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你今天打扮得很用心。”燕渟道。

他揚起下巴, 自上而下将徐幼寧打量了一遍。

若是旁人用這樣的眼神審視徐幼寧,徐幼寧必然覺得不舒服,但是燕渟這樣看她, 她沒有絲毫的不适,反而一臉自得地望着燕渟:“好看嗎?”

“好看, ”燕渟認真地點頭,“今日要出門, 所以特意打扮了?”

徐幼寧歪着腦袋笑了笑, “算是吧。”

“什麽叫算是?”

“我是因為今天出門從特意打扮, 不過不是為了到侯府出風頭, 只是想着回去的路上到家裏看看,所以叫人幫我打扮了一下, 不過我也沒想到她們能把我拾掇得這麽好,我都快不認識自己了。”

你認識的,原本就不是真正的自己。燕渟在心底默默念叨着, 眸光一動, 又問:“徐家人待你還不錯?”

他對徐家的人沒什麽好印象。

雖然太子用了下三濫的計策, 但徐家的人這麽痛快就把幼寧交出去, 能是什麽好人?

“總是家人嘛, ”徐幼寧道, “我回去是去看祖母的。上回見她身子很差,想看看她如今養好了沒。”

徐幼寧淡淡幾句話, 燕渟倒是聽出了些名堂。

徐家上下,只有祖母是真心待她的。

“幼寧,跟我說說你家裏的事吧。”

“啊?”

徐幼寧正想問燕渟為何想問這個,旁邊突然傳來傅成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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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渟,你在這裏做什麽?”

在徐幼寧印象中, 傅成奚一向是知書達理、溫潤如玉的,沒想到面對燕渟,他變得如此殺氣騰騰。

也不等徐幼寧說什麽,他徑直走過來,擋在了徐幼寧的前面。

“傅大人真是大驚小怪,本王在這裏陪自己的妹子說幾句家常罷了。”相較于傅成奚的激動,燕渟一派風輕雲淡。

傅成奚冷笑:“什麽妹子,你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你配嗎?是男人就走堂堂正正的路,別一天到晚在女人身上動歪腦子。”

“你這話什麽意思?看不起女人麽?傅大人,別怪我沒提醒你,每一個看不起女人的人,下場都很慘淡。”

傅成奚不願意聽燕渟說話,轉過身對徐幼寧道:“幼寧姑娘,我們走。”

徐幼寧不知道傅成奚為何如此生氣,只是今日是來給侯府老太君拜壽,不好鬧出什麽動靜。

她朝燕渟點了一下頭,跟着傅成奚離開了水榭。

走了一陣,待看不到水榭了,傅成奚才頓住腳步:“幼寧姑娘,燕渟此人陰險狡詐,最善花言巧語,他說的話,你一個字都不能信。”

這麽嚴重嗎?

徐幼寧心下覺得傅成奚是個好人,但他這樣說燕渟,徐幼寧覺得有失偏頗。

只是她與傅成奚不太熟悉,不好與他分辯。

“他沒跟我說什麽,只是唠了幾句家常。”

“這就是他的可怕之處,在不知不覺中讓你對他放松警惕,覺得他是個好人。”傅成奚振振有詞,“我在大理寺呆了這麽久,像他這樣的僞君子,騙得了你們,騙不了我。”

你們?

除了自己,還有人被騙嗎?

傅成奚越說越氣憤,徐幼寧知道自己說不過他,閉口不談燕渟的事。

“傅大人,我們現在去給老太君請安嗎?”

傅成奚舒了口氣,臉色緩和了一些,“祖母這會兒回屋歇息去了,我帶你過去吧。”

“好。”

這正合徐幼寧的心意。

老太太的院子離水榭不遠,沿着石徑走了一會兒便到。

守在門口的婆子見是傅成奚,也不進去通傳,徑直将他們讓了進去。

這院子十分幽靜清雅,院牆是一圈竹籬笆,籬笆上挂着一排鳥籠,廊下還有一只八哥,一望見他們走進來,便大叫着“成奚小子來了,成奚小子來了”。

徐幼寧忍不住笑:“這只小鳥真聰明。”

“比起你們的大黃還差一點。”

大黃?

