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四人沉默着出了堆秀山的山洞, 一齊朝禦花園正當中的涼亭走去。

快進涼亭時,太子松開了牽着徐幼寧的手,走到了莊和前頭, 朝着端坐在涼亭中的皇後恭敬行禮。

“兒臣給母後請安。”

涼亭中,除了正當中的皇後之外, 還有宜妃和幾位徐幼寧沒有見過的夫人在側。

皇後見太子前來,頓時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看着太子微微颔首, 溫和道:“免禮, 今日是來湊慧貴妃妹妹的熱鬧, 且都自在些,不必多禮, 梁王也坐吧。”

莊和坐到宜妃身邊,太子和梁王依次落了座,徐幼寧垂手站到太子的身後。

太子見她沒有位置, 正想發話, 皇後先開了口:“瞧瞧你們的眼力見兒, 還不再拿把椅子過來, 這丫頭懷着皇上的第一個孫子, 金貴着呢!”

皇後一發話, 邊上的內侍趕忙搬了一個紅漆彩繪梅花形坐墩進來,鋪了冰絲織成的軟墊, 既柔軟又清涼。

“才從乾清宮過來呢?”

“是,今年殿試父皇讓兒臣主持,如今殿試已了,尚有許多事請父皇定奪。”

皇後道:“你啊,就是太過謹慎。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 你父皇已經登基了,還不是什麽都自己做主。你既為儲君,你父皇自然信任你,許多事情盡可自行決斷。前日他還同本宮說起,如今他一心悟道,早想把朝政全部交托給你。”

“些許小事,兒臣自是願為父皇分憂,但選拔人才事關重大,兒臣不敢擅專。”

皇後聞言,笑了笑:“謹慎是好的,可若是過于謹慎,便是畏首畏尾。”

“兒臣謹遵母後教誨。”太子道。

皇後看着太子聽進去了,滿意地點了點頭。

宜妃在一旁笑道:“太子殿下事聖上仁孝,所以做事才會謹慎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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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當然,若不是因為太子如此出衆,又怎會被父皇和本宮看重呢。本宮不過是在雞蛋裏挑骨頭罷了。”

聽着皇後這樣說,太子道:“母後一心為兒臣着想,兒臣明白母後的苦心。”

徐幼寧在一旁聽得咋舌。

慧貴妃跟皇後說話的模樣,那可是劍拔弩張、針鋒相對,怎麽到了太子這邊,居然一派母慈子孝、親切祥和。

正好奇着,皇後突然轉向了徐幼寧。

“過來,讓本宮瞧瞧。”她溫和地朝着徐幼寧招了招手。

徐幼寧遲疑地看向太子。

慧貴妃和莊敬可是壓根不讓自己跟皇後她們說話的。

更何況,徐幼寧自己也不想同她們說話。都是大人物,要是說錯話闖了禍怎麽辦?

太子見徐幼寧看過來,朝她微微颔首。

這是要她自己回話?

徐幼寧忐忑的走上前,朝着皇後行禮。

還沒彎腰,便有人将她扶住。

徐幼寧一看,是皇後身邊的嬷嬷,正不知該說什麽,另有人将徐幼寧的椅子搬到了前頭。

皇後笑道:“在禦花園裏沒有那麽多規矩,你如今是雙身子,不要随意彎腰,別說是見着本宮,便是見着皇上了,也要穩住。”

“多謝皇後娘娘關懷。”徐幼寧小聲道。

“叫什麽名字呀?”皇後問。

“幼寧。”這次倒是太子替她作答。

徐幼寧想,是怕她說了姓氏,叫人聽去了,知道自己的來歷麽?

“聽着就是個乖巧可人的好名兒,”皇後和顏悅色地繼續問,“幾歲了?是哪裏人?”

