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深宮囚凰傳(四)

翌日清晨,林悅心中有事,睡得很晚,貝婷婷起來的時候,她也有點模糊的意識了,勉強睜開眼睛,就看到一個模糊的影子,見貝婷婷出去後,林悅便又閉上了眼睛,可沒有多久,便聽到門外傳來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小姐!你為什麽這樣忍那跋扈的林小姐!你這個樣子若是被老爺、夫人知道得多心疼啊。”

又是芷藍!林悅猛地一下坐了起來,她搖晃了一下混沌的腦袋,就要出去教訓芷藍一頓。

門外的貝婷婷聽到貼身丫鬟說這話的時候,眼神閃避了一下,“慎言。”她頓了頓,“芷藍,你這般性子在宮中很容易吃虧的。”到底是想着曾有過的情分,貝婷婷的語氣并未太冷硬,只是若芷藍還是這個性子的話,對她未來的路也有影響,歸根結底也是她把芷藍給寵壞了,貝婷婷想起了上輩子芷藍臨死前的模樣,輕輕嘆息了一聲,“也許……我本就不該帶你入宮。”

“小姐!”芷藍一聽,吓得跪下了,“小姐,你千萬不要把芷藍扔下,芷藍只有你了!”她的眼淚“唰、唰”地往下流。

貝婷婷愣在了原地,看着芷藍哭泣的樣子,突然間腦中閃過一道靈光,原來……原來芷藍這個時候已經喜歡上自己了嗎?

而門內的林悅聽得憋了一股氣,原來這個時候的芷藍已經喜歡上了貝婷婷,林悅意識到了這件事,她抿了抿嘴,下定決心要把這主仆二人給分開了。

等二人洗漱完畢,那懲罰已經下來了,林悅與貝婷婷跟在一名宮女身後,前往掖庭宮,而她們的丫鬟則因為身份問題被帶着去了浣衣局受罰。

一路上,林悅幾次三番想開口,可一看到貝婷婷那沉靜的樣子就張不開嘴說話,最後就這麽沒出息地走到了掖庭宮。

掖庭宮很大,是宮女們居住的地方也是犯官女眷發配勞動之所。一路行來,林悅見到的都是一雙雙麻木的眼睛,她的心漸漸沉了下去,本來那絲成功分開貝婷婷與芷藍的喜悅瞬間被對未來的擔憂所淹沒,她不擔憂自己,她只是擔憂自己不能保護好婷婷。

“你們剛來,便負責打掃這進宮之路吧。”宮女領着她們去見主管,主管姑姑打量了她們幾眼,便說道。

林悅沒有錯過這主管眼裏的那絲不屑,是的,在許多人眼裏,兩名秀女居然被罰至掖庭宮,這看上去似乎已經徹底沒了前途了,可林家與貝家在,她們便能起複,只是夏蟲不可以語冰,看得透的聰明人才是可以交往的對象,看不透的蠢蛋沒有這個利用的價值。

領她們過來的宮女姓許,她在出門的時候狀似無意地說了一聲,“這宮中樹木繁多,落葉紛紛,幸而姑姑每日申時才會檢查,不然可會把灑掃宮女們給累壞了的。”說完這話,許宮女扭頭就走,一點兒也不拖泥帶水。

申時即是下午的三點到五點間,雖然許宮女不敢明目張膽地賣好,但這一份好心,林悅心領了。

貝婷婷目送許宮女遠去,便手拿笤帚,準備開始打掃這進宮之路了。

“你……”林悅正想說什麽,卻對上這個把自己封閉起來的女人,她感覺對方就像是一個刺猬一樣,令她無從下手,轉而又想,貝婷婷此刻真的那麽喜歡那個叫柳俊才的人嗎?不然,怎麽會絕望、怎麽會如此地沉默?一想到這裏,林悅便覺得有幾分的無力,為什麽她的情敵這麽多?好想哭……但寶寶不哭,寶寶要努力qaq

“喂!你不會真的生我的氣了吧?”林悅用原主的強調說着話,她拄着笤帚,一雙眼帶着些害怕帶着些抱歉更含着更深的情緒地望着貝婷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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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婷婷不欲與她說話。

