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 雕塑
由于事出突然,所以當時野狼并沒有走遠,距離廣場還很近。
正當他焦頭爛額,不知道該拿嬰兒的尾巴怎麽辦時,突然從身後廣場傳來了幾個人由遠而近的對話聲。野狼立刻警惕起來。他暫時先把尾巴的事情放在一邊,抱着嬰兒迅速隐藏起來。
來人一行共五人,走私商人打扮,大多年近中年,容貌憔悴,兩鬓參白,額頭的皺紋寫滿了生活的艱辛,和混得不太好的現狀。他們都面色酡紅,腳步踉跄,明顯喝醉了酒,隔得老遠就能聽到他們的大聲抱怨。
“出城費啥時候漲到一個銀幣了!?操他娘的,老子就沒見過比摩萊爾更吝啬的家夥了,就他這好像沒見過錢的鬼模樣,居然還是領主。靠!光明之神是不是瞎了眼啊。”
“就是,就是!簡直不能更加同意你了。進城時交的那十個銀幣,我忍了;大衛堡的東西貴的出奇,看在美女的份兒上,我……我他媽的也忍了。可是這算什麽,出城居然也要收錢!操!”
“可不是嘛。自從索特的威廉王子公然宣稱與他為敵後,摩萊爾就到處受挫。你別看他好像很有錢的樣子,實際上啊,嘿,現在也就只剩下大衛堡還能給他賺錢了。但老東西根本就不知道要收斂一點,每年花那麽多錢,拼命地維護表面的奢華生活,想要保護他可憐的貴族尊嚴。”
“哎,反正吶,大衛堡就像是一只專門替他吞錢的怪獸,而咱每一個,都是主動走近怪獸肚子的可憐蛋,除了把所有錢財留給怪獸,還能有啥別的選擇。照我說啊,你們這幾個家夥就別抱怨了,趕緊掏錢吧。要是錯過今天的開門時間,又得再等一個星期了。”
“這到底是誰定的狗屎規定,我記得以前好像是每天都可以進出的。”
“記性被惡魔吃掉了嗎?不懂就不要亂說,大衛堡歷來都是每周只有一天可以出城。好了好了,你們啰啰嗦嗦的到底要扯到什麽時候,懶得管你們了,讓開,我先走。”
野狼把腦袋稍微探出去一點,發現有個穿褐色皮革馬甲的男子離開人群,然後筆直走到廣場中間的雕塑前,然後低頭開始上上下下地摸自己的衣服。
野狼心中困惑,不明白為什麽他們嘴上說着離城,但不去找城門,反而圍聚在雕塑身邊。不管怎麽看,這裏都不像是有出口的樣子。莫非,這些人已經醉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了?
正當野狼心中失望,其他人起哄問他是不是沒錢時,那男子忽然驚喜地大叫一聲:“原來放這兒了”,然後他從寬褲腰帶的夾縫裏,掏出了一枚銀幣。
“誰說老子沒錢的。”男子炫耀地沖朋友們晃了晃銀幣,繼而轉身,将它放在了雕塑左手心的凹陷之處。
當那枚銀幣放入雕塑左手心的凹槽時,一件完全意料不到的事情發生了。
石頭做的雕塑居然活了過來!
和驚訝的野狼相比,其他人的神色顯得格外平靜,他們甚至還無聊的唠起嗑來。顯然,雕塑活過來的事情,他們并不是第一次見到,甚至說不定,對這種事情都習以為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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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象牙白色的雕塑擡起左手,然後仰頭張開嘴巴。月華之下,他的面容完美完美如上古神祗,表情似笑非笑像在嘲弄無知的人類。
然後雕塑把銀幣吞入口中,合攏嘴巴,重新陷入了靜止的狀态。
靜止大約持續了半分鐘,緊接着,雕塑男子猛地揮下長劍。
雖然是個石頭做的假人,但長劍卻速度驚人,甚至還劈出了尖銳的風聲。
可是,長劍所指之處卻并無敵人,不如說,除了大理石地板,便什麽也沒有了。那麽,雕塑這麽做,究竟有何意義呢?
野狼正這麽想着,便聽到咔嚓一聲巨響,長劍落地的那一瞬間,左右兩邊的地板竟然同時朝後退去,慢慢露出中間的地道入口來。
雕塑的腳下居然有一個地道!
再聯系剛才這些人的對話,野狼不由推測出一個讓他驚訝的想法:莫非,大衛堡的出口就隐藏在雕塑腳下!?
