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徐幼寧今晚睡得不錯。
今兒走動得多, 吃得也多,一躺下就特別困。
她夢見春日裏,祖母帶着她去玄天觀燒香, 她們帶了好多糕點,有綿軟的芝麻卷, 有甜糯的棗泥糕,有酥脆的冷香酥, 還有清香的芙蓉餅。
徐家不是什麽高門大戶, 姑娘們出門亦是不易, 每回徐老太太帶着去玄天觀都特別開心。徐幼寧跟徐幼姝都擠在徐老太太身邊, 一路說笑拌嘴一路吃着糕點。
到了玄天觀,祖母帶着她們上香許願, 徐幼寧替衛承遠許願。
祖母要聽清玄子天師布道,徐幼寧和徐幼姝都覺得無趣。徐幼姝身上帶着錢,偷偷溜出玄天觀去外頭逛脂粉鋪子, 徐幼寧自個兒在玄天觀裏游蕩。
這邊山青雲霁, 風光正好。
她站在玄天觀那株百年的桃花樹下, 正想去拂弄枝頭帶着露珠的花朵, 冷不丁地傳來一聲貓叫。
徐幼寧吓了一跳, 擡頭便見一只又黑又大的山貓站在樹上。
她不記得玄天觀有這樣的山貓。
那山貓并不近前, 只是站在樹上喵喵叫着,聲音怪裏怪氣, 跟尋常的貓兒都不太一樣,怪滲人的。
徐幼寧心中害怕,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
古樸的道觀沒有了,繁盛的桃花不見了, 滲人的貓叫卻依舊斷斷續續地傳來。
她恍然,東宮裏那只野貓還沒有趕走!
徐幼寧坐了起來。
“月芽。”徐幼寧喚了一聲。自打月芽進了承乾宮,大多數時候都是月芽在屋裏值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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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着喚了兩聲,無人答應。
徐幼寧坐起身,望見月芽坐在腳踏上睡着了。想是今日出去跑了那麽久,着實乏了。
她不忍心把月芽叫醒。
月芽身板跟她差不多,估摸着捉不住野貓,不如出去叫小太監們去趕。
徐幼寧痛恨那擾人清夢的野貓,拿起一件衣裳披在肩膀上,推門出去,卻發現外頭沒有人。
真奇怪,往常素心和孟夏至少有一個人在這邊的。
外頭的貓兒又叫了一聲。
徐幼寧心底的火氣騰地一下就起來了。
這該死的野貓,已經擾了她兩回清夢了,今日必得收拾它,叫它知道疼才行。
徐幼寧獨個兒從承乾宮的後門出去,一路既沒遇見侍衛也沒遇到宮人。
若是往常,自會覺得奇怪,只是今日她一顆心都被那該死的貓兒拱出火來,沒有留意旁的事。
走了沒多遠,便見石板路旁邊的樹幹上搭着一根竹竿,想是宮人用來打蟬的竹竿,她趕忙把竹竿抓在手裏。
有這麽長的竹竿在手,只要看見那貓兒,徐幼寧可以隔得遠遠地打它。
她非要把那臭貓打疼才行。
那貓兒并不是一直在叫,隔一會兒才會發出個聲音,徐幼寧出了承乾宮後花園,站在小路上,靜靜等着那貓兒再叫。
可是這一次卻等了很久。
就在她快要放棄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一聲比之前都清晰許多的貓叫。
在栖鳳池邊!
徐幼寧立即來了精神,擡着竹竿蹑手蹑腳地往栖鳳池邊走去。
沒多時,她看見栖鳳池邊有一個黑漆漆的影子。适時的一聲貓叫,确定了那影子就是怪叫的野貓。
這貓這麽大嗎?
叫聲這麽奇怪,不會是成精了吧?
不然,還是叫人過來處理得了。
徐幼寧心裏打起了退堂鼓,本能地轉身。只是她手裏提着長長的竹竿卻沒那麽便利。
人一轉身,竹竿輕而易舉地就打在旁邊的柳樹垂下來的絲縧上,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
徐幼寧直覺不妥,好似有什麽危險在逼近,手中的竹竿“啪”地一聲落到地上。
周遭彌漫着一股肅殺之氣。
貓妖沖過來殺她了嗎?
該死!不是說她命格奇特,是好命嗎?堂堂太子的貴人,怎麽遇着妖物了?
