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跌宕的小插曲後, 趙想容承認她依舊被年輕前男友的臉刺激到了。
早在出國前,她隐約産生這個想法, 想自己要不要凍個卵。倒不是孩子,主要多個選擇。
趙想容以前也問過相熟的女主持人和模特朋友, 知道要先吃Q10和補鈣, 等生理期第二天去做測試。但她們也都說不建議凍卵,因為費用更高,成功率比凍胚胎低,最關鍵的科普是——取卵後, 小腹半年後才能排出積液, 恢複緊致。
趙想容剛要繼續問, 注射期間影不影響她正常的性生活,又在朋友圈裏刷出條新狀态, Patrol下周飛巴黎。
有個奢牌男士腕表在巴黎舉辦試戴活動,邀請了Patrol。實際上,他最先飛倫敦,再乘坐歐洲之星一路到巴黎。
趙想容本來不知道這麽細的行程, 但向來自矜的Patrol在朋友圈破天荒地發了中文s打頭和英文b打頭的粗口。
底下跟着好幾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品牌公關“偷笑”表情。
原來, 品牌方請來一位私人畫手,為用戶畫肖像。大部分顧客穿着西裝或休閑服,低調有品輪到Patrol,畫風陡變,他的銀色西裝造型裏被畫手平添了一條翠綠翠綠的長圍巾,直垂到膝蓋。
畫風在詭異中透着一股藝術創作感。
趙想容從一個俄羅斯編輯那裏搞到兩張媒體邀請函, 和自己的小助理前去圍觀這種名場面。
試戴會在Musée Jacquemart-André,巴黎最奢華的私人收藏博物館之一,收集着勃朗寧,瓜爾迪,波提切利等大家畫作,其裝修豪華程度可以媲美歌劇院。
門口停了一長排的跑車,客戶們除了歐洲富人階級,還有不少中東人,都在聊什麽滑雪,騎馬,網球。
趙想容花了點時間,才在肖像牆裏找到Patrol的那張圖。
實物更糟糕。Patrol除了戴着古怪的圍巾,顯出一臉內心饑渴但表面清高的面部表情。趙想容忍笑和照片合了影,群發給國內的同事群一起鑒賞。
她們拿的是普通媒體函,有些vip廳進不去,樓梯間的溫室花園和咖啡廳可以随意出入。這裏有被譽為巴黎最具藝術氣息的咖啡廳,侍者在門外攔住她,很抱歉地說人已經滿了,需要稍等片刻。
小助理興致勃勃地去別的地方拍照,有個獨坐一桌的人叫她,嗨。
Patrol面前的金屬圓桌上正擱着一杯咖啡,他在看着筆記本電腦。然後,他站起來,讓趙想容在自己座位坐下,再讓侍者多加了把椅子。
趙想容坐下,才發現Patrol沒有寫公關稿或審圖,他電腦正播着一個華語電影《甜蜜蜜》。
趙想容很習慣時尚總監跑到巴黎看中文影片的即興風格。
她只是從來覺得,張曼玉長得就,也還好吧,也并沒有體會那種“教科書級別炸裂”的演技。但趙想容沒讓Patrol關掉,影片只剩下了最後四分鐘。
屏幕裏,黎小軍和李翹在多年失散後,在街頭重逢,注視着相同的電視屏幕。鄧麗君逝去,緣分卻不老,他們最初曾乘坐同一節列車裏相鄰的位置。
Patrol等電影落幕後,說《甜蜜蜜》是他最喜歡的愛情電影。
趙想容托起咖啡杯,和他輕輕地碰了一下。
Patrol今天打扮得精致,那種基佬才能達到武裝級別的精致,從領口方巾到袖扣,戴着的表也價格不菲。注意到她的審視,Patrol也懂得自我嘲解:“都是給自己找樂趣。到我們這年紀的中年人,玩收藏總比在年輕人身上找樂子好。”
趙想容脫口而出:“天啊,我不禁懷疑你在內涵誰。”
Patrol立刻卡住,飛快地看了眼趙想容,他不說話了。
趙想容是真的沒想到她的前夫或她自己,她瞬間想的是趙奉陽。她主動找梗,說趙奉陽以前特別愛找年輕的小模特小演員,只可惜天道好輪回,行業內有句老話,房地産商和女明星打交道下場都會特別慘。
Patrol很快放松下來。踟蹰了一下,他主動邀請她再一起吃晚飯。
巴黎和國內有一點相反,高層天天忙得加班,中基層反而到點就能走。從明天開始,交流的編輯放四天的假,中國同事打算包車去巴登泡溫泉。但趙想容這幾天無故感覺心跳加快,也不樂意去。只不過,她寧願泡死在溫泉裏,也不想被Patrol這種工作狂拉走做額外工作。
Patrol正色說:“你回國後馬上要自己主持一個新刊,我曾經先後當過兩家獨立刊物的主編,可以交流一點經驗。”
趙想容沒有領情,她一針見血地問:“那兩家獨立刊物現在怎麽樣?”
