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徐幼寧回過頭, 見臺階下有小太監牽着一條黃狗站在承乾宮下頭。

那狗狗毛色水潤,看起來精神抖擻的,正昂首朝着徐幼寧搖着尾巴。

看着那一身黃毛, 徐幼寧一下想起來了,是那只被侍衛們打斷腿的黃狗。

只聽得階下的小太監道;“奴婢奉旨給黃狗養傷, 如今黃狗的腿傷已好,特牽過來給主子瞧瞧。”

“養得不錯。跑兩步。”太子颔首道。

徐幼寧本來想早些離開, 可看着那黃狗機靈, 忍不住站在那裏看幾眼。

“去, 給殿下作個揖。”

小太監一聲令下, 那黃狗便一溜兒小跑地上了臺階,待跑到太子跟前, 蹲坐在地上用兩只前腳朝太子作揖。

徐幼寧正好奇地看着,那黃狗扭了扭,轉過來朝徐幼寧也作了一個揖。徐幼寧忍不住被逗笑了。

“的确挺機靈, 賞。”太子道。

徐幼寧沒見過這麽聰明的狗, 若不是太子在這裏, 她真想蹲下來好好逗一逗這狗, 看看它還能不能聽懂別的話。

王吉見狀, 上前湊趣道:“姑娘, 要不你給這只狗取個名吧?”

取名?

徐幼寧瞥了一眼太子,迅速收回目光, “不是我的狗,我怎麽取名。”

王吉眸光一轉便有了主意,朝着階下的小太監道:“還不請姑娘給你這狗賜個名字?”

“請姑娘為狗賜名。”那小太監會意,急忙跪下請徐幼寧給狗賜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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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吉這樣說,太子也不發話, 狗主人都這樣說了,徐幼寧當然不好推辭了。

剛剛覺得取名不是一件難事,這會兒真要取了,又不好說出口了。

她腹中空空,沒有多少墨水,取不出什麽文雅的好名兒。

憋了一會兒,徐幼寧蹦出兩個字。

“大黃?”

因旁邊無人回答,月芽極其捧場的說:“好,大黃好。”

王吉看了看太子的臉色,想了想,“是個貼切的好名兒,不過稍稍直白了些,殿下,不如順着這個意思,叫赤金如何?”

“就叫大黃。”太子淡淡道。

那大黃狗倒真像通靈性一般,太子話音一落,便又蹲坐下來朝太子拱手作揖。

王吉笑問:“主子,要把大黃養在承乾宮嗎?”

太子不說話,于是王吉望向徐幼寧:“姑娘要把大黃留下養嗎?”

“這恐怕不是我能做主的事。”徐幼寧說完,朝太子福了一福,便往臺階下去了。

方才這麽幾個來回,徐幼寧就覺得古怪。

王吉平時都以太子馬首是瞻,今日怎麽什麽事都來問她。

她感覺有點奇怪,哪怕心裏喜歡大黃,也不想站在這裏了。

太子皺眉,看着徐幼寧走下臺階,頭也不回地朝鳳池那邊走去。

他忽然蹲下身,拍了拍大黃的腦袋,在大黃的耳邊小聲道:“大黃,你要是想留在承乾宮,就過去替孤攔住她。”

話音一落,大黃一溜兒小跑朝徐幼寧追過去,蹦跶着攔着徐幼寧的路,跳起來拱她的膝蓋,把她往回攆。

徐幼寧和月芽都吓了一跳,不知所措的大喊來人,卻沒有任何人上前幫忙。

好在這大黃并不咬人,只是嗚嗚叫着,一下一下地拱着徐幼寧。

徐幼寧回過頭朝承乾宮的廊下看去,太子面無表情,王吉卻是一臉憋笑的模樣,她頓時明白,是太子搞了鬼。

也不知他使了什麽法子,居然叫大黃攔住自己的去路。

徐幼寧懶得跟他計較,牽着月芽的手想從旁邊繞過去,誰知那大黃機靈得很,反應也極快,根本不給徐幼寧繞開的機會。

“殿下?”徐幼寧氣急了,回過頭狠狠喊了他一聲。

她真不明白這人什麽毛病,那天在馬車上對她毛手毛腳肆意妄為,之後卻一連幾天不肯見她。

今日她好不容易想出來走走,他居然放狗捉弄他?

