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二次穿越(三) (7)
得真真切切的,絕對是有人摸進了屋子。
做出這個判斷後,林珍惜不敢輕舉妄動,繼續屏住呼吸凝神細辨。
整個屋子裏好似都彌漫着她的心跳聲,她終于忍不住,想要起身問來人是不是莫聰。
她才挪了挪身子準備掀開被子,卻覺面前寒光一閃,竟有一柄刀刃橫在她眼前半寸處。
這一遭可徹底把她給吓清醒了,待她終于挨過那一陣呆滞,欲開口呼救,說時遲那時快,另一個身影自暗處翻了出來,頓時與襲擊她的那個人纏鬥做一團。
林珍惜撫着胸口自床榻上坐起,許久才緩過神來。
聽着屋子裏噼啪的劍擊聲,她意識到方才及時出現的才是莫聰。
又不知過了多久,黑暗裏打得難舍難分的兩人終于辨出高下。
莫聰不知使了什麽法子隔空将屋子裏的燭火點燃,燭光之下現出地上不省人事的另一名黑衣人。
林珍惜自床榻上爬下來,心有餘悸的躲到莫聰身後,又探出半截身子往地上那人看去。
她不安的問道:“他……死了嗎?”
“沒有,只是昏過去了,還得送去拷問,所以暫且留他一命。”莫聰的話讓她長舒了一口氣。
她踱至一旁的矮機前坐下,本想給自己倒盞茶壓壓驚,可目光瞥過那幾碟不曾動過的飯菜,将茶盞送到嘴邊的手就頓了下來。
她看着那盞茶踟蹰了半天,最後還是一臉膈應的将茶盞放下。
側過頭去又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刺客,林珍惜心下莫名的竄起一叢火苗,她猛的将茶盞往矮機上一摔,驚得莫聰都側過頭來,而後站起身滿臉憤慨道:“靠,這麽坐以待斃可不是老娘的風格!”
作者有話要說: 老虎不發威,你當我們珍惜是hello kitty啊~
☆、雞飛狗跳的路途(三)
這間客棧原本就地處城郊,來往人流稀少,再加上內侍一行出手闊綽的包下了整個二層,所以深夜裏林珍惜等人投宿的幾間上房顯得格外寂靜。
除了偶爾的端茶送水,小二已被屏退下去,現下走廊上除了幾個值守的護衛,再沒有別的人,各間屋子裏亦是十分安靜,也不知是否都歇下了。
就在這萬籁俱靜之際,位于走廊中間的那間被兩門護衛嚴密看守的屋子,卻自裏面将門開啓了一條縫,接着“吱呀”一聲,那門半敞開來,從屋子裏伸出一只腦袋左右瞧了瞧。
林珍惜探頭探腦的試了半天,見門口那兩人仍舊是一動不動的模樣,便更加大膽了些。
她伸手一推,徹底将門打開,随後邁出一只腳,并踮着腳尖小步的往外挪,賊眉鼠眼的樣子頗有些掩耳盜鈴的味道。
然而,就在她整個身子都脫離了那間屋子的範疇時,門口兩尊石頭似的家夥竟忽然活過來,各擡起一只提劍的胳膊将她攔住。
林珍惜見自己的人生自由受到了侵犯,惱怒之情油然而生,正下意識的欲提高聲音同他們理論,但轉念一想,此時若鬧出大動靜驚動了內侍,怕也沒她的好處,便生生将情緒按捺下來。
她于是壓低了聲音對護衛道:“我有事要見內侍,你們快放我出去。”
護衛沒有搭理她。
“不放我出去,代我通傳一下也可以。”
護衛仍然沒有搭理她。
“你們到底有沒有聽到我說話?”
