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狂歡節(七)

一場危機眼看就要發生,每一句話都會産生不可預料的後果。

錢?

野狼他們當然沒有錢。但是又不能直接說沒錢,那麽他該如何才能打消摩萊爾的疑心呢?

“我們是朋友吧?”野狼如此問道。

“當然了,我尊敬的公爵大人。”摩萊爾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他們二人都心知肚明,這一聲“朋友”有多麽的名不符實,不過是為了維護表面上的關系密切而已,他不懂為何對方要突然提起毫不相關的事情。

“朋友之間應該坦誠相待,遵守承諾,對吧?”野狼再次追問。

“是的是的,如果連誠信都沒有的話,那這個朋友不做也罷。”摩萊爾先是順着對方的話講,然後再提出心中的疑惑,“可是大人,我不明白,您為何要突然講這個?這與我們之前的話題完全無關吧。”

誰料他話音剛落,“公爵”頓時勃然大怒:“怎麽沒有關系!”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你居然敢質疑老子的承諾!我難道還會欺騙朋友嗎?不過區區一萬兩千個金幣而已,難道我會坑你這點小錢嗎!?”

“你知不知道你剛才幹了什麽蠢事,你是在侮辱我的榮譽,你是在蔑視霍蘭德家族的名譽!我霍蘭德家族的男子漢絕對不能容忍這樣的侮辱!”

滿室皆寂,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瞪着桌子。伴随着木頭斷裂的“咔嚓”聲,及腰高的實木書桌竟叫他一掌整個兒拍碎。

那滿地的木頭碴子,看得摩萊一時間,整個人都呆住了。

“不過區區一萬兩千個金幣而已……操他娘的!石奴兵算個卵!你這樣的‘朋友’,我不要也罷!”

“霍蘭德公爵”似乎難抑心中怒火,居然說完以後扭頭就走。

摩萊爾還在震懾于他那一掌的威力,心驚膽戰,根本就沒有反應過來。而手持長矛的守衛想要攔住他,結果被他充滿煞氣的眼神逼退,竟然渾身戰栗地低下了頭,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野狼被一只強壯的手臂攬在腰際,被迫跟着踉踉跄跄向外走去。阿斯蒙蒂斯就像一頭被激怒了的雄獅那般,滿臉怒火燒得路上竟沒一人敢攔。

然後,他走着走着,居然就這麽輕輕松松的,走出了書房。

野狼看着門外鋪着地毯的長長回廊,呆呆的,有些沒反應過來。

別說其他人,就連野狼都有些傻眼了。

他們這就……出來了?

沒有遭到任何攔截,居然就這麽安全無恙地……出來了?

這完全不在野狼的計劃之中。

剛才那一番話,确實是野狼說的;但說完話以後的舉動,無論是暴怒之下擊碎桌子,又或者是放完狠話轉身就走,卻與野狼一點關系都沒有。

那些都是阿斯蒙蒂斯自己臨時做出的舉動,又快又迅速,突然得野狼還沒來得及配合,他就已經全部做完了。而且更重要的是,這家夥居然還成功了。

這可真是不可思議,他一個連話都說不出來的人,居然只靠兩個簡單的動作,就從危難中逃了出來,同時還給摩萊爾造成了巨大的壓力。

阿斯蒙蒂斯的臨場發揮實在是太叫野狼意外了。這家夥平時看着蠢得要死,之前排練的時候更是錯誤百出,可沒想到關鍵時刻,和野狼的配合竟然意外的合拍。不但沒有拖後腿,反而還裝得像模像樣。不但裝得像模像樣,而且還懂得錦上添花。

等等……

真的是錦上添花嗎?

野狼猛地從驚詫中回過神來,然後滿臉黑線地無語了。

這頭該死的蠢龍,差點壞了大事!

要知道,他們的目的并不是安全離開領主府,而是帶着尼克和他的妹妹,四個人一起離開大衛堡。阿斯蒙蒂斯怒而離開,确實是暫時替他們解了一萬兩千個金幣的困難,可問題是,尼克還被房裏啊。他們倒是安全離開了,可是離開後想要再回去,那就比較困難了。

頭疼,啊……真頭疼。野狼無力地去捏自己的眉心。

而另一邊,阿斯蒙蒂斯并不知道野狼心中的苦惱,他還沉浸在剛才的狀态中,充滿了表演欲地憤憤而去。

眼看都走到臺階邊緣,野狼不得不趕緊給了他一個手肘,強行從擁抱中分離出來。

阿斯蒙蒂斯戀戀不舍地想要把他勾回來,野狼狠狠一掌劈下,打開那只鹹豬手。

阿斯蒙蒂斯不高興地看着他。剛才他只伸了一只手,這次兩只手一起進攻,勢必要把野狼給重新摟回來。

他喜歡抱着野狼的感覺。少年看着并不壯實,但精瘦的身體裏實際上卻充滿了力量,身體比例恰到完美。尤其那一截細腰,感覺簡直不要更棒。更重要的是,少年平時根本不允許其他人的靠近,如果不是這個機會,他根本不可能這麽長時間摟着少年而不被揍。

