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〇金翅紅顏

傅月影的臉色跟東方初升的月亮一般,灰白的沒有一絲血色。

少年欣賞夠了他的神情,才又開口:“你知道你為何能活到現在麽?我第一次引誘你時,你居然沒有陷入我為你制造的夢魇,這使我對你充滿了好奇。原以為你就這樣從我手裏逃過一劫,沒想到你居然再一次送上門,而且……長得還不錯。我當然不會這麽快就讓你死。不過嘛……”

少年伸出手,他的手指又細又長,在月光下,白若瓊玉,指甲泛着幽森的光澤,尖銳的仿佛只需輕輕一碰,便能刺破肌膚。“來啊……”他将手伸向傅月影,依舊笑嘻嘻,只是聲音卻透着一股邪魅,仿佛銀針一般,穿透傅月影的耳膜,使他不由自主地挪動雙腳。

眼見那流動着淡淡的銀色光芒的指甲就要觸及傅月影的脖子,傅月影的手猛然被人抓住,往後一拽,倒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別過去。”那聲音極冷,卻又讓人聽了極為安定。他被這句話叫回神,擡眸果然看到一張熟悉的臉,“無名,你怎麽來了?”

無名道:“閉上眼睛,不要與他對視。”

南喬笑道:“我想殺你們有一千種方法,你以為不看我的眼睛就能躲過一劫?”

無名不動聲色地将傅月影護到身後,“我們只是誤入此間,并非故意闖入。”

南喬将無名上上下下打量個遍,“這千萬年來,誤入這裏的凡人全都葬身在浣花溪裏。你憑什麽覺得我會放過你們?”

南喬話音未落,無名已抱着傅月影後掠數丈,“等下我會數箭連發,你趁機迅速踩着蓮花過河,記住!”言畢,他一掌将傅月影推了出去。

傅月影借力飛向浣花溪,停留在一朵蓮花上。南喬臉色大變,正要阻止,卻不料無名一手挽弓,連發數箭。這一次,他沒有取箭,也沒有時間取箭。但那弦上分明是有箭的,那箭源自頭頂的清輝!

能聚光成箭來傷人,這千百萬年來,他唯見過一人做到。

不,他只聽說過。

“破天弓?你……”南喬的臉失去血色,驚恐萬狀。他雖輕松躲過無名的數箭,卻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震住。

雖然明明知道這箭威力不大,這弓也根本就不可能是破天弓,眼前的人也絕對不可能跟神尊有任何的關系,但他還是久久無法平靜。“你……你到底是誰?”

無名未理會他的話,足尖輕點,踩過蓮花,落在傅月影身側,“快走!”

待南喬從驚駭中回神,兩人已沒了蹤跡。他重新布好結界,立即趕往忘憂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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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絕對不簡單。

能從他手底逃脫,知道如何過河,還會以光做箭……

他必須要告訴玄明。

一片灰蒙蒙中,傅月影被無名拉着走。就算這裏危險重重、詭秘至極,就憑手腕處的溫度,已經足夠安撫他的心。“我們這樣,像不像私奔?”

手腕處一松,無名回瞪了他一眼。

“我随便說說,你當什麽真?能不能活到明天都還未知。”

“或許。”傅月影原是随意說說的,他知道只要有無名在,他就不會有危險,但沒想到無名竟承認了。

他驚道:“連你也不知道怎麽離開這裏?”

“我第一次來,怎會知道?。”

也是。傅月影嘆了聲氣,“不過,你怎麽也到了這裏?”

無名懶得理他。離開溫泉後,無名飛出很遠,才逐漸平息下來。想起那日傅月影差點溺水而死,覺得蓮生泉雖能療傷,但畢竟邪詭無比,放心不下,遂返回。哪知只看到傅月影掉落的玉笛,人卻不知去了哪裏。他将玉笛撿起,手指不經意劃過石壁,一股巨大的吸力便将他帶到這裏。想來,那石壁應是妖界的出入口。

“你如何到這裏的?”

說起這個,傅月影自己也覺得很委屈:“我哪裏知道?就在泉邊睡了一覺,醒來就在這了。”

果然是石壁有問題。

“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傅月影緊跟上無名的腳步,怕一個不小心,又失了他的蹤跡。

“不知道。”

“……”

無名将玉笛遞給他,“我在泉邊撿到的。”

傅月影接過笛子,別在腰間,兩人繼續往前走。

前方光亮逾勝。不久,入眼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藍色五瓣花,盛開在一片金色的光芒中。

傅月影從未見過這種藍色的花,興奮道:“這裏居然還有這麽大一片花海!”說着就伸手要去碰,無名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腕,“你怎的一點警覺都沒有,萬一這花有毒呢?”

“有毒?”傅月影縮回手,咋咋舌,“應該不會吧,真要有毒,能種這麽一片?”他用玉笛輕觸花瓣,并無異常,“紅顏有驗毒的功效,可見這花無毒。”

傅月影俯身細看,每朵花的花心,都有三個金黃色的柱頭,散發着淡淡的香氣。在月光下隐隐流動着金色的光。原來這一片金色的光芒是它們發出來的。“不知這花叫什麽?”

