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月芽張了張嘴,卻沒發出一點聲音。

沉默了片刻,待突突的心跳平和一些,方繼續問道:“姑娘,你……你什麽時候被太子殿下看中的?”

什麽時候?

徐幼寧也不知道。

王福元來徐家要人的時候,對徐家和徐幼寧的一切了若指掌,怕是盯上一陣子了。

見徐幼寧悶悶地不說話,月芽又問:“姑娘,那你如今是娘娘了嗎?”

“別胡說,往後你還跟在家裏一樣,叫我姑娘。”

月芽忙不疊地點頭,然而大大的杏眼依舊茫然:“姑娘,咱們往後真的要住在東宮了嗎?”

徐幼寧見她這模樣,伸手點了她的鼻子一下:“不止呢!這裏是承乾宮,是太子殿下的寝宮。往後我們得在這裏住一陣子。”

至少,得住到秋天,不那麽熱了,再搬出去。

“那……”月芽不禁紅了臉,“太子殿下夜裏要到姑娘這邊來歇麽?姑娘這……”

“不,太子殿下不會過來,不過在一個屋檐下,總會有碰面的時候。”徐幼寧想了想,站了起來,“今日他正好在東宮,我帶你過去謝恩。”在東宮住了這陣子,徐幼寧對這裏的規矩耳濡目染了不少。

月芽一聽到要去太子殿下跟前謝恩,頓時緊張起來。

“沒事的,你只管磕頭謝恩,有什麽話我來說。”

“姑娘,太子殿下是不是很疼你?”月芽好奇地問。

徐幼寧一愣,旋即正色道:“才跟你說了,不要胡說八道。我如今在東宮沒有名分,不是太子殿下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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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太子殿下的女人,卻懷了太子殿下的孩子。

月芽更迷惑了,不過姑娘說什麽,她聽什麽就是了。

“姑娘別急,我知道了,當着其他的人面,我一句話都不說。”

徐幼寧伸手幫月芽理了理頭發,這才領着她出去。

素心等在外頭,見她們出來,恭敬問:“姑娘要出去走走嗎?”

“殿下在嗎?我想帶月芽去給殿下謝恩。”

素心道:“這會兒殿下應當在看書,奴婢先陪姑娘過去,看看王公公是否可以通傳。”

徐幼寧點了點頭,忽然想起了什麽:“東宮的王公公跟貴妃娘娘身邊的王公公有什麽關系嗎?”

“姑娘聰慧,東宮的王公公是貴妃娘娘身邊那位王公公的幹兒子。”王吉是慧貴妃為太子挑選的近侍,打小就伺候太子的。

随意說了兩句話,便已走到太子的書房門口。

王吉守在那裏,見徐幼寧過來了,忙上來問好。

素心說了緣由,王吉便進書房通傳,片刻将徐幼寧請了進去。

太子這會兒的打扮跟上午全然不同,身上穿的是寬松的杭綢寝衣,領口略敞了些,脖子底下還有一片曝露在外,徐幼寧只在進門的時候看了一眼便迅速低了頭。

“殿下。”

“坐下說話。”

素心忙扶着徐幼寧起身,坐到旁邊的椅子上,見月芽還跪着,素心又過去把她拉起來,一同站到徐幼寧的身後。

太子将手中的書擱在桌子上,看了一眼惶恐不安的月芽,緩緩道:“這就是你的丫鬟?”

“是,我代月芽謝殿下天恩。”

太子沒有說話,只使了個眼色,徐幼寧不明白他的意思,素心卻是懂了,拉着月芽一起退出了書房,将房門帶上。

徐幼寧不安地看向他。

太子似笑非笑:“你要孤辦的事,都已經辦好了。”

“是,我也會盡力替殿下辦事。”

她會好好養胎,幫他生一個健壯的孩子。

除此之外,她想不到別的能報答他的事了。

太子的眸光晦澀不明,叫她看不穿的他的心思。

因他一直不肯開口說話,徐幼寧只好道:“殿下還有其他要我辦的事嗎?”