Patrol當主編做的那兩家獨立刊物,早就已經停刊了。
但她低估了Patrol。Patrol很快就恢複了常态,他柔聲說:“你也不要着急,你馬上也有機會搞垮一個期刊。”
不過,趙想容還是和他共進晚餐。
最近頻繁地跟阮妹在巴黎看展和跟拍,說法文混英文實在心累,需要母語放松。而身為一個挑剔至死的基佬,Patrol帶去的餐館肯定不錯。
果然,兩人之後去Patrol下榻酒店附近的一家著名法餐廳。Patrol特意回了趟房間,說送她一個禮物,是大疆的靈眸手持雲臺自拍杆,很多網紅和播主用的專業自拍杆。
趙想容很喜歡,當場拆開用了。
氣氛整體非常輕松。直到前菜上來,Patrol就一臉平靜地爆出驚天霹靂大八卦:“其實,我不是gay。”
Patrol簡單說:“我以前非常受老板賞識,升職的速度很快。傳媒公司裏,就有些小人造謠我的性向有問題。我也懶得辯解。其實,我只是一直沒再戀愛。年輕的時候錯過了,之後也沒有合适的人。本來動過代孕生子的念頭,但今年me2運動鬧得那麽厲害,說代孕是嚴重歧視女性的行為,我正考慮打消這個念頭。”
趙想容自從聽到Patrol說完那句“我不是gay”,整個人就定住。剩下的時間,他再說什麽,在耳朵裏就成了忙音。
表面上,她只是托腮仔細地看他。
那股凝視從來不加遮掩。Patrol也不禁多看她。兩人有段時間沒見,趙想容這一副花花皮囊放到巴黎好像變得秀氣點,燈光下,她的眉毛和發色稍微帶棕,更襯得一雙眸子如明珠帶暈般發閃。
然後趙想容整理了下情緒,她說:“你不覺得自己是gay,因為你雖然喜歡男人,但心理上和身體上一直都把自己看作女人?”
這一次,換成Patrol被她的變态鎮住了。他一下子就冒出英語:“Excuse me?”
