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

1、

這盆牡丹花不是我的。

是我……

等等。

這盆牡丹花是明宿買回來的。

我彎了彎眼睛,抱住花盆,臉在香香的花瓣上蹭了蹭,然後又換一邊臉,繼續蹭。

它是我的。

啊啊啊啊我辦公室裏突然多了一個人!

2、

啊啊啊啊啊啊心上人!

心上人你不要走!

情急之下,我迅速地爬上長桌,朝他飛撲過去。

嗚,下巴好痛。

手臂好痛,膝蓋也好痛。

嗚……

我凄凄慘慘地趴在地上,眼含淚光地擡起臉來,悲愁狀凝視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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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并沒有被我眸中流露的深情打動,而是後退一步,嫌棄地避過我可憐巴巴去扯他衣擺的手。

他身上的素绫綢衣仿佛大上一號,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領口也開得略大,露着一副深深的鎖骨,和小半香肩。

嘿嘿。

我正要往前爬。

他白瓷般的臉微紅,表情繃緊了,冷冷看着我,說:“色胚!”

我的人生失去了意義。

我枕着手臂趴在地上:“嘤。”

3、

門“哐”得被推開,兩個皂隸沖進來,問:“明侍郎您怎麽了?!”

嘤,明侍郎他不想說話。

我把臉埋在半邊臂彎裏,伸出另一邊手,顫巍巍地指了指前方。

“您趴地上做什麽?地上涼,快起來!”兩人強行将我扶了起來,又很瞎地問:“您在指什麽?”

你們看不到他嘛!

我瞪大了眼,指着心上人那冷冰冰但美豔不可方物的臉,嗅着他身上清淡入髓的香味,說:“……”我閉住了嘴,因為心上人皺着眉對我搖了搖頭。

我看懂了!他在要我保密!

好開心,我和心上人之間建立了私密的聯系!

下一步就可以要親親了啊!

嘤,好想親親他額角的半朵牡丹妝。

小牡丹:不是妝,是本體。

4、

“你們在幹什麽?”一道清朗的聲音傳來。

我扭頭看去,淩初盟走了進來。

我現在看着他,還能一下子想起幾天前他扣過來的那個尴尬的告白球。

我的心情有那麽一點複雜。

本來淩初盟在我眼裏就是個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兒。

現在……他在我眼裏變成一個愛吃窩邊草所以需要保持适當距離,但保持距離的時候又應把握尺度不可太過,的油嘴滑舌的公子哥兒。

淩初盟不是翰林出身,他二十歲考上進士,一入仕途便當上了戶部侍郎。然後七八年過去了,他依然是戶部侍郎。不升不降也不調動,穩得跟碗水兒似的。

淩家跟沈家一樣得權貴,只不過,淩少爺看上去是個胸無大志的,完全沒有我家……咳,完全沒有沈潛那麽,那麽的胸有大志!

淩少爺愛臭美,好撩人,嘴還很賤,平時總不穿官服,愛白衣勝雪衣袂飄飄裝個潇灑勾個美人……

等等。

愛白衣勝雪衣袂飄飄裝個潇灑勾個美人?

白衣?!

皂隸甲道:“明侍郎不知為何摔在了地上。”

我眼睛一眨也不眨。

我若有所思地從上到下看了一遍淩初盟,又若有所思地從頭到腳看了一遍心上人。

我慢吞吞地揉揉下巴,慢吞吞地彎腰拍拍自己身上的塵土:“……”

淩初盟對兩個皂隸道:“你們先出去吧。”

我直起腰,目送兩個皂隸帶上門出去。

我默了兩秒。

我并沒有摔壞腦子。

我只是突然開竅了,并有種萬箭鑽心萬念俱灰的感覺。

我說心上人那件素绫綢衣怎麽大一號還這麽眼熟啊!

我的臉激動到發燙,我顫抖着指指心上人又點點淩初盟,點點淩初盟又指指心上人:“你、你你!淩初盟你這個禽獸!”

