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〇龍有逆鱗

傅月影睜開眼發現睡在一個很窪但卻很平滑的山谷間。周圍幾座高高的山峰，将這裏團團圍住，仿佛天然的屏障一般。

還好無名和戴清讓都在，叫醒他們後，兩人對這個地方同樣一無所知。

無名蹲身摸了摸細滑的石壁，這顯然是常年摩擦造成的。想起他們暈厥前見到的尾巴，還有呈鳥窩狀的山窪，他忽地變了臉色，這裏莫不是……蛇窩？但什麽蛇能有這麽大？

三人正在低頭苦思，忽見一粉妝玉琢、身姿俊俏的少年擰着一籃子鮮果從山下爬了上來，他的瞳孔竟是從未見過的墨藍色。看到三人醒來，他似乎很是開心，将竹籃遞給傅月影，笑道：“你們是不是餓了？這是我剛摘的野果，新鮮着呢，快吃！”

無名望着他，眼中滿是戒備，“你是誰？這裏又是哪裏？”

“這裏？”少年好像聽不懂他的話，撓撓頭，“這裏是若木山啊，不是你們自己闖進來的麽？”

“若木山？”傅月影的臉色唰地白了一半，“我們……我們不是應該到碧落海了嗎？”

“原來你們是沖碧落海來的啊！”那少年拍掌一笑，“你們來這裏做什麽？你們不是凡人麽？人間不好玩兒？”

“你是誰？”無名再一次警覺道。

“我叫墨雨。”少年笑嘻嘻道，“是條龍。”少年在說這話時，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剛才在海邊歇息，伸了個懶腰，哪想誤傷了你們……”

“龍？”三人齊齊驚呼。這麽說來，他們昏迷之前見到的，黑色的、山一般的東西，就是一條龍？

墨雨尴尬一笑，随即拉了傅月影的手，“這位小哥哥，林間瘴氣有毒，我已經給你們都治好了，不如你們留在這裏陪我吧！”

“我們……”傅月影正要拒絕，忽聽長空裏一陣尖銳的嘯聲響起，墨雨臉上神色不斷轉變，轉頭對傅月影道：“我還有些事，先走了。你們先留在這裏，不要亂跑，被抓住的話，是會被吃掉的！我晚些時候再來！”

言畢，墨雨仰天長嘯，似回複那聲嘯聲般，繼而身形一抖，化作一條巨大的黑龍，在天空盤旋幾圈後，鑽入雲層，消失無蹤。

傅月影跟無名你看我，我看你，驚愕的半天合不上嘴巴。

“他真是一條龍啊！”傅月影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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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清讓從籃子裏拿了一顆不知名的果子，咬下一口，“吃吧，先吃飽再說。他若真想害我們，也不必等我們醒來。”

傅月影想想也是，遂取了顆果子遞給無名。無名接過道：“你可還記得東籬曾說過，忘憂海在若木山的東邊？”

“你的意思是……這裏跟妖界毗鄰？”

無名點點頭。

傅月影：“……”要不是妖界入口被封，他們何必繞這麽遠的路？

三人吃完，各自打坐養神。傅月影本想下山看看，被無名阻止。貿然出去太危險，不如等那個叫墨雨的少年回來再說。

且說墨雨循聲來到沉螭宮，未進宮門，便在門口高聲問道：“融懷，你叫我……”

殿裏站着一應龍族長老齊刷刷地回頭，看他的目光有厭棄、冷漠、同情……墨雨愣了愣，這些都是族中分量頗重的長老，如今齊聚一堂，還是為了龍主的事麽？

墨雨吸吸鼻子，走了進去。

融懷一身黑袍，端坐在大殿前，望着墨雨的眼睛明明滅滅，閃着複雜的光芒。他沉聲道：“你去哪裏了？”

墨雨笑呵呵道：“我在卧龍谷睡了一覺。你們在議事，叫我作甚？要不，我再回去睡會兒？”

“站住！”融懷俊美的臉沉了下來，擡手對墨雨勾了勾手指，命令道，“過來！坐在這裏。”融懷拍拍身側的金座。

殿下轟然吵雜起來。

龍族除皇族，也就是融懷這一族外，還有蒼龍、白龍、炎龍、玄龍四族。其中以玄龍一族勢力最為強大。細算下來，皇族原也是屬玄龍族的，後來一統四族後，從中分出一支。

自數萬年前，融正殺子，繼而自殺後，龍主之位一直空懸未定。除融桑外，融正還有融懷、融和二子。融和排行第二，所以龍主之外理應由大皇子融懷繼任。

但當時無形針一事鬧得整個龍族人心惶惶，四族商議後，一致支持融懷出任龍主，條件是必須拔掉逆鱗。融懷未應允也未拒絕，此事便一拖再拖，一直拖到現在。這次他們齊聚一堂，顯然是來施壓逼迫的。