他到底存的什麽心?

難道這樣戲弄自己,他便能得趣?

在他眼裏,自己跟大黃怕是沒什麽分別。

看着徐幼寧紅了眼睛,太子意識到玩笑過了。“大黃,回來。”

大黃在徐幼寧跟前蹦跶了兩下,又一溜溜地跑回太子身邊了。

徐幼寧覺得自己眼睛有點潤,因不想在這裏丢人,拉着月芽的手趕緊往鳳池便走去。

她走得急,背影落在太子眼中,便如落荒而逃一般。

王吉眼瞅着主子眉宇擰在一起,心裏直嘆氣。

明明是特意把狗牽過來想逗幼寧姑娘開心,這下倒好,适得其反,把幼寧姑娘都氣跑了。

徐幼寧倒不是真的要逃走,只是她的眼淚花已經包起來了,不走快一點便會被人瞧見。

她牽着月芽的手往鳳池走去,一路碰見了不少在園子裏打掃的宮人。

也不知道為什麽,徐幼寧總覺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挺複雜的,有一些似乎是豔羨,有一些卻好像是鄙夷。從前她在東宮裏散步的時候,可沒有遇到過這種目光。

徐幼寧拉着月芽,越走越快,走到了鳳池邊的木棧道上。

到了這四下無人的地方,徐幼寧的眼淚終于順順當當地落了出來。

月芽吓了一跳,拿出帕子幫徐幼寧擦眼淚。

她是知道徐幼寧脾氣的。

從前在家裏的時候,在陳氏那邊受了委屈,她自己哭一會兒便過去了。

因此,月芽只是默默地陪着她,替她擦眼淚,并不着急勸解,待徐幼寧眼淚流得差不多了,方才柔聲道:“姑娘今兒是怎麽了?是因為大黃剛才攔路所以不高興了?”

“不是大黃。”

月芽當然明白,大黃不會無緣無故地來攔徐幼寧的路。

大黃是一條訓練有素的狗,連作揖都會,肯定是有人教它過來攔路才會過來的。

那這個人,是太子殿下嗎?

于是,月芽道:“姑娘,你跟太子殿下到底怎麽了?怎麽那天都那樣好,今天就怪怪的了。”

“那天?”徐幼寧詫異道,月芽這陣子都在學規矩,沒怎麽來承乾宮,“哪一天?你聽說什麽了?”

月芽對徐幼寧沒有什麽可隐瞞的,實話實說道:“奴婢聽人說,前幾日姑娘跟殿下回東宮的時候,下馬車前特意命人送幹淨衣裳過去,在馬車裏換了衣裳才下來。”

徐幼寧臉一紅:“真的?東宮裏的人都知道了?”

“應當是都知道了吧。”月芽見徐幼寧緊張起來,知是她害羞,忙安慰道,“姑娘是伺候太子殿下的人,名正言順的,那些人說這樣的閑話都是嫉妒罷了。”

難怪,難怪一路遇見的人看她的目光都奇奇怪怪的。

在東宮上上下下的人眼裏,自己一定是個大着肚子還勾引男人的狐媚子。

連月芽都聽說了這閑話,長春宮裏的慧貴妃料想也知道了。

這可真是被他害死了。

月芽瞧她這反應,好奇地問:“姑娘,難道剛才你哭,是因為別的事嗎?”

徐幼寧怏怏地點頭。

“奴婢瞧你方才都不跟太子殿下說話,是出什麽事了嗎?”

徐幼寧咬唇,莫名委屈:“不是我不跟他說話,是他……”

月芽瞪大了眼睛,等着徐幼寧繼續說。

“……是他不搭理我。”

“怎麽會呢?”

“真的,就那天……”徐幼寧心一橫,把心底所有的事都說了出來,“就那天之後,他壓根不理我,他突然在馬車裏那樣,我以為我們的關系跟之前不一樣了,但他連着幾天不搭理我。”

“姑娘說的那天,是從宮裏回來那天之後嗎?”