淩初盟對我的指控充耳不聞,他不要臉地上前,提了提心上人的領口,然後雙手握住他的肩膀,眼神是前所未有得認真:“你這幾天都去哪裏了,嗯?”

心上人冷冷地瞥開視線,他目無下塵地對我道:“狗男男罵誰?”

蒼天在上!

我明亮以牡丹花發誓!

我根本沒有罵出口,我只是在心裏想了想而已啊!

他漠然“哼”了一聲,說:“心裏想也不行。”

咦?

……

啊啊啊啊啊啊娘親,他知道我在想什麽!

淩初盟倒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他滿面春風,溫柔缱绻地捧住那、那誰的臉,在他額角的半朵牡丹上親了一口。

嘤,我、我也想親。

5、

心上人把淩初盟趕了出去,關上門,并上了一道闩。

難道……他要對我做什麽羞羞的事嘛?!

好期待呀~

我雙眼含春如狼似虎地看着他。

心上人開口了:“我叫富貴,是成精不久的牡丹花精。”

好、好名字?

花、花精?

信息量有點大……

我蹲下來扶住桌腳。

不行,我要先緩上一緩。

牡丹花精這一點,嘤嘤嘤當然接受!

但是。

有一首詩這麽唱:“萬萬花中第一流,淺霞輕染嫩銀瓯。”

還有一首詩這麽唱:“籠處彩雲合,露湛紅珠瑩。”

還還有一首詩這麽唱:“千片赤英霞爛爛,百枝绛點燈煌煌。”

……

我用手使勁揉着眼睛才沒有哭出來——詩裏邊現成的好名字萬萬千千,為什麽心上人要叫富貴?

誰取的?!

給本侍郎站出來!

我要用全唐詩糊他一臉!

嗚嗚……

花精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回答說:“想起來也有十多年了吧。是個小男孩取的,好像叫沈潛。”

“……”

人生已經如此得艱難。

為什麽還要一步一個沈潛?

又一步又一個沈潛?

為什麽!

我感到生無可戀。

6、

我淚眼汪汪地仰臉看着富、富貴,心存僥幸地問:“你為什麽要把淩初盟趕出去?你是不是很讨厭他?”

他豔麗紅唇冷不防地勾起一抹笑:“不是的,我只是怕吓着他。阿初暫時還不知道我的身份。”

我抿緊嘴才沒有哭出來——

富貴你一點都不心疼我!

我很失望!非常失望!

但我明亮畢竟是上屆的狀元,不僅有着出衆的學識和才華,還有過硬的心理素質。我并不死心,我堅持不懈:“淩初盟那人特別無賴,特別流氓,特別花心。真的!他前幾天才剛剛跟我告白過!他的白衣裳可多人都穿過了,髒死了,你趕緊脫下來!”我想起明宿給我在辦公室裏備下了幾件常服,就連忙站起身來,獻寶似的說,“你等下,我拿幹淨的衣裳給你換。”

“不用了。”他用軟膩指膚輕輕地撫摸了一下袖間臂上,面上染上一抹淡霞,“我很喜歡。”

無語問蒼天——

我今天到底要心碎幾次?

7、

富、富貴對我坦白了所有的事。

唔……也不能說是“坦白”,應該算是有問必答吧。

我蕩漾着問他:“你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我的辦公室裏呢~”

他指了指桌上那盆牡丹花說:“我藏身在那裏。”

“藏身?”

他直言:“我想見阿初。”

“……”

于是我撇着嘴問他:“你和淩初盟是什麽關系?”