那确實是大黃更聰明。

不過,什麽是“我們”的大黃,大黃是太子的狗,跟她沒什麽關系。

正想解釋,正屋裏走出來一個老太太,朝傅成奚福了一福,“老太君正喝茶呢,小主和公子裏頭請吧。”

徐幼寧心下坦然。

傅成奚當真安排得很妥當,老太君這邊都已經知道徐幼寧要過來請安了。

進了屋子,便有一股檀香撲鼻而來,令人神清氣爽。

“祖母,幼寧姑娘到了。”

老太君身穿诰命夫人的吉服,看着既莊重又沉重,她老人家保養得宜,說是七十大壽了,說是六十也不為過。

“幼寧恭賀老太君七十高壽,願老太君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小主不必多禮,太子殿下跟成奚自幼一塊兒長大,你到了侯府也如在自家一般,随意些就好。”傅老太君的聲音沉穩慈祥,跟徐老太太的聲音有些相似。

徐幼寧聽着,不禁覺得親近了幾分。

“多謝老太君。”

徐幼寧落座之後,素心奉上了東宮事先備好的禮物。

“殿下今日要在宮中處理政務,不知幾時能夠出宮,殿下說,若是今日沒來,改日來侯府給太君親自賀壽。”

傅老太君笑道:“都是自家人,常來常往的,今日不來也沒有什麽。”

一時間,傅老太君又問了些幼寧日常起居的事,叮囑她在孕期應當如何飲食如何降息。

坐着說了會兒話,外頭便有人進來了,提醒老太君去前堂接受衆人的恭賀,準備開席。

依着傅成奚原來的設想,是讓徐幼寧再回水榭用膳,等到戲臺開鑼再過去聽戲。

但燕渟今日不請自來,若把徐幼寧留在水榭,他肯定還會纏着徐幼寧。

“幼寧姑娘,今日既然來了,就去前頭湊個熱鬧吃個宴席吧。”

“傅大人不必客氣,叫我幼寧就是。”

“也好,我們往前頭去吧。”

客随主便,傅成奚這樣安排,徐幼寧沒有異議,跟着傅成奚到了前院的宴席之處。

男賓和女賓都是分開的,傅成奚領着大肚子的徐幼寧過去,自然立刻便引起了在場衆人的注意,而徐幼寧也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面孔。

沈雲貞看到徐幼寧,眸光明顯地沉了下來。

徐幼寧跟着傅成奚身後,由着傅成奚給她安排位置。

侯府老太君過壽,沈雲貞上門做客理所應當,倒是她……像個不速之客。

傅成奚把徐幼寧安置在了角落的一桌,同坐的都是傅家的姑娘們,對傅成奚這位兄長拜服得很,傅成奚簡單介紹了徐幼寧的身份,個個都跟徐幼寧親近起來。

略坐了一會兒,宴席便開始了。

徐幼寧在東宮雖是錦衣玉食,但平素膳食偏清淡,這會兒在外頭吃宴席,重口重味的自是覺得好吃,當下大快朵頤起來。

待宴席散過,侯府下人便指引着賓客們往戲臺那邊去。

徐幼寧身子不便,刻意等大部分人都過去了,方才慢悠悠地起身,剛走了兩步,便有人站在了自己跟前。

“承遠哥哥?”徐幼寧初時吓了一跳,旋即回過神來。

如今衛承遠高中進士,又被太子選為幕僚,自然跟傅成奚熟悉,登門為老太君賀壽。

“你……你也到侯府做客嗎?”衛承遠詫異地問。

“是啊。”徐幼寧只能含糊地應道。

“幼寧,怎麽了?”傅成奚因不放心,正巧走過來,看到徐幼寧跟衛承遠站在一起,便問,“你們認識?”