徐幼寧硬着頭皮轉過頭,打算跟貓妖拼了,然而一回頭,便愣住了。
身後沒有什麽窮兇極惡的貓妖,站在她眼前的,是太子。
他怎麽在這裏?
貓妖呢?
饒是徐幼寧遲鈍愚笨,亦感受得到太子幽深的眸光中迸發出的森然冷意,仿佛是一只饑腸辘辘的餓狼,下一瞬便能将徐幼寧撕扯得粉碎。
徐幼寧很确信方才貓叫聲是方才那影子發出來的,而這影子——
要麽是那貓妖幻化成了太子的模樣,要麽站在那裏貓叫的人——
就是太子。
若是按徐幼寧的常理猜想,定然覺得是貓妖變成了太子的模樣來迷惑自己,但徐幼寧忽然想起了她上回說起東宮有野貓的時候,素心說王吉會安排人處理。後來她問了王吉野貓的事,王吉目光閃爍含糊其辭。
王吉知道的。
承乾宮裏的近侍都知道太子貓叫的事,只是他們不說。
今夜她一路尋來,沒有碰到一個人,是因為他們都故意躲起來了。
她撞破了太子不可為人知的秘密,那麽……
徐幼寧擡眼望向太子,目光相接的一剎那,她頓時感受到了死亡的氣息。
電光火石之間,徐幼寧把心一橫。
“汪汪!汪汪汪!”
周遭的一切仿佛凝固了。
徐幼寧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發出狗叫。
大約出自一種求生的本能。
對方若是貓妖,那麽她狗叫幾聲,說明自己是犬妖,貓可打不過狗。對方若不是貓妖,而是太子,只能說明他——病得不輕。
然而太子顯然不認為自己病得不輕,他寒着一張臉,惡狠狠道:“徐幼寧,你在這裏發什麽瘋?”
“我……”徐幼寧不知道自己發什麽瘋,明明是她半夜被他的貓叫吵醒,他反過來問她發什麽瘋。
果然,還是狗叫比說話省事。
“我睡不着。”徐幼寧只好道。
這是半句實話,她被他吵得睡不着。
“睡不着就跑到這裏來鬼叫?”
她鬼叫?
從前祖母給徐幼寧講“指鹿為馬”,徐幼寧怎麽不知道為什麽要故意把鹿說成的馬,如今算是明白了。
是鹿還是馬,原本就是看指的那個人心情的。
就比如現在,徐幼寧只能認下“半夜鬼叫”這個罪名。
但她還是不甘心:“我本來睡着了,聽到有野貓在叫,所以出來看看。”
太子的眸光越發冷厲:“你拿着那根竹竿想幹嘛?”
“外頭漆黑的,拿着……壯膽。”
“準備打野貓?”
太子的語氣叫徐幼寧感覺愈發的不妙,一股涼氣從她後背蔓延開來,叫她手腳直哆嗦。
“不敢。”
“不敢?”
“我怕貓。”
“你怕貓?”
徐幼寧說一句,他便反問一句,徐幼寧眼看着自己無話可說,罷了,橫豎是死,還不如來一個痛快的。
“我拿竹竿是想把貓吓跑。”
太子的眼眸眯了眯:“那你覺得,你把貓吓跑了嗎?”
徐幼寧搖了搖頭,太子冷笑了一聲,徐幼寧趕緊點了點頭,太子再冷笑了一聲。
徐幼寧只覺得自己頭要炸了。
搖頭不對,點頭還是不對,那他到底想怎麽樣?
徐幼寧倒真後悔了,剛才他蹲在鳳池邊上的時候,她就該假裝沒認出的,拿竹竿子狠狠抽他一下。
“你很讨厭貓嗎?”
徐幼寧實在不知道他想聽什麽回答,只能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太子一字一頓地重複了一遍。
原來,是和否他不滿意之外,不知道也是他不滿意的回答。
徐幼寧徹底沒轍了,可為着自家的小命,不得不繼續絞盡腦汁的回答。
“我沒有養過貓。”
太子似笑非笑:“這麽說,你養過狗了?”
