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三省苑
王氏微微斂了目光,平淡道,“府中不同你早前在的莊子,規矩是多了些,但如今你父親在朝中的官職不似早前,後宅中諸事都需循規蹈矩,才不會被同僚的家眷笑話了去。晨昏定省,侍奉長輩,每日都需勤勉,不能偷懶。郁夫人隔兩日便會來乾州,要見你……”
王氏言及此處,擡眸看了看她,輕聲道,“旁人看的雖是你,卻實則看得都是我們趙家的禮數,你這兩日晨昏定省後,都來我苑中,讓劉媽媽好好教教你。”
言外之意,是怕她在莊子上長大不懂禮數,沖撞了郁夫人去。
王氏交待完,也未有喚她起身的意思。
趙錦諾跪在廳中,雙手做了做福身的姿勢,恭敬應道,“錦諾謹記母親教誨。”
她口中的‘母親’二字,讓王氏的眼皮子不禁擡了擡。
她既喚她一聲母親,她便是她名義上的母親。
早前在莊子上養着便也罷了,如今接回了府中,自是要守趙府規矩的。日後郁夫人想必也會過問,顏面上的功夫自然要做足。
有些話,當下不方便說,她明日會尋時間單獨提點。
畢竟,這回将趙錦諾從莊子上接來,是替琪姐兒嫁給阮家那個傻子的。
王氏看着趙錦諾那張同她生母極像的臉,按捺住心中的厭惡與不喜,目光輕慢不怎麽看她,卻繼續用長輩的口吻,“,。你如今剛回府中,身邊也沒什麽可用的人,海棠和杜鵑早前都是我房中的大丫鬟,雖不成器,卻跟了我許久,府中的規矩多少都知曉些。她們二人你先将就着用,若是用得不習慣,再來同我說一聲。”
趙錦諾再次福了福身,“多謝母親割愛。”
王氏瞥了瞥她。
這些年,宋媽媽這個老人應當沒少在她身上下功夫,養在莊子上,禮數似是還周全……
王氏又轉眸看向老夫人,輕聲道,“兒媳這裏沒什麽要交待的了,看母親的意思?”
趙錦諾餘光瞥向王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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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言罷,只随意看了老夫人一眼,而後自顧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應是慣來都在家中做主,老夫人處只是随意敷衍一聲,老夫人平日裏應當沒也少看她臉色過活兒。
果真,老夫人深吸一口氣,一面數着佛珠,一面打量了王氏臉上的神色,才朝趙錦諾道,“行了,沒什麽說的,明日晨昏定省,好生聽你母親教誨。”
語氣中透着漠不關心。
趙錦諾應好。
老夫人身後的嬷嬷扶她起身。
老夫人有嬷嬷扶着,先行回了屋中。
海棠早前便說過,如今老夫人在官邸中多吃齋念佛,後宅的事都是王氏在做主,老夫人力不從心,也管不了,當下,趙錦諾分明是來拜見祖母和母親的,最終也只是聽王氏說了些許話,老夫人近乎漠然。
老夫人起身回了屋中,劉媽媽也扶了王氏起身。
臨到趙錦諾跟前,王氏道了聲,“起來吧,一直這麽跪着,旁人還以為我對你苛刻……”
這一句臨到尾聲的時候,王氏的身影都已離了廳中去。
海棠這才上前扶起趙錦諾起身。
趙錦諾亦心底澄澈,王氏應是比想象中的更不待見她。
王氏方才的神色不是不喜,而是明顯厭惡。
巴不得不見她。
但似是郁夫人跟前,王氏尚有諸事要同她交待,所明日還是不得不見她……
趙錦諾淡淡垂眸。
……
乾州知府的官邸不小。