他甜蜜開口,說了一個幾萬字長的愛情故事。

說真的,這個故事,我并不怎麽想聽。

我只要知道結局就好了啊。

知道他跟淩初盟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然後我乖乖死心默默祝福就好啦嘛。

但我沒忍心打斷他。

嘤,他仿佛含着糖講話的樣子未免也太國色了。

總結起來是個重傷獲救以身相許的俗套故事。受重傷的是淩初盟,想以身相許的是富貴。

我一開始不太懂富貴這個邏輯。但顯然富貴他在沈府書樓裏看了太多辭藻華美催人淚下的言情話本,所以他用那些實在漂亮的矯情話,和一張實在漂亮的臉,成功說服了我。

惟有當他說:“我睜開眼,看見他蒼白的臉和沉默眉眼,像陰天裏疲憊的馬。我喜歡馬。”的時候,我很想回一句:“你去愛白馬精也是好的,幹嘛看上淩初盟呢?”

但我忍住了。

我應該默默祝福他。

富貴說,他可以藏身于任何一株牡丹中,也可以化作人形讓世人看見,還可以隐身。

我羨慕道:“這麽棒!隐身诶!”

他不知為何頓了頓,接着說:“然而這個技能對你沒有用。”

我癡漢的笑容還保持在臉上,聞言歪過頭問他:“……什麽意思~”

“嗯……我現在其實是隐身的。”

“!”

天哪,只有我能看到居然是真的!

這就是緣分,這就是愛!

我覺得我還可以跟淩初盟競争一下。

嘻。

富貴繼續說:“但是,我化作人形的時候,不能離開牡丹太遠。”

為了充分表現我的聰慧機警,進而把淩初盟比下去。我亮着眼睛道:“你在手裏拿一株牡丹花,不就可以随便走了嗎?是不是是不是?”

他又頓了頓,掀眼看了我一眼。那長而黑的睫毛像是輕掃在我心裏,癢得讓人想咯咯笑。

富貴淡淡應了一聲:“嗯,只要在花凋謝前。”

我朗然笑了:“對嘛~”

我聰明吧~

富貴指了指桌上的牡丹花:“嗯,幫我拔一株下來。”

“……哈?”我一愣。

他颔首道:“我拔不動。”

“……”

原來這就是富貴跟我坦誠相見的原因。

他只是想讓我幫他拔花,然後去找他的淩初盟。

嘤。

我的心好痛。

8、

我推開門,看見淩初盟正蹲在外面聽牆角。

我默默蹲到他旁邊,一臉不情願地遞出牡丹花:“喏,送你的。帶他回家吧。”

淩初盟接過去,怔怔看了一會兒,癡笑出聲:“原來是你救了我。”

我張了張嘴,想替富貴扯一個慌。

淩初盟卻先說了一句:“我全都聽到了。”

“……”

看來富貴的擔心沒有錯,淩初盟是有點被吓傻的征兆。

9、

我已經好幾天沒有見到沈潛了。

我并不想他。

但我不得不去沈府揭穿他拙劣的謊言。

你們可能已經忘記他前幾天騙我說牡丹花精是不存在的,但我記得。

我現在回想起來,仍然感到智商受到了嚴重的侮辱。

所以我要親自去啪他的臉,以解心頭之恨!

我和沈潛相約在沈府的牡丹花園內。

我到的時候,看到不遠處,他那被夕陽勾勒牡丹掩映的英挺背影。

我心中一點想嫖他的意思也沒有。

沈潛回過身,對我露出一個鋒芒盡失的微笑。

真的,我心中一點想嫖他的意思也沒有。

我怒不可遏地問他:“你為什麽給牡丹花精取了富貴這麽一個難聽名字!”

沈潛微微一皺眉,再舒展開。仿佛想起了什麽。

他的身後,萬裏夕陽垂地,牡丹微風。

他對我吟了一句詩:“宜春耐夏,多福莊嚴,富貴長年。”

我沒有想到沈潛(小時候)是這麽沒有文化的一個人。

他居然借一首寫蓮的詩來給一朵牡丹花精取名字。

但我昧着良心誇了沈潛一番,并主動上前勾住他的脖子,還在他滑膩的左臉頰上親了一口。

然後我指着一盆牡丹花,用狗狗眼看着他問:“那盆牡丹花能送給我嗎?”