這一回,徐幼寧見太子沒有分毫動容,自個兒實打實地說道:“回皇後娘娘的話,妾身自幼在京城長大,今年十八。”

看樣子,太子的确是不希望別人知道她的全名。

至于其他,都是無關緊要的話,她怎麽回都無所謂。

“聽你的口音的确是老京師了。”皇後說着點了點頭,轉向太子道,“眼瞅着也是要做爹的人了。看着你們這一個個新鮮朝氣的模樣,本宮是真的覺得自己老了。”

“皇後娘娘容姿不改,青春依舊。”宜妃道,“倒是臣妾,近來越來越不喜歡照鏡子,每一回都能找出一處新的細紋,真真是氣人。”

莊和聞言,嬌聲道:“母後和母妃正值盛年,跟我站一塊兒,就跟姐妹一樣,不該有此感慨。”

“你這孩子,胡說八道什麽。”宜妃雖是責怪,臉上的笑意卻濃了。

皇後亦是笑,只是沒去接話,而是将目光轉到燕渟身上:“眨眼,梁王來此也快二十年了,明年這個時候,你便能回到故國。”

燕渟一直漫不經心地坐在旁邊飲茶,似乎并不關心涼亭中衆人的對話,一副游離于外的樣子,此時因皇後問起,輕飄飄道:“我雖生于北梁,卻是長于南唐,南唐于我,比北梁更似故土。”

徐幼寧側頭看着燕渟。

跟別人說話的燕渟,和跟徐幼寧說話的燕渟,判若兩人。

他語聲淡淡,神色亦是淡淡,似乎藐視着周遭的一切。

皇後始終溫和地笑着,同燕渟寒暄起來,太子、宜妃和莊和不時插上幾句,一時之間,涼亭裏倒是言笑晏晏的。

看起來,皇後跟宜妃相處挺融洽的,慧貴妃卻跟她們倆都劍拔弩張的,那應當還是慧貴妃自己有問題……

想到這裏,徐幼寧趕緊把心裏的小九九收起來。

慧貴妃的閑話,她不敢說,連想都不敢想。

聽着他們的談話,徐幼寧對燕渟的事又知道了許多。

原來,燕渟一直住在宮裏,難怪跟莊敬莊和兩位公主都那樣熟悉。

原來,太子小時候不是養在長春宮的,而是一直養在皇後身邊,直到十歲。難怪他說話做事的方式跟慧貴妃一點都不一樣。

這樣挺好。

一個慧貴妃已經足夠讓徐幼寧心驚膽戰,要是太子也是個小慧貴妃,徐幼寧覺得那她在東宮日子就難過了。

她正津津有味地從他們的只言片語中捕捉消息,冷不丁地,太子轉了過來。

“出來這麽久,是不是覺得累了?”

累?

徐幼寧一點都不累,不用回別人的話,只是坐在這裏聽他們說話可太有意思了。

“我不……”徐幼寧剛一開口,太子的目光就沉了下來。

她頓時知道,這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累,”可惜她已經收不住了,瞬間将最後一個字說出口。

話一說完,明顯感覺到太子的眸光更銳利了,一個眼刀子便吓得徐幼寧腳打顫。

燕渟似乎察覺到了這邊的動靜,溫和道:“今日的天兒不錯,不悶。本王聽禦醫說,有身孕的人不要成日悶在屋裏頭,在外頭多走動,多看看,反倒更有益處。”

皇後贊許道:“這倒說到點子上了,宜妃,你還記得許昭儀嗎?”

“記得,當年,許昭儀是跟我一年進宮的。那會兒,最得寵的就是她了。”

“是啊,你們那一年選秀,宮裏留了三個人,雖說是當着你的面,可本宮不得不說,那個時候她的人才是最出衆的。”

宜妃的臉上并無絲毫愠色,笑道:“可不是麽,皇上翻許昭儀的牌子最多,進宮半年她便有了身孕,真真風頭一時無兩。”

莊和道:“我怎麽不知道這麽個人?”

“你當然不知了,這許昭儀懷孕之後,整日躺在屋裏不動,胃口又好,等到生的時候把孩子養得太大,根本生不下來,母子一塊兒走了。”宜妃說着嘆了口氣,“許昭儀若是能平安生産下來,到如今至少也是妃位了。”

燕渟笑着望向徐幼寧:“兩位娘娘的過來人之談,聽到了嗎?”

