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 逢生
野狼猛地咬牙切齒,開始攢積全身力量,哪怕拼盡全力也必須要醒過來。
還有人在等我!我絕對不能死在這裏!不管母親是病死了,還是沒病死,我都必須要活着回去!哪怕是回去給她收屍,我也必須要回去!這是離家的時候,就和她約定好的事情,我必須要言出必行!我絕對要回去!
不能死!
無論如何都不能死!
你給我起來!
野狼猛地頭上青筋暴起,用盡全身力氣想要從地上爬起來,他感覺自己的喉嚨幾乎都發出了野獸般的嘶吼。然而下一秒,他錯愕地發現,自己竟然從一開始就是坐着的!
剛才的一切,都是極度疼痛下産生的幻覺。
野狼睜開眼睛,驚訝地發現,自己正背靠着一根木頭柱子,坐在一個類似倉庫的地方。正前方的牆壁被砸出了一個大洞,牆壁和柱子之間的的東西都被碾壓得稀巴爛,而旁邊的則完整無恙。
根據眼前的景象,可以推測得出,野狼滾落山底後,筆直撞上了這個倉庫,先是撞爛了牆壁,一路撞翻中間的東西,最後被釘在柱子上,這才終于停了下來。
野狼此刻的狀況極其糟糕,全身多處劃傷割痕撞傷,多處骨折,肋骨也斷了幾根。大量的血從傷口流出,将他的衣服染紅。雖然現在已經止住,但凝固的血令他看上去猙獰可怖,像個來自地獄的血鬼。
而最致命的傷口則來自心髒偏左一寸的位置。生鏽的長鐵釘穿胸而過,将他整個人釘在了柱子上。鐵釘本來是用來挂東西的鈎子,所以粗而不尖銳,正常情況下是不可能對人體造成傷害的。可當時野狼滾落山崖,加速度主動撞上去,所以造成了極大的傷害。
說老實話,野狼現在居然還能活着,實在是個奇跡。
胸口被濕熱的小舌頭舔着。野狼低頭,發現自己小嬰兒正趴在自己胸口舔舐傷口。夢境中的的小奶狗,估計就是現實裏的小嬰兒。
他為什麽要舔我?
過了兩分鐘,野狼生鏽的腦袋才艱難地轉了一下,他遲鈍地想起來,嬰兒的唾液貌似是具有治療效果。
所以,是你救了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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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你從山洞中救出來,沒想到不到一天的時間,你又把我給救了。
野狼凝視着小嬰兒,一時間表情有些複雜。
而嬰兒并不知道他已經恢複意識,焦急迫切地不停舔他。嬰兒只是個嬰兒,他其實什麽都不懂,只是本能的知道這麽做能夠緩解傷勢。所以哪怕舌頭都已經麻木了,口水都被舔幹了,他也不敢停下這個動作來。
而且因為害怕碰到其他傷口,嬰兒始終保持着一個僵硬的姿勢不敢動彈,這麽長的時間下來,已經全身麻木,整個兒都僵硬了。但他還是不敢挪動身體,不停地舔着。對他這個年紀的娃娃來說,這種舉動,已是極其稀罕,非常難得了。
野狼也不知道在想什麽,醒來了也不吭一聲,将視線放在嬰兒身上,竟然發起了呆。直到血沫突然嗆住了喉嚨,他才無法控制地咳嗽了一聲。
胸口劇烈震動,趴在上邊兒的嬰兒整個人都僵住了。大概過了半分鐘,他才渾身顫抖着仰起頭來。
天哪,他居然在哭。而且,這張臉哭得可真是……
真是……
在這種生死關頭,野狼居然沒忍住笑了起來。
真是太蠢了。
當他裂開嘴的時候,雪白的牙齒間全是血絲,看上去十分可怖;當他笑起來的時候,震動了身體,全身上下的傷口都同時歇斯底裏地疼痛起來。可是他卻笑得那樣開心,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有趣的東西,被逗得樂個不停。
嬰兒不敢置信地瞪着他,貓眼石一樣的漂亮大眼睛睜得老大,像是根本不敢相信,這個幾乎連呼吸都沒有了的人,真的又活了過來。
嬰兒一直瞪着,瞪着,瞪得眼睛發酸,瞪得淚水流出,然後他終于再也無法壓抑,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他哭得是那樣傷心,那樣無助,就連地板都忍不住難過起來,于是發生了一場災難性的地震。野狼好不容易才撿回來的半條命,差點被嬰兒這麽一哭,又給哭沒了。