10、

事情是這樣的——

在拔辦公室裏的那株牡丹花前,我做了最後的掙紮:“你能改個名字嗎?”

他皺眉搖頭。

悲傷到臉皺:“不能再考慮一下嗎?”

“除非……”他定定地看着我,“你去沈府偷一盆牡丹花。”

“……”

富貴說,他先前在沈府住慣了某盆牡丹花,希望我能偷到。

具體說起來,那盆牡丹花,在立夏戌時之光的照射下,會在地面投下長四尺二寸寬一尺的影子,是世界上最美麗的一道牡丹花影,據說。

比較關鍵的點,那是一盆白牡丹。

比較有意思的點,沈府的牡丹花園裏只有一盆白牡丹。

呵呵。

但是,明亮我一點也不怵!

不是吹,謙虛地說,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搞到那盆白牡丹。

11、

沈潛深情地看着我,越湊越近,直到用他的鼻尖抵住我的鼻尖,然後說:“不行。”

“唔……”

12、

“除非……”沈潛親夠了,松開我的嘴,說,“你把事情原委統統講出來。”

我考慮了一會兒,最終沒有抵擋住為富貴換一個好聽名字的誘惑。

我從兩個月前沈府的牡丹花會講起,從我對那盆牡丹花的驚鴻一瞥,講到“宮妝豔絕指膚軟膩纖腰盈掬吹氣如蘭鼻息汗熏無氣不馥”的富貴在某個瞬間擊中我那顆少男心,沈潛的臉不是一般得黑。

嘻。

然後時間過渡到不久前沈老爺遇刺那晚,其實富貴一直在黑暗中跟着我走。他見我捧着花盆一路颠簸,翻個牆扭個腰,還順便把土給震松了。

富貴想:機會來了!

他拔了花就跑,随手甩下一個不甚走心的法,在花盆上幻化出牡丹花的模樣。

所以。

真的,不是,我瞎。

也不是,我,眼力超群。

只有我能看得到并且時隐時現的牡丹花之謎,真相就是富貴的修為太渣了!一點都對不起那個“精”字!

沈潛攀着我的肩膀,把下巴擱在我頭頂上笑了好久,好久。

其實我真的不太懂這個悲傷的故事好笑在哪裏。

我的世界充滿了困惑。

娘親,這個男人為什麽要捏我的屁屁?

13、

我退後了幾步,跟沈潛保持一定的距離。

又轉述給他富貴後來的經歷。

獲得自由後,富貴憑着他驚人的敏銳嗅覺和奇妙的讀心神技,在雞鳴時分,找到了淩府。

花精現形讓人看到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更何況富貴還是那種修為略渣的花精。除了我這樣天賦異禀的,其他人想看見隐身時候的他,需要肌膚相親。

你們不會知道,我在辦公室裏聽到這一段的時候,有多想沖出去打淩初盟一頓。

事實上,我真的出去踹了淩初盟一腳,然後才面色如常地回到辦公室,繼續聽富貴說下去。

“那富貴怎麽會到戶部去的?”沈潛問。

“……”

沈潛真是個猴急的刑部尚書,我還沒有要講到這點,他這麽一問,從根本上擾亂了我講故事的思路。

沒辦法,我只好停下來想了一會兒。

14、

我是一個從一而終的人。

我一定要按照本來的思路講下去!

我又往後退了兩步,問沈潛:“你知道淩初盟跟我告白的事嗎?”

他的臉當即就黑了。

咿,好有趣!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就是那天你突然闖進來,聽見我說我很喜歡你什麽的,其實是為了讓淩初盟死心來着。你不要誤會,我絕對沒有半點觊觎你的意思!”

啊,終于把真相說出來了,我感到渾身一輕。

咦,是不是光線越來越暗的緣故?