“沒有。”
“怎麽會?孤聽着你學得挺好,叫得挺像。”
徐幼寧死死咬着唇,但終究還是洩了氣,如霜打的茄子一般,有氣無力道:“從前我家住在南城的時候,家裏地方小,我的屋子緊挨着隔壁的後院,那一家人在後院養了狗,我天天晚上被那狗叫吵得睡不着,就……就學了幾聲。”
半夜被那狗吵醒,誰也不睡着,索性跟着那狗叫喚幾聲。
想起這個,徐幼寧還有些自得:“後來我發現,若是我叫得狠一些,那只狗便會被吓着,在那之後我夜裏從能睡個安生覺。”
“這麽說,你叫喚得比狗還兇?”
是這個意思,可徐幼寧總覺得被他這樣說出來怪怪的。
她只能含含糊糊地“嗯”了一聲。
……
徐幼寧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承乾宮的。
她隐約記得,太子的肩膀輕輕聳動了幾下。
是在抑制內心的怒火嗎?
一定是的。
自己撞破了他半夜貓叫的醜事,他恨不得把自己就地滅口。只是如今她懷着他的孩子,他才強忍着怒意沒有殺她。
等到瓜熟蒂落的時候,就是她人頭落地的時候。
現在他不會殺她,他會不會派人把自己毒啞呢?
徐幼寧以前看過戲文,裏頭的壞蛋被人撞破陰謀,要麽殺人滅口,要麽割人舌頭。
太子若是割了自己的舌頭,或是毒啞了自己,自己照樣可以替他生孩子。
徐幼寧越想越覺得害怕,饒是回到榻上裹緊了被子,仍是覺得周身發冷。
如此在屋子裏心驚膽戰地龜縮了幾日,終于等到了太子賜下的湯藥。
徐幼寧怔怔望着素心手捧的湯盅,連大氣也不敢出一下。
“姑娘,主子聽說你這幾日身子不大好,特意命廚房熬了這參湯送過來,你用一點補補元氣吧。”
參湯她經常都在喝,特意送過來的參湯……該不會是特意加了什麽東西吧?
徐幼寧還沒有喝下啞藥,就已經哽咽得說不出話了。
素心知道她這幾天都是恹恹的,見她不肯喝湯,想了想,用勺子舀了一勺,送到徐幼寧唇邊。
“素心姐姐,我不喝成嗎?”徐幼寧哀求道。
素心着實不知道她怎麽了。
除了剛進東宮那陣子害喜的時候,徐幼寧一向吃東西很香,這幾天也不知道怎麽地,什麽都不想吃,只有月芽呈過來的東西吃幾口,看到自己送膳食過來……那戒備的眼神,就跟自己要謀害她似的。
“不吃就算了。”
素心忙回過頭,朝着門口躬身一拜:“主子。”
“把湯放下。”太子語聲淡淡。
素心放下湯盅,低頭退了出去,月芽見狀,跟在素心的身後也飛快地跑了。王吉站在外頭,伸手将房門拉上。
太子的臉上看不出神情,他長得高,幾步便至徐幼寧的榻前。
徐幼寧雙手捏着被角,恨不得将自己整個人埋進被子裏。
“你是打算把自己和孩子餓死嗎?”太子淡淡道。
“沒……沒有。”徐幼寧小聲道。
她沒想自殺,她也沒那膽子自殺。
昨兒個月芽偷偷給她的饅頭,她在被窩裏吃了兩個,差點沒把自己噎死。
“把參湯喝了。”
太子的聲音很輕,卻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威嚴。
徐幼寧戰戰兢兢地想去端湯,卻怎麽都使不上勁兒。
見徐幼寧不肯動,太子劍眉一挑,伸手将她身上的被子拉開。
徐幼寧這兩日沒有出門,身上一直穿着寝衣,在被窩裏打了那麽久的滾,衣裳早就亂了,領口大敞着,露出一大片白淨細膩的肌膚。
她原就生得白嫩,如今在東宮裏好生養着,越發的誘人。
徐幼寧沒想到太子會伸手掀自己的被子,只覺得胸口一涼,再碰到太子的目光,下意識地便捂住了胸口。
太子迅速別過臉,背對着徐幼寧坐在榻上。
徐幼寧這才稍稍安定些,迅速把寝衣整理好,端起了參湯。
“為什麽不敢喝?”太子沉沉道。
徐幼寧心裏憋着委屈,她為什麽不敢喝,她還不是撞破了他的秘密怕被他毒啞嗎?