……
怎知任她如何說,那兩尊“門神”都不肯放她踏出房門半步,俨然沒有商量的餘地。
林珍惜正與那兩名護衛相持不下,另一間房則在這時開了門,從裏面出來的卻是使差。
見林珍惜與護衛理論,他便往這邊過來。
林珍惜眼珠兒一轉,忽而計上心頭,不等他開口詢問,她便已一把扯住使差的袖子,一臉哥倆兒好的表情道:“使差也失眠嗎?正好我也睡不着,咱們一道找內侍官聊天去。”
接着同樣沒有給他應答的機會,她便跩了他往對面的走道上行去。
那兩名護衛見林珍惜是跟使差一道離開的,也終于不再相攔。
來到內侍的房前站定,林珍惜朝着門上連續叩了數聲。
使差顯然是怕得罪了內侍,幾次欲撤開,奈何袖子始終被林珍惜拽在手裏,堅決不放,他甚是無奈,又不敢大聲喧嘩,只得拼命對林珍惜擠眉弄眼。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內侍已經歇下,最好莫要打擾,若是惹怒了他,我們兩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可俗語向來不假,最危險的地方往往也是最安全的地方,眼下對于林珍惜來說,要想免于遭受更多次的暗殺,最好的辦法就是跟內侍呆在一起。
林珍惜不停歇的敲了許久,房門才終于打開。
內侍披着外袍,尚不曾來得及扣妥,臉上挂着惺忪,眸子裏是明顯的不悅。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使差的身上,尖銳得直令使差垂下腦袋。
待看到林珍惜時,他瞳仁明顯一縮,修得比女子還要齊整的雙眉無意識的緊蹙起,顯然先前秦君交待的那類事情他已是輕車熟路,故而方才才毫不擔心的安然睡下。
“怎麽回事?”內侍的話既是詢問又是責備。
使差剛欲回答就被林珍惜拉着擠進了屋子裏。
“大晚上的,進屋再說,進屋再說。”她反客為主在屋子裏尋了一處塌墊坐下,而後忽視了內侍愈發陰沉的表情和使差的緊張不安,對他們揚了揚手道:“你們也坐啊。”
“夜已深,阿瑤姑娘也該歇下了。”內侍似乎極力保持表面的優雅,頗有自制力的克服了起床氣。
顯然使差更加明白這一點,一聲都不敢吭的往門口移。
林珍惜卻一臉無辜道:“可我睡不着啊。”
內侍終于失去耐心,幾乎從牙縫裏憋一句話:“女郎在此,恐有不便。”
“不便,有何不便?”林珍惜眨巴着眼睛,愈加天真的望向內侍:“您是內侍啊,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內侍是宮裏的宦臣,又不是男人,不會有損本姑娘的名節。”
“噢,我說錯話了,沒有戳您痛處的意思。”說着,林珍惜恍然大悟般忽然半捂住自己的嘴,此時使差的頭上已經冒出豆大的汗粒,卻還制止不住她繼續道:“我不會聊天,您大人不記小人過,就原諒我吧。”
林珍惜綻出一臉谄笑看着內侍,明顯覺察到他的面色由陰沉轉向青黑。
與內侍對視了片刻後,她卻忽然将笑意斂去,目光繼續鎖在內侍的雙瞳之上,以沉緩的語調道:“還是說,內侍大人惱的是別的事?”
“比如說……”她頓了頓,說得更加意味深長:“我此刻本不該出現在這裏?”
話音落下的同時,林珍惜覺察到內侍瞳眸中漸漸湧起的殺意,而她的餘光甚至瞥見他袖下的手正緊攥成拳。
若說不緊張,那是自欺欺人,她此刻的心跳猶如擂鼓,卻拼命維持住表面的從容。
屋內氣氛漸漸凝滞起來,落針有聲的寂夜愈加寂靜,有什麽東西似被懸于一線,随時處于崩塌的邊緣。
千鈞一發之際,門上忽然傳來了三聲叩響。
內侍眼鋒一轉,語調淩厲的喝道:“誰!”
