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風從耳邊呼呼往後掠過,夙夜強撐着眼皮往前看,他感覺身上的衣服穿的太少了,誰知道本來只是出來找個魔息,竟然還有禦劍飛行的節目。
別人家禦劍飛行都是潇灑又帥氣,長身玉立,腳下穩穩踩住一柄劍,懸浮半空,寬大飄逸的袖子和衣袍被風吹的飛起,光是往那一站,都能唬住不少小民,低頭稱“神仙”。
夙夜禦劍飛行則截然不同,他覺得這項運動簡直要了他的老命,先是在劍上左搖右擺,生怕一個不留神就從劍上掉下去,在萬丈深淵裏摔個粉身碎骨(紫城:“小夜不必擔心,就算你掉下去,紫城大哥也會接住你的。”);好不容易保持住了平衡,又被高處刺骨的寒風吹得透心涼,骨頭裏都透出一股子寒意,整個人不斷打着哆嗦,再加上中途夙夜覺得鼻子特別癢,鼻根部又酸又酸,随時都能打個巨大無比的噴嚏出來,但是他又不敢,害怕噴嚏的反沖力把自己從飛劍上給弄下去了,那種死法實在太難看,夙夜輕易不敢嘗試。
這般忍着一個大噴嚏,夙夜完成了自己的第一次單獨禦劍飛行任務,平安降落在了天傷真人閉關修行的拜仙臺,他降落之時,已經看到天傷真人與宗主正站在拜仙臺邊上說話,天傷真人一襲白衣,飄然欲仙,外面照着煙灰色的紗攏,襯托出莊嚴肅穆的氣勢。而宗主在一邊點頭哈腰,不住地表示對天傷真人話語的贊同,宛然一個縣官師爺。
天傷真人和宗主同時看到夙夜從空中降落,天傷真人側頭跟宗主說了句什麽,宗主點點頭,立刻笑着臉迎上來,正站在夙夜的落點之側,夙夜一下來,宗主就跟他說:
“小兄弟,你來啦。”
夙夜從未想過自己能有這個“榮幸”跟禦神宗宗主稱兄道弟,說出去估計人魔街那群小夥伴都不會相信,但是——他一張嘴,就打了個大噴嚏。
“啊——阿嚏!~”
被迫受到氣流沖擊的宗主難以置信地瞪着夙夜,風中淩亂,伸在半空中的手也僵硬住了。
這段暫且揭過,也不說宗主心裏暗想着将來要怎麽給夙夜穿小鞋來報複一噴之仇,也不說夙夜怎麽尴尬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總之,在天傷真人的神威之下,宗主和夙夜都裝作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其樂融融地來到天傷真人面前。
“現在的情況,你還不知道吧。”天傷真人道。
夙夜則是把天傷真人看了又看,直到宗主都忍不住,說了句:“小兄弟,你這樣直視大師伯,恐怕不大尊敬啊。”
天傷真人卻擺了擺手,任憑夙夜端詳他,夙夜看罷,忍不住道:“像啊,太像了。”
天傷真人面頰緊繃,一臉嚴肅地看着夙夜:“剛才藏書閣有異樣氣息波動,你、應該見到那魔了吧?”
夙夜道:“是,他和你長得一模一樣,還帶走了明玄幽。”說到明玄幽,夙夜忍不住又恨鐵不成鋼地罵了一句:“那個笨蛋!”
