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摩嚴放下最後一本折子。伸手想喚醒流音,
手卻在碰觸到發頂的那一刻停下。
“師尊?”
摩嚴一動,流音迷迷糊糊的有點感覺。半睡半醒之間雙眼都沒張開。習慣性的喊,聲音糯軟。
摩嚴的手停在流音的頭頂,流音微微擡頭柔軟的發從指間擦過。然後柔軟卻微涼的發變作了,額,摩嚴好笑的看着無意識拿臉蹭自己手然後又睡回去的徒弟。像是小時候,一睡着就喜歡抱着他的手不放。只是徒弟越長大越不似少時喜歡黏他。這些年雖然也是天天見,卻永遠是為了那幾件事,梳洗、請安、奉茶、過招。
摩嚴不是不知道流音的拘謹大部分都是出自于他。可每一回總是不經意見想到流放蠻荒的哪一個。同樣是從小養大,同樣是悉心愛護,竹染,那個比流音多了一絲血脈之情的孩子,背叛了長留,背叛了,他。到底不是鐵石,那道疤刻在臉上也映在心裏。不是信不過流音,只是,心結難解。摩嚴無聲的嘆了口氣,還是沒有叫醒流音,輕手輕腳的将人抱起。琉璃燈盞一瞬全熄。
摩嚴抱着流音走在長長的回廊上。他只記得竹染留着他的血,卻忘了算上流音看見的第一個人便是摩嚴。他所有的歲月都有着摩嚴的影子。而竹染他空白了五年。
月淡夜濃,一路走來樹影斑駁,只有月光照亮前路。晚風一吹,不大卻是寒氣十足。摩嚴雙手不由抱得緊了一些。想想上回抱流音還是個少年模樣,十多歲的年紀,一只手就可以抱起他。現在一只手提起着沒二兩肉的人倒是容易,要抱着他走路可是确确實實要兩只手摟着他的肩膀和膝彎才可以,孩子長高了長大了。從個小蘿蔔丁長成了翩翩少年郎。
摩嚴心上感嘆,又想懷裏抱着的人也太輕了些,明明看着也不是那麽瘦弱,可一抱進懷裏就覺得太輕。“平常不吃飯的麽?”摩嚴心裏想,不料低喝出聲。
“師尊,阿音都辟谷好些年了。”懷裏傳來一個聲音回答。
然後,兩個都愣住了。
完了!暴露了!這是流音。
好啊!竟敢裝睡!這是摩嚴。
于是摩嚴腳步一停:“下來!”
不行,這麽好的機會,死都不能下來。在可以被師尊抱的巨大誘惑下。流音終于硬氣了一回。雙手緊緊摟住摩嚴的脖子,将臉往摩嚴胸前一埋。他剛剛說話了麽?沒有啊!他剛剛聽見什麽了麽?答案當然還是,沒有!
所以,他什麽都沒有聽見啊。對了對了,他要睡覺,對,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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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嚴被流音這幅樣子氣樂了。“醒了,就自己下來走。”
話音剛落,流音就猛搖頭,蹭着摩嚴的胸膛,難得沒臉沒皮一次:“還沒醒呢。”說完,流音自己都覺得臉上發燙,但是好不容易師尊抱他一回,絕對絕對不要下來。流音心口狂跳,卻不知是為自己羞,還是為這難得的意外收獲而讓他覺得他與摩嚴又近了一步。
胸前有着另一個人的體溫,磨蹭之間胸口也隐隐發燙。流音小時候也愛将臉埋進他的胸前,撒嬌着喊他:“師尊。”
“師尊。”是流音。聲音不似孩提時軟甜,清流激蕩宛若名字般的清脆聲音卻又的确是流音。
摩嚴覺得是不是真的如凡人見言,小別之後容忍心總會大上許多,還是真的只有流音真的開口想要他都會盡量滿足。竟真的沒有放下他,擡腳繼續走。
摩嚴走路很穩,一點都不晃,只是流音忍不住動,他緩緩放開摩嚴的脖子,卻又不想松開,便輕輕的環着。心中又是歡喜又是緊張,小心的移動腦袋,等腦袋靠在摩嚴的胸前忍不住心裏頭一陣歡呼,臉上的笑遮也遮不住,還好夜色深沉。結果樂極生悲,只聽“叮當”的一聲脆響。
流音手立刻一僵,摩嚴聞聲低頭,卻只見青絲三尺失了束縛順着肩膀滑落,跟着微風飛揚。
“怎麽了?”摩嚴問。
“沒,沒什麽。”流音一開口,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誰讓他心虛,“發簪沒束好,掉下去了,應該是摔斷了。”
“恩。”摩嚴點頭,繼續走。他記得流音束發的那一只,一回流音下山在人間買的羊脂玉的簪子,流音似乎很喜歡那一只一直帶着。玉的質地脆,這一掉下去怕是段成了好幾截不止。
流音見摩嚴似乎沒有要讓自己去撿發簪的意思,送了口氣。一支發簪換師尊一瞬溫柔,值。
風靜月無聲,只有摩嚴的腳步響在耳畔。流音只希望着聲音可以響的久一點,再久一點。可以久到歲月的盡頭。只可惜除了人生再沒有一條可以讓人走一輩子的路。再長的路都有盡頭,更何況從摩嚴的書房到達卧房最久也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所以當摩嚴頂在他的房門,将他放到床上的時候,他只恨人生太長,路太短。只是摩嚴都将他送到床上了,他還能說什麽,除了睡覺他還有什麽可說?
