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往日
飯後秦溪就跟着葉明誠他們一起回了葉家,如他所說,他果然和葉母提了:“我想要做手術,盡快。”
葉母有些奇怪:“怎麽決定得這麽突然,你不是說想等年後清閑些了再做麽?”
葉明誠說:“我現在也清閑啊。”有一些胡攪蠻似的,“反正我想做手術了,越快越好。”
說得葉母沒好氣:“你當這去菜市場跟買顆白菜一樣啊?還越快越好。”
不過埋怨是這樣埋怨,葉母還是很快就安排下去了,一個星期後,葉明誠就被送進了手術室。
因為他決定得匆忙,葉明誠最親近的爺爺奶奶還有妹妹并沒有趕回來。但從他住院做術前準備開始,秦溪就見識了葉家龐大的社交圈子,病房裏來探病的人跟流水似的,就沒有斷過。
衆人的熱心弄得葉明誠也沒了脾氣,偷偷和秦溪自嘲地說:“感覺我一下從人變成了案板上的魚,所有人都要來看一看稀奇。”
到了他手術那一天,衆人送的花籃和祝福更是要差點淹沒了整個病區走廊,秦溪一往那裏過就忍不住打噴嚏。葉明誠于是發了脾氣,和她媽媽說:“吵吵嚷嚷的鬧得我頭疼,不就是做個手術嘛,就是不成也不會死只會瞎,讓他們都該忙什麽忙什麽去吧。”大概也是知道這樣簡單粗暴地拒絕顯得不近人情,在葉母色變之前,葉少爺又放緩了聲音補充說,“其實人多了并不能讓我放松,反而讓我更緊張了,讓他們走吧,還有,把那些花都拿出去吧,擺那兒真是……感覺像擺了一溜的花圈。”
最後一句話,說得葉母又好氣又好笑,然後秦溪趁機說花粉會引發噴嚏,這種近于劇烈的動作對葉明誠眼睛不利,葉母就再沒有話說。到底心疼兒子,叫人把花悄沒聲地移走,還張羅着将人都散了,只留下幾個至親陪着。
就是這幾個至親,葉明誠也沒讓他們待在病房裏,把他們都趕到外間後,他只留了秦溪一個人在床前,理直氣壯地和她說:“我緊張,要不你給我念念書吧?”
秦溪并沒有看出他緊張在哪裏,得了這麽個獨處的機會,本來是想跟他請假的——她給秦舟和易仲平安排了一趟雲南之旅,還接受譚秋的建議,在一個叫撫仙湖的地方,給他們訂了一個半月的客棧讓他們去那邊過冬,訂的正好是今天的機票。
此刻聽葉明誠這樣說,到嘴的話她也只能咽下去,說:“好呀~~不過這裏好像沒有書。”
“随便呗。”葉明誠漫不經心的,“什麽報紙雜志随便弄份念念吧。”
秦溪就只好去護士站問,結果問到了一份《健康報》,上面多是醫藥新聞,正兒八經的一些病情和健康醫藥知識方面的介紹。秦溪給他念“科研離臨床到底有多遠”,裏面的內容乏味得連她都念不下去,葉明誠倒是聽得津津有味,半倚在床上,微微笑地看着她。
秦溪念了一段,擡頭見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微微側轉了身子,倒惹得葉明誠笑了一下,說:“秦溪,我總覺得我是認識你的。”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秦溪差點嗆住,便收了聲半垂着頭不肯看他。
他們的确是認識的……也有過幾回莫名其妙的交集,但這麽多年過去了,當年對她印象就基本沒有的他還記得什麽?這樣一想,她又覺得膽氣壯了些,還是從前那句話:“我沒什麽印象了……大概是不認得吧。”
正好這時候護士進來,要給他做術前的靜脈滴注,秦溪趕緊站起來讓開位置,兩人的對話便就此中斷了。
末了秦溪守着時間讓他服藥,給他滴眼藥水,囑咐他說:“現在你要平躺,還有,不要再說話了。”
不要說話其實是她自己私自加上去的,就是怕他又再講出什麽驚人之語來。
葉明誠也乖,由着她扶着自己躺好,末了在她要給自己滴眼藥水的時候才說:“秦溪。”他輕聲喊她的名字,聲音裏帶着一點點不知道是笑意還是怒意還是其他什麽的情緒,“你等着我。”
這話說得真正有一點莫名還有一些說不清楚的暧昧了,秦溪微怔,想要問他等着他什麽,可他已經閉上眼睛閉上嘴巴,一副到此為止的模樣了。
秦溪便也沒有再問,只拿了報紙繼續給他念《健康報》上的內容。
她的聲音舒緩柔和,像是四五月裏的那股春風,陣陣襲來,柔軟而多情。恍惚之間,葉明誠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他靜靜地坐在離她一石之隔的背面,聽她輕輕悄悄地略帶一些俏皮地嘆息說:“好吧,‘布雷頓’其實就是個開銀行的妖精……”
說不清是春日易做夢,還是,夢裏易多情。
葉明誠是睡着被推進手術室的。醫生過來的時候看到,還跟葉父葉母笑着說:“就沒見過這麽心寬的,不過心寬好,心寬好。”
葉母回頭就贊了秦溪一句,弄得她還挺囧的。本來想要和葉母請個假的,可看看都緊張地等在外面的葉明誠的親人,她又覺得,自己這會兒離開多少有些沒心沒肺。
但她也确實想去送一送自己母親。
正糾結着,秦舟就打電話過來了,她東西都收拾好了,提着行禮等在自家樓下,可說好了要過來的女兒卻是左等不至右等不來。她能理解秦溪在外面做事的難處,倒也沒有怪她,只說:“要是不能來就算了吧,還是工作要緊。”
秦溪就有些愧疚,囑咐說:“媽媽你一路仔細些,照顧好自己,還有叔叔。不要怕花錢。”
秦舟就笑着喟嘆了句:“傻孩子。你叔叔說這次這錢不用你出,你要真孝敬,就好好做事,然後,快些成家。”說着她大概是走遠了些,那邊寂靜得秦溪只能聽見外頭呼嘯的風,還有自己母親憂慮的聲音,“你要是真的不喜歡易劍,就……離他遠一些吧。”
這是秦舟嫁入易家這麽多年來,第一次和她說這樣的話。以往她只會勸她,好好跟易劍相處,多親近一些,不是親兄妹都會勝似親兄妹什麽的。
秦溪有些意外,幹巴巴地問:“媽媽為什麽突然這麽說?”