而且,阿斯蒙蒂斯心底深處,一個隐蔽的角落,藏着他邪惡的想法。當他摟着少年時,雖然明知道是對方的主動示弱,但他還是産生了一種已經征服對方的錯覺。

兩個男人之間的感情,大概都會不自覺地想要征服對方。阿斯蒙蒂斯曾不止一次地幻想,如果野狼能夠乖乖地趴在自己懷裏,朝他甜甜地微笑,軟綿綿的叫着他的名字,然後摟着他的脖子與他擁吻……

哦,對了,背景絕對不要是這麽沉悶的領主府,最好是開闊舒服的野外,呃,海邊好了。陽光沙灘棕榈樹,他們要一起滾在金黃色的茫茫沙灘上,在湛藍的碧海邊,吹着舒服的海風,然後做一些限制級的內容。比如他要把野狼牢牢壓在身下,撕碎他的衣服,先是對他這樣這樣,然後再那樣那樣……

阿斯蒙蒂斯想着想着,忍不住口水滴了下來。

野狼:“……”

“想什麽呢!”野狼簡直忍無可忍,一巴掌甩在他的後腦勺上。

這都什麽時候了,這家夥居然還敢給他走神。而且還用這種詭異的眼神看着他,眼睛都放綠光了,看得野狼全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阿斯蒙蒂斯從美好的幻想中醒來,先是一怒,繼而看到橫眉怒目的野狼,頓時就蔫兒了。

他委屈地摸着自己的後腦勺,嘟着嘴巴,大眼睛濕潤潤看着野狼,直看得野狼嘴角狂抽,十分想要再甩他一個後腦勺。

不過野狼終于還是沒有下手,因為他現在最大的麻煩居然追了過來,并且主動做出了讓步。

摩萊爾領主汗蹭蹭的跑過來,一臉懊悔地鞠躬道歉:“噢,我親愛的朋友啊,請你一定要原諒我剛才說的糊塗話。我萬萬沒有要得罪您的意思,請您務必停下高貴的腳步,不要這麽快就離開。”

野狼瞥了眼他身後的尼克,與阿斯蒙蒂斯對視一眼。說時遲那時快,剛剛還是分開的兩人,迅速又合為一體。

“你真讓我心痛,居然用金錢來質疑我們的友誼。你剛才的舉動讓我不得不懷疑這份友誼的牢固性。你也知道,索特公國和帝都在完全兩個相反的方向上,威廉王子并沒有擋在我的稱霸之路上。”

阿斯蒙蒂斯瞬間變臉,傲慢的斜睨着摩萊爾,“正所謂敵人的敵人可能是自己的朋友,我或許需要再三考慮一下,是否需要大費周折地跑到那麽遠的地方,只是為了替你報二十年前的仇。”

本來摩萊爾還想着讨價還價一番,結果一聽對方不準備替他報仇了,他頓時大驚,失措之下連錢也不要了:“別!別!別!求求您千萬不要有這樣的想法。威廉絕對是個大隐患,如果不除掉他的話,您就算日後真的登基成為國王,他肯定也會起兵叛亂,到時候您就得跟兵強力壯的索特公國公開作戰了。”

“嗯……照你這麽分析,我最好是丢下唾手可得的帝位不管,先繞道去索特打威廉咯?”野狼嘲諷的笑了一下,正準備繼續說下去,但驀地,他臉上的表情突然一滞。

阿斯蒙蒂斯那個不怕死的家夥,居然在衆目睽睽之下,把頭湊到他頸窩裏,深深嗅了一口。熾熱的鼻息噴在野狼的敏感區域,那一小片的雞皮疙瘩頓時就站了起來。

尼瑪!野狼猛的捂住自己的脖子,狠狠地瞪着阿斯蒙蒂斯。

他,他居然還舔了一下!

緋紅的紅暈迅速染上了野狼的整張臉,而阿斯蒙蒂斯好像偷腥成功的貓咪一樣,眯着眼睛對他笑得意味深長。

去他娘的,這混賬居然還敢舔嘴唇。

那一瞬間的羞憤惱怒,野狼條件反射的都要拔劍決鬥了。

可偏偏情況危急,他們正處于無數敵人的視線之下,摩萊爾正在給他們分析天下大勢,努力将索特公國說成帝國第一大患,試圖讓他們替他除掉威廉這一血海深仇。野狼再怎麽生氣,也沒辦法在這個時候暴起,只能默默忍耐,一遍又一遍的對自己說,正事要緊,正事要緊。

阿斯蒙蒂斯一點緊張感都沒有,一副聽得漫不經心的表情,懶洋洋地靠着牆壁,把手環在野狼腰上。野狼把他的手拿開,他又去摸他的臀部。野狼再把手推開,他居然一把大力将野狼扯過來,手不老實地動來動去。

旁邊的人都對他流露出欽佩的表情。這些可都是價值連城的消息,但“公爵大人”卻毫不在乎。為什麽?當然是因為他早就已經知道了。太厲害了。看來,獵鷹堡的老鷹已經遍布全國各地,當今天下任何消息都逃不開他的耳朵。

瞧瞧,真不愧是全國聞名的戰鬥獵鷹堡公爵,摩萊爾領主講了這麽多不為人知的秘聞,他居然一點都不在乎,反而和他的侍女玩的不亦樂乎。

而另一邊,野狼被阿斯蒙蒂斯玩得都要人格分裂了。偏偏這混賬還要火上澆油,摩萊爾講着講着,阿斯蒙蒂斯忽然猛地一巴掌打在靠着的牆壁上,伸手指着摩萊爾張嘴要罵。

罵!