流音這麽想,摩嚴顯然也是這麽認為了,放下了徒弟轉身就想走。可人心貪婪,總是不滿足。摩嚴走了兩步就發現袖子被扯住了,回頭一看,流音憑着黑夜摩嚴看不清楚自己,任由嫣紅自面龐燃至耳尖,“師尊。晚安。”然後放開了玄色的廣袖,手還不經意的碰到了摩嚴的。
“恩。早些睡吧。”摩嚴似乎一點都沒有發現,轉身就離開,在他跨出門檻的一刻,房門也自動合上。
流音抱着被子,一邊抱怨摩嚴連晚安都不會說,明明小時候都摟着他睡的。一邊又罵自己人心不足,這樣還不好。已經超越了往日的界線了,還不夠?
可是不管怎麽說自己不該,罵自己不對。摩嚴那一刻極盡的溫柔卻還是像一顆火星跌進了心裏,肆意燃燒,燙的五髒六腑一片炙熱。如果,如果可以一直這樣多好,如果,如果,可以離他再近一點多好。這麽一想,便覺得髒腑之間滿滿的全是烈焰焚燒的灼痛。流音深吸一口氣,将自己往被子裏一蒙,似乎這樣就可以緩解胸前的灼熱。流音啊流音,你真是入了魔障。
你該記得你是他的徒弟。你與他該就是孺慕之情。可是,可是孺慕會像他這樣麽?不停的想他,相思繞了一圈又一圈緊緊的纏繞着他讓他動彈不得。孺慕會像他這樣麽?看見他便覺得胸口滿的像是要漲開,有什麽東西像是急切的要溢出來。孺慕會像他這樣麽?靠近他的時候總是想要靠他近一點再近一點,而想要碰觸什麽自己卻又不知道。這是孺慕麽?這是麽?
答案其實早在心裏了,只是不願意去承認。
一團火,光明溫暖,讓飛蛾願意不惜性命去撲。哪怕燃燒成灰也不後悔。
流音抱着被子滾,想的全是摩嚴,一個兩個三個不停的在腦海裏旋轉,面目一下清晰又一下模糊。師尊。師尊。師尊。流音無聲的喊。他怕以摩嚴的性格一旦知道了他的心思不活活打死他,這份師徒情誼也定然破碎。可不說就好了,不說就代表事情沒有發生麽?他不想等到真的握不住那個人的手時再後悔,現在,現在說不準他還有機會呢?摩嚴對他的好都像是毒藥,一點一點的累積,最後讓他病入膏肓,這一次的溫柔像是最後的一次猛藥,讓他再無藥可救。
長留大弟子,這一日沒有成功掉下劍去表演一個空中飛人。卻因為和被子滾的太激動,神思不屬,“咚”的一聲,臉朝地滾到了床底下。也不知讓流音選,是摔下劍丢臉還是掉下床更加沒面子。
作者有話要說: 流音:作者你認真的?(溫柔的笑)
畫染:啊嘞!大師兄!!!(雙眼冒光)您怎麽光臨寒舍?寒舍蓬荜生輝啊!
流音:客氣了。只是在下聽說作者大人最近手似乎有點閑吶!
畫染:有麽有麽?我最近手可忙了!(裝傻裝傻)
流音:“哦!是這樣啊!(和藹可親的笑,然後手反手一抽刀)坤龍!
畫染:哇啊啊!(作者已被坤龍抽飛)
流音笑眯眯擦刀:在下覺得還是作者大人被在下一刀抽飛跟丢臉一點呢!空中飛人?呵呵!