秦舟苦笑:“你不喜歡他,這麽多年了,難道我還看不出麽?只是,以後那樣的話還是不要說了,媽不希望你們能真的親如兄妹,但,也不要變成仇敵啊。剛我們還不要他送呢,他卻說,‘送別人都送得,怎麽送自己父母就不行了?’講得我,都怪傷感的。”頓了一會兒,她問她,“是不是媽媽那年不把你交給他,你對他就沒那麽讨厭了?”
秦溪:……
她有好一會兒沒說話,最後也只是避開了秦舟的問題,淡淡地說了句:“知道了。”
那一刻,秦溪無法否認,她對自己的母親有了一些失望,在自己女兒和養子之間,很明顯,秦舟再一次選擇了相信易劍。
盡管這是早就知道的事實,可她還是覺得失望,她覺得,這麽多年過去,雖然她們相依為命過,但是,秦舟并不了解她。
在她眼裏,她早已不再是那個乖巧的孩子,可以一個人抱着玩具在房間裏玩一整天,她也不再是那個事事都會跟媽媽報備的好女孩,她成了易劍為她塑造的那麽一個人:逃學、貪玩、不愛做作業、沉默到木讷、倔強、任性,甚至還會撒謊。
住到易家去以後,秦溪終于有了個同伴,那是個很活潑的女孩子,活潑到甚至有些潑辣。秦溪有一回上學被個男生糾纏,就是她幫着把人打跑的,此後兩人就成了朋友。
當時秦溪才轉學過去,人生地不熟的,在家因為易劍每天都過得如履薄冰,在學校就越加沉默,因而處處都受排擠。這個女孩子的出現,簡直就跟她跳出來幫她解圍一樣,宛若小天神一般的可愛。
她們日日一起上學,一起放學,慢慢地那女孩帶着她偷偷喝家裏父親的藏酒,偷偷抽煙,還帶她去網吧玩游戲,跟小男朋友們去釣魚、k歌,偶爾還拖着秦溪一起逃學,秦溪看他們放縱而肆意地在草叢或者公園或者随便什麽地方翻滾,只覺得茫然而厭惡。
她想要遠離她,但發現已然是不能,那個女孩懷孕了。
她憤怒的父母找到了易家,把可憐兮兮的她揪出來,逼着她說出和那個女孩交往的男孩是誰。然後她們所做的一切全都大白于天下,秦舟當時比她還要震驚,幾乎說不出話來。
她流着眼淚求她,拿棍子打她,但秦溪就是不說,她任性起來的時候,誰拿她都沒有辦法。秦舟狠狠地教訓她的時候,易劍說:“把妹妹交給我吧。”
秦溪害怕了,驚恐萬分地揪着秦舟的手,哭着求她:“媽媽,不要,不要……”
但她還是把她交給了易劍。
易劍當時在本地一家體校讀書,時間寬松得很,還借家裏的錢和一個同學一起創辦了當時當地最好的健身運動館,差不多一年時間就回了本。他年紀輕輕還在讀書就有這成就,加上平素給人斯文有禮、帥氣溫文的好印象,不光在秦舟眼裏,就是其他很多人看來,都無疑是優秀孩子的典範。
這樣的繼子願意主動照顧自己女兒,秦舟有什麽不滿意的?
易劍就這樣包攬了“管教”秦溪的責任,他用易仲平送他的那件成人禮——一輛雪佛蘭轎車載着她上學或者回家,只要他興致來了,他就會把車停在荒僻的路邊,将車門鎖得死死的,像是看一個多麽有趣的獵物一樣看着她。他将她壓在身下,一點一點揉捏着她年輕稚嫩的身體,他在她的恐懼、害怕、驚慌失措裏,享受着他變态一樣的狂歡。
有時候,他也會放她跟那個身體已經恢複過來的女孩子逃走,任她們在外面躲到天黑才回家;他會在她做作業的時候跑進來,假裝對她進行輔導,就那麽坐在她身邊,一邊在她裙底摩挲,一邊看着她吓得瑟瑟發抖……他說“如果你不做作業,我就不碰你”,末了,他卻假裝無奈地跟秦舟嘆息說:“妹妹真是給那孩子帶壞了,現在作業也不想做了。”
秦溪怎麽沒想過要告訴秦舟?可等她想要說的時候,她已成了秦舟眼裏無可救藥的壞孩子。就算她說易劍對她做了不好的事,也只會讓她以為,那是她想要逃避管教所撒下的謊。
秦溪絕望得無以複加,那時候,她真以為,那個女孩是她生命裏唯一的救贖,可有一天,她親眼看到她從易劍手上拿走了錢。
原來,她接近她,也只是易劍要求她那麽去做的罷了,他只想要摧毀秦舟對秦溪的信任,好任他為所欲為。
然後,他也真的做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其實,渣哥真的是個……智商很高的人,高智商犯罪,很可怕的。
不要問我他到底喜不喜歡秦溪,變态的世界裏,是沒有喜歡的。
讓人高興的是,少爺的眼睛,終于要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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