趙想容繼續說:“彩妝紅人J姐就是這樣的跨性別者,我買過他家不少口紅。”又開始心想,怪不得Patrol的公衆號寫家居用品寫得那麽好。
Patrol不得不提醒她:“大姐,你醒醒,我并沒有把自己看成女人。”
趙想容這才不快。但擱在桌面的手機,震動兩聲。
她拿起來,發現是蕭晴,明明記得上次把蕭晴加入到不再提醒的名單裏,卻發現蕭晴發來的是一條國際短信。
蕭晴帶來個更震驚的消息。她說周津塬托她轉告,已經忙完自己醫院裏和他家的一攤事,他近期就會出國碰面。
趙想容點了下,徹底删除這條短信。過了兩秒,心煩意亂地又拿起手機,把蕭晴的電話和微信也通通加到黑名單裏。
Patrol看出趙想容的臉色隐約有點變了,問怎麽回事。
趙想容握着硬而冰涼的刀叉,對剛上的小牛胸腺食欲全無。随後,她不顧兩人的食物幾乎沒動,把餐具一扔,就叫侍者過來結賬。
Patrol問她怎麽回事,趙想容卻跟聾了似的掏出自己錢包,看都不看他。
雖然和她工作過一段時間,對撕過無數次,Patrol卻也惱怒于趙想容那種一耍起脾氣根本就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裏的性格。
Patrol的臉色不好,截住趙想容買單的手。
“今晚我買單。”他冷淡地說,“我只是告訴你,自己不是gay這個事實,所以別誤會,我并不是對你表白。畢竟,我永遠不會date下屬。我有自己的原則。”頓了下,又說,“除非我以後升到管理層,司姐一走,你第二個就會被開除。”
趙想容才懶得管他,對走來的侍者做了個切割的手勢:“這一桌分兩筆結。”
Patrol覺得她整個人簡直太奇怪了,再次追問:“你到底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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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在此時此刻,周津塬已經過完海關。
他沒有托運的大宗行李,拎着行李,大步走出戴高樂機場,沉默地坐上等待的轎車。
周津塬在直飛的航班過程裏幾乎睡了全程。頭等艙裏沒滿,只坐了3名乘客,當空姐熱情地遞來水果和厚菜單時,他只要了罐裝可樂和一份報紙。
巴黎的近郊,在夜幕中只是大片平淡無奇的農場,直到行駛進城,車在大街小巷裏再轉了十分鐘,遠遠地看到埃菲爾鐵塔上的橘黃燈尖,才像驟然掀起熠熠生輝的寶盒蓋子。城市在車窗玻璃反射出無數個她的魅影。
他面無表情地坐着,只任街景從淡漠眸子裏滑過。
周津塬上一次見到趙想容,還是從照片裏。他一張張地翻,想從趙想容臉上找出一絲陰霾,但沒有。趙想容站在宮殿外的草地上,她挑的地方也都是大衆景點,大部分照片都是擺拍,妝容也濃烈,但客觀來說……還是挺美的。
。
轎車終于停在目的地。周津塬拎着行李,踏上趙想容住的高級公寓街道。
他已經掌握趙想容這段時間在巴黎的一切活動,但是,周津塬依舊習慣性地擡頭,先整個打量建築一眼,在原地定定地站了會。
他終于穩住全部表情,随後按門鈴。
老式門鈴聲音暗啞,無端地令人頭皮發麻。剛響了三聲,門被打開。原來,她的公寓配有24小時的門衛。
對方聽周津塬找誰後,遺憾地說對方還沒回來,不過,那位小姐一般都這個鐘點回公寓。
周津塬點點頭,坐在一層候客處的會客沙發上等待。