“我真不是故意的!那個柳俊才壓根就不是些什麽好人!我看到他跟李湘兒過從甚密,你想啊,他一邊吊着你一邊又跟那個李湘兒在一起,這種男人有什麽好的!”林悅不忿地說着,“再說了,我也不是故意的,我怎麽會想到那後頭有這麽多人,而且一個個的都老大不小了,居然在聽牆角。”林悅是真的憋氣,只能想着趕緊道歉,讓貝婷婷原諒自己,只有貝婷婷原諒了自己,她才能做下一步的事情。

貝婷婷拿着笤帚的手顫抖了一下,她停下了動作,擡起了頭,一雙黑眸不帶半點情緒,“林悅,你永遠都是這樣,你根本就不會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裏?從小的時候開始就是這樣沒心沒肺,全世界都是你對的,別人都是錯的,連道歉都在逼別人原諒你,你這也算是道歉嗎?可我不是馬小玲……”

林悅一驚,腦子裏頓時如撞鐘一般發現了一聲轟鳴,她錯了,她錯在太過急切,錯在怕被看出問題,而用原主的态度去面對貝婷婷,可原主這種态度分明是與貝婷婷結仇的節奏,這簡直就是一團死結,難以打開,馬小玲……馬小玲……林悅喉頭傳來了一聲嗚咽,是的,故事裏頭的林悅害死過人,馬小玲是二人的童年玩伴,有一回林悅執意要下水去抓魚,結果一個沒站穩就摔了,那個時候馬小玲救了林悅的命,但林悅活了,馬小玲卻被湍急的河水給沖走了,幾天後才找到了她的屍體,當時大人們以為馬小玲是貪玩,林悅跟林申榮說出了原委,卻被林申榮關了禁閉,後來馬小玲入葬的時候,林悅跑了出來,當着衆人的面講出了原委,本來只是說出原委就好,偏林悅還多嘴的說了一句,“我真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她會來救我,我沒想着讓她救的……”于是最後林家父母都被趕走了,自此後,林父對林悅越來越淡,而原主心中也壓着這一件事,直到半年多後,才把此事漸漸壓在了心底,重新變得活潑起來。

“對不起。”林悅沉默了半晌,“我知道我做過的錯事沒有辦法彌補,我……但我想補償你。”

“還是免了吧。”貝婷婷冷笑了一聲,“我怕被你害死!”

頭一回,貝婷婷這麽直白地與林悅說話,林悅心中一痛,捏緊了手中的笤帚,原主做錯的一切已經錯恨難返,她能做的也只是彌補了,在這種情況下談愛情,豈不是天荒夜譚,林悅想起了穿越前那個小嬰兒說的話,是啊,只要對貝婷婷足夠好,貝婷婷就會醒來的,她何時變得如此貪心了呢?

掖庭宮的日子除卻勞作的部分,其實挺清閑的,她們就像是被遺忘了一樣,與其他宮人一起在掖庭宮中工作,林悅與貝婷婷間的關系并無進展,二人偶有對話,但不多也不長,大多是問灑掃的事情。

這一日,主管姑姑便把整個掖庭宮的宮女們都叫了出來,“三日後便是陛下宴請群臣的日子了,你們都給認真一點,敢偷懶的仔細着你們的皮。”

林悅一聽,便明白了,皇帝宴請群臣後,便會中風昏迷,從此身體每況愈下,一想到這裏,林悅便想到故事中那會兒二人正住在同一個宮殿中,那個時候二人雖然經常争吃的争用的,可到底是鮮活的,不像是現在就算同住一個屋中,也沒有一丁點的人氣。

林悅和貝婷婷在聽完主管宮女的訓示之後,便繼續去灑掃庭院,主管宮女在散場後像是想到了什麽,便一步步踱步走到了林悅二人負責的區域。

貝婷婷沒有理會主管宮女,她自顧自得打掃着,可臉上卻透出了幾許蒼白。

林悅見狀,有些擔憂,這天一起床貝婷婷的情況就有些不妥,可她關心貝婷婷,貝婷婷卻視若無睹,此刻見主管宮女圍繞着貝婷婷打轉,她心有焦慮,“姑姑,我這邊打掃完了,我可以去休息了嗎?”原主就是這麽個二愣子,她便這樣表現着。

果然,這主管宮女擡眼看了林悅一眼,“掃完了?你這叫掃完了嗎?”主管宮女走向了林悅,大聲斥罵了幾句。“哼,要不是……”她差點說出了實話,眼珠子一轉,卻和和氣氣地說着,“這三日後的宴會,有許多娘娘們都盼着在這一天出彩呢。”

貝婷婷無暇理會,而林悅是嗤之以鼻,主管宮女暗示了半天也沒拿到一個字兒,氣得她大罵,“就你們兩個玩意兒還想着回去當娘娘!做夢!你們就一輩子在這裏灑掃吧!”

