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舊時】十一
半個時辰過去,屋子裏透紅的燭火将三個人照得火熱,個個面紅耳赤,眼前酒壇都在搖曳。
這邊廂茂骐衣衫半遮,上身已是□□,陸安歌倒是沒脫,只是喝得有些多了,那邊廂的狐妖醉眼迷蒙,早只剩一條貼身底褲,背後那九條尾巴想遮都遮不住,豎起在空中搖擺。
茂骐轉身去搬新的酒壇過來,順便拾起陸安歌早先偷藏在酒壇之後的那把白玉劍,掩在自己抱着的外衫裏,走到狐妖背後,手握劍柄,望向桌對面的陸安歌,卻見他輕輕搖了一下頭,示意時候未到。茂骐于是又将手放了下來,傾身将酒壇擺到桌上。
“再來。”狐妖聞見酒味,原先還趴在桌邊打盹,一下來了精神,重新坐直身子伸出雙手與陸安歌劃拳,三下五除二地贏了一局。
陸安歌作勢除下外衫,見狐妖在對面兩眼一動不動地凝望自己。
“你真好看。”狐妖發自肺腑地感概。
陸安歌不言,舉杯又幹了一杯。放下杯子的時候,他對狐妖道:“放我們走,你的恩情我會記得。”
狐妖擡手狠狠拍在陸安歌的手背上,也許是因為醉酒,說話變得緩慢而含混不清:“我,不會放你走的。我不會讓你回去,找那個男人。”
陸安歌聽了,一下抽出自己的手,臉上換上一副冷漠的神情,對狐妖說:“再來。”
兩人又是一陣比劃,沒料想這局陸安歌仍是沒贏過對面那妖。他憤憤地給自己倒上一杯酒,手指捉着酒杯,再次被狐妖握住。
“我喜歡了你五十年。”狐妖擡起妖媚的長眼,原有的妩媚在酒後變得蕩然無存,餘下的是絕望的癡情。“你知道嗎?我從沒喜歡過一個人類那麽久。你卻一點點希望都不給我。”說着一把奪過陸安歌手裏的杯子,道:“這杯酒,我替你喝!”接着擡頭一口飲盡。
陸安歌憐憫地望着狐妖,除了憐憫,再給不了他別的。
酒水下肚,破了狐妖的最後一道防線。立在他身後的茂骐眼睜睜瞧着原本在自己面前搖擺的九條尾巴之中,生生又長出一條更為亮眼粗壯的紅色尾巴來,忙不疊用眼神去向桌對面的陸安歌确認。
陸安歌瞧見了茂骐,也瞧見了那第十條狐貍尾巴,他知道,當十條尾巴全部出現時的狐妖是全無防備的,這是當年狐妖親口告訴他的。
在這關鍵時刻,陸安歌突然閃過一瞬的遲疑,對他來說,這一瞬久到足以令自己坐立難安。在這短短一瞬裏,他竟然想到放棄本來的計劃。但不知是不是錯覺,他突然感到挂在胸口的那枚戒指變得溫熱,烙在他的心窩上,他念起了另外一個世界,有個人在那裏等着他,他想回去再見到那個人,無與倫比地思念。
這一瞬間的遲疑過去,陸安歌擡眼對茂骐點了一下頭。便見茂骐手上一松,酒壇乒乓砸碎在地,他抽出藏在外衫裏的白玉劍來,沒等趴在桌上的妖狐回轉頭,揮劍而去,生生斬斷了妖狐的第十條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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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陣撕心裂肺的狐鳴響徹夜空,陸安歌與茂骐只覺所站的地面來回起伏,四周牆垣搖晃崩裂,整個市鎮仿佛都在崩塌。
狐妖渾身的毛發統統豎立而起,兩眼泛紅,面目猙獰地瞪住對面心愛的人類,他沒有料到他竟下得去這般狠手,施計砍斷自己的尾巴。
他好痛,千年的修行正從斷裂的尾巴裏源源不斷流逝,他好痛,心痛得厲害,他抱住自己的九條尾巴,用僅剩的妖力封住自己的傷口,光是這樣,就已耗盡全部心力。
“走吧!”茂骐見陸安歌還立在原地與狐妖對望,一把抓住他的手,轉身往外奔去。
陸安歌扭頭去看在地上蜷成一團的狐妖,紅色的眼睛死死盯住自己,眼淚像斷了線一般傾倒而出。
陸安歌離開主屋以前,最後聽見的是狐妖咬牙切齒的咒怨:“道士,我與你從此不、共、戴、天!”
兩人跑到大堂外,瞧見院子裏被碎裂的地面颠得快無處站立的巨人。陸安歌心裏還在微微打顫,嘴上卻鎮定道:“還不跑?”
一行三人便奔出老宅,穿越街市,一路跑向這座虛無的市鎮之外去。
地震整整震了一夜,天剛破曉時,一只手自殘垣斷瓦的廢墟裏伸出,妖狐終于扒開掩埋自己的亂石爬了出來。
他哭了一夜,哭聲驚天動地,如今眼淚已是流幹,再也淌不出一滴來。千年的道行一夜之間被砍掉四百年修行,他傷得嚴重,渾身無力。
妖狐從亂石堆裏往前爬了一小段路,直到發現竟有一根翠竹還直直地立在廢墟之上,便爬過去背靠在竹竿旁小憩。這時一股甜膩的血腥味竄入他鼻中,妖狐疑心是自己幻覺,于是睜開眼來往那柱子上一瞧。
竹枝底下确有一道血跡,妖狐伸手去撚了一些放到鼻邊嗅聞,竟是陸安歌的味道,不禁又要哭起來,卻還是忍住。
他屏息靜心片刻,使出妖力來,對那竹枝下的血跡念念有詞,不一會兒,血跡幻化出一道□□的年輕肉身。那人睜開眼來望向妖狐,天真的美麗臉龐與陸安歌如出一轍,只是更顯年輕罷了。
“你是誰?看着我做什麽?”少年問妖狐,“我又是誰?怎麽會在這裏?”
妖狐背靠在竹竿上,長出了一口氣,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溫柔地看向少年道:“你名叫陸長歌,我是你的夫君。”
少年臉上露出疑惑的神情。
狐妖笑道:“沒關系,等我們行完房你就懂得夫君的意思了。”
但在那以前,他得先好好修養一陣,好長一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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