他重重地靠在椅背,腦海裏反複演練了幾個場景,分別設想趙想容和其他男人回來,趙想容回來但是看到他又要大鬧……将上天入地都可能發生的情況過了一遍,內心竟然說不出什麽感覺。
大門突然之間再次被推開,一對穿着精致的法國夫妻說說笑笑地走進來。
周津塬看清來人後,又重新坐下。
他終于感覺有點饑餓。他走到門口,等有路人經過時借了火,抽了一根煙。他凝視着水泥色的牆角,心想情況好的話,趙想容會提出在巴黎這裏拍個婚紗照什麽。
時間已經到了晚上。周津塬擡手頻繁地看表,他需要左右看,因為不知道趙想容會從哪邊的街道拐過來。
他索性回到大堂,掏出手機,先把醫院的微信群裏事情檢查一遍。然後開始刷趙想容的ins頁面。她的ins就是很普通的名媛風,最近的更新在昨天,冷不丁在人行橫道上伸出一只腳,曬自己的鞋。
她關注的名單大多都是國外明星,模特、攝影師和藝術雜志。
周津塬潦草地翻完趙想容的關注名單,再翻她的粉絲名單。ins上,趙想容有七萬多個粉絲。而翻着翻着,手機提示電量低。
周津塬沒有充電寶,到前臺那裏充上電。
突然之間,趙想容更新了她的ins。
她不但更新了,仿佛準備離開了巴黎。
“人必須要工作,總宅在家裏哪兒來的豔遇。”她用中文寫。配圖是一張淺白色的沙發,照了個灣流G450雙噴氣飛機的機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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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趙想容正坐在私人飛機的沙發上,背對着一群喝香槟的纨绔。
趙想容走出餐廳等uber,阮妹的電活就來了。阮妹神秘地說,有個國內朋友剛來巴黎,問要不要找地方一起玩。趙想容原本以為約個酒吧,就欣然同意,她需要放空下思緒。
但對方問清她地址,派來一輛車,直接把她拉到機場。
原來,這位好友是越南數一數二的富賈之女,準備坐私人飛機去意大利進行連環購物。所有纨绔都愛熱鬧,對方拉上阮妹,而阮妹索性也就叫上了趙想容。
趙想容下午出席活動,随身帶着護照。二話不說就走了。
她坐在私人飛機上,把Patrol的話分享給司姐,不過把最後那幾句隐藏。
這事信息量不大,但就是奇葩。連見慣大場面的司姐也驚了,她回過神來反問趙想容:“你怎麽想?”
趙想容想一個gay,強行裝直來撩自己,這只說明雜志社內部的權力鬥争又發生變化,讓他居然又動心思想拉攏司姐的忠臣。看來,心思深沉的人不分性取向。
司姐又說:“也可能,Patrol确實是直男……”
“不可能,我的子宮頸都能比Patrol更直!”趙想容說。
對着司姐,趙想容也能展露出她刻薄的一面。
以大城市裏某一小部分女人恨嫁程度,對所謂“精英大叔”追捧程度,到了Patrol這歲數都不結婚的直男,一定存在巨大心理障礙。某位醫生心懷白月光都能結一次婚,Patrol得多變态才維持着單身。
“Patrol肯定是gay。”趙想容總結,“這男的今晚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
也不知道這語氣是否洩露什麽私人情緒,司姐沉默了會,居然抛下Patrol:“女性在日常千萬別把自己放在受害者地位,動不動就說不相信男人。其實,男人和女人都是一樣的物種,都是分為可以信任的和不可以信任的。跟性別無關,主要是自己的判斷力”
趙想容笑說:“所以呢?你信Patrol是個直男?”