這事實在是太過匪夷所思了,以至于野狼為了看得更清楚,不知不覺地,竟然身體前探、脖子伸長,大部分的身子都從陰影中露了出來。
如果這個時候,有人朝他的方向看來,肯定能夠輕而易舉地發現他。不過幸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地道入口上。
地道的入口很窄,一次僅能允許一個成年男性通過。下面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裏面的情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深,下面有些什麽。
而且地道裏的氣溫應該很低,因為就在入口打開的一瞬間,森冷的白霧頓時如潮水般漫了出來,淹沒了衆人的腿。遠遠看去,他們仿佛踩在白雲裏似得。
“阿嚏!凍,凍死老子了。”穿褐色馬甲的男子打了個哆嗦,雙手大力摩擦胳膊。他忍不住嘟囔了一句,“早知道就留着那件皮襖了不賣了。”
“哎呀你廢話什麽,趕緊下去,後面的人還等着呢。”他的同伴因為距離地道入口比較遠,所以相較之下,并不覺得那麽冷,“再說了,等離開大衛堡以後,外頭又是熱死人的夏天了,你留着那厚衣服也沒啥用,賣了就賣了呗。”
“好吧好吧,反正忍過今天晚上就解放了。那我先下去了。”男子緊了緊薄薄的馬甲,似乎這個動作能夠替他增添幾分溫度。
然後他扶着地道兩側的石壁,走下臺階。
當他的腦袋消失在地道入口時,裂開的地板“咔嚓咔嚓”地重新合攏起來。
“好了,我第二個走。”又一個人走到雕塑前,将銀幣放在他向下伸出的左手心上。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與剛才一樣,等地道入口打開後,男子走了進去,然後入口關閉,下一個人再去放銀幣。
當第三個人走進去時,野狼心中不由産生了疑惑。
他覺得很奇怪,不知道為什麽這些人不一起下去,而是非要等入口關閉後,再重新放銀幣,重新再開門。因為從放銀幣,到關閉入口,整個過程大概需要耗費十來分鐘。如果只有一個人,那麽其實并不算久。可是他們一共有五個人,加起來差不多五十分鐘,這樣實在是很浪費時間。
顯然,等在最後面的那個人和他也有同樣的想法。“我們幹嘛不一起下去?這樣一個接一個,要下到什麽時候!?實在是煩死人了。”
這個人已經等了半個小時了,心裏早就不耐煩了。他發現地道入口還沒有關閉,于是铤而走險地沖了過去,想要跳下入口。
他冒失的舉動吓得地上和地下的同伴都驚呼起來,“快趴下!”他們同時大叫,緊接着長劍便裹着厲風呼嘯而來。
面對雕塑的突然攻擊,男子吓得雙腳發軟,根本就反應不過來。還是他的同伴及時扯了他一把,他才保住了自己的項上人頭。
“我,我,我還活着嗎?”他心驚膽顫地摸了摸頭頂,帽子不見了,稠密的頭發也被削掉了一大塊。
再看雕塑,依舊保持着右手舉劍,左手垂下的姿勢,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只是長劍上挂着一頂帽子,令人驚悚不已。
一想到剛才自己差點就丢了性命,男子吓得臉色鐵青,一屁股坐在地上。
只可惜他的同伴非但不安慰他,反而被幸災樂禍地大笑起來:“哈哈,瞧瞧你那沒見識的膽小樣,活該被削成禿子。”
入口關閉,他走到雕塑旁,放下銀幣:“再說了,你以為摩萊爾領主是蠢蛋嗎?他吝啬歸吝啬,但腦子可不笨,早就在設計‘守門人’的時候,定下了‘自動攻擊闖入者’的規矩。”
“否則,如果每個人都像你這樣,一窩蜂地跳進去,那他豈不是要損失額外跳進去的那些人的出城費?”雕塑揮劍,劍尖點地,觸發機關,地道入口打開。
那人走下地道,“行了,別再發抖了,趕緊下來。希望運氣女神在咱們身邊,一會兒能夠排到隊伍前邊兒。不然出城的名額滿了,那我們又要在這個鬼地方呆一個星期了。”
名額滿了?這是什麽意思。難道大衛堡還要限制每周出城的人數嗎?
野狼一邊看着最後一個人離開,一邊在心裏琢磨着對方的話。突然,頭發一疼,他被嬰兒扯得低下頭去。
野狼本來皺着眉毛有些生氣,但一看到小家夥後,頓時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嬰兒之前在酒館喝了大半壺酒,當時還沒什麽反應,現在酒的後勁兒上來了,小東西醉得滿臉赤紅,渾身上下說不出的難受,仰天朝野狼晃着小手,滿臉委屈的“求抱抱”表情。
你以為蜜酒喝着甜,就不是酒了嗎?野狼看着他,是又無奈又好笑,但并不去抱他。
嬰兒沒忍住,打了個飽嗝,揉了揉鼓鼓囊囊的肚皮,小臉蛋醉得通紅,簡直整個人都不好了。他覺得自己身體裏好像憋着一股氣,漲得難受的不行,可就是找不到地方發出去,急得都快哭出來了。
見野狼只是看着他笑,并不抱他,嬰兒幹脆自己動作,艱難地抓着野狼的衣服往上爬,然後猛地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整個人都扒拉在他身上。
對于嬰兒的行為,野狼既不認同也不反對,純粹當養了只不停撒嬌的寵物狗。
嬰兒扭來扭去像個毛毛蟲一樣,還是覺得不舒服。直到他突然放了個屁,憋在身體裏的難受勁兒才随之放了出去。
這個屁放得真可謂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放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知道的人以為他在放屁,不知道的人估計以為打雷了。幸好那幾個人已經走進地道離開了,否則肯定會吓得掏出武器來。
并且,屁放出去之後,嬰兒股縫間的尾巴也整個兒大了一圈。尾巴從手指粗變成了手臂粗。尾巴也長了不少,甚至垂在地上還要盤起來兩小圈,比嬰兒不知道長好幾倍,這種奇葩比例也算是醉了。
尾巴中間的一長條拱起的脊柱上,長出五六厘米長的猙獰尖刺。銀色鱗甲也變得更為堅硬和光滑,在月光下一閃一閃,極其漂亮。他的尾巴冗雜着非常奇妙的矛盾。令人望而生畏的同時,卻又充滿了力量的美感。有點像劍,既危險,又美麗。
但是,此時的野狼卻根本無暇思考尾巴的問題,他臉色鐵青,心裏已經被卧槽兩個字刷屏。
操!這小混賬居然在他的懷裏放屁!而且他媽的還放得這麽肆無忌憚!你是在放屁好吧,雖然不臭——是的,他還很龜毛地去聞了一下,但還是在放屁吧!就算控制不了生理本能,好歹你也給個放屁預告吧。
野狼不知道該拿挂在自己脖子上的沉甸甸的小家夥怎麽辦,只好狠狠地瞪着他,心裏琢磨着:教育要從小做起,所以我需要從現在就開始教育嬰兒,那麽我接下來是應該打他屁股呢,還是打他屁股呢,還是打他屁股呢?