哭聲造成的音浪震得老屋子整個兒都劇烈顫抖起來,房梁撲朔朔地往下掉灰塵,木頭架子之間發出吱呀要倒的尖叫,就連木頭柱子也全都開始腳軟發抖,哆哆嗦嗦地開始顫抖起來,于是野狼也跟着被晃出了好幾個虛影。
野狼被吓了一大跳,臉色瞬間便冷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冷漠注視着嬰兒,眼神帶煞,就算是成年人也會被他吓得直冒冷汗。
可是嬰兒卻先是愣了一愣,繼而哭得更加兇猛了。
野狼:……
好吧,眼神不管用的話,野狼也沒招了。
“別……”剛說一個字,野狼就劇烈地咳嗽了起來,他的喉嚨似乎也受到了傷害。但他還是堅持把話說完,“……別,哭了。”
他的聲音輕微得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而眼神又是那般的無奈,嬰兒居然呆呆地看着,看着看着然後忘了要哭。
“乖。讓我……咳咳咳……休,休息一……”野狼實在無力,緩緩地又閉上了眼睛。
野狼再一次陷入短暫的昏迷。
不過他沒敢睡太深,心裏老惦記着嬰兒,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哭了。本想多囑咐他一句,但當時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也不知道現在究竟什麽情況……
這一次,他其實沒有睡太長時間,但他感覺自己的情況好了很多,身體也終于有了力氣。
睜開眼睛後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趕緊先去看孩子。還好還好,嬰兒沒哭沒鬧,正乖乖地躺在他的懷裏,眼皮已經合上。
野狼長籲一口氣,這個小麻煩總算是睡着了。嬰兒也驚魂了一整天,再加上夜色已深,本就到了睡覺的時間,之前強撐着已是不易。
野狼将視線從嬰兒,移動到自己胸口的長鐵釘上。現在當即之急,是解決掉這個麻煩。
其實剛才他就想要解決這個問題,只是渾身發軟使不上勁兒,但睡一覺感覺好多了。也不知道別人碰到這種情況會怎麽處理,但他現在腦袋發木,實在想不出別的什麽好主意。
野狼嘗試移動手指,驚喜地發現,居然真的動了。雖然疼得不得了,但确确實實是動了。
野狼咬牙,用力移動左手,向後摁在柱子上。這一個簡單的動作就讓他氣虛喘喘,渾身冒汗。
然後他左手用力按着柱子,同時身體使勁兒朝外拔。渾身因用力和疼痛而顫抖不止,但他胸口凸出的鐵釘總算是短了一寸。
野狼整個人累得不行,不得不暫時停下稍作休息。
他重重地喘氣,發出破風箱的聲音。糟糕,好像連肺葉也一起傷到了。野狼的眉毛緊緊地皺了起來。
嬰兒被他的動作驚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從下往上困惑地看着他。
野狼強迫自己舒展眉毛,朝嬰兒短促地笑了一下,然後猛的吸了一口氣,咬緊牙關,再一次用力朝外拔出身體。
因為極度的疼痛,他的整張臉都扭曲變形了。五官全部皺縮成一團,牙齒因用力而咬得咯吱直響。
胸口的鐵釘一點一點地,一點一點地,縮了回去。這大概是史上最漫長的半分鐘,但他終于聽到了“噗”的一聲響,人釘分離。
野狼驀地脫力,整個人因慣性而往前撲倒在地。傷口再一次裂開,血流不止,瞬間浸濕了他的後背。
嬰兒“啊啊啊”地朝他大叫,可是野狼趴在地上完全一動不動,看上去駭人的很。
嬰兒焦急的爬過去,用力晃了晃他的身體,但野狼還是毫無知覺。
嬰兒趴下身子,扒開他披散在身後的頭發,露出後背來。
野狼胸口的衣服早已經被撕裂了一個大口,傷口直接露在外面。胸口豁大一個洞,透過它,都能直接看到地板。
嬰兒俯下身去,正準備舔他的傷口,但他的動作又突然頓住了。
嬰兒歪着腦袋困惑地看着傷口,發現野狼的身體竟然在自動複原!