沈潛的表情怎麽……這麽……難以形容……

“然後呢?”他微笑着問。

“喔。”我低頭絞手指,“其實是富貴逼淩初盟來告白的。富貴說淩初盟被拒絕後一定痛不欲生,這樣他就可以趁虛而入了……你有沒有覺得富貴他好聰慧!”我偷偷觑着沈潛。

“我不想聽了。”沈潛突然冷下臉,說。

“……啊?”我一愣。

可是我好想講下去。

為什麽不讓我講下去!

嘤!

“這盆白牡丹是我爹最愛的花,等我爹醒過來,你自己去問他要吧。”他輕輕拂袖,背過身去。

“……”我上前扯了扯他袖子,“你是不是不高興了?”

他淡淡斜了我一眼。半垂的漆黑眼睫,像凜冽的刀光。

15、

這盆牡丹花不是我的。

本來,我有一百種方法可以弄到它。

但是。

任何一種方法,少了沈潛,都不行。

甚至……

甚至弄不到牡丹花也沒關系。它本來就不是我的。

可少了沈潛,不行。

不行嗎?

我咬着指甲,想了一會兒心思。

“好吧。”我伸手摟住他的腰,“我有一點觊觎你的意思,可以嗎?”

後來沈潛說他當時一直憋笑來着。

娘親,我好想打他。

16、

我開心地捧着白牡丹打算離開。

剛邁出一步,就被勾住了後領。

“你幹嘛?”

“陳岚被人保出來了。”沈潛神色嚴峻地說,“我們沒有找到實質的證據。”

“這、這、這,”我結巴道,“他明明很可疑!”

隔着白牡丹,沈潛伸手過來,揉了揉我腦袋:“我知道,但刑部不能無故扣押朝廷命官。如果發現他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你記得告訴我。”

“好。”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沈潛嘴角露出一抹笑:“還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商量。”

我感到一絲不妙。

他居然用“商量”這個詞,肯定有貓膩。

沈潛扶額笑了,掩飾下什麽情緒:“你看,這麽些天過去了。其實頭回找你,我就應該說的。”

“說吧。”

我能挺得住。

沈潛微挑着狐貍般眉眼:“最近,鹽價米價飛漲,我們刑部皂隸的俸祿,是不是也該漲一漲?明侍郎。”

我唬起臉:“你不要诓我,除了既定俸祿外,刑部皂隸每月支領飯銀、幫貼銀各二兩。每隔四個月還發老米三石、小米五鬥,怎麽不夠吃了?”

沈潛緩緩靠近我,吐息在我面上:“明侍郎記性不錯,那怎麽忘了我方才說的,近來鹽價米價飛漲,原本四兩銀子夠吃,現在不夠了。明侍郎也不希望獄吏克扣囚糧藥價吧?”

我板着臉,直視他的眼睛:“沈尚書,刑部獄吏是否玩忽職守濫用職權,那是你們內部的矛盾。戶部可不負責背鍋。”

“嗯,但是,戶部每年撥給刑部的銀兩,怎的只減不增呢?是不是戶部也有官吏玩忽職守濫用職權?你們內部的矛盾,可影響到了我們刑部皂隸的生存哪。”

我臉都漲紅了:“……刑部提牢廳每年從各處募得幾萬兩銀子,沈尚書舍不得拿來打賞補貼津貼,只想着管戶部要錢,不合适吧?!”

我氣得推了他一把,結果沒推動。

我蹬蹬蹬跑開幾步,蹲下身把白牡丹放下,免得誤傷無辜。

剛想站起來,卻感到有人使勁戳了戳我撅起的臀。

我噌得捂着屁股站起來,回身一把揪住沈潛的衣襟,紅着臉嚷起來,“而且那數目是你爹定的,你找我有什麽用?”