早前趙錦諾離家時,父親趙江鶴還不是乾州知府,這座官邸是父親赴任乾州知府之後才搬來的。
趙錦諾其實陌生。
早前城南老宅子處僅存的關于娘親的溫柔記憶,也似是在這處陌生的官邸中消融殆盡……
這處官邸,沒有絲毫娘親的痕跡。
這家中,也仿佛從未有過她們母女二人。
趙錦諾微微斂眸。
……
杜鵑領她入了‘三省(xing)苑’,應是取義“吾日三省吾身”的意思。
這樣的苑名,大都是主人家的書房用,鮮有姑娘家的閨房會叫這種名字。
王氏讓她入住‘三省苑’,卻多了幾分旁的意味。
是想提醒她,要每日三省其身,不要以為眼下回了乾州,便真就是趙府的嫡長女了。
這樣的三省苑,一聽便是借住。
這乾州府邸中,本就沒有她的位置。
不過寄人籬下罷了。
身側,杜鵑高聲道,“大小姐,夫人挑了許久,才挑中官邸中的這處苑子給大小姐,偏是偏了些,卻清淨。夫人說大小姐若是不喜歡,同夫人說聲,再換一處就是。”
趙錦諾嘴角勾了勾,應道,“勞母親費心了。”
那便是不必換苑子的意思了,杜鵑心中輕笑,還算知曉這是乾州官邸,沒有初來乍到便興風作雨。
看來夫人今日在廳中的訓話,還是聽進去了的。
海棠領了趙錦諾入了外閣間和內屋中。
三省苑不大,內裏沒有暖閣。
外閣間和內屋都布置得中規中矩。
她先同杜鵑和海棠一道回的乾州,只帶了幾身衣裳和随身之物,她在新沂莊子上的東西,宋媽媽和阿燕會晚些一并帶來。
眼下,她的東西不多,海棠很快收拾利索。
杜鵑則在苑中,讓三省苑中伺候的下人都來苑中見禮。
趙錦諾一眼看去,加上粗使的丫鬟、婆子和小厮,并着杜鵑和海棠兩人,苑中一共來了不到七八個人。
杜鵑高聲訓道,“今日大小姐才回府中,夫人将這座苑子撥給大小姐住,你們可都得仔細伺候了,若是有差池,可是要挨板子的!”
衆人都應是。
趙錦諾看了一眼,沒怎麽出聲。
等回內屋,海棠已在耳房備好了水,亦同她道,小廚房方才備好了飯菜,等沐浴出後可用。
趙錦諾輕聲應好。
耳房內,水汽袅袅,趙錦諾自顧寬衣。
這一路風塵仆仆,方才又在廳中跪了好些時候,她确實累了。
等上一側的腳凳入內,在浴桶裏才解下貼身的衣裳,放在一處。
水中的溫熱,似是很快将身上的疲憊解去。
趙錦諾亦摘下發髻間的素簪。
青絲如墨般垂下,盈盈水汽裏,襯出些許秾麗與妩媚。
今日是她初次回府,父親尚在外地公幹督辦,祖母和母親連飯都未留,亦未讓她見府中的趙琪和趙則之這對龍鳳胎……
趙錦諾不知王氏為何對她諱莫如深。
但以王氏今日的态度推斷,阮家的婚事若真是香饽饽,王氏定然不會想到她。
早前在莊子上,趙錦諾遣了人去探,也探不到阮家小兒子的事,此事應當隐晦。
趙錦諾想,阮家小兒子許是缺了條胳膊,斷了條腿,要麽就是眼耳口鼻有何處感官不靈……再要麽,就是有些‘隐疾’……
******
來乾州的馬車上,阮奕連連噴嚏。
一側的阮旭微微皺眉,“可是今日非要去河中抓魚,着涼了?”
言罷,目光看向他懷中那只白色的兔子,阮旭目光略有煩躁,走到何處都帶着他那只兔子,扔都扔不掉。今日扔掉,他還撿回來了。
來乾州的時候,母親吩咐他多照看好二弟。
他這幅模樣,還揣只兔子,如何去趙家?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啦,補昨天的,今天晚點還會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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