門外那人被內侍十足的氣勢駭住,聲音發虛的應答:“小的是來送酒水的。”
“這裏不曾叫過酒水……”
“是我叫的。”內侍後面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林珍惜攔截住,只見她滿臉歡喜的邊去開門,邊回過頭來道:“長夜漫漫,咱三個總不能幹坐着。”
說話間,她已從小二那裏取了酒來,而後在內侍充滿疑惑和不滿的目光中踱至矮機前坐下,另把三只酒盞擺好,繼而擡起頭來,對那二人招呼道:“過來坐啊!”
她滿臉堆着笑,說話的語調甚是熱情,俨然這屋子裏她才是主人,且十分的熱情好客,就好像剛才那番令人屏息的對峙全然與她無關似的。
內侍卻并不為所動,一副看你玩什麽花樣的表情冷眼将她凝視了許久,見她已經自顧自的着手開始斟酒時,卻冷不丁的下了逐客令:“時候不早,女郎還是回自己的房間休息吧。”
說着,他甚至擡高了嗓音沖着門口呼道:“來人送客!”
兩名護衛應聲推門而入,全然沒有給林珍惜留下做出反應的餘地。
眼見着護衛們已經來到她身邊,準備将她架住離開,林珍惜卻敏捷的往旁邊一滾,口中急道:“慢着!”
閃開護衛的瞬間,她抓住機會脫口而出:“我剛才算了一卦,今日我們三人中有人将遭逢劫難,唯有聚在一起才能适時解救。”
內侍仍然毫不動容,示意護衛再度動手,而林珍惜則和他們玩起了貓捉老鼠的游戲。
她一面躲開護衛,一面繼續說道:“我說的是真的,秦君相信我是仙女,所以才下旨令你們帶我回去,若是你們不信我的話,就是質疑秦君的旨意,說嚴重些便是有逆反之心!”
林珍惜竹筒倒豆子似的一股腦兒說了這許多話,說到最後一個字時終于被兩名護衛穩穩擒住。
她掙紮着,還欲多說些激将的話,怎料沉默了許久的內侍卻在這時忽然發話:“且慢。”
擒住林珍惜的護衛果然停止了欲将她往外拖的動作,恭敬的等候內侍的發落。
內侍又頓了頓,最終擺擺手對兩名護衛道:“你們先退下。”
待護衛們重新将門關上後,內侍則一撩衣擺,踱至擺好酒具的矮機前坐下。
自始至終在一旁看着,不敢輕易出聲的使差見他坐下,猶豫了片刻之後也跟了過來,頗為忐忑的坐下之後,目光還停留在內侍的臉上察言觀色。
見此情形,林珍惜總算松了一口氣,繼續堆着笑将方才倒了一半的酒添滿。
使差頗為客氣的将酒盞接了過去,奈何還未在自己面前擺好就被內侍攔住。
林珍惜不解的看向內侍,只見他悠悠然自袖中取出一根銀針,徑直往使差的杯盞裏試了一試。
片刻之後取出,銀針并無變色,內侍取回銀針同樣試過自己面前的酒,又象征性的試了試林珍惜的酒,而後皮笑肉不笑的擡眼看向她道:“這裏畢竟不是長安,萬事還需謹慎。”
“說得是說得是。”林珍惜雖陪着笑,眼睛盯着那根銀針卻在心下腹诽:難不成這年代居家旅行,出門在外,銀針還是标配,這社會治安得有多差,難怪之前她兩次獨自出行前往長安都不成。
而後,為消除內侍的懷疑,她更是率先舉起杯盞道:“這一路承蒙二位關照,阿瑤先幹為敬。”
說罷她仰頭将那盞酒一飲而盡。
內侍這才端起杯盞回敬她:“女郎客氣。”
看着隔機的兩人亦将酒飲了下去,林珍惜難以抑制的于嘴角浮起一抹竊笑,心道好在她早有準備,才好叫你們措不及防。
作者有話要說:
☆、雞飛狗跳的路途(四)
半個時辰前,林珍惜還在自己的那間上房裏焦躁的踱來踱去。
她不時停下來看看地上仍然昏迷着的刺客,又不時瞥一眼靜候一旁的黑衣人莫聰。
如此重複數遭以後,莫聰終于等不及,對林珍惜道:“若此人醒轉,只怕又有一番麻煩,屬下先把他帶下去,女郎可放心,今夜此人未歸,想必他們會有所忌憚,不敢再輕舉妄動。”
