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風波
“小姐,今日還去孤兒院嗎?孤兒院的院長說萬分感謝你的資助,并祝您與顧老爺白首偕老。這是院長送來的禮物。”柳菲說着就把那禮物放在桌上,請蕭蕭過目。
“收起來吧。我已是陷在泥濘中的人,是洗不幹淨了,一身的銅臭味,那些孩子還是純潔無暇的,所以我很是喜歡去看望他們。”蕭家已毀,而她卻活了下來,活在了仇恨之中,那個對她溫柔以待的少年早已不在,那個視她如珍寶的少年已不在,那個蒼白的總是帶着羞澀笑容的少年早早離去。
柳菲看着這個依舊美豔不已的小姐,仿佛看到一朵開得正美好的山茶花被折落,掉在泥濘中。
兩人正說着話,忽地聽到一聲“蕭蕭。”隔着厚重的雨聲傳進了繪着合歡花的窗戶紙,一聲又一聲,既遙遠又那樣接近,既悲傷又滿懷情義。蕭蕭側着身站在窗戶旁冷靜地看着那個長相俊秀的顧家少爺渾身濕漉漉的站在樓下,發着抖,卻固執地不肯回去。
“柳菲,顧沉秋呢,讓他來把顧二少帶回去吧。”
“小姐,不如您就見他一面,他都已經在樓上站了一整夜。”柳菲看着那個一笑就如桃花開滿樹般的顧二少爺竟有這般的癡心。
“既然要拒絕就要做的決絕,何必又給他其餘的希望呢?”
“小姐,我已經找人去找顧家大少爺了。”
蕭蕭将一杯茶水倒在盆栽上,窗戶始終半開半合着,雨猶如一顆顆珠子落到地上發出噼裏啪啦的響聲,擾得人心裏不得安靜。
樓下顧沉秋帶着衛長風已經到了,看着站在雨下的背影,心下一沉,不想自己去了一趟頭,自己這個死心眼的弟弟卻在這裏淋了一夜的雨,看着顧江辰被渾身濕透,臉上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顧沉秋一把走過去,撐着傘遮在顧江辰頭頂,把自己的西裝披在他身上。顧沉秋拉着顧江辰就要離開,顧江辰固執地不肯走。兄弟倆就在原地拉扯起來,掙執了片刻後,顧沉秋甩了顧江辰一巴掌,怒斥道“你現在像個什麽樣子,像個男人嗎?”
顧江辰不言不語徑直往前走去,衛長風跟在他後面,直到後來,顧沉秋開着車過來,衛長風就把顧江辰帶上車去。
到了顧家公館後,顧老爺并沒有在家,顧老爺自幾天就去了南京。顧家公館只有一些下人,顧沉秋把顧江辰拽上樓去,在衛生間裏放了一浴缸的熱水,把顧江辰叫進去了,自己就出來了。
顧沉秋坐在床頭,若有所思。
浴室裏顧江辰脫光了衣服赤身裸體地坐在浴缸裏嚎啕大哭,哭得很大聲。正是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顧江辰平生沒有經歷過什麽,從小到大闖的禍事也總是顧沉秋幫他擺平,這次的事情讓他第一次感到了痛的滋味,原來痛,會是那麽的痛徹心扉。
顧江辰這麽一鬧,就把自己搞生病了,大半夜的發起高燒來了,還好顧沉秋就睡在他隔壁,半夜睡不着,過來一看就聽他一直在說胡話。顧沉秋伸手一探,卻發現他額頭滾燙,就把他喚醒。接着顧沉秋連夜把顧江辰送往醫院去,那些醫生一看,就開了些藥開始給他打點滴。
顧沉秋就在醫院待了一夜,隔天顧江辰醒了之後,看着他哥哥,那雙桃花眼裏仿佛沉澱了些什麽,讓他變得跟往常有些不一樣了。
顧沉秋看見他醒了,便問道“我讓衛長風買些粥來吧。”
顧江辰默默地點了點頭,接着又說道“哥,你們不是要我出國去學習嗎?”