他的神情并不陰沉,目光在書案上飄忽,似拿不定主意。

徐幼寧只能不安地絞着手指等待。

太子低聲道:“你過來。”

徐幼寧的身子微微一顫。

過去?

這屋子裏只剩他們兩個人了,離得也不算遠,要說什麽話,都能聽得清清楚楚,走那麽近做什麽?

徐幼寧沒來由的心裏發毛。

她遲疑着沒有動,卻是太子站了起來。

徐幼寧眼見得他走近,越發不敢動,低頭盯着地上,然而很快便看到了他那雙繡工精致的草龍紋皂靴。

正猶豫着要不要擡頭,太子蹲下了身,揚起下巴看向徐幼寧。

兩人目光相對,徐幼寧俯視着他,更加不自在了。

他身上的寝衣本就是松松垮垮地穿着,徐幼寧平視的時候已是覺得不雅,此刻他蹲了下去,徐幼寧看見得便多了,這一下,不止是臉頰,連身上都燒了起來。

“幼寧,”太子的聲音越發喑啞,“孤想摸一下你的肚子。”

他第一次喊了她的名字。

徐幼寧一時不知該說什麽。

摸一下她的肚子?

她是慧貴妃送過來伺候太子的人,太子要對她做什麽都說得過去。如今她是婦人,不是黃花閨女,但是拜慧貴妃賜的那顆丹藥所賜,從姑娘到婦人的那段記憶非常模糊。她記得自己被人抱着,也記得被人壓着,身上重得不得了,除此之外,什麽都不記得。太子對她而言,就是個陌生的男人。

平白無故的,一個陌生的男人要摸她的肚子,叫她怎麽好意思應下來。

“孤只是,想同孩子打個招呼。”

徐幼寧恍然,太子此舉,并非出于色心,只是出于對腹中孩子的好奇。

他是孩子的父親,想親近一下自己的孩子,似乎無可厚非。

道理,徐幼寧都明白,可她就是遲遲開不了口應下來。她跟衛承遠定親那麽久,只在今年元夕燈會的時候拉過一次手,太子對她而言,是如此陌生,答應讓他碰自己的肚子,着實有些難為情。

太子深深看着她,兩人靜默了片刻,他垂眸嘆了口氣。

徐幼寧沒來由地覺得他可憐,心軟道:“好。”

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又不能真的反悔,只得仰起頭,看向窗外。

片刻後,她感受到一只寬厚的手掌扶在她的肚子上。

太子書房的冰塊比徐幼寧的房間更多,因此他的手掌是涼的,只在掌心有一點溫度。

隔着一層薄薄的衣衫,徐幼寧的感覺仍是非常奇怪。

她慶幸自己是坐在椅子上,若是站着,只怕她整個人都在發顫。

“會疼嗎?”太子問。

他的語氣跟平常說話時不太一樣,十分輕快。

“沒有,殿下的手很輕。”徐幼寧竭力不叫太子聽出她的顫音。

“我不是說現在,我是說,有身孕的之後,肚子會覺得疼嗎?”

徐幼寧沒想到他會問這個。

“肚子不會疼,只是早上總會覺得不舒服,瞧着什麽東西都不想吃。”

“如今呢?”

“如今已經沒事了,就剛起那陣兒難受,白日裏胃口可好了,禦醫還叮囑我不要貪多。”徐幼寧實打實的回答。

如此一問一答着,她緊繃的精神放松了許多。

太子……只是關心孩子罷了。

他碰她,無關乎情愛。

“的确比之前鼓起來了不少,感覺硬邦邦的,也不知道住在裏頭這家夥現在長了多大。”太子的語氣異乎尋常地輕松。

徐幼寧悄悄瞥過去,發現他的唇角上揚。

他在笑。

她正感慨着,忽而琢磨出太子這句話裏的意思。他之前碰過她,他記得她的小腹是平坦柔軟的,他……

徐幼寧立馬不自在起來。

蹲在她身前的太子卻毫無察覺,手指在她的肚子上輕輕戳着,戳的她有些癢。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松手站了起來。

這下他看到了徐幼寧緋紅的臉頰,眉梢不禁一跳。

屋裏放着那麽多的冰塊,不可能是熱的,唯一的就是,就是在她在害羞。

“看來,那天晚上的事你什麽都不記得了。”

徐幼寧初時沒聽懂他的意思,片刻後方才回過神。

他在說自己不記得那一晚的事嗎?