“聽到了。”

皇後瞧着他們倆一問一答,笑言:“你跟幼寧,看着倒是投緣。”

燕渟點了點頭,“确實啊,方才我聽到幼寧說自己年方十八,想起了一些往事。”

“什麽往事?”莊和好奇地追問。

宜妃看了她一眼,莊和撇了撇嘴,裝作沒看見,眼睛只望着燕渟。

徐幼寧也很好奇,燕渟要說的是什麽往事。

“皇後娘娘應當還記得吧?十七年前的事。”

皇後的臉上顯出哀傷,“記得,怎麽會不記得呢?都已經過去十七年了麽?”

“當年本王來南唐的時候,一并将本王尚在襁褓中的妹妹帶來了南唐。”

莊和忍不住道:“既然還在襁褓中,為何還要帶來南唐呢?”

那麽小的孩子,怎麽經得住路途颠簸。

燕渟道:“本王的母後是南唐人士,身子一向不太好,生完妹妹沒多久便撒手人寰了,舅舅護送我來南唐,不忍将妹妹獨自留在北梁,想着南唐氣候溫暖,或許更不易生病,便将妹妹帶上了。”

“誰知,半路上梁王一行遇到劫殺,小公主的馬車不幸墜落山崖,屍骨無存。”皇後臉上的神情益發哀傷。

“若是妹妹沒有出事,長到如今當與幼寧差不多大了。”燕渟說着,将目光落到徐幼寧身上,無限柔軟。

徐幼寧被燕渟這樣看着,心裏莫名感動。

是因為這個,燕渟才跟自己親近的嗎?

不對,天底下十八歲的姑娘何其多,沒道理他對所有十八歲的姑娘都這樣好。

“本宮的李濟也是與你同年的。”

這話一出,涼亭中所有人俱是微微變色,只有徐幼寧還疑惑着。

“皇後娘娘,”正在安靜的時候,慧貴妃輕搖着雀翎扇走進涼亭,臉上笑意甚濃,“過去那麽久的事情,何苦還拿出來說?人死不能複生,總要朝前看的。”

說來也奇怪。

慧貴妃沒來之時,亭子裏的人不說有幾分真心,至少大家都是和和氣氣。

她一進來,亭子裏的氣氛立馬就冷了下來。

徐幼寧不禁想,這到底是慧貴妃難以相處,還是其他人真的忌恨慧貴妃呢?

她忍不住在心裏盤算着慧貴妃的小九九,卻壓根不敢擡頭,生怕慧貴妃看過來。

宜妃見狀,拿帕子捂着嘴輕嗽了兩聲,溫柔道:“皇後娘娘母儀天下,別說宮裏這麽多位皇子,就是天下的人都是皇後娘娘的子民。”

徐幼寧想,宜妃娘娘可真會說話。

果然,宜妃的話音一落,亭子裏所有人的表情都松快了一點。當然,慧貴妃除外。

慧貴妃薄唇一抿,朝宜妃狠狠甩了一個眼刀子。

宜妃低頭捧着茶水,只作不見。

慧貴妃正欲繼續發難,燕渟忽然道:“幼寧,既然你我有緣,不如你給我當妹妹吧。”

這話一出,不啻于天上打了個響雷。

連皇後都微微蹙眉。

徐幼寧只是一個東宮侍妾,燕渟乃是北梁嫡皇子,回國後便會立為儲君。

燕渟在南唐,雖然是質子,明面上的禮遇不曾短過。

若他認徐幼寧做了妹妹,難不成以後要以公主之禮對待徐幼寧?

“不行。”慧貴妃脫口道。

太子朝慧貴妃投去一個眼神,慧貴妃這才勉強将要說的話忍了回去。

只聽得太子不疾不徐道:“梁王殿下的美意,幼寧恐怕高攀不上。”

“既然是高攀本王的美意,攀不攀得上,自然由本王說了算。”燕渟的語氣無比肯定。

徐幼寧詫異極了,燕渟要認她做妹妹?

他這個人,怎麽想一出是一出呢?

太子道:“這的确是梁王和幼寧說了算的事,幼寧,你樂意嗎?”