“是啊。”那天的情景,叫徐幼寧此刻也不忍心回想。但接下來幾日的失落,更加叫她不知所措。

月芽比徐幼寧還小幾歲,自是無法為徐幼寧開解,哪裏能想出太子這樣反複的原因,只能陪着徐幼寧倚在棧道上唉聲嘆氣。

不過,想了一會兒,月芽道:“之前的事情奴婢不知道,但奴婢覺得,太子殿下是在意姑娘的。”

“胡說,你別瞎安慰我。”

“不是胡說,是奴婢的直覺,”月芽承認自己的話毫無根據,依舊說得理直氣壯,“就是剛剛,我感覺出來的,太子殿下就是很在意姑娘,他好像不喜歡大黃這個名字,可姑娘選了大黃,殿下便說就叫大黃。”

徐幼寧撅起嘴:“大黃不好嗎?”

“好啊,”月芽是誠心覺得大黃這個名兒取得好,狗麽,不就是這些名字嗎?圖吉利就是旺財、來福,圖好記就是大黃、小黑。

至于王吉說的赤金,好聽是好聽,就是聽着不像狗名兒,倒像人名。

“王公公是殿下的心腹,王公公說叫赤金好,應當是殿下喜歡赤金這個名字吧。”

這麽一說,徐幼寧點了頭。

赤金是黃的別稱,他應當是想選赤金的。

這樣想着,徐幼寧突然想通了。

自己跟月芽是一樣的想法,而自己跟他,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

若今日是沈雲貞沈姑娘在,她應當是喜歡赤金這個名字的。

如此,甚好。

……

“白天把狗留在承乾宮廊下,夜裏牽走,省得吠起來又讓她失眠。”

這個女人耳力極好,自己在湖邊遙遙學了兩聲貓叫,她都聽得到,若真把狗留在承乾宮過夜,怕是又睡不安穩了。

“聽到了麽,小路子。”王吉道,“往後你不必做別的事,替殿下和姑娘養好大黃。”

那小路子原是在廚房幫廚的,因着生性愛玩偷偷養了這條黃狗,上回黃狗在東宮裏亂闖驚擾了太子,原以為大禍臨頭,誰曾想居然因禍得福,殿下居然相中了這條狗。

小路子也是個機靈的,這陣子給大黃養腿傷,一面抓緊訓狗,今兒來承乾宮,果真讨得了殿下和幼寧姑娘的歡心,不僅給狗取了名,要把他的狗養在承乾宮,還叫他專心養狗。

他跪在地上,連連謝恩。

有內侍上前道:“主子,傅大人到了。”

太子蹲下身,拍了拍大黃的腦袋,“真是只聰明的好狗,回去吧,晚些時候再來哄哄幼寧,要把她哄開心,知道嗎?”

傅成奚走到承乾宮,正好看到大黃從承乾宮的臺階上撒着歡跑到小路子身邊,跟着小路子離開了。

“這狗哪兒來的?”

“我養的。”太子道。

“你什麽時候養了這麽條狗?”傅成奚詫異道。

“今日。”

傅成奚更加詫異,“這狗看着很普通啊,尋常農家才會養的,你想養,至少養一條細犬吧。”

細犬是最聰明的狗,能打獵,嗅覺又靈敏,大理寺裏都養了一條幫助破案。

“細犬有什麽稀奇的,你要再這麽說大黃。我可是會生氣的。”

傅成奚無語了。

一條普普通通的黃狗,居然還叫大黃,李深這是吃錯了藥了?

不過傅成奚想歸想,說是不會說出口的。

“莫非這狗跟幼寧姑娘有什麽關系?”

太子的眸光悠悠落在傅成奚身上,“你倒是挺機靈,跟大黃不相上下。”

“滾,撞人的事,自己查去!”

“有眉目了?”太子一聽傅成奚是來談上次徐幼寧被撞倒的事,頓時神色一凜。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今天的一更,明天(周天)恢複雙更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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