司姐噎了一下。
視頻裏,司姐摘了口罩,全程都用一個美容儀猛推頸紋,下巴上的肉推成滑稽的形狀,和她的話成為巨大反差。趙想容在視頻時一直忍笑,她的嘴快過腦子,直接說:“其實,我倒也不是不信男人,我很難相信任何人。”
再度沉默了,司姐的儀器停在脖子上。
趙想容腦子飛速旋轉,這可比Patrol胡扯自己不是gay尴尬多了,怎麽能對老大說不信任何人,她應該立一個時下最流行的都市女性堅忍人設,說只信工作只信自己。
更谄媚點,就說只信司姐。
視頻頁面突然間變黑,一個陌生來電強行中斷了微信視頻。
趙想容暴躁掐斷,重新撥回視頻。
司姐已經繼續面不改色做儀器,但換了全新話題:“你再和他們開會,看能不能用手機把他們法版最近的選題照下來。你現在在哪兒?巴黎挺晚了吧。”
趙想容心想,司姐簡直是比Patrol更冷酷陰險的老江湖。她嘴上輕浮地說:“準備飛意大利,我打算去試試一夜情。”
司姐嘆口氣:“豆豆,你不是什麽小姑娘了——記得給你的子宮頸戴個套。對了,待會查工作郵件。你上周的不行。”
剩下的時間,趙想容和那群新認識的纨绔朋友做自我介紹,嘻嘻哈哈的進行自拍和打鬧。
剛剛那個國內的陌生號碼執着地來了好幾通電話。
旁邊的人也看到了,問是誰。
趙想容已經有點隐約猜出是誰,但她沒有接,也沒有不接。就是任手機繼續震,說:“不熟。”
巴黎飛米蘭只需要一個多小時,但落地時也已經深夜。
一行人沒有進米蘭城,住到附近米蘭附近的馬焦雷湖Lake Maggiore的風景度假別墅。
突發的旅行,她沒帶任何行李,但同行女人們的護膚品一應俱全,趙想容卸完妝倒頭就睡。清晨醒來,發現窗外就是一整片靜谧而光亮閃閃的淡水湖。她玩了會微信,Patrol昨晚問安全到家了嗎,她回了個ok。
兩人都默契地忽視昨晚的晚餐話題。
趙想容穿着白浴袍下樓。早餐是河粉,她聽阮妹說他們中午準備到米蘭市內吃飯,随後血拼。她也漫不經心地點頭,反正自己是來散心的。
越南人包了一輛雪白色的加長白色勞斯萊斯,趙想容坐到車上,用英語摻雜法語跟他們聊天。越南人都會英語。
她手機再次響起,是個法國號碼。
趙想容撇撇嘴,她的猶太房東未免太熱情,之前送來一大塊熏牛肉,她沒吃,轉手送給門衛。因此留了大堂的電話號碼。
此刻接通,電話那頭用法語打了招呼,日安女士。
她也用法語回了句,打算先聽聽看對方用法語講什麽,聽懂的話,就進行簡單粗暴的交流。如果聽不懂,就扔給阮妹,讓她幫自己翻譯。但車裏的幾個女人說話突然聲音大起來,她扭過頭,原來他們正路過Santa Maria delle Grazie教堂,一個用棕紅色磚石砌成的教堂,那裏收藏着達?芬奇的名作《最後的晚餐》。
趙想容探身跟阮妹聊幾句,再繼續接電話。
四周有點吵,她用力把手機壓在聽力更好的耳邊。
那端沉默幾秒,“嘿,”他冷靜地說,“你現在更想聽我跟你講中文還是英文?我是周津塬。”
趙想容的心頓時狂跳起來。
周津塬簡單地說:“我現在人就在巴黎。你在哪兒?”
趙想容回過神,她看着窗外的米蘭街景,一時只覺得極度荒謬卻又極度好笑。她想,幸虧自己沒回家。
周津塬又說了句什麽,趙想容噗嗤笑了,她輕佻地說:“來,寶貝兒,賞你個機會,讓你猜猜我現在正在哪兒?”
周津塬的聲音一下子變輕了:“你……回國了?”過了會,發現趙想容沒有繼續說話的意圖,略微提高聲音,“你确定嗎?你躲了我那麽多天,挂掉我那麽多電話,等我終于跟着你到法國,你依舊不打算告訴我你現在在哪裏?”
趙想容聽清了。她緊握着手機,另一只手對着眼前空氣狂扇好幾十下,想象那是周津塬的臉。
周津塬卻很快地改口:“對不起,收回剛才那句話。我替你罵,周津塬是無恥下作的混蛋。很好,我們走完既定的流程——你現在到底在哪兒?”
趙想容已經鎮定下來,她倒過來,開始戲谑地模仿他平時說話那一股寒冷鎮定的口吻:“君子之交淡如水。你不要問我在哪兒,你要自己弄明白我在哪兒,否則,你就是頭腦簡單的蠢貨!”