說罷,莫聰就馱了那人事不省的刺客,跳到窗臺上準備一躍而下,卻被林珍惜拉住:“等等……”
就在剛剛的一瞬間,她忽然有了主意,于是附到莫聰耳邊細說了一陣子,說完退到窗邊朝他揮着手道:“這事兒就拜托你了。”
莫聰離開後,她又重新回到床榻上。
這一次,她并沒有再躺下,方才的折騰早已令睡意全無。
她蜷縮在床榻靠牆的一角,目光移到恍若鋪撒着白霜的地上。
窗外的月已轉過朱閣,卻撥開雲霧,投射出更加澄澈和明亮的輝光。
林珍惜凝視着那月光,仿佛是要從中獲得勇氣。
片刻後,莫聰已處理了那名刺客,重新閃身進屋子裏。
林珍惜迎上去,見他自袖子裏掏出一只玲珑的藥瓶。
她接過來,扒開上面的布塞,欲湊到鼻子跟前嗅上一嗅,卻被他适時制止。
“此藥性列,女郎小心。”莫聰以氣音對她道。
林珍惜忙将布塞重新塞回去,點了點頭,目光落在藥瓶上,卻又問道:“這是什麽藥?”
莫聰卻移開目光,神色忽然變得古怪,似乎十分尴尬的吞吞吐吐道:“屬下已打聽過,不會被銀針試出且眼下能弄到的藥只有這一種……另外正如女郎所料,這家客棧暗地裏确實做着肮髒的勾當,慣用手法是将迷藥下在客人的飲食中,趁其昏睡之際行事。”
林珍惜聽後,露出滿意的表情,又聽莫聰接着道:“一刻後,小二會到內侍房中送酒水,酒盞上做了标記,女郎切記。”
時間緊急,林珍惜不再與莫聰多言,細細将他交待過的事情記在心裏,便硬拽了使差一道往內侍屋裏去,上演了方才那一出好戲。
眼下內侍與使差已在她的百般慫恿下連飲了三杯。
畢竟外出執行任務不比待在都城繁華地,飲食住宿都簡陋許多,更別提好酒好肉,如今開了這個場,後面的自然就水到渠成。
屋子裏的緊張氣氛也漸漸緩和下來,內侍雖還端着架子,那使差卻是個貪酒之徒,偏生酒品還不好,不過三輪下來整個人就變得十分多話。
他正将手伸到林珍惜面前,讓她給斷一斷手相。
好在林珍惜平日裏也關注了幾個大V賬號,閑來無事時總要看一看星座運勢,五行匹配之類的東西,簡單給自己占個吉兇,于是信口胡鄒開來:“看你這麽悶騷,肯定是個天蠍座,手紋上感情線又呈鎖鏈狀,雖然外表上粗枝大葉,內裏卻是個感情細膩之人。在感情上你的記性肯定特別好,對你好,或是傷害過你的人肯定都記得特別清楚。”
“仙女真是一語中的,我就是記性好,但凡對我好的人,我掏心掏肺也要回報他,就好像內侍郎……”他說着,忽然朝向內侍端了個禮:“內侍郎的提攜之恩小人此生沒齒難忘,日後定當傾盡全力,以圖報答。”
聽了他這一番真情告白,內侍并無甚反應,只是低垂眉眼,目光停滞在面前機上。
林珍惜偷觑了他們二人一番,心道難怪這使差對內侍的吩咐說一不二,原來兩人還有這樣一層關系。
她思忖着,指腹摩挲過酒盞上的獸紋,其中三分之一的部分已被人為的刮擦掉。
使差表白罷,複又轉來朝向林珍惜,再度伸手對她央求道:“勞煩仙女再替我仔細看一看……”
林珍惜盛情難卻的再度将目光投到他的掌上,在說完那幾條常識類的紋路後,她有些黔驢技窮,奈何使差還一臉津津有味的表情望着她。
她只得假裝仔細研究,正要裝不下去的時候,卻覺到使差身上漸起的變化。
林珍惜明顯的感覺到,被她用指尖擡着的使差的手,溫度越來越高,不一會兒竟像是發着高熱一般。
不遠處使差噴撒的呼吸也同樣泛着灼熱,且不知自何時由規律轉向淩亂。
擡眼看他,才發現他雙頰酡紅,好像是醉了酒,又透着些莫名的詭異。
她忙轉頭去看內侍,果然看到他面上同樣緋紅,且低垂的眼眸微顫,似乎極力隐忍着什麽。
正在這時,內侍忽然一把握住了林珍惜的手,湊到她跟前道:“仙女看得怎麽樣?”