林悅對當娘娘的事情漠不關心,只是對貝婷婷的事情分外上心,她一直注視着貝婷婷,直到管事宮女走後,貝婷婷突然軟倒了下來,“婷婷!”她一個箭步上前,摟住了愛人,“婷婷,你醒醒!”她伸手一摸,那額上的熱度仿佛能把雞蛋給煮熟。

“快來人啊!有人暈了!”林悅抱着貝婷婷,四處喊道。

那未走遠的主管宮女也聽到了,她側過頭與小宮女耳語了幾句。“是我的銀子最終都會是我的銀子的。”她得意地一笑。

林悅把貝婷婷扶到了屋子裏,她四處去找人,卻沒有人能幫她請一個太醫,而她的身份又是犯錯被罰的秀女,壓根不能出這個掖庭宮,最終,她想到了一個人,咬了咬牙,便從林夫人給的匣子裏取出一張大額銀票,去了掖庭宮主管魏淑處,“魏姑姑,與我同住的貝秀女發熱了,請您幫個忙,請個好太醫幫她診治一二吧。”

魏淑取過那張銀票,看了一眼上面的金額,倒是露出了幾分意外,擱下了銀票,她整個人都顯露出了喜氣,“您要早這樣,大家不就好相處了嘛。”魏淑抱怨了一句,到底是應下了此事待林悅走後,魏淑掂了掂銀票,“最後還不是要求到我這。”她蔑笑着,對自己吩咐小宮女命人嚴守宮門并且不允許任何人幫忙請太醫的事情,條件性地遺忘了,此刻的她已經把林悅當作是冤大頭了,琢磨着下一步怎麽把林悅手裏的銀錢全部弄到手。

半個時辰後,太醫終于姍姍來遲,林悅雖然不知道這名太醫是誰,但想着魏淑不可能拿了這麽多錢不辦人事,便放心讓太醫去診治,“臣給開了藥,也紮了針,只是現下只能等小主自己退熱了,若再晚上一刻,便真的積重難返了。”太醫對着林悅行了個禮,又吩咐了幾句,這便離開了。

太醫走後,林悅一直守着貝婷婷,眼前蒼白的容顏令她想起了那一刻貝婷婷嘴角染血的模樣,“婷婷……你不要死……我不要你死……我不想再看到你死在我的眼前……”這些個後怕終于擊潰了她,令她泣不成聲,痛苦不已。

林悅并沒有發現床上的貝婷婷耳朵輕輕動了一動。

這一宿過去,等林悅清晨醒來的時候,她伸了伸酸疼的腰,她就坐在床邊守了貝婷婷一夜,沒怎麽睡,她伸出手去,貝婷婷額上的溫度已經變得正常了,她如釋重負地吐了一口氣,才赫然發現自己對上了一雙烏漆發亮的眼眸,“婷婷?你醒了?”她憔悴的臉上浮現了幾絲喜悅之色。

以往貝婷婷從來沒有認真看過,此刻她倒是從林悅的眼睛裏,看到了些的別的東西,心疼、心痛、悔恨、關切……以及愛,愛?貝婷婷想笑,可她渾身無力,覺得笑都格外地費力。

“我給你去打水洗漱!”林悅見貝婷婷不說話,她急忙說着,便沖出了屋子,那雙眼睛……那雙眼睛叫她覺得害怕……害怕一切已經無濟于事……

林悅走後,貝婷婷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在我死後,你竟愛上了我?這是多麽滑稽可笑的事情……

我怎也想不到,你竟與我一樣,重生了。

這樣,你就再也不無辜了,你所做下的血債我也終于有了向你讨還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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