巴黎的門衛看到周津塬擱在桌面手背上的關節凸起。
周津塬被氣得眸光直沉,他控制着語氣,溫和地重複一遍:“我現在多的是時間,我在你家樓下,不會再去其他任何地方。”驟然想到,趙想容根本無法在電活裏分辨他語氣,索性恢複平常的聲音,“請告訴我你在哪兒。”
他頓了下,再很快地補了句:“至少別讨厭我好嗎。”
如果,趙想容下一秒任性地扔了電話,周津塬甚至能預判到他會怎麽失控。但真的沉默了很久,他聽到她輕快地說:“我現在不在巴黎,我在意大利!”
意大利?周津塬心裏一松,卻又不自覺地微微皺眉。他腦海裏轉了下,繼續說:“哦,意大利的威尼斯?米蘭,羅馬,佛羅倫薩,那不勒斯,比薩,都靈……”
随着他不假思索把地名報出來,趙想容倒也有點服氣。她這時已經下車,同樣準備購物。而在一個個地名滑過後,她厲聲說:“米蘭。滾!”
挂了電話。
周津塬重新到戴高樂機場,将來程的動作重複一遍。
他買機票時有過幾分懷疑甚至惱怒,趙想容是故意躲避自己才去意大利。但是心中理性的聲音提醒,趙想容應該不會關注自己在國內的動态。
她的心,已經游離在他們的故事之外。
而周津塬在飛機前排重新落座,突然又想起,也許,更為理性的方式是留在巴黎,等她回來。趙想容應該只是短途旅游,他為什麽也要如此多事地,跟着她去?
周津塬早就知道,他必然會來巴黎找趙想容。但是等坐上米蘭的飛機,他才驟然發現,是不是事情有點失控?
飛機起飛。
1個多小時的,航班降落。
歐洲的時間已經到傍晚。昨夜一宿沒睡,時差和這番折騰讓周津塬在飛機上也毫無睡意,一動不動地凝視下面的城市。在外人看,他的目光依舊像關節內窺鏡般精準,似乎正想什麽複雜問題。等過了很久,他才發現腦子裏什麽都沒想,除了那一句“米蘭”。
因為她說了“米蘭”,所以他來了。
周津塬叫輛車,去往市中心,幸而他的行李不多,拿着也輕便。而以周津塬對趙想容的了解,他先到了位于米蘭大教堂附近的寶格麗酒店,這最有可能是趙想容選擇住的地方。
和意大利其他城市比,米蘭并不是一個很有特點的城市,商業區多,景點略少,米蘭大教堂算是最能撐得起門面的。
周津塬先找了一家意大利餐廳,簡單吃了頓晚餐。再繞到文藝複興百貨買了張電話卡,到七樓買了份antoniazzi的巧克力。
周津塬換上新卡,重新給趙想容打電話。
電話倒是迅速接通,還沒說話,對面爆發出一陣極響的電子音樂聲。
周津塬稍微皺眉,他叫了聲趙想容的名字,那端卻繼續傳來尖叫,鼓掌和歡聲笑語,氛圍極度聒噪,似乎是在夜店裏。
終于有人說話。
但是,接通電話的人甚至不是趙想容。
一個女生操着極其詭異的英語,她說自己是趙想容的朋友,趙想容現在“不方便”接電話。還沒等對方說完,電話那頭就再傳來一陣沒心沒肺,非常冒犯人的起哄聲。
周津塬冷冰冰地挂斷電話。
但他很快又重新撥打回去,沒幾分鐘,電話再度接通。依舊是極喧嚣的背景音樂聲,換了個男人的聲音,說的好像是意大利語。一句也不懂。
周津塬不用猜,就知道趙想容不想接他電話,又想做弄他,便随便把電話塞給路人甲乙丙丁。她是真的像磁石,在哪裏都能吸引到一群陪她瘋的狐朋狗友。
他便不再說話,但也不挂電話,耐着性子等。
過了好一會,終于聽到趙想容的聲音靠近,她正用法語跟她們調笑,一點也不怕暴露語言上的短板。
趙想容接電話了。她拖長聲音用英語說:“嗨,先生,請問我能幫您做一點什麽嗎?”顯然說給她旁邊的人聽的。
“我也在米蘭。”
周津塬為了壓過她那裏的噪音,不得不提高聲調說話。但這還不夠,他剛說完,趙想容就用英語跟她身邊的人笨拙地重複,他在米蘭。
她身邊的人頓時哈哈大笑。
周津塬之後每說一句,趙想容都會把他說的話,一句一句翻譯成英語,而她身邊的人再鬧聲起哄。
愚蠢的游戲玩了第五次——周津塬情緒再穩定,也被拱火到得險些失去理智。他不想挂電話,但又要忍受嘲弄,索性只重複着一句話:“把你在米蘭的地址告訴我!”