林珍惜被他吓得一激靈,見他已挨得極近的雙眼中水波蕩漾,心裏更是不由得泛起一陣惡心。這人的靠近可與慕容沖完全不同,不僅不曾叫她心跳加速,反而讓她頭發都要豎起來了。
她忙一把将他甩開,故作驚詫道:“哎呀,這條手紋可不得了,快給內侍郎看看!”
說罷他便将使差往內侍那邊推過去,而後逃也似的躲到門口。
接下來的事,她就不敢回頭再看了。
腦袋裏似乎還浮現着方才莫聰在她百般詢問之後,露出女子般羞澀表情的模樣,他一臉被強迫做了什麽不好的事情似的神色,支支吾吾道:“是……是宣/淫之藥。”
那時候的她還無比豪氣的拍着胸口在莫聰面前沖大爺:“不就是春/藥嗎?姐什麽沒見過,這玩意網文裏多了去了!”
可事到如今真的聽到自後方傳來的各種奇怪聲音,她也淡定不能了,忙伸出手捂住耳朵,心裏默默數着數,煎熬中總算覺得時間差不多了,便迫不及待的推門沖了出去,同時大喊:“快來人啊!出大事了!”
……
次日清晨,平陽郡近郊的上空似乎籠罩着厚重的雲翳。
即便現在已經入秋,空氣卻悶熱沉重得好似凝固了一般。
客棧大堂之中,內侍面色如墨,緊抿蒼白的唇瓣,神情凝重,一言不發。
使差跪在他身後,衣衫因穿戴倉促而仍然十分淩亂,滿身都散發着悔恨又似恐懼的情緒,拼命的往自己臉上扇着巴掌。
林珍惜則緊裹被褥,縮在旁邊的坐塌上,一雙眼睛自濕噠噠的留海下露出,不時掀開眼簾旁觀正上演的這出好戲。
客棧的掌櫃夫婦被人捆了拖入堂內,而後狠狠的摔在地上。
“還不快将下毒之事老實交代出來!”原本侍立在內侍身側的護衛頭領兩步踱至那二人身前,又在他們背上各踹了兩腳。
顯然此時內侍還在盛怒中未曾緩和過來,連審問之事都交由手下代勞。
掌櫃夫婦卻一臉冤枉的哀號道:“小人真的沒有下毒啊……”
見他們拼命反駁而內侍依舊面無表情,林珍惜反而有些急了,一下子從坐塌上跳了起來,指着地上連聲告饒的二人道:“不是你們下毒還能是誰?我剛剛已經聽說了,你們在這裏可沒少做坑搶之事,過路商賈都着過你們的道,分明就是家黑店,還是遠近聞名的!”