沈潛按住我後腰,緊緊貼向他。然後用小委屈的口吻,承認說:“你剛才用富貴和淩初盟氣我,我偏要欺負回來。”

說完扳起我的下巴,深吻下來。按在腰上的手肆無忌憚地下滑。

“唔……”

好生氣哦,好想打他!

但是打不過怎麽辦?

嘤,我的清白之軀。

17、

不管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麽,我依然是一個冰清玉潔為民着想的好侍郎。

我依然橫眉冷對淩初盟,能踢一腳是一腳。

唯一不同的是,陳岚重新來戶部上班了。

我感到害怕。

我要找江江商量一下對策。

敲了一會兒門,也沒人回應。

在裏面睡着了?

哼,扣他俸祿。

遲到?曠工?

哼,扣他俸祿。

我賊兮兮地舔了舔手指,正準備在門上戳一個洞,被人叫住了。

“明侍郎,別來無恙啊。”

我僵硬着轉過身:“呵呵,好久不見。”陳岚。

陳岚看上去面黃肌瘦的,想必這些天很是遭罪。

完蛋了,他準定恨死我了。

我轉動眼珠觀察了一下地形,左邊是牆,右邊是上了鎖的門,前後長長走廊空無一人。

要想逃出生天,憑我的身手……

嘤,我哪有什麽身手?

18、

“你姘頭沒告訴你?”陳岚左臂撐在牆上,擋住了我的去路,嘴角是一道痞痞的笑,“江止遇被抓進刑部大牢了。”

我詫然瞪眼:“什麽?!”

“亮亮,過來。”

循聲看去,是淩初盟在走廊的盡頭喚我。

嗚,來的真及時。

我大着膽子推開陳岚的左臂,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又回過身,眼睛死死盯着他:“你憑什麽說江止遇被抓了?”

我一步步朝淩初盟那邊倒退過去。

陳岚聳了聳肩,沖我擠眉弄眼:“你不信就算了。不過我警告你,惹我,沒有好下場。”他不客氣地威脅說。

好生氣哦,好想拿什麽東西砸死他。

19、

“你知道他是被誰保出來的嗎?”行至一個僻靜處,淩初盟在我耳邊輕聲道,“五皇子。”

我肅然起敬:“五皇子?”

元宵宴會上很會吹簫還長得很好看的那個!

“嗯……他倆,不可描述的關系。”

“我拒絕。”

“你拒絕有什麽用?”

“我再次拒絕。”

“別鬧。”

“嗚……對了,江江呢?!我家江止遇呢?!”我跳起來。

淩初盟沉默着看了我一會兒:“別蹦跶了。江止遇确實被抓進去了,原因嘛,”他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你去問你姘頭吧。”

我心平氣和地解釋:“……我沒有姘頭!”

“喔。”

我繼續心平氣和:“真的沒有!”

“那知道去找誰了吧?”

“……”

“嗯?”

“……知道。”

20、

今兒是立夏,柳南江岸會有一場盛大的煙火。

昨天晚上,沈潛約我次日酉時四刻,在永市街的十二樓相見。

明宿當時還開玩笑說,應該找江江給我畫一個适合夏日的清涼橙柚妝,以赴約。

我不禁想起上回被江止遇打出門的經歷,不高興道:“你信不信我趁你睡着,給你畫個适合夏日的清涼熊貓妝?”

明宿以為我是開玩笑的。

太天真了。

我絕對是認真的。

如果他今天早上出門前照了鏡子,準會知道,我明亮就是那麽一個言出必行一諾千金的君子。

21、

可今天,江止遇就不見了。

我要找沈潛問個明白的。

他抓的人。

昨天為什麽不告訴我?

22、

沈潛穿了一身藍,比海更湛靛。

他手中執着張戲單,掃了一眼,湊過來與我同看:“皎然,點哪一出?”

我扯住他的廣袖口:“為什麽要抓江江?”

沈潛唇瓣輕抿:“《同樂院燕青博魚》?還是《驚夢》呢?”