“怎麽,你想好了。”
“嗯,我明天就去辦簽證,去美國。”
“好。”顧沉秋說着,心裏卻不知是什麽滋味。那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少年終于長大了,終于要離開了。
顧江辰一向身體強健,住院打了點滴就好了差不多,拿了藥也就出院了。
回家之後,隔天顧江辰就去辦簽證了。
辦完簽證,顧江辰順路去找沈九安,沈家的管家說沈九安最近跟老爺子去北京了。看來在自己出國之前是見不到沈九安了,也再沒有心思去逛什麽柳芳園了。也只有在這一刻,他才感到心裏一陣空茫茫。
于是一個人沿着車水馬龍的大街道走着,正巧衛長風在找他,一見到他就火急火燎地拉住他讓他回去說“出事了。”
顧江辰一愣自己都沒什麽事,這個家還會有什麽事?只不過他沒想到這一次出事的卻是他那個永遠沉穩的哥哥。
一回到家,就看到家裏亂成一團,父親的幾個姨太太亂成一團,顧沉秋和顧江辰不是一個媽生的,但卻是顧家僅有的兩個孩子,故而從小玩到大。顧江辰的母親是顧老爺最為疼愛的三姨太,在他小時候落水去世,顧沉秋的親生母親是二姨太,從小就照顧着顧家的兩個小祖宗。
二姨太在客廳裏暗自垂淚,一見到顧江辰一把把他拉住,哀求道“小辰呀,顧家的祠堂我們女人是不能進去的,你趕緊去救救你哥哥。”
“哥哥,哥哥怎麽了?”
“你哥他,他”而姨太仿佛覺得難以啓齒似的,“你還是趕緊去攔着你爸,你爸那鞭子可不是輕的。”
顧沉秋一聽委實吓了一跳,自己從小闖禍闖到大,還沒被鞭打過,只見父親用他那條鞭子将一個下人活活打死了。那個下人偷窺四姨太洗澡,被活活鞭死了。
一想到這裏,就趕緊往顧家祠堂跑去,門被父親反鎖了。
顧沉秋在門外只聽到呼呼的鞭子聲還有父親的咒罵聲,急得直跺腳。就在門外喊道“爸,你開門,別打了,不然我可就。”顧沉秋一向是知道老爺子的暴脾氣,又怕又急。顧沉秋看了眼窗戶,往後退了幾步,一躍跳上窗戶,從窗戶跳進去了。反正顧沉秋從小沒少跪祠堂,對于這跳牆的功夫早就爐火純青了。
顧沉秋一跳進去,老爺子一鞭子就呼過來了,顧沉秋一個側身閃過了。老爺子咒罵不已“你個死兔崽子誰叫你進來的,出去。”
顧江辰一看顧沉秋穿着薄衫跪在祠堂前,薄衫上是斑斑血跡,一條條的血跡都是鞭子留下的。
“爸,哥到底犯了什麽錯,讓你這樣打他。”
“你出去。”顧铮怒得吹胡子瞪眼睛的。
“我,我不走。”顧江辰說着。
顧铮發起火來是誰也制不住的,即使年紀上了四十好幾了,但是手裏那條鞭子在他手裏靈活自如。顧江辰看着顧铮揚起手來,急忙忙地把他推到在地,被老爺子一腳踢到地上去了。
這時門開了,是二叔,一雙似笑非笑含情目,站在門口,緩緩開口道“大哥,沉秋玩兒男人是不對,但是今個你要是控制不住自己把他打死了,将來恐你會後悔呀。”頓了一下,就走進祠堂,接着就說道“打也打了,不如讓他到我那住幾天,你氣消了,再別把他送回來。說完之後,顧宿就把顧沉秋扶起來,帶他走了。
顧江辰一時愣在原地,猶如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男人,沉秋喜歡男人。
顧江辰走出祠堂的時候,途經夫人的房間時,就聽到那個溫婉的女人不停地說着“造孽,造孽,沒成想好好的沉秋竟也染上這種惡習。”
顧江辰心裏一陣疑惑又是十分震驚。他還以為顧家惹禍的只能是自己,沒成想有一天自己那永遠完美無缺的哥哥竟會......