說着她更轉頭朝向內侍,癟嘴哭訴起來:“內侍郎千萬不能聽信他們狡辯,若不是他們,阿瑤不會落得這般狼狽下場,內侍郎也不會……方才若不是阿瑤及時沖出房間,打來井水,只怕……”
“冤枉啊!小人冤枉啊!”不等林珍惜說完,那兩人又哀號起來:“就算是對付那些商賈,我們也只是用迷藥,絕對不曾用這種東西,更何況您是官家的人,我們兩口子再大的膽也不敢謀害您啊!”
“自己都說漏嘴了還狡辯,簡直不知悔改!”林珍惜義憤填膺的指着掌櫃夫婦,又轉過頭來對內侍道:“內侍郎英明,定要對他們嚴懲不貸!”
林珍惜正說着,卻被人猛地一把推開。
她才站穩身子便忙擡頭去瞧是何人如此大膽,竟敢在如此情形下造次,不想瞧見的卻是紅着雙眼的使差。
卻見他平日裏在內侍面前一副逆來順受的模樣,眼下竟像一頭被惹怒的野獸,扯住掌櫃夫婦的頭發便狠狠揮了幾拳。
直打得他們陣陣哀號,不知從何處摸了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出來,兩下子手起刀落,鮮血噴了滿堂,屋子裏卻安靜下來,只聽得使差未曾平息的喘息。
如此血腥的場景大大出乎林珍惜的意外,更讓她驚懼的呆愣在原地,半晌都沒有緩和過來。
然而,從剛才開始就始終在發呆的內侍卻在這個時候有了動靜。
只見他撐着坐塌旁的搭手試了幾遭,卻都沒能順利起身,最終放棄,只是坐直了上身,回歸平日裏端着的莊嚴肅穆,眸光冰冷的瞥過堂中一團亂的景象,最後落在滿身是血的使差身上,以沉緩的語調道:“經查實,這間客棧實數黑店,确有對投宿旅人下毒并謀奪財物之事,證據确鑿,先将其查封,交由平陽郡太守處置。楊使郎未經允許對疑犯動用私刑,至其死亡,先捆了,待押送至長安後交由刑司處置。”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得好費節操,捂臉……另外新世界的大門向內侍和使差打開了有木有~
☆、親身赴紫宮(一)
經過住店這場風波之後,剩下的路途就顯得平靜了許多,而林珍惜也沒有再遭受到刺客或下毒等謀害之事。
雖然懷着忐忑之心,但數日之後,他們一行人還是順利的抵達了長安。
望着面前這座在中國五千年歷史上曾經十三朝為都的古老城池,林珍惜不禁感概萬分,而在這裏與慕容沖的初遇,則更加在她心目中為這座城池添加了特別的色彩。
對于她來說不過是數月前的經歷,可奇怪的是,那記憶卻恍若隔世。
好像這中間真的度過了許許多多的時光,而她和他亦是許久才得以重逢的故人。
馬車最終從一處側門進入到位于長安城中心的巍峨宮殿。
來到這裏,空氣都變得肅穆起來。
車窗外有成隊的宮女和寺人低着頭疾步而行,一切都是井然有序,縱使人來人往,卻沒有一點兒嘈雜。
很難想象,就在不久的以後,這樣一片雍容而寧靜的土地将會沾染戰火。
林珍惜下意識的微斂呼吸,望着窗外的一草一木,努力辨認着那時她降落在這個空間中的地點,隐約記得那裏有一片水塘……
馬車又穿過了幾道宮門,停下來時打斷了她持續的思緒。
下了馬車她才知曉,方才經過的不過是宮禁外層的範圍,再往前正式進入內宮,則必須徒步而行,以昭顯對天子的敬畏。
此後又不知行了多久,通過了幾道崗哨,才終于來到一座大殿前。
在向門口候立的寺人通禀時,連一貫目中無人的內侍都躬下了腰,換作一臉恭敬的表情。