幼寧尚在震驚中,聽到太子的問話,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更何況,她自己也想拒絕。

“梁王殿下,恕幼寧不敢高攀。”

燕渟看看幼寧,又望向李深,隔了一會兒,哈哈笑了起來:“看你們一個個吓得,本王又不是要把幼寧納入我們燕家家譜,只是本王思妹心切,又在這裏舉目無親,想在口頭上讨一點便宜罷了,這樣也不行嗎?”

皇後笑道:“你也是個可憐孩子,孤身到南唐這麽多年,不容易呀,既然跟幼寧投緣,私底下叫聲妹妹也無妨。”

因見皇後這麽說,宜妃亦是附和道:“姐姐所言甚是。”

徐幼寧原本安安靜靜地坐在太子身後,經這一事,頓時成為了涼亭裏的焦點。

皇後和宜妃不時朝她投來眼光,慧貴妃毫不遮掩的眸光不善,莊和更是好奇地打量着她。

至于身邊的太子,倒是沒有多看她一眼。

可這叫徐幼寧更加害怕。

她實在不知道燕渟為什麽要整這一出。

只是現下皇後和宜妃幫着打了哈哈過去,她只能繼續裝聾作啞不吭聲。

宜妃主動拉起話茬又說了一陣話,太子起身道:“母後,下午兒臣還要去內閣議事,先行告退。”

皇後自是沒有不允的道理:“朝政要緊,你的身子也要緊,趕緊回去歇口氣。”

“多謝母後。”

太子起了身,朝徐幼寧瞥了一眼,徐幼寧會意,趕緊起身,朝衆人福了一福,兩人一起離開了涼亭。

出了禦花園,照例是有步攆候着。

一路無言地出了玄武門,徐幼寧上了馬車,剛坐穩,便聽見外頭太子道:“天太熱,不騎馬。”

徐幼寧不禁心頭一緊,下一刻便見太子掀開車簾跳上馬車。

太子一進來,就看着徐幼寧梗着脖子驚恐地望着自己。

他心裏沒來由的煩躁、窩火。

剛才燕渟要認她做妹妹的時候,沒見她臉上有什麽表情,還一直睜大了眼睛看着燕渟,不時給他一個笑容,這會兒他上個馬車,她倒害怕成這樣?

“坐着別動。”太子道。

徐幼寧只能乖乖坐着別動。

來者不善,她盡量做個木頭人。

太子坐到她的身邊:“你跟燕渟說過話?”

徐幼寧張了張嘴,還沒出聲,太子便道:“說實話。”

在他心裏,自己是個不說實話的人嗎?

徐幼寧覺得自己脖子涼悠悠的,只好道:“先前我跟公主殿下在堆秀山喝茶的時候,梁王殿下來過。”

萬幸,在堆秀山上的時候,燕渟教了她如何對付太子,那會兒她心裏就預想過如果太子問起,該如何回答。

“跟你說什麽了?”太子問。

徐幼寧開好了頭,往下說着就順了,“梁王殿下一直在跟公主說話,後來公主離開了,才又跟我說了話。就問我年紀,又問我害喜重不重,平時愛吃什麽?”

“你都回答了?”

“也沒細說,只同梁王殿下說了些大概的,就說了我愛吃桃兒、杏兒。”說完,徐幼寧小心翼翼道,“殿下,可有什麽不妥嗎?”

太子皺眉:“以後離他遠一些。”

“知道了。”徐幼寧想了想,觑着太子的神色道,“殿下,要不往後我不進宮了,省得惹禍。”

這話是出自真心。

雖然她不讨厭燕渟,也不讨厭燕渟要她做妹妹,可她直覺燕渟是一個危險人物。

徐幼寧跟他們這些王爺、公主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是安安穩穩地把孩子生下來,保住自己的小命。

太子見她如此,自然不疑有它。

反是輕笑了一聲,“用不着怕他。”

徐幼寧眨了眨眼睛。

這算是蒙混過關了?

太子的目光不知道看向何處,過了一會兒,方轉回徐幼寧這邊:“今兒在母後那邊回話,可吓着了?”

徐幼寧搖頭。

“你不害怕母後?”太子問。

徐幼寧仍然搖頭。

雖然皇後娘娘很有威儀氣度,但她說話的時候不會給人壓迫感,也不會一直追問什麽事,所以徐幼寧在皇後跟前還算輕松。

太子道:“見過母後的人都贊她平易近人。”

那見過慧貴妃的人呢?