顧江辰走到客廳,就看到二姨太在那邊唉聲嘆氣的,竟也說着“造孽,造孽。”
顧江辰走過去就說道“二姨娘,哥哥被暫時帶走了。”
“顧宿。”二姨太一雙美目裏閃過一陣厭惡,随即說道“也好,也好,等老爺消氣了再說。”
顧江辰又問道“哥哥,他。”
“哼,阿秋只是一時鬼迷心竅罷了,那男孩子我讓人把他扔河裏去。”二姨太說着,心裏卻始終一陣不舒服,那男孩十五六歲的年紀,眉眼之間長得和顧江辰卻又幾分相似,顧沉秋抱着那男孩不住親吻的時候,當時讓她心裏一沉,仿佛看到的是顧江辰。
“什麽,姨娘,那男孩現在在哪,我要替姨娘出出氣。”
“別看了,那種妖孽。現在只怕就在碧落江呢。”
“是嗎?”顧江辰說着,想到的卻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他總覺得此種作為太過殘忍了,若是哥哥真心喜歡那男孩,那該是何等的傷心。想着,顧江辰要出去赴約為由當即火速離開,正看到顧家的長工帶着一個男孩就往外走。
顧江辰一直跟在後面,直到顧家長工将那男孩扔進河裏,顧家長工做完這件事就走了,也不管那男孩在河裏撲騰着。
顧江辰跳進河裏,把那男孩撈上岸來,男孩吐了幾口河水之後,就看到顧江辰,當即說“顧江辰,二少爺。”
“你認識我”
“我見過少爺,少爺沒見過我。”
“這些錢,你拿着。”顧江辰拿出自己的私房錢塞給那男孩。
“少爺,你。”
“趕緊走吧,不要讓顧家其他人再見到你。”男孩對着顧江辰磕了一個響頭,當即逃命去了。
顧江辰做完這件事後,就想去二叔家看看。
二叔是個詩情畫意的人,把自己公館建的古香古色,詩詞字畫筆墨紙硯樣樣俱全,閑時就和那些詩人作家在家裏聚會讨論,自己也寫些詩詞字畫去賣些錢來揮霍。
顧江辰走進朱紅色的大門,穿過回廊,回廊的兩旁是湖水,湖水裏游動着許多快活的魚兒。顧江辰先是見到二叔,二叔正在喂鳥,看到他也不驚訝,只含笑說道“阿辰來了,沉秋在回廊拐彎第二個房間裏。”
“叔,那我先去看看哥哥。”
“去吧。”
顧江辰說着就穿過二叔的房間繼續往前走去,他總覺得叔這個人很奇怪,好似他的房子似的,曲幽回環。
顧江辰走後,顧宿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裏悲喜莫測,轉而自己唱起了小曲,自娛自樂。
顧沉秋只覺得背後的傷口火辣辣的疼着,也不知那個男孩怎麽樣了,不過最怕的還是自己的秘密會透露。要是那個秘密洩露了,自己可真是再也難以在顧家立足了。顧沉秋剛把自己的衣服退下,露出那瘦削蒼白的上身,恰逢顧江辰推門而入,只見他手裏拿着藥膏,踏步而入。口裏說着“哥,我來給你上藥吧。”
“嗯”顧沉秋也不說什麽,只默默地轉過身來。
顧江辰把那祛疤的清涼藥膏細細抹在他的背上,顧沉秋微微抖了一下,皺着眉頭,就不動了,只靜靜地讓江辰給他上藥。
“哥,是不是弄痛你了,我輕點。”說着,顧江辰真的放輕了力度,看着哥哥背上的傷痕,覺得一陣不舍,不禁又說道“爸爸太狠心了。”
“阿辰,我媽怎麽樣了?”
“你放心好了,只要你沒事,姨娘就放心了。還有那個男孩,他也沒事了。”
“什麽,你見到他了。”
“嗯,姨娘要把他沉江了,我把他救了。”
顧沉秋轉過頭看了顧江辰一眼,接着又問道“我媽說什麽了?”
“造孽,哦不,也沒什麽。”顧江辰看到他哥哥嘴角一彎,卻是一抹冷笑。
“對,是造孽。”顧江辰一聽此語,就看到顧沉秋看着自己,眼神古怪,如火似冰。顧江辰心裏一陣打鼓。
“哥,我”顧江辰說着,試着把自己的手抽出來。上完藥,顧江辰接着說“不如我去那些水果過來。”
“我不吃。”
顧江辰只好作罷,一時兩廂無語。
此時顧宿進來,一笑恰似春風拂過。
顧宿看着他們兄弟兩個,說道“沉秋阿辰,楊琴想見見你們倆。”楊琴是顧宿唯一一個老婆,不知是什麽緣故,楊琴這幾年一直在吃齋念佛。
顧江辰帶着顧沉秋往後院走去,楊琴就一直住在那裏。
楊琴沒有孩子,就把他們兄弟兩一直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
原來楊琴把他倆叫去是為了給顧沉秋說親。
楊琴把一手拉着一人,拿了張照片,照片裏是一個清秀的女孩,楊琴一直說那個女孩是大家閨秀,而且知書達理,希望顧沉秋有時間能和那女孩見一面,看能不能促成一段好姻緣。
顧沉秋做到最後,覺得自己腰酸背痛,那些傷口又開始叫嚣起來了。顧江辰從小和顧沉秋一起長大,一看顧沉秋開始有意無意地開始姣手指。
當即對揚琴說道“嬸嬸,我好餓,我和哥哥先去找些果子吃,明天再聊。”
說着,顧江辰和顧沉秋離開了。
那一晚上,顧江辰就住在顧宿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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