玄龍族長道：“大皇子，你這代龍主之位坐了數萬年，如今應當給我們一個答案了。”

融懷冷冷道：“整個龍族都是我融氏的，你要我給你什麽答案？”

“大王子何必裝糊塗？當年龍主和小皇子死于無形針，大皇子定然還記得。”玄龍族長道，“我龍族的軟肋便是逆鱗，這無形針可是當年神尊專為克制逆鱗而造！大皇子一天不拔了逆鱗，我等一天便不得安心！”

蒼龍族長點頭贊同，“龍族再也經不起喪主之痛，請大皇子早作決斷！”

見玄、蒼二族已表明态度，炎龍族長上前一步，施禮道：“兩位族長言之有理，當初缥缈殿一戰，已過去數萬年，神尊随時都有蘇醒的可能。若到那時，他殺到我族，用無形針對付大皇子，大皇子自問能躲得過麽？”

融懷冷笑一聲，“即便我拔了逆鱗，那又如何？”

炎龍族長道：“至少有一線生機。”

“一線生機？你們莫要忘了他是神。”融懷瞥他一眼，冷嘲道，“你在神的手下談一線生機，不覺得太過可笑了麽？”

“若真有那一天，我想帝尊和上仙定不會坐視不管。加之我們奮力一搏，或有可能護得大皇子無恙。”一直未開口的白龍族長補充道，“但若大皇子為了墨雨，執意留着逆鱗，勢必首當其沖，喪命于無形針下！失了龍主，龍族便成一盤散沙，只能任人宰割。此事利害，還請大皇子仔細斟酌。”

墨雨愈聽愈是心驚，敢情他們是逼融懷殺了自己？“融懷……”

融懷擡眸，收起方才的冷厲，淡淡道：“你不必擔心。”

四族長齊齊跪地，“大皇子若不答應，我等便長跪不起！”

“你們要跪就跪吧！”融懷甩了袖子，拉着墨雨徑自離開。

玄龍族長氣的面色灰紫，“昨夜祭司觀星，天有異象，怕是神尊快要歸來了，老夫才聯合你等一起勸谏，未曾想他還是這般一意孤行。”

“不是還有二皇子融和麽？”白龍族長語出驚人。

幾人對視一眼，“你的意思是……擁護融和登上龍主之位？”

白龍族長道：“神尊受此大辱，此番回來不知要如何報複。臨陣敵對時喪主，你們可想過這意味着什麽？我等原先一味忍讓，一來是神尊歷劫，下落不明，暫時不足為慮，二來融懷比融和更有決斷力和魄力，更适合出任龍主。可眼下已是火燒眉毛，容不得再拖拉下去了。”

蒼龍族長搖搖頭，“我們說得話，他未必沒有聽進去。殺父之仇，你以為能這樣算了麽？再給他一天的時間吧。”

且說融懷拉着墨雨離開後便回了寝宮。一路上未說半個字，臉色陰冷的能滴出水，墨雨自然也不敢開口多問。融懷顯出龍形，盤在床上，閉目不知道在想什麽。良久，墨雨還是開了口，“我聽到了……他們說天生異象，神尊要歸來了。”

“嗯。”

墨雨佯作輕松道：“你在想殺不殺我？”

“……嗯。”融懷沒有騙他。

“為什麽猶豫？”

“不知道。”

“面對強大的敵人，是不能有軟肋的。”

“我知道。”

“所以，你知道應該怎麽做了麽？”

玄龍閉上幽藍的眼睛，“你知道我不想，若下得了手，何必拖了這麽多年……”

墨雨将臉貼在他冰冷的鱗甲上，伸手摸摸他頸間倒着生長的那片鱗，呢喃道：“其實也沒什麽，我本就是你的一部分。為你而死，心甘情願。你呢？是不是後悔當初助我修煉化形？”

“從未。”

墨雨笑了，“時間已所剩不多，莫要浪費了。”言畢，化作龍形，與他交頸而纏，翻滾如浪……

一夜翻雲覆雨、抵死纏綿。

待融懷睡下，墨雨回到若木山。此時已入夜，但三人都未歇下，正等着他。

墨雨道：“有些事耽擱了。不知你們為何來這裏？”

傅月影便将杏南發生的一切都講于墨雨聽。當然，他隐去了無名來這裏的目的。聽完，墨雨将三人引自碧落海邊，交代他們如何離開龍族後，便回到融懷身邊。大約是累了，融懷睡得很熟，墨雨偎依在他身側，一人一龍睡到天色微明，墨雨親了親他緊閉的雙眸，低念一聲咒語，化作一縷光芒，鑽入逆鱗中。

作者有話要說： 額……這算不算自攻自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