徐幼寧下意識的想,想歸想,這種話她可不敢問出口。

太子見她閃爍的眼神,頓時她在打小九九。

“想什麽呢?”

徐幼寧牢記燕渟“九分真,一分隐”的教誨,便道:“上回我跟着莊敬殿下到禦花園玩,她都不肯跟宜妃娘娘說話,今日在涼亭裏,我瞧着殿下,倒是跟宜妃娘娘和睦得很。”

太子輕輕一笑:“你是不是還想說,母妃跟她們都不對付,但我跟她們瞧着都不錯。”

燕渟說得對,他是最聰明的人,在他面前絕對不能說假話。

“是覺得有些奇怪。”

“我跟母後親近,是因為我小時候,是養在坤寧宮的。”

“啊?”這下徐幼寧當真吃驚了。

慧貴妃生得那樣天姿國色,定然是一進宮就備受寵愛,為什麽她會把那麽寶貝的兒子送去乾清宮養呢?

太子看着她疑惑的模樣,繼續道:“母後本來是有一個兒子的,是父皇的嫡長子,也是我的大哥李濟。那個時候依照南唐和北梁的約定,要互換嫡子為質,雙方自然都舍不得自己的嫡子,可正是因為嫡子寶貴,才能互相平息疑心和猜忌。燕渟和我的大哥同時從兩國都城出發,兩人在路上各自遭遇了截殺,燕渟活了下來,我的大哥死在了北梁。”

這段舊事徐幼寧在城中茶館的說書先生那裏聽過。

說書先生還說,因着南唐質子喪生在北梁,北梁将一座邊境重鎮賠給了南唐,同時,北梁的嫡皇子仍然依照原來的約定留在南唐。

從前徐幼寧聽這段故事時,跟說書先生講的其他故事沒什麽分別。

故事裏的那些人、那些事都離她太遙遠了。

可是現在,她居然身在這段故事之中。

燕渟和太子都是故事中的主角,而她,似乎也跟那位墜崖的小公主攀扯上了關系。

徐幼寧嘆了口氣。

“嘆什麽氣?”太子自是沒有錯過。

徐幼寧心道,還好燕渟事先指點了自己,要不然,自己這條小命兒只怕是交代在了這裏。

“我就是覺得這些事,太複雜了,想得有點頭暈。”

太子見她這般模樣,忽然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徐幼寧有些懵,對上他眼神的那一剎那,瞬間感覺自己不是在馬車上,而是回到了堆秀山下頭的山洞裏。

來不及細想,只覺得眼前一黑,一股溫熱的氣息便普遍而來。

難受……倒是不難受。

此時的他,比在禦花園裏溫柔許多。

他慢慢的靠近,輕柔的動作,因此此刻的他,沒有攻擊性和侵略性,反而……十分溫柔。

徐幼寧像是落入了溫泉之中,一點一點沉溺。

太子見她此時如此乖巧,想着先前她在禦花園裏的抵觸,并非是不喜歡,只是在那樣的地方親近害羞罷了。

他的手順勢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徐幼寧穿的都是最輕最薄的夏衫。即便這樣,他仍是覺得有些礙手,扯着袖子便往下拉。

外頭的罩衫頓時掉落。

徐幼寧肩膀一涼,頓時不自在起來。

吻就吻了,拉她的衣裳做什麽?

他該不會想在馬車裏……

徐幼寧直覺他不會這樣做,但一想想,最近太子的諸多行為都非常反常。

給她喂湯喂水不說,還在禦花園的大庭廣衆之下把她從堆秀山上抱下來。

他的舉動,不是徐幼寧可以推測的,更不是徐幼寧可以反抗的。

她只能沉浸在他的氣息中,由着自己的衣裳落下。

好在,他并非全無理智,到底給她留了一件在身上。

“殿下。”徐幼寧怯怯地喊他,想懇求他不要在馬車上做什麽。

他的确頓了一下,将徐幼寧的臉龐松開。

徐幼寧得到片刻喘息,正欲再說點什麽,一擡眼便愣住了。

太子的眼睛跟平常有些不同。

他的眼神本來是很明澈的,此刻,像是有一層薄紗籠住了他的眼睛,令他的眼神變得迷蒙。

徐幼寧被這樣的眼睛盯着,身上忍不住一顫。

不是害怕,而是一直很奇異的緊張。

她感覺到他會做點什麽,那件事……

徐幼寧顫得更厲害了。

“殿下。”

“嗯?”