不知名的小島上挂在歪脖子樹上的畫染:(寬帶淚)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流音啊,就算喜歡你家師尊大人也不要什麽都和他學啊!暴力解決不了問題,記仇更是不好啊!
流音:阿拉!我好像聽見作者說了什麽呢?罷了,不重要。(微微一笑,如沐春風。手中坤龍華美)哦!對了!我想起來了,作者先前和我說過要拉拉評論來着!評論定結局啊!呵呵,你們想不想坤龍版的空中飛人改進裝!不要銀子哦!所以該怎麽做呢?你們明白的,對不對?(溫柔的笑,唇角的淺淺的梨渦顯現)
好吧好吧!這就是在明目張膽的求評論~第一次寫小劇場,也不太會玩兒幽默。大家将就着吃吧!然後,評論扔上來~
☆、章十三
章十三
金雞報曉,晨曦東升。流音揉着臉跑到摩嚴房門口,還好他昨晚反應快先護住了臉。不然,真是沒臉見人了!
摩嚴的房門是開着的,流音疑惑的進門發現摩嚴正背着他在淨面。“師尊?”流音疑惑的叫了一聲,今日怎麽了?這麽早?
“恩。”摩嚴将面巾放回水盆裏,然後轉身坐到凳子上:“過來吧!”
“是。”流音走到摩嚴的身邊熟練的替他束發,可眼睛還是不由的圍繞着水盆打轉。
摩嚴的房裏從沒有鏡子這等東西,自然也看不到流音眼神亂飄。只是摩嚴本着一個師父對徒弟的理解,開口:“看什麽?自己起得晚還不許別人早來?”
流音聽言,手一抖,他本來就因為昨晚的事情心裏頭發虛,再摩嚴這麽一問,縱然說者無心,到了流音的耳朵裏也像是他因為一點點小事就吃醋似得。他又不是姑娘家,哪有那麽小心眼,什麽醋都吃。
“師尊何意?阿音不過是想着是哪一位師弟這般盡心,早早的便來了。阿音也不可能永遠待在師尊身邊,總有離開的時候。想有這位師弟伺候師尊阿音在外也放心。”流音終于将雙眼的目光都放在了手上的事情上,看似是專注的盯着摩嚴的頭發,語言也不過平常,師徒兩随意說兩句話。可也只有流音自己知道他是用了多大的勇氣才說出這話的。
可這平常的話,摩嚴卻不知為何聽着不舒服,低低“哼”了一聲,“才剛回來就又想着下山,被外頭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了。”
“沒有。阿音不是這個意思,不過世事無常。”流音給摩嚴帶上發冠,彎下身偏頭笑看摩嚴:“難不成阿音還能天天跟着師尊不成?像這一回不就一去月餘?”
“依你的年紀在凡間早是可以遠游入仕,不必硬留在家中。你若現在要走,我自然不攔你。”摩嚴不是一個善于逃避的人,明明流音的話一句沒錯他卻不想答,也回答不出來。只能不動聲色将話題一轉。他看流音一眼,流音低眸笑。長長的發微微散落,潔白的發帶松松的系在腦後攏住三千煩惱,比往常挽得端端正正的發多了兩分風流潇灑的意味。
摩嚴不禁伸手扯下流音的發帶,“這麽頭發弄成這樣?”
流音被摩嚴的動作吓了一跳,卻見摩嚴似乎要幫他将發束好,于是乖順的俯下身跪在地上,笑答:“不是昨夜将發簪折斷了麽,今日一時找不到能用的便随手拿了條發帶先紮着。師尊覺得梳得不好?”
“确是不如挽發。”摩嚴最不會正面誇人了,流音也只笑笑。一時間兩個人都靜了下來,摩嚴許久不曾動過手了,似乎在流音會自己束發之後他便再也沒有幫他梳過,到現在反而是流音為他日日束發。流音和竹染不一樣,摩嚴不由在心裏默默念了一句,深邃的眼神一時難言。
流音低着頭看不見摩嚴,也正出神,是他出去的月餘裏發生了什麽事了麽?為什麽師尊會突然,突然變了一點點?流音不由又将目光放低了低,胸口的跳動也快了兩分。他也不想胡思亂想,可腦子要想什麽基本不歸人管,昨夜的事,又不由浮現在腦中。流音連忙閉眼,要死了!