之後又是漫長的等待,旅途勞累的林珍惜都快忍不住想要打哈欠了,可眼見着內侍還保持着方才躬身行禮的姿勢,絲毫沒有懈怠,便強打起精神來。
過了許久,才有人自殿中出來招他們進去。
內侍卻在臨踏入宮門前回過頭來對林珍惜道:“稍後面見主上,務必謹言慎行,可記住了。”
他說話時用的是命令的語調,不可違抗的壓迫感逼人而至。
林珍惜下意識的點頭,同時意識到他話中提到的主上正是先秦君王苻堅,那個被後世記載為開明仁慈且知人善任的皇帝,卻又因為與慕容沖的糾纏而被打上他這一生唯一與昏庸、殘暴相關的烙印。
若放在過去,對于這樣一個歷史人物,林珍惜最多只是唏噓一句“美色誤人”,可如今在結實了慕容沖之後,對于這段宮闱秘辛,她自然而然的就有了新的判斷,且不能自已的偏向慕容沖更多一些。
自最開始的時候起,林珍惜在看待苻堅問題上就是懷有偏見的。
這一點是所有人都逃脫不了的弱點,通俗的說,可以稱之為護短。
懷着略顯複雜的心緒,林珍惜亦步亦趨的跟在內侍後面進到殿中。
那裏面又有數間宮室,內侍後來将她引至一處焚着檀香的偏殿之中。
如宮廷中的其他地方一樣,殿中十分安靜,縱使那道珠簾前侍立了比別處更多的宮人,卻連一絲衣擺滑過地面的窸窣聲都沒有。
在落針有聲的寂靜中,唯一可以聽到的便是珠簾後翻動書簡的聲音。
待他們行至近前,左右兩名宮人适時打起珠簾。
林珍惜學着內侍的樣子低垂了眉眼,卻不時擡眼偷觑前方。
當那襲着了龍袍的身影映入她的眼簾時,她擡眼的頻率便增加了數倍,險些就要忘了該有的禮儀。
眼前這人就是活生生的古代帝王,只是與她想象的頗有些不同。
配襯在一代明君的名號下,秦君苻堅的容貌委實有些平凡,除了腦袋比尋常人大些,別的再沒有引人注目的地方,身量在北方民族中也算不得出衆,且身長足短,與慕容沖修長而又勻稱的身形相比更是難忘其項背。
然而就是在這其貌不揚的皮囊之下,卻散發着王者獨有的威儀。
他僅僅只是擡眼看了姜憐心一瞬,便給她帶來了極大的沖擊,可以想象當年只是一個弱質少年的慕容沖在面對身披戰甲、手持利劍的苻堅時,承受了何等巨大的心裏壓力。
不得不承認,苻堅是一個随時攜帶着強烈氣場的奇人,且這種氣場在不知不覺中便可對他周圍的人産生劇烈的影響,讓他們在全然沒有防備的情況下雙腿發軟,臣服于他的面前,接受他的寬容與惠澤。
如此看來,史書上對于他“姿貌瑰偉”的描述,也并非全部只是恭維或者顧全君王顏面的虛言。
可是,盡管林珍惜已然盡量客觀的評價這位先秦皇帝,但一想到他施加在年少的慕容沖身上的那些,并禁不住還是有些膈應,甚至有那麽一絲一點微不可查的……嫉恨。
她努力不讓心裏的那些情緒流露出來,恭恭敬敬的跪伏于地,效仿內侍行禮的步驟,朝苻堅拜道:“民女阿陸拜見天王,天王陛下萬歲。”
“你就是寄居在平陽郡太守府上的阿瑤?”苻堅放下書簡,語調平緩的向她問話。
林珍惜還伏着頭,正欲答話,卻被內侍搶先一步應道:“回禀陛下,就是她。”
內侍話音落下後,偏殿又陷入短暫的沉寂,殿中跪着的兩人禁不住都緊張起來。
苻堅似乎沉吟了片刻,再度啓言時,卻是對內侍吩咐道:“你先退下。”
內侍未在多言,得令後只應了個“諾”便當真起身退出殿外,臨出去前他還朝林珍惜投來了一抹類似擔憂的目光。
雖說林珍惜對這位架子頗大的內侍郎不怎麽待見,可眼下見他離開後殿中就只留下她和苻堅兩人,她竟打心眼裏不希望他離開。