斷裂的血管像藤蔓一般緩緩相互連接在一起,而肌肉則是藤蔓上開出的花朵,一朵一朵,密密麻麻的重新生長出來。而最詭異的事情是,他的血管竟然是藍色的!
若是常人看到了,必會大驚小怪,甚至說不定要将他當成怪物。但嬰兒卻只是好奇地看了一會兒,然後就失去興趣,将視線轉移到了野狼身上的其他傷口。
片刻,他像小狗一樣趴下去,在他背上舔舐起來。
唾液中的刺激使得野狼的肌肉不自覺地抽搐,但他還是保持臉朝下的姿勢沒有醒來。
暴雨下了起來。
肉體恢複需要消耗巨大的能量,野狼覺得自己的靈魂恍若已然離體,如一線青煙,緩緩升騰而起,然後被風吹向更高之處。
身體失去控制,沒有力量的軟弱感,令野狼不安,令他害怕。他開始拼命掙紮起來,努力想要重新回到地面上。
可是風卻那麽的無情,每當他的腳要挨着地面時,就猛地将他刮向天空。
野狼屢屢嘗試,屢屢失敗,最後耗盡所有力氣,只能聽之任之,在世界的盡頭變成一縷無所依靠的游魂。
他被風吹得一直向上,向上,像輕飄飄的羽毛一樣,朝着天空的盡頭,向上,向上。
正當他以為自己會這樣一直飛到天堂的時候,忽然,一只手,溫暖而又結實有力的手,從下方牢牢抓住了他浮在空中的靈魂:“你要去哪兒?”
野狼低頭。
二人相互對視,片刻,男人猛地一把用力将他拽下來,野狼重重的摔到了實處。
怎麽回事?
野狼努力睜大眼睛想要看清對方,可是對方卻用力将他翻過身去,野狼的臉陷入了柔軟的鵝毛被褥之中,他錯愕地發現,自己竟然躺在一張奢華的大床上。
“抛下我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男人騎在他的身上,俯下身來,緊緊貼着他的耳朵說,“你也太過分了吧。”嗓音低沉而又沙啞,熾熱的氣息噴在野狼的耳朵裏,叫人渾身酥麻。
等等,發生什麽了?
男人如火焰般的紅發垂在野狼臉龐,野狼想要爬起來,但驀地渾身一僵。他十分明顯的感覺到,有一個堅硬的東西抵着他的臀部。
“你不要忘記,我們已經結契了……”男人喘着粗氣重重地壓在他身上,二人光着身子緊緊相擁,每一寸肌膚都以最親密的姿勢貼合在一起,野狼頓時整個人都不好了。
“就算我死了,”男人的手臂交疊着壓在野狼的手臂上,“靈魂上刻下的契約,也會讓我再次回你的身邊。”他用力收緊手臂,緊緊地抱着野狼,從後面埋在他的脖頸又咬又啃。
野狼一邊覺得頭皮發麻,十分抗拒,但同時他的身體卻很享受對方的親近。
他恍惚覺得這個結實有力的強健身體,其實,自己是很熟悉的。
“阿斯蒙蒂斯?”野狼困惑地扭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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