天傷真人眯起眼睛,有人當着他的面吐槽他的愛徒,他的面子有些挂不住,偏偏夙夜是個口沒遮攔的,又不是他們禦神宗弟子體系裏面的人,他也管不着。
——而且,夙夜還真沒說錯,這次明玄幽跟着那魔跑了,明玄幽自己的責任最大。
“現在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天傷真人忽然道,“當務之急,是把明玄幽追回來,他天資聰穎,卻比常人還要固執,若是讓他墜入魔道,恐怕會給世間帶來生靈塗炭啊。”
夙夜心想,這個天傷真人的打開方式還挺正常的,看來,真正的天傷真人,并不曾辜負明玄幽的信任,明玄幽的失望與傷心,只是一時被假象蒙蔽了眼睛所致。
所以,只要找到明玄幽,對他說,他這個成魔的師父是假的,真的那個品行端正,正在禦神宗拜仙臺修煉,明玄幽肯定就能回來了。
夙夜将這想法同天傷真人說了,天傷真人卻閉口不答,蒼涼的目光自他清澈有神的眼中流露出來,他凝視着天邊的白雲,久久才說:“其實,那個魔,也是我。”
夙夜和宗主都是悚然一驚,什麽鬼?
天傷真人招招手,道:“你們同我來。”
說罷,他憑空劃出一道門來,擡腳走了進去。
夙夜和宗主面面相觑,現在什麽情況?但是既然要知道真相,總得往前走。
宗主先一步踏入那門,夙夜緊随而入,周遭景色變化,夙夜發現,這門就是一個傳送陣,而且不依靠任何法器,僅僅由天傷真人自己的功力在片刻之間将兩個地點連接起來,這也太厲害了。盡管早就知道天傷真人法力驚人,但是,真正自己體驗了一回,才有切實的震撼。
夙夜不禁想,我什麽時候能有這麽厲害,那九州大陸,想去哪去哪,可以到處旅游,玩夠了晚上還能直接回自己家睡覺,太爽了。
三人從拜仙臺上直接轉換到了藏書閣最頂層。
兩架高高的書架橫亘眼簾,中間一條僅容兩人通過的窄道,窄道盡頭是一張書桌,書桌上放着一本攤開的書卷。
“這是……”夙夜環視四周,這麽多的書,讓他太陽穴旁邊的筋跳個不休。
“這是我的私人書房,就在藏書閣頂層。一般人進不來這裏,我設下了三重結界。”天傷真人說道。
天傷真人将兩人引到書桌前,他垂目看着書桌上攤開的書卷,手指摩挲着那些陳舊的筆記,不由自主地嘆了口氣。
“這是我的記事簿,以前,我每天都會記錄一些人事,後來,我修煉境界有所突破,便不記錄了,這簿子也荒廢下來。”
宗主這時候都不忘拍馬屁,連連稱贊道:“大師伯不愧是大師伯,記錄每日修行之事,這等基礎的工作,對于修身養性是很好的,正所謂每日三省吾身,知其善,知其不善,人貴有自知之明啊,往後,我們禦神宗弟子,也應該推行此種記事活動,待明玄幽的事情處理完了,叫他回來,也得每天記事、自省。”
夙夜暗想,明玄幽你還是別回禦神宗了,這等着讓你每天寫日記,還要給宗主查看,這誰受得了。
天傷真人仍舊沉浸在對舊事的回憶之中,似乎并沒有聽見宗主的話。
夙夜忍不住提醒天傷真人:“咳咳……真人,你帶我們來看這個記事簿,莫非是和那魔有什麽關系嗎?”
天傷真人從回憶中回過神來,道:“嗯,不錯。”
他随手翻了幾頁,道:“你們看,這記的是什麽。”
夙夜和宗主同時探頭去看,同時直起身子,搖了搖頭。宗主道:“大師伯大才,這等草書,晚輩領悟起來頗為困難,還請大師伯示下。”
夙夜則想,你字寫的這麽草,自己事後能看懂嗎?