徐幼寧點頭,朝傅成奚投去一個求助的眼神。

傅成奚會意,便道:“衛兄,幼寧身子不便,我先送她去戲臺那邊,過會兒再來招呼你。”

“好,好,”衛承遠結結巴巴地應着,一雙眼睛全落在徐幼寧身上。

徐幼寧不敢看他,跟着傅成奚飛快地往戲臺那邊走去。

待走出了一段,傅成奚問道;“你跟他怎麽認識的?”

“徐家跟衛家是世交,我……我跟承遠……我跟衛公子是定過親的。”

傅成奚猛然一怔。

徐幼寧進東宮的事,傅成奚是插過一腳的,不過他僅僅參與了徐啓平的案子,其他并未過問。

“那你跟他退親了嗎?”

徐幼寧點頭,“我進東宮之後,就退親了。”

傅成奚挑了挑眉,覺得這事變得複雜了。

可惜便是他有心幫忙,也理不清這千絲萬縷的關系。

剛才衛承遠怔怔盯着徐幼寧的眼神,分明對徐幼寧還有情意。

也不知道李深知不知道衛承遠的事。

應當是知道的,要不然自己幾回跟李深提起要帶衛承遠去東宮議事,李深都一口回絕。

李深既然介意衛承遠的存在,為什麽又要答應讓衛承遠做幕僚呢?

傅成奚想了想,又搖了搖頭。

果然是成大事者,不拘小節。

徐幼寧和傅成奚自此無言,好在戲臺不遠,沒多時便走到了。

侯府原是沒有戲臺的,因着侯府寬敞,趕着老太君大壽便新搭了一座臺子。

傅成奚給徐幼寧預留的是老太君旁邊的一張桌子,位置極好。

徐幼寧久聞江南四大戲班的盛名,眼看着戲将開場,暫時把方才的煩惱丢到了一邊,專心致志地等着開戲。

傅成奚安頓好徐幼寧,折身往剛才遇到衛承遠的地方走去。

遠遠地,便見衛承遠站在原地,目光有些飄忽。

“衛兄,戲班馬上要開唱了,你怎麽還不過去?”

衛承遠見是他,強打着精神苦笑道:“傅兄,我家裏還有些事,這就要告辭了。”

“幼寧剛才都告訴我了。”

“她……她告訴你什麽了?”

“她告訴我,你們定過親,當然,也退了親。”

衛承遠的拳頭漸漸捏緊,片刻後,突然沒了力氣。

“我一直在想幼寧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她每天要面對什麽樣的人,今日……今日見到傅兄,我安心了,也死心了。”

原來,帶走幼寧的人是傅成奚。

難怪可以輕而易舉地為徐伯父平反。

大理寺卿傅成奚的本事無人不知無人不曉,有他護着幼寧,幼寧會過得很好。

剛才見幼寧跟傅成奚站在一起,當真是男才女貌,一對璧人。

“傅兄,幼寧是一個單純的姑娘,我知道她只是你的一個妾,可你既然要了她,請一定照顧好她。”

傅成奚正欲說話,餘光瞥見衛承遠身後的來人。

“殿下。”

衛承遠回過頭,果然見一襲朝服的太子站在他的身後。

太子的目光在衛承遠和傅成奚的身上走了個來回,不鹹不淡道:“都杵在這裏做什麽?”

衛承遠低着頭:“微臣家中有事,正在向傅大人告辭。”

“既然有事,趕緊回吧。”

“謝殿下。”衛承遠說完便匆匆離開。

太子冷冷道:“這又是唱的哪一出?”

“有點誤會,衛承遠以為幼寧是我的妾室。”

“所以呢?他哭成這樣,是心甘情願輸給你?”

傅成奚總覺得太子這句話意味深長,似乎另有含義。

他只得道:“我還來不及解釋,你就過來了。不過,你若想用他,任由他誤會下去,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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