罵什麽!?

現在是要罵人的時候嗎?

卧槽,你能不能照着劇本走啊!

野狼是又氣又急,恨不得把他按在地上狂揍一頓,但這家夥口型都已經做出來了,總不能讓他什麽聲音都沒發出吧。

可是,說什麽呢?到底要說什麽呢?野狼簡直就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但現實留給他思考的時間絕對不超過一秒鐘,腦海一片空白的野狼只好脫口而出:

“沒想到你居然是如此膚淺的人!甭廢話了,把犯人交給我吧。”

野狼說完以後就深深地後悔了。

完了完了,他根本就沒有注意剛剛摩萊爾說了什麽,但不管他說什麽,“公爵”也不能突然直奔主題,向他讨要尼克。

像他們這種地位的大人物,說話自然有一套默認的規則,所謂談判的藝術,就算你心心念念想的是這一回事,但你絕對不能直接說出來。否則讓對方猜中你的心思,知道你的底線,那麽後面的談判絕對就不好進行下去了。

都是你的錯!野狼狠狠瞪了一眼阿斯蒙蒂斯。

阿斯蒙蒂斯回看他一眼,野狼無力。完蛋了,這家夥開始覺得悶覺得無聊了,這出戲必須速戰速決,可是,他到底應該說什麽來挽回剛才的話呢。

出乎意料的是,摩萊爾居然連連點頭:“談錢傷感情,談錢傷感情,我懂,我懂。哎……我膚淺啊,膚淺。”他居然每句話都重複兩遍,為了表示強調?

野狼困惑的看着他,摩萊爾接着說:“是我小人之心了,我低估了您今天的能力,獵鷹遍布全國各地,這些消息對您來說當然不值一錢。”

消息?什麽消息?野狼一頭霧水,但還是硬着頭皮吹牛皮:“那當然,情報必然是我們的強項。我獵鷹堡自帝國成立之前就已經存在了,祖父輩就跟着奧斯曼大帝打天下,我們的眼睛遍布每一個角落,沒有我們不知道的消息。”

“是是是,這當今天下大勢,哪裏輪的上我來分析,我就甭再廢話了。”摩萊爾側過身子,伸手指着跪在地上的尼克說,“這就是殺害了約克特的真兇。”

摩萊爾示意押着他的守衛走開,但守衛走開後,尼克卻渾身一軟,無力地趴倒在了地上。摩萊爾皺眉,打了個手勢,守衛一把狠狠揪住尼克的頭發,一把拎起來,露出一張失去意識的臉。

尼克已經暈倒了。

阿斯蒙蒂斯點了點頭,守衛松手,尼克重重的跌倒在地上,一些未愈合的傷口竟然重新裂開,鮮血浸濕了漂亮的地毯。

阿斯蒙蒂斯注意到,野狼的呼吸變了,身邊人的血似乎也冷了幾度。他扭頭看着野狼,手上放在暧昧的地方,但野狼卻沒有任何反應。野狼用一種很冷的眼神盯着摩萊爾,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阿斯蒙蒂斯看了他一會兒,沉默地把手收了回來。

摩萊爾不高興得看着地毯上的血,這可是他托人從遙遠的東方運來的高檔貨,居然被肮髒的下人給弄髒了。不過,摩萊爾臉上卻揚起讨好的笑容:“他是您的了,我尊敬的朋友。”

野狼冷漠地“嗯”了一聲,說:“就只有一個人嗎?你最好不要隐藏他的同夥,如果日後讓我發現的話……”

他沒有把話說完,但摩萊爾卻被那意猶未盡的後半句話吓了一跳,扭頭和屬下交談幾句,然後讪笑着說:“我發誓真的沒有別人了,他一貫獨來獨往,家人全死光了,只有一個小妹妹,臉也被這個惡毒的哥哥給劃花了,沒辦法接客,所以應該不是同夥。不過我已經通知人去把她帶過來了,大人您耐心等待片刻。”

“你最好快一點,我沒有太多時間在這裏耽誤。等他妹妹到了之後,我就要走了。”

“啊,您不多玩一會兒嗎?今天可是一年一度的狂歡節,有很多有趣的節目,您難道不想看看嗎?”

“你這種小地方,算了,有機會我帶你去外面見識更有趣的活動,保準你大開眼界,玩得盡興。不過現在,你還是快點讓人把他妹妹送過來吧,我外面的屬下該等着急了。”

“啊哈哈,那以後就要您多擔待了。”摩萊爾大笑幾聲,然後慢慢地從那條眯眯眼中,露出精明的眼光,“可是,您之前的來信中,一直對石奴兵的制作方法深感興趣。今天難得狂歡節,冰墳場向外界開放,您難道不想去看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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