回應他的,卻只有嘈雜的笑聲。
周津塬壓着胸膛盤踞的黑暗情緒,知道現在不是發怒的時候。趙想容就是人來瘋,而她現在是真的不在意他們的關系,也不在意他的臉面。她要折磨他,他就先忍耐,等兩人見面再說。
終于趙想容玩累了。
她換成中文,沙啞地說:“你來米蘭幹嘛?別弄的像找我讨個說法的樣子,我正在外面聚會呢,說話不方便。這樣吧,我加回你的微信?咱倆微信聊。”
周津塬這才挂了電話。
他辦理入住進那家寶格麗酒店,走進房間後,丢下行李,先洗了一個熱水澡。
他擰開迷你冰箱裏的礦泉水,握着手機,等了足足一個多小時,卻沒有任何新加好友的提醒。周津塬這才驟然醒悟,他應該主動加她。
幸好這一次申請她好友,趙想容很快就點了同意。
她若無其事地給他發了一個笑臉表情。
周津塬按着對話框,剛才令人惱怒的插曲似乎微不足道,他很快地打了一行字:我想你了。
但還沒發出去,趙想容卻刷刷刷發來包含卻不僅限于私人飛機,豪宅,樂隊,香槟,超跑,以及不少泳裝美女的圖片和視頻。至少發了五十多條。
顯然是她此刻身處的環境。
周津塬看也沒看那堆花裏胡哨的圖片,他說:你那裏什麽時候結束?我過去找你。我也在米蘭。
趙想容回了一個擦汗表情。
周津塬穿着酒店拖鞋,套着雪白柔軟的浴袍坐倒在沙發上。他邊擦着頭發邊像一個浪蕩子說:你真的對我一點愛都沒有了嗎?
趙想容的微信對話框一直停留在“對方正在輸入”,周津塬垂眸看着,他能猜到她又準備花式辱罵他。
等了半天,什麽也沒有。
周津塬說:為什麽不回了?
但趙想容那端徹底沉寂。最後周津塬無法撐住,他拿着手機,沉沉地靠床睡了。
再醒來已經是上午八點多。周津塬醒來後立刻看表,随後反應過來自己在哪。這居然是他近來這段時間,唯一一次沒有中途驚醒的睡眠。他不後悔來米蘭。
周津塬洗漱時試着給趙想容發了視頻邀請。但時間太早了,她大概在睡覺。
到了九點多,她終于回複:朋友決定自駕去威尼斯,我也一起,還有,不要主動給我打電話,否則繼續黑名單。等我閑了就會主動聯系你。
趙想容發完這條微信,手機就往包裏一丢,再将額頭上的墨鏡重新撥到眼前上。
頭頂陽光燦爛,天氣極好,風吹着臉頰。遠處的樹木像模特舞弄的某種裙擺,逐漸消失在地平線的盡頭。趙想容坐在一輛敞篷車的副駕駛座,她問開車的人:“我們還剩多少公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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