他的手指在徐幼寧的肩膀上劃過,聲音帶着濃濃的鼻音,低沉極了。

“我、我、”

“別怕。”他又湊得更近了,手也挪到了其他地方。

徐幼寧沒有經過這樣的事。

至少沒有在神志清醒的時候經過這樣的事。

她怕得很,也慌得很。

“殿下,我……我有孕在身。”她鼓足勇氣提醒他。她大着肚子,怎麽伺候他?

他的手頓了一下,目光似是不滿,輕微地皺了下眉。

應該能勸住他。

然而下一刻,便聽到他說:“無妨,我不會碰到肚子下頭。”

說罷,他便低下頭,捧起了他在走下堆秀山時想了很久的一對珍寶。

徐幼寧微微顫抖着,死死攥着他的頭發。

她不忍看到眼前的場景,只能無力地閉上眼睛。

馬車平穩地朝前走着,馬蹄和車轍經過地面,發出有規律的聲響,極好的掩蓋住了馬車裏頭的動靜。

夏日炎炎,世間萬物都被烈陽折磨得焦灼,連尚乘局裏最彪悍的西域馬都跑不起來。

從皇宮到東宮,原本只需一炷香的時間,今日這馬車卻走了足足兩炷香的時間。

待馬車停穩,素心忙上前候着,預備将徐幼寧扶下來。

車簾一挑,去見太子從裏頭出來,看神情似乎心情很好。

只是奇怪得很,太子殿下不知為何沒有穿外裳。

是馬車裏太熱了嗎?

素心不禁在想是不是出發的時候馬車裏的冰塊沒有放夠。

待太子步入東宮,她飛快地上了馬車,一看裏頭的情景,頓時愣住了。

徐幼寧坐在馬車裏頭,身上裹着太子的衣袍,眸光迷離地坐在裏面。

再一看,地上橫七豎八地擺着衣裳,都是徐幼寧的。

素心即刻便知馬車上發生了什麽。

今年原定的太子要大婚,她們這些個在承乾宮的宮人也跟着學習如何在夜裏伺候,此時見這陣仗,倒也不慌,進了馬車,将一地的衣裳撿起來,整理好。

衣衫多是完整的,只有肚兜的系帶掉了半根,應當是硬扯掉的。

“姑娘稍等,奴婢叫人取一身幹淨的過來。”

徐幼寧本來快難為情死了。

此時見素心神色如常,心裏也稍稍平靜。

太子的衣裳上繡着龍,她不可能裹着他的衣裳在東宮裏招搖過市。

素心點頭,正欲退下,外頭傳來太監的聲音。

“姑娘,王公公說你衣裳沾了茶水,叫奴婢給你送身衣裳過來。”

是太子吩咐的嗎?

徐幼寧咬着唇,還算他有良心。

只一想到他,剛才在馬車裏的場景又浮現在她腦中。

光一想想,便覺得腦門發熱。

在今日之前,她對太子,一直是有些畏懼的。

他是高高在上的太子,距離她十萬八千裏的人。

可就是那樣一個人,今天在馬車裏對她做出那樣不忍直視的事情,怎麽辦,往後在承乾宮裏他還會那樣嗎?

素心出了馬車,将衣裳拿了進來,服侍着徐幼寧穿上。

太子的衣裳一去,這才看見徐幼寧賽雪的肌膚上多了不少紅印子。

徐幼寧把頭埋得很低,根本不敢看素心。

“姑娘這趟出門流了不少汗,等回了屋子,奴婢打水幫姑娘擦一擦。”

素心的語氣平和,令徐幼寧的羞恥心,漸漸褪去,待換好衣裳,重新走出馬車,臉上神情終于恢複如初。

作者有話要說:  不好意思,今天更新晚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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