雖然知道狗狗眼對沈潛沒有用,但我一着急,還是可憐巴巴地凝視他:“是不是因為他賣假冒僞劣的胭脂水粉?他已經改了,你要學會用辯證的眼光看人……”

沈潛表情一變:“江止遇賣過假冒僞劣的胭脂水粉?”

“……”

江江,我對不起你。

我迅速轉移話題:“啊!你聽,煙花!”

“……我都不想戳穿你。”

我捂住臉:“你好污!我不聽!”

沈潛吸了口氣,沉聲道:“我有沒有警告過你,不要随便撩人。”

我在記憶中搜索一番,認真道:“你沒有。”

他有些咬牙切齒了:“很好。那以後,給我記住了。”

“唔……”

聊天就聊天,你總是上嘴幹嘛!

湊流氓!

23、

從十二樓往柳南江畔走的路上,我問沈潛:“昨天晚上,我是不是把白牡丹落在你那裏了?”

沈潛在燈影裏溫吞吞地一笑,清逸如谪仙:“嗯,那等會兒随我回去?”

我心下一緊,忍不住攥了攥拳頭,才擺出正直臉,道:“我不要了。”

“哦?不想給牡丹花精換名字了?”

富,貴。

嘤,好想哭。

我堅強地說:“不換了。”

總歸還是清白之軀要緊一些。

沈潛用他修長食指刮了刮我下巴:“想知道為什麽抓江止遇嗎?”

我沒回話,只拿熠熠的目光瞅着他。

哼唧。

“他涉嫌刺殺戶部尚書。”

“……”我怔了一怔,然後失聲嚷,“不可能!”

24、

“你還記得,那天我問你們要腰牌嗎?”

“嗯。”我聞言摸了摸自己腰間玉牌。

“我爹房裏,地上有一小攤幹涸的血跡,上面印着一個‘戶’字。戶部的‘戶’。”

“所以……”我咬着指甲想了會兒,“當時那個神出鬼沒的家夥,是在聞腰牌上的血味?”

“嗯。”

沈潛踏上江畔停着的一艘烏篷船,回身對我伸出了手。

五六簇煙火在他身後驟然綻放。

那響聲在我心裏持續震蕩,連同他遞過來的自然半垂的手。

船離岸,水橹聲聲。

25、

“那天,江止遇走進你辦公室的時候,手破了。他說,是五子奁劃傷的。”

船身晃晃悠悠地,往江心去。

我低頭,呆呆地盯着柳南江中,倒映的姹紫嫣紅,流光螢火。

末了反駁一句:“也、也不是沒有可能啊。”

夜風吹起沈潛的黑發,他沉眸看我:“阿青能嗅出來,新血和舊血的味道,是不一樣的。當時,江止遇丢過來的五子奁是我接住的,根本沒有鋒利的棱線,怎麽可能劃出血?那他為什麽要撒這個慌?到底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唯一的解釋,他自己割破了手,把血抹到陳岚的腰牌上去,嫁禍陳岚。關于這一點,陳岚也證實,那天江止遇确實鬼鬼祟祟地在他身邊轉悠。”

“我不相信。”我腦子很亂,喃喃地說,“你沒有任何證據。”

沈潛嘆息一聲,安慰道:“嗯,目前只是懷疑,你不用太過憂心。”

我擡頭,看着他瞳孔裏一明一滅的煙火,問他:“那麽,江止遇的腰牌上,有沒有血跡?”

“沒有。”沈潛肯定地回答,“連血的味道也沒有。但這不足以洗清他的嫌疑。把他帶進刑部,不過是照例審問,一旦确定他無辜,自會放了他。就像之前放了陳岚那樣。”

我撇嘴:“你騙人,陳岚被你們折磨得面黃肌瘦的,我都看到了。禽獸!”頓了頓,又加一句,“禽獸不如!”

“瞎說什麽呢?”沈潛微微低臉,咧嘴笑了,“陳侍郎正三品的高官,刑部哪有人敢對他動手。”他過來揉了揉我的腦袋。

“咦?”