天傷真人搖了搖頭,道:“這記事簿,記的不是平常的人事,而是……我曾經犯過的錯誤。”
“錯誤?”夙夜疑惑。
“大師伯怎麽會犯錯呢?一定是大師伯自我要求太嚴格了。”宗主面不改色地拍着馬屁。
“是人都會犯錯,我們修真之人,若是沒有升仙,肯定是因為自身品格仍有不足。”天傷真人道,“我當年,血氣方剛的時候,也曾犯過錯。我為了斬殺邪魔,去了那邪魔聚集的堕神淵,卻見到……自己的心魔。”
夙夜和宗主都不吭聲了。
“我不相信自己會有心魔,更不相信我鬥不過心魔,于是,我出重手,想将心魔打成碎片,誰知,那心魔卻取出了一本書,正是魔書,它利用我對修煉之法的好奇心,躲過了我的攻擊,我當時實在是好奇,為什麽與我們正派修煉方法相反的魔道,反而能更快地爆發能量,突破境界,于是,我将魔書收下了。”
“大師伯,這……”宗主也不知道該從哪個角度拍馬屁了,他也覺得,這事,似乎,有些不妥。
不過,夙夜是完全能夠理解天傷真人的心思,有那麽一本厲害的秘籍放在眼前,好勝心強的人都會想去看一看,包括當年的他,包括明玄幽。
但是,能不能克制住自己修魔的欲|望,而僅僅是抱着研究的目的去看這本書,就要看個人的定力了。
“在研究的過程中,我總覺得自己的情緒起伏有些不對,以前明明沒有感覺的事情,現在卻又恢複了修煉之前的那些脆弱感覺,比如,我初次見到明玄幽的時候,便聽到他父親與母親的争執,明玄家主似乎對這對母子有些排斥,我也不知是因為什麽,但是,我見到被人抱在懷裏的明玄幽時,他那麽小小一點,小腳丫露出半截,腳趾頭就像小豆豆一樣,一顆一顆地栽在肉乎乎的腳掌上,我心中一動,便起了憐憫,想要收他為徒。”
天傷真人說罷,拿起他的記事簿,道:“這一頁,說的就是這件事。”
原來是憐憫啊,夙夜想到,如此一來,明玄幽就更加沒有入魔的理由了,他師父之所以會收他為徒,全然是出于好心啊。
“然而心念一動,一念入魔。”天傷真人的表情有些嚴肅了,“伴随着憐憫而生的,還有獨占、搶奪……等等邪性的念頭,直到那時,我才明白,修真正道,正是摒除了一切雜念,不管是善是惡統統摒除在外,修真之人,已經不是人了,更像石頭,石頭能夠撐住幾千年的歲月流逝,功法修煉,不再限于有限之身,而越來越趨近于神仙。”
“我們修的不是什麽正道,而是……無,無之道。真正的修真正道,應是存善念,去惡念,但人性本來搖擺不定,善惡不過一念之間,對人這般脆弱的生物來說,修正道,實在是太難了。”天傷真人嘆了口氣,“偏偏我不信這個邪,自己悟出的一條路,就想自己去證實它的可行性,于是有了這個記事簿。”
“我把自己的善念和惡念都寫在裏面,嚴加區分,最終,終于練成只存善念,不存惡念,于是,我修為進境神速,如今,已經快到飛升的時候,但是,被我抛棄的那些惡念,融進這記事簿裏,不知何時,我的心魔也進了這記事簿。”
夙夜聽到此處,恍然大悟:“所以,這記事簿自己化成人形,拐跑了明玄幽?”
宗主則是愕然地張大嘴巴,不知該說什麽。
“可以這麽說。”天傷真人道,他看向夙夜 ,“但我雷劫将至,恐怕不能親去堕神淵,所以,我的徒弟,還需你去救助,這恩情,算我欠你的,将來不管什麽事,只要不傷天害理,你只管來同我說,我定會為你實現。”
“啊……”夙夜也張大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我的心魔,是從這本記事簿裏出去的,你只要将他封印回來,再毀掉這本記事簿,他就會徹底消失。”天傷真人道,“所以,現在當務之急,是我教你如何封印那邪魔。”
“啊……好吧。”夙夜答應的有點艱難,不知為何,他有種背鍋的錯覺。
而閑子卻躍躍欲試:【太好了,夙聖母,終于到你發揮作用的時候了,沖進敵人老巢,殺個痛快!】
夙夜撇嘴,那你也得給我多配幾個大羅金仙級別的粉絲啊,現在就這麽點真力可以吸,很容易變炮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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