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後宅有紅衣（七）

林家發現那副絕世美人圖消失，已經是一個月後了，這個時候林家與司馬家的争吵已經到了尾聲，因為司馬家理虧，所以司馬意委實送了許多利益上去才堵上林家的嘴，但林悅已經失蹤了，兩家的姻親關系已經不在了，為了利益，司馬意決定把庶女嫁到林家。

司馬夫人自從貝荷上吊後，便一直精神恍惚，天天喊着見鬼了，司馬意煩她，便變相關了她禁閉，此次出門去林家，帶的卻是李蓉雨。

林父看見李蓉雨進門的時候，臉色都變了，司馬意也許只會覺得李蓉雨與美人圖中的美人相似，但林父在過去的每個朔月都會把美人圖翻出來一看，直到一年前，他有一次在看美人圖的時候發現畫中人在淌着血淚，怎麽擦拭也擦不幹淨，他受到了驚吓，想把美人圖轉手賣出去，可下一秒那美人圖又回到了原地，他撕不毀燒不掉，迫不得已只能把美人圖給鎖了起來，所以林父一看見李蓉雨的樣貌，便想起了那副畫，恰巧這畫又消失了，若說李蓉雨不是畫中人，林父怎麽能相信。

林父與司馬意最終不歡而散。林父轉頭便請了好些捉鬼大師過來，意圖把李蓉雨給弄死，可他令人引走了司馬意，大師們卻說那李蓉雨是人非鬼，他的精神已經過于緊繃，一聽到李蓉雨是人，他便松了一口氣，為了緩解緊張的情緒，喝了一宿的酒，最後摔到池塘裏死了。

官府的人來過，雖然對于林父與池塘隔着一段距離都會摔下池塘有點疑惑，印有鞋印的小路上有好些小碎石頭，但喝醉的人是不能按常态來定論的，官府的人便如實寫進了檔案中。

林父死了，林府有了風聲說林母要帶着孩子改嫁，老太君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但還不等老太君做什麽事，林母便帶着孩子喝毒酒自盡，外間都傳說老太君惡毒，才會逼得兒媳自盡的，一夜之間大小主子全沒了，只剩下一個糟老婆子也守不住家業，沒多久林家便破敗了，林老太君在街頭乞讨的時候摔下溝，直接沒了。

司馬夫人在小佛堂中一驚一乍的，所有下人都已經習慣了，突然有一天沒有聽到司馬夫人的聲音，下人們好奇走進去，才發現司馬夫人已經心力枯竭而死，司馬夫人死了，司馬意只是裝個樣子哭幾聲，但司馬夫人頭七那天，司馬老夫人起夜的時候，尖叫着說在窗子上看到了自己的兒媳，活生生被吓死了，一下子府裏死了這麽多人，饒是司馬意有多彪悍，他此刻也是怕的，他買了元寶蠟燭在池塘邊上祭拜着，沒有注意到他的身後走出了一道黑影……

司馬意死了，他被活活剝皮而死，死狀慘烈，一時間司馬府淪為了本城最邪門的地方。

司馬意雖然死了，但罂|粟花的生意卻曝光在了陽光底下，狀紙也已經