“說話。”
“殿下,那天晚上……”
“什麽那天?”太子冷冰冰地打斷她。
徐幼寧有些疑惑,“我是說那天……”
太子揣度着她應當理好容裝了,回過頭,深深盯着她:“哪天晚上?想好了再說。”
徐幼寧眨了眨眼睛。
太子到底什麽意思?他讓自己想好了再說,說什麽?自己剛才不正是要說嗎?可自己剛說兩個字他就打斷,還叫自己想好了再說,意思是不讓她說?
不讓她說“那天”,想到這裏,徐幼寧忽然靈光一閃,恍然大悟:“殿下,你是說那……”
才剛說了一個“那”字,徐幼寧趕緊捂住自己的嘴巴,使勁朝太子搖頭。
她不知道什麽“那天”,她什麽都不知道。
“想好了?”太子問。
徐幼寧趕忙點頭。
“想好了,就說吧。”
“殿下,我沒什麽要說的。”徐幼寧小聲道。
太子滿意地揚了揚下巴,餘光瞥到那湯盅上:“把湯喝了。”
“是。”徐幼寧端起湯盅,拿着勺子喝起湯來。
冷不丁地,太子又扔出一句話:“你這幾日不吃不喝,是擔心我在飲食裏下毒?”
徐幼寧差點被嗆着,她趕緊搖頭,辯解說:“不是的,殿下,我沒有不吃不喝,是……是我這幾日害喜呢,胃口不好,不想吃東西。”
回答過後,徐幼寧忽然察覺到了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往常,太子在她面前,都是自稱“孤”的,怎麽今日改口說了“我”。
應當是他沒有留神,随口這麽一說吧。
“現在不害喜了?”
“不害了。”徐幼寧索性連湯匙都不用了,捧着湯盅一氣兒将裏頭的參湯喝幹了。
不是她故意裝樣子給太子看。
她這幾天都是吃月芽偷偷帶進來的冷饅頭,現在喝着參湯自然覺得鮮美可口。
看她乖乖喝了湯,太子起身走了出去。
太子親自過來給了臺階之後,徐幼寧的日子終于恢複了從前的舒适寧靜。
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天晚上的貓叫,當然,還有狗叫。
她素來心寬,沒過幾日便将這事徹底甩在腦後。
這天她午睡剛起,便見素心捧着一個大托盤進來。
“這是什麽東西?”
素心道:“這是公主府送來的東西,說是莊敬殿下給姑娘的心意。”
莊敬公主送的?
徐幼寧眸光一動,想起的人自然不是莊敬,而是燕渟。
沒來由地便覺得東西都是燕渟送的。
于是她對素心道:“知道了,把東西擱在這裏,你先下去吧。”
素心微微有些詫異,到底沒說話,放下托盤,躬身退下。
月芽察覺到徐幼寧神情有些不同,忙将房門帶上。
“你倒機靈。”徐幼寧誇她。
月芽吐吐舌頭,無奈的說:“姑娘,不是我機靈,是你把什麽都寫在臉上。”
徐幼寧下意識地後怕,“你都瞧出來了,那素心是不是也?”
“沒事的,她再是太子殿下的耳目,也不可能事事都向太子殿下禀告吧。”月芽小聲寬慰道。
徐幼寧又愁眉苦臉起來。
太子耳聰目明心細如塵,他用的人自然噎死耳聰目明心細如塵。
只是她想不出什麽補救的法子,只好故意忽視這件事,去翻弄公主府送來的東西。
碩大的托盤上,放着一個首飾盒和一身衣裳。
徐幼寧先打開首飾盒,裏頭有一副紅寶石耳環,紅寶石的成色極好,沒有一絲雜質,更為巧妙的是,外頭的金累絲形狀巧妙,使這耳墜看起來像一顆紅櫻桃。
“這耳環真別致,比那些雕花雕草的好看多了。”月芽一望見那耳環,頓時誇贊起來,“姑娘,我幫你戴上吧。”
徐幼寧也很喜歡,忙點了點頭。
月芽幫着徐幼寧戴上櫻桃耳墜,又捧了妝鏡過來。
徐幼寧本來就生的白嫩,水潤的臉龐看起來就像一粒饞人的水蜜桃,如今戴上這副櫻桃耳墜,當真相得益彰。
她越看越喜歡,連剩下的衣裳也懶得看了。
月芽道:“公主殿下當真是喜歡姑娘,送這麽別出心裁的禮物過來,可見不是客套,而是真用心。”
莊敬公主才不會花這樣的心思給自己準備禮物呢。
雖然莊敬對她很客氣,但徐幼寧感覺得到,在莊敬眼中的自己跟慧貴妃眼中的自己沒有什麽分別。
燕渟,一定是燕渟送給她的。
徐幼寧不讨厭燕渟,只是因着這副櫻桃耳墜,越發對燕渟好奇起來。
想着想着,她動手把耳墜摘了下來。
月芽奇怪道:“姑娘不戴着嗎?”
