,只有熱愛舞臺的人才能留下。而且,我認識的很多歌手前輩,他們或多或少也有耳疾。”

趙想容聽到最後,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塗霆始終沒有明确指出,但他顯然已經知道她耳朵有點問題,不然,他不會在那天特意打鼓給自己聽。她是單聾。安了人工耳蝸,戴上外擴機器就可以做到無障礙交流,但趙想容對聲音和旋律的捕捉,終歸比不上正常人。

這時候,蕭晴給她發來一堆圖片。

上面是蕭晴的女兒騎着趙想容送的小馬,高高興興地玩。

“我的女兒就是你女兒。”蕭晴自從那天把趙想容送到醫院後,才知道她聽力的問題,蕭晴同情地說,“以後等咱倆都老了,讓我女兒伺候咱倆。”

趙想容忍不住笑了,也太會說話了。

“我能把咱倆戀愛的事情,告訴我的表妹嗎?”她問塗霆。

塗霆卻看着她的日程表:“你下周再來探班吧?”

他就像戀愛中的人,對她,對她的身體有點食髓知味。

蕭晴很快知道,趙想容有了個二十出頭的小男友。她的好奇都爆棚,回複像潮水一樣來了,而塗霆又給她發來至少六七段語音,手機裏的不同群聊還在不停地@她的名字。

趙想容握着手機,感覺到這一種虛拟的被需要感。

以前,有個男人輕蔑地評價她是虛假繁榮,社交花沒有價值,至少沒有搶救生命的醫生有價值。趙想容看着手機,她想,如果自己不回塗霆和蕭晴的微信,今晚他們倆都會有不同程度上的心理傷害,這算不算她的價值。

随後,趙想容回答了蕭晴的話題:“上床功夫挺厲害。“

蕭晴的微信又來了:“啊啊啊啊,真的嗎,比那個老臘肉好嗎?硬度呢?體力會不會很好?”

很快,蕭晴開始問一些更私密的話題。女孩子講起這種內容,開放得令男人害怕,恨不得解剖了那塊肉看看。

趙想容擡頭看着上方的燈,她啞然失笑。

這……很難比較。和周津塬上床,趙想容懷有種獻祭的精神,經常頭皮發麻,不太敢看他,有時候都怕他把她掐死在床上。塗霆則是血氣方剛的小夥子,他的吻很激越,擁抱很暖。但問題是,他倆只有一個晚上,趙想容當時也很緊張,就記得,他的腰其實還不錯。

先相處着嘛。

>>>

塗霆又為趙想容訂了機票,要她周末去探班。

趙想容這次帶了個小包,裏面扔着幾件性感的內衣。

她收拾收拾着,也不禁想了下和塗霆這麽遠距離戀愛,以後沒準是個大麻煩。

趙想容在臨去機場前,讓出租車先開到了明月療養院。

護工告訴她,自從上一次趙奉陽出現,老人的神志好像有點清醒的症狀,會念出“許晗”這個名字。但是腦袋總歸是糊塗,趙想容也不指望她能想出更多。

趙想容為許晗的祖母帶了一套輕薄的絲綢睡衣,讓她夏天穿。

走進房間,她依舊進行每次的例行對話。

祖母的頭發比上次長了一點,手總是在發抖。趙想容輕輕地握住,她以前覺得,蒼老距離自己非常遙遠,但離婚後,心态一下子就老了。

趙想容讓護工離開,接了盆溫水,親自為老太太洗頭。

就在她準備打濕那花白稀少的頭發,趙想容的手腕突然被人按住。許晗的祖母突然睜大了眼睛:“他,他來了沒有?”

趙想容愣住:“誰?”

“那個,那個,把我拉走的男人……”許晗的祖母居然吃力地開始說話,“許晗,許晗,我見過他,見過他出現……”

趙想容的心砰砰直跳,祖母說的趙奉陽,還是周津塬?

“喔,那您記得我是誰嗎?我是豆豆,是許晗的好朋友,我到您家吃過的飯。”她說,“您能想起什麽來?”

但是,老太太的手卻又松開。之後半個多小時,無論趙想容怎麽啓發,都呆滞地看着桌面,不言不語。

趙想容沮喪地坐下。

過了會,她看了眼手表,一個半小時後,她的飛機就要起飛。趙想容匆匆地給老太太洗完頭,又借來吹風機,想吹幹頭發。

但随着吹風機開關轟得響起來,老太太突然驚醒般地睜開眼睛,她用雙手狠狠地掐着趙想容的脖子:“是你,一定是你害死我孫女!我記起來是你,都是你!”

趙想容眼睛睜大,被掐得直咳嗽,她最初以為是玩笑,還想推開老太太,但是老太太幹枯的手就像老樹根般纏繞上來。趙想容臉色變了,摸索着想按下床的救護鍵,老太太的手勁越來越大,她的耳朵變得通紅,眼前模糊,大腦裏再度響起模糊的雜音。

她很痛,痛得想舉起旁邊的陶瓷杯砸許晗祖母的頭,卻無法下手,最後眼前慢慢發白。

自己要死了,趙想容平靜地想。

就在她的肺快炸開,有人迅速地把老太太拉開,幫着她按摩和拍背。

趙想容一下子能呼吸,她手裏的陶瓷杯掉落,頭無力地向後仰着,咽喉炙痛,每一次吞咽都如此困難。

她感覺,門外有不少人湧進來,迅速地把老太太帶走。

趙想容擡不起頭,她雙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牙齒發抖。

“趙想容?”有人單膝跪在面前查看她,那是非常熟悉,但也非常久違的寒冷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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