“金翅花。你喜歡的話,送你一朵?”一個極細的聲音從花中傳來。

傅月影大驚失色,連連後退。無名立即警覺地盯着眼前的花海,準備随時出手。“何人?”

半晌沒人回答,卻只聽“嗡嗡”聲由遠及近,越來越響。傅月影擡眼望去,一片金光燦燦的雲朝他們移來,他的聲音略微發抖,“無名,那是什麽……”

無名跟着望去,臉色大變,雖不知來的是什麽,但也猜得到不是什麽好東西。他低喝一聲,“快跑!”

成片成片的金翅蜂自藍色的花瓣上飛起,朝他們湧來。金色的翅膀在月光下寒光四溢。

這動靜驚起附近林中不少動物,聞聲哀怨尖叫,到處竄逃。仿佛發生了極為恐怖的事情。跑得慢的,瞬間就被金翅蜂淹沒。只聽此起彼伏的“蓬”、“蓬”聲不斷響起,傅月影回頭一看,差點跌倒在地。

離他最近的是一只雪貂,金翅蜂追上後破膚而入,一眨眼的功夫,數百只金翅蜂便鑽進了它的身體。原本瘦小的雪貂膨脹的像個巨大的球,緊接着從腹部爆裂開,血雨四濺,跌落在地時,只剩一條貂皮。

眼看金翅蜂越來越近,“嗡嗡”聲近在耳旁,傅月影一邊全力奔跑,一邊語無倫次道:“它們快最追上來了。怎麽辦?怎麽辦,無名?我們往哪裏跑?怎麽辦?”

無名飛身後退,同時拉弓,空放數箭,真氣也僅僅将錦幕般的蜂牆撕裂一個小口,轉瞬之間,它們便填補上來,無名嘆了口氣,心知這樣下去,只能葬身此處。

“我跑不動了。”傅月影滿頭大汗。平日裏步行,他還能勉強忍着一步蓮花的毒。此刻跑起來,簡直疼痛鑽心,猶如無數尖刀在足底刮割,“你走吧,不用管我。以你的輕功,躲過這些東西應該不成問題。”

“把玉笛給我,快!”

傅月影不知道他要玉笛做什麽,只見他極快地拔出笛中隐藏的匕首,劃破手腕,再将玉笛扔給自己,整個過程傅月影都未曾反應過來。

“這些東西嗜血,我引開他們!”

“無名!”傅月影望着他流血的手腕,眼眶發熱。

無名一躍而起,連發數十只光箭,生生将金翅蜂打散一小片。月光下,平素不見悲喜的面容,有了一絲焦急,他的聲音清如風吹冰淩,“快走!我撐不了多久!”

“我不!”傅月影不想死,但這一刻,他無法說服自己丢下無名。

“你不是有家人麽?你不想回家麽?走吧!”掌風襲來,傅月影再一次被他擊出數丈遠,脫離了金翅蜂的圍攻範圍。

被打散的金翅蜂再次聚攏,擋住傅月影的視線。他的眼淚嘩啦啦地往下落,握着玉笛,茫然無措地喃喃自語,“怎麽辦,怎麽辦?我該怎麽辦?”猛地低眸看到手中的玉笛,臉上忽然有了一絲喜色。

還記得他初得玉笛時,在傅驚瀾面前炫耀。傅驚瀾只是略微有些震驚,而後嘆了句,“藏劍山莊徒有其名罷了。”傅月影頗為無趣地離開時,卻聽他道,“若論群攻,這把笛子排第一都不為過。”

笛中的匕首削鐵如泥,所以傅月影一直用它來防身。傅驚瀾的話,定是指這笛子還有什麽極為厲害的地方,不被人所知。可一把笛子,還能幹什麽?

傅月影的眼睛一亮,把玉笛放到了嘴邊。

此時無名的內力在急速地消耗着,金翅蜂前仆後繼地撲向他,甚至已有數個鑽進他的衣袖裏。

一聲清越、悠長的笛音響起。

金翅蜂們突然停下攻擊,仿佛失了目标一般,原地振翅。

傅月影心頭大喜,遂吹的更加起勁,金翅蜂竟如遭遇天敵一般,急速四散潰逃,相互碰撞間,無數金翅蜂跌落在地,再急急振翅飛走。

掌聲自陰郁的林間傳出。“怪不得我的小可愛們都逃走了,原來是遇到了克星。”來人如一陣風般從傅月影面前刮過。直覺手中一空,再擡眸,來人已拿着玉笛站在三米之外。他細細端詳短笛,嘆息道:“沒想到這麽多年過去了,你竟會重新回到這裏,可你的主人呢?他還能回的來嗎?”

無名收了弓,抖抖衣袖,一只僵硬的金翅蜂從他的袖中滑落在地,沒入茂密的草叢中。

來人似乎沉浸在某個悲傷的故事中,完全沒有發現他那有着“不死蜂”之稱的小可愛竟——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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