沈潛湊到我耳邊,呵着熱氣說:“他是被五皇子榨幹的。”

“……”我臉騰得紅了,“你湊不要臉!”

26、

沈潛把我送回我府上,已經是亥時六刻。

我推了推門,沒推開。

明宿不會把我鎖在外面的。

明宿怎麽會把鎖在外面呢?

嗯。

一定是我推門的姿勢不對。

我手腳并用,用力地推。

還是沒有推開。

我後退了幾步,擡頭瞅了瞅。

匾額上确實寫着“明府”沒錯啊。

我抓了抓後腦勺,滿臉困惑地看向沈潛。

沈潛回以疑惑的目光。

好委屈。

我上前捶起了門:“明宿!宿宿!明宿宿!”

我凄涼的吼聲在寂靜的夜色裏蕩來蕩去。

明宿為什麽要把我鎖在門外?

嘤。

沈潛從後面摟住我,笑着低語:“皎然,确定不跟我回去?”

我委屈地抿着嘴,忠貞不渝地,搖了搖頭。

27、

倏忽,我感到大門微微地震了一震。

好似有誰重重地靠了上去。

又靠了一下。

又靠了一下。

又靠了一下。

又……

這是一種難以描述的律動。

伴随着某種不太方便描述的嗯嗯啊啊的聲音。

我沉默了一會兒,繼而想通了。

我羞紅了臉,無顏面對沈潛。

最後,我用比蚊子還輕的聲音,機智地說:“沈潛,我好像走錯了,這不是我家。”

沈潛就着摟住我腰的姿勢,帶着我回了一個身。

他攬過我的肩往外走,在昏暗裏用濕熱的舌頭卷住我耳廓:“休要騙我。別忘了,我來過你家。”

哼,這難得倒我?

“唔啊……”好癢,“實不相瞞,我前幾天剛搬家了。”

“呵,搬去哪裏了?”

“……”我絞盡腦汁回憶江止遇家的地址,沒回憶起來。

我絞盡腦汁回憶淩初盟家的地址,依然沒回憶起來。

“嗚嗚……放開我!”我從沈潛懷裏掙脫出來,憋了半天,說,“福來客棧。”

27、

我話音未落,門就緩緩地開了。

我的神色和內心都分外慌張。

就見明宿一張紅撲撲的臉,發絲淩亂,衣裳滿是褶皺。被身後的男人圈在懷裏。

嘤,流深哥!

真巧呀!

鑒于他倆在做一些不方便描述的事。

我一思索,貼心地奪過沈潛手裏的燈,往邊上一扔。

我發誓,我的本意是希望燈滅掉的。

但是事與願違,它燃了起來。

火光中,能清楚看見明宿露在外面的半截白腿,在打着顫。

這就尴尬了。

我興致盎然地打算細看,被沈潛捂住了眼睛。

“哐當!”

大門重新被關上了。

這明明是我家!

憑什麽把我關在外面?

天理何在!

啊!

28、

我悲傷地坐在門前臺階上,托腮看着那盞燈燃燒,最終變為灰燼。

我感到心如死灰。

你們也許會好奇為什麽沒有人給我開門。

因為京城的房價太貴了,而我只是個剛上任的小侍郎,買一所帶小院子的小宅子就花光了積蓄。為了節源開流,能辭的随從都辭了,吃穿住行皆仰仗萬能的小明宿。

所以如果流深哥要把明宿娶走,我可能會選擇跟他決鬥。

你們用不着心疼我。

雖然我俸祿少,但是戶部的養廉銀(每半年發一次)多呀。

雖然小金庫告罄,但是我娘會派人送錢給我呀。

……

雖然深更半夜被關在了門外,但是沈潛會邀請我去他家啊。

29、

被沈潛牽回沈府的途中,我懷揣小算盤問他:“陳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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