“不戴了,幫我收好。”燕渟說,不能叫太子知道自己跟他有關系,這櫻桃耳墜如此特別,若是自己在承乾宮裏成天戴着,肯定會惹人注意,還是收起來吧,等什麽時候得空能回去看望祖母了,再戴給祖母瞧瞧。
月芽對徐幼寧自是言聽計從,她把櫻桃耳墜放進錦盒裏,又将托盤上的衣裳拿起來給徐幼寧看。
這套衣裙質地輕盈,上頭的石榴繡花工藝看起來也十分精美,但徐幼寧覺得,這件衣裳跟燕渟沒有什麽關系,應當是莊敬公主怕別人太在意那副耳環才送了這衣裳過來。
徐幼寧靈機一動:“月芽,幫我換上這衣裳吧。”
……
“主子。”素心走進太子的書房,恭敬福了一福。
太子頭也沒擡的問:“皇姐送過來的東西給她了?”
“呈給姑娘了。”
“她喜歡嗎?”
“應當很喜歡,姑娘叫我放下東西,就把門關上了。”
聞言,太子的目光從手中的奏折挪開。
“很喜歡?”
素心被他的目光一照,迅速低下頭,“姑娘看起來,很在意公主府送來的東西。”
太子眸光一動,“叫她過來。”
“是。”
素心退下,很快将換上新衣的徐幼寧帶過來。
“殿下。”
他說在承乾宮不用跪拜,徐幼寧走進來,只恭敬地向他問安。
太子靜靜注視着她。
公主府送過來的是一件水藍色銀絲繡石榴的薄煙紗裙,除了裙擺和袖口繡着花樣,其餘地方輕紗飄動,好似一泓清水。
石榴多子,莊敬公主送石榴紋的裙子,顯然是有祝福徐幼寧安産之意。
徐幼寧住進東宮以後,新衣裳的确做了不少,可她進來的時候懷着身孕,是來養胎的,不是來伺候男人的,因此給她的衣裳雖然料子好,樣式花紋卻十分簡潔,力求寬松舒适。
太子還是第一次見她穿這樣精致的裙子。
徐幼寧的模樣在群芳争豔的皇宮裏至多算是中人之姿,但她一雙眼睛純淨,自有一股惹人憐愛的嬌憨之質,穿上這樣的紗裙倒是相稱。
太子抿着薄唇,只掃了她一眼,迅速将目光放到手中的奏折上。
徐幼寧走進來等着他示下,卻見他專心看着奏折,一副把自己已經忘了模樣。
這陣子她學了不少規矩,知道這種時候就得安安靜靜地候着,一直等到太子說了話叫她退下去為止。
只是她如今時常覺得腰酸腿酸,站了這麽片刻就有些不舒服,于是她輕輕提醒了太子:“殿下喚我過來,可是有什麽吩咐?”
太子少有被人催促,他不耐地擰了下眉,将手中的奏折扔到桌上。
“這幾日飲食如何?”
“一切如常。”
“你那屋子夕曬,熱嗎?”
徐幼寧搖頭。
太子無言。
兩人就這麽靜靜望着。
良久,太子道:“今日天上有雲,你可出去多走走。”
徐幼寧總覺得他今日怪怪的,可又說不上哪裏怪。
只是覺得眼前這個太子跟以前見到的那個太子有些不一樣了。
是語氣不一樣了嗎?不,他說話還是淡淡的,低低的。
是表情不一樣了嗎?不,他臉上還是沒有什麽表情,就跟冰雕似的。
是眼神不一樣了嗎?不,也沒有……
徐幼寧探究地看向他,他似乎察覺徐幼寧的窺探,板着臉又拿起奏折。
“回去吧。”
徐幼寧眨了眨眼睛。
似乎又有一個差別。
從前太子都是說“退下”,今日是說“回去”。
“是。”徐幼寧正欲退下,外頭突然傳來了兩聲狗叫。
“汪汪汪!汪汪汪!”