摩嚴給流音綁好發。将剛剛流音落在耳邊的發全給束了上去,幹淨利落,絕對摩嚴的風格。只是這樣流音的一張臉便全部暴露了出來,一點遮擋物都沒有。摩嚴一貫的黑臉,還放在流音頭頂的手順手給流音了一記。
流音反射抱住腦袋,瞪着眼看摩嚴,一臉受驚的小貓樣。晨曦的光照進來,流音背光跪着,面容模糊。可摩嚴還是看到了流音傻兮兮的樣子。但是作為一個威嚴的師父,怎麽能作弄笑話徒弟
呢。于是板着臉道:“想什麽是怎麽出神?還不起來。”
流音癟癟嘴,什麽話也沒反駁,乖乖起來。摩嚴看流音上道,不由輕咳了兩聲:“罷了。走吧!我要去長留殿,你也該去授課了!一起下去吧!”
流音看着摩嚴率先走出去的背影,在摩嚴跨門檻的那一刻突然開口:“師尊,阿音在想依阿音的年紀若是在凡間不是遠游,而是早就兒女生了一打,孫子都會滿地跑了。”
摩嚴背影一頓。說不出話來。在流音小心的跟上來的時候,氣呼呼的甩袖:“哪有這麽多的如果。世上本沒有如果一說。整日想東想西,還不如多看些書修習寫法術。”
“是,是,弟子知錯。”流音快速認錯,然後默默在心裏道:“可是師尊啊!這個如果可是您先提出來的呀。阿音是跟着您說的呀!”當然這樣的話流音也只敢在心裏念念。
一路直接禦風下來山,快要落地時流音才後知後覺。剛剛的話題好像有點不太對啊,雖然說他是另有目的,可師尊一不小心理解錯誤以為自己一心想要下山怎麽辦。
本來嘛!一到長留山師徒兩個就分開來走。摩嚴一落地甩袖就走,流音趕緊給拉住,他覺得他有必要解釋,于是摩嚴疑惑的回頭看流音,見流音一臉認真的看着自己,便問他:“還有什麽事?”
“恩。”流音低頭,手拉的太快了語言還沒組織好啊,“阿音只是又想到了凡間的一句話——父母在,不遠游。”所以你在這兒我就在這兒,仙人的壽命無盡頭,我也願意無止無盡的一路走下去,陪你。
雖然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但流音還是覺得耳朵發燙。摩嚴聽了這句還有些沒反應過來呢。流音就已經快速放開摩嚴的袖子,趕緊行了個禮,轉身就跑。
每一回總是流音看着摩嚴離去的背影,摩嚴看着流音的身影一點點變小。摩嚴的一生一共三次無言的看着流音的背影消失不見,目送他走遠,這是第一次。有風輕送,淡淡的水藍衣裳,飛揚的三尺烏絲,秋水般的秀逸清華。摩嚴心裏突兀的升起一股奇異的柔和,只一瞬間還來不及摩嚴抓住就已經溜走。只有摩嚴自己都沒有發覺的微笑的唇角,表明那一刻真的出現過。
摩嚴也不知道是出于什麽心思,一直到流音的背影消失在如畫的風景裏才轉身去長留殿。
流音一路小跑,直到确定摩嚴完全看不見他了才停下,也還好這一路弟子不多,不然看流音這個樣子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呢!
流音緩下步子,走了兩步又忍不住回頭,看到的卻只是長留一貫的深紅色,深灰色還有金色交相掩映,肅穆莊嚴又大氣華重,卻偏偏沒有那威嚴偉岸的玄衣人。明明是意料之中的是,那心中的失望又是為了什麽?那個人還會追上來問他那句話到底是什麽意思不成。
別說傾盡這一輩子,就是三生三世輪轉他怕是也等不到那一天。他能做的只有緊緊的跟勞摩嚴的腳步,這樣才看得見他。流音默默回頭,神色淡漠在外人看來最是平常的溫潤。可他真正的心思也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他在嘆。他的寸寸相思到了摩嚴那裏不過是師徒情誼。那一句“不遠游”在流音這裏是許諾,在摩嚴那裏是孩子随口一說。
沒錯流音是忐忑糾結,搖擺不定,一面想要做他的徒弟,一面心裏又想着另一件喜歡。他想要将摩嚴的思緒引去他要的喜歡,卻又害怕他發現,半道上又拿師徒搪塞。
人的感情不止情愛一種,流音在摩嚴身上寄托了太多的感情,若單單論一個情字未免太輕。流音又是一口氣嘆出口,停下了腳步。原來已經是午殿到了,他出去的一段時間摩嚴已經免了他的課。今日他剛回來摩嚴就将他拉了過來,看來是已經打過招呼了。他想想要他教的是什麽呢?該是要教禦劍之術了吧?
這頭流音到了,那頭摩嚴也走進慢慢被兩側站的弟子推開的異彩鎏金鑲滿寶石而又高大沉重的門。
☆、章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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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