就在她猶豫着是不是該起身跟在內侍後面一起退下時,身前卻想起了沉穩的腳步聲。
她趕緊正了正身子,将頭伏得更低,卻自被擦得锃亮的地板上看到繡着祥雲圖文的衣擺在逐漸向她靠近。
苻堅踱至她身前,命令道:“擡起頭來。”
林珍惜腦海裏浮現出諸多狗血的電視劇情景,十分不情願的擡頭迎向他。
對視之際,自苻堅的眸中她看不到任何情緒,那是一種攻于權謀者慣有的城府。
見她自始至終都表現得無比順從,苻堅似乎很滿意,在與她對視了片刻之後緩慢俯下身來。
接着,他朝她伸出手,因為早年時常征戰而生了厚繭的指腹觸上她的面龐,然後五指一收,将她的下颌握住。
他并沒有用多大的力氣,卻讓她渾身都不自在,又不敢反抗,只得不安的望着他。
強烈的壓迫感讓林珍惜不知所措,那些對付內侍和使差的小伎倆到了這個人面前,總覺得一瞬間就會被拆穿。
她更加不敢輕舉妄動,打算先靜觀其變。
苻堅卻很享受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不動聲色的與她對視,感覺到她的目光越來越慌亂,才以沉緩的語調道:“聽說沖兒對你很是上心。”
這突如其來而又十分篤定的一句話直說得林珍惜不知該怎麽往下接。
她忽然有種非常不好的感觸,總覺得方才還十分高華威嚴的先秦君王此刻竟顯露出一些與他的氣度不太相符的東西,而這些東西似乎巧合的在關于商纣和夏桀等暴戾昏君身上的故事中生動的描摹過。
更加确切的說來,眼前的苻堅就像是一頭玩弄獵物的獵豹,而悲催的是,她就是那個被玩弄的獵物。
不僅如此,苻堅方才說話的語調甚至放下了慣有的文飾,毫不隐晦的表達出複雜的情緒,比如好奇、輕蔑、鄙夷,甚至……
如果她沒有弄錯的話,其中還有一種情緒應該被稱為嫉妒。
原本應該表現在女人身上的嫉妒怎麽會從一個君王的話語中流露出來,這委實不合情理。
林珍惜甚至懷疑是自己理解錯誤,又或是因為慕容沖的事情而變得太過于敏感,可惜當她試圖進一步确認時,卻被珠簾後侍立的宮人,通傳的說話聲打斷。
在得知求見的人是苻融後,苻堅很快放開了林珍惜,并令她先退到殿外等候。
林珍惜長舒了一口氣,忙起身往外行。
這個過程中她與前來谒見的一位男子擦肩而過,但見那名男子一身朝臣打扮,眉目間與苻堅有幾分相似。
林珍惜這才想起來,剛才寺人通傳時稱此人苻融,而她隐約對這人有些印象,似乎是苻堅的某個兄弟,至于更加詳細的內容,卻也記不清了。
苻融進去後,林珍惜便一直候在殿外。
這讓她想起當年在臨畢業找工作時參加面試的忐忑心情,也是這般豎着耳朵企圖聽清裏面的動靜。
然而事實上這個年代的建築确實在隔音效果上不怎麽給力,起初裏面的人說些什麽話還非常模糊,但從苻堅忽然提高聲音後便無比清晰起來。
他們似乎發生了争執,整個都在圍繞着攻與不攻的問題進行辯論,最後那位臣子竟然帶着哭腔,歇斯底裏般疾呼起來,話中更是提到了這個時期另一個傳奇人物:“王猛丞相的遺言不能不聽啊,請天王三思!”
作者有話要說:
☆、親身赴紫宮(二)
殿中接着傳來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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