那狗似被人打了一般,叫得頗為慘厲。
太子還未發話,王吉匆匆進來,“主子,廚房那邊有人偷偷養了只狗,今日侍衛本來想帶走,誰知那狗竟跑到承乾宮來了,驚擾了主子的清淨,實在罪該萬死。”
“叫了幾聲而已,沒什麽可驚擾的。別叫他們打狗,怪可憐的。”
王吉愣了一下,趕緊道:“奴婢這就去傳話。”說罷匆匆下去。
徐幼寧臉上有些燒得慌。
什麽是狗叫幾聲而已,沒什麽可驚擾的。
饒是她心思淺,也覺得太子話裏有話,意有所指。
“殿下,我先退下了。”
徐幼寧心裏委屈。
她學狗叫兩聲怎麽了,他還學貓叫呢!她學狗叫還不是因為他,他居然拿這事諷刺自己。
果然,是太子就了不起。
那晚拿狗叫的事羞辱她那麽久,今兒還拿這事取笑她。
“出去瞧瞧那只狗。”太子放下奏折,起身說了這一句。
徐幼寧無法,只得跟在他後頭出了書房。
那狗早已為侍衛們制住,嗚咽着躺在地上,有三四人圍着。
王吉見太子站在廊下,忙上了臺階走過去,道:“底下人手頭沒輕重,奴婢出來的時候,後腿已經被打斷了一條。”
徐幼寧聞言,頓時擔憂地“呀”了一聲。
太子回過頭,徐幼寧忙閉了嘴。
“帶下去,好生養着,等養好了,牽到承乾宮給幼寧瞧瞧。”
給她瞧瞧?
沒叫人把狗打死,自然是好,可他叫人把狗給自己瞧,難不成在他心裏,自己已然跟狗是一體的嗎?
想歸想,她沒有跟他鬥嘴的膽子,只能悶聲不吭。
王吉道:“奴婢記下了。”
說完王吉匆匆下了臺階,指揮着太監們把打瘸的狗擡下去。
臨近傍晚,夕陽的餘晖落到太子身上,在他的周遭渡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
徐幼寧站在他身後,只覺得晃眼睛。
“把狗養在承乾宮,如何?”太子依舊背對着徐幼寧,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的一樣。
徐幼寧不明白了。
承乾宮是他的地盤,他要養狗,問自己做什麽?
徐幼寧真的很不想從他口中聽到“狗”這個字。
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狗。
“殿下,我腰酸了,想回屋躺一躺。”
太子不說話,徐幼寧不想再跟他呆下去,自己便往宮裏走去。
“等等。”太子道。
徐幼寧只好回過頭:“殿下還有什麽吩咐嗎?”
太子看着她,喉結微微一動。
“沒事,回去歇着罷。”
看起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可徐幼寧并不好奇他沒說出來的話是什麽,立馬就回了屋。
月芽見她進來,忙扶着她到美人榻上坐下,高興地問:“姑娘今日怎麽跟殿下說了這麽久的話?”
徐幼寧嘟着嘴。
月芽壓低了聲音:“殿下訓姑娘了嗎?”
“也不是訓,他就是……”
“就是什麽?”月芽好奇地追問着,見徐幼寧不肯說,忽然瞥見房門還開着,趕忙去把門拉上,“姑娘,你說吧,外頭的人聽不見。”
“他說……”
月芽瞪大了眼睛。
徐幼寧嘆了口氣,“他沒說什麽,可能是我想太多了。”
“姑娘還會想太多嗎?”月芽捂嘴笑起來,“我家姑娘就是想得太少,你快說說,看看我能不能幫你出出主意。”
見徐幼寧一臉苦惱的模樣,月芽又道:“姑娘是害羞嗎?是不是殿下跟姑娘說了什麽情話?”
徐幼寧啐她一口:“你這小丫頭懂什麽情話?他……他罵我是狗。”
作者有話要說: 幼寧(嗚嗚嗚):哥哥,太子罵人。
燕渟(緊張):罵你什麽?
幼寧:他罵我是狗。
燕渟(冷笑):我們走。
太子(爾康手):媳婦別走。
燕渟:你在說什麽?再說一遍?
太子:汪汪汪。
終于入v了,感謝看到這裏的小天使,留評一律有紅包,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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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