因為不記得他們之間同榻共枕的事,所以會因為他碰觸了肚子而臉紅。

徐幼寧忽然意識到,他說她不記得了,言下之意,那晚上發生的事,他全都記得?

她更不自在了。

一想到每一處都叫他瞧過、碰過,她便如坐針氈。

太子看着窘迫的她,眸光幽深:“往後,若有什麽不痛快只管說,素心他們做不了主的,過來找我。”

徐幼寧腦子亂糟糟,他說什麽都沒聽清楚,只悶頭應了下來。

“是。”

太子看着她嬌嬌怯怯的模樣,想了想,忽然又想起了一件事:“母妃一直記挂着你,瞧着你精神還不錯,明日跟我一塊兒進宮請安。”

進宮?

徐幼寧道:“殿下,我如今的身份進宮恐怕……”

“無妨,只是去見母妃,不做別的。”

“是。”

太子見她應得不情不願地,多問了一句:“你害怕母妃?”

害怕?

倒不是害怕,她只是覺得自己名不正言不順,安安靜靜躲在東宮裏養胎最是妥當。

“她很擔心你和孩子,只是過去回個話叫她安心。”

徐幼寧明白自己沒有讨價還價的資格,如今太子待她客氣,她不能得寸進尺,只得道:“知道了。”

“你整日悶在屋裏不好,往後叫素心多帶你在東宮轉轉。”

“知道了。”徐幼寧照單全收。

“去歇着罷。”

徐幼寧溜得飛快。

一出來,便見王吉、素心恭敬候在外頭,月芽學着素心的模樣雙手交疊站着,可一雙眼睛骨碌碌地偷偷瞄着四周。

“姑娘。”素心上前。

徐幼寧朝她點了一下頭,由着素心把自己扶回房間。

不過,一進屋子,素心便乖覺地退了出去,只留徐幼寧和月芽主仆二人在裏頭。

“姑娘,你的臉怎麽紅成這樣了?”月芽問道。

徐幼寧還在回想方才的情景,冷不丁被月芽這麽一問,下意識地摸了一下臉頰。

果然很燙。

“你這丫頭,怪笑什麽呢?”

月芽吐了吐舌頭,“太子殿下明明很疼姑娘,姑娘還不承認。”

“他哪裏疼我了?”

“當然疼了。戲文裏的皇上和妃子都不住在一塊兒,妃子只有傳召的時候才能見到皇上。太子殿下雖然還不是皇上,可是這東宮這麽大,他讓姑娘跟自己住在一起,可見是疼極了姑娘。”

“他不是疼我,他只是緊張孩子罷了。”

徐幼寧拎得清。

等她生完孩子,別說是住在承乾宮,怕是這輩子都別想再踏進東宮一步。

月芽道:“姑娘只是懷着孩子,殿下便待姑娘這麽好,等姑娘平安把孩子生下來,殿下一定會待姑娘更好的。”

等孩子生下來……

太子的确說過,等生下孩子會給她一個名分。

可他的名分,是她能要得起的嗎?

徐幼寧不是不想要名分。

只是慧貴妃的警告言猶在耳。

去要了名分,那便是不安分。慧貴妃若發怒,太子難道會因為區區一個自己忤逆慧貴妃嗎?

比起名分,還是保住小命兒要緊。

作者有話要說:  這兩天發現前面的章節似乎有錯別字,會陸續更正過來,每天的更新還是晚上九點、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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