嬰兒放完屁以後,頓時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通常舒爽了。他的心裏極其愉快,一邊哼哼唧唧地蹭着野狼的脖子,一邊不停地左右轉動小腦袋,好奇地周圍的情景。
感覺到野狼的瞪視,嬰兒擡頭,居然不但不為自己剛才的行為感到羞澀,反而還給了他一個咧嘴大笑,猩紅的大眼睛裏閃爍着滿天星光。
他笑得那叫一個好天真,好無邪。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剛犯了什麽大錯誤。不過話又說回來,就算打他屁股,估計他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麽原因打他的吧。
我該感謝他是放屁,而不是拉屎嗎?
野狼簡直就是滿頭黑線。再一次真心覺得,嬰兒這種生物,真的是,真的是……
哎……
千言萬語,最後只能總結為一聲長嘆。
野狼抱着嬰兒離開灌木叢,重新走到路中間。
現在的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繼續剛才的計劃——探索第四條路;另一個,則是向前走進廣場裏,試試那個看上去很詭異的地道。
野狼站在原地,琢磨着剛才聽到的信息。一方面,他還是心有懷疑,因為他以前從來沒有碰到過将城門建在地下的城鎮,他根本就不知道地道是不是真的能夠通往城外;另一方面,“一周一次”,“出城名額”,“排隊”,剛才那些人說過的關鍵詞在他的腦海中閃過,和身後未知的第四條路相比,雕塑地道似乎時效性更短,如果錯過今天,可能就得多在這裏耗費整個星期的時間了。
踟蹰片刻,野狼決定冒冒險,去地道裏一探究竟。
此時廣場上非常安靜,并沒有其他人,所以野狼并沒有隐藏身形,直接走到了雕塑旁。
這雕塑給他的感覺還是不太好。
野狼繞着雕塑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沒看出有什麽不妥的地方,也不知道究竟裏面安裝了什麽機關。
在沒有啓動的情況下,雕塑依舊是最初的那個姿勢,仿佛只是個簡單的廣場裝飾。但看過剛才發生的一系列事情後,野狼眼中的雕塑卻變得複雜和神秘起來,尤其是雕塑臉上若隐若現的諷笑,實在是令人心中不安。而他手中舉着的長劍,也不再是一個純粹的裝飾品,而是一個充滿了潛在威脅的存在。
嬰兒本來對雕塑沒啥興趣,但由于野狼不停圍着他轉,所以嬰兒也忍不住對他産生了好奇。但看來看去就是個石頭人,這有什麽好看的。
嬰兒覺得無聊,朝着野狼“啊啊啊”地抱怨,只可惜野狼根本就不搭理他。
嬰兒有些不爽,覺得雕塑分走了野狼本該給自己的注意力,所以趁着野狼不注意時,伸出尾巴,調皮的抽了雕塑一個大耳刮子。
野狼吓了一跳,出手如電,趕緊抓着他的尾巴往回收。他生怕雕塑會不爽嬰兒的冒犯,突然動起來,斬斷嬰兒的尾巴。
嬰兒也被他的舉動吓了一跳。眼看尾巴上凸起的尖刺即将戳破野狼的手,嬰兒死死的瞪着自己的尾巴,憋得滿臉通紅,終于在最後一刻讓尖刺于縮了回去。嬰兒松了一口氣,然後開心地笑了起來。
野狼防範着雕塑,沒注意到這些。
不過雕塑依舊是雕塑,并沒有活過來。
野狼擦了擦額頭上并不存在的汗水,決定還是不要去探究雕塑活過來的秘密。為了安全起見,他還是學着之前那些人的動作吧。
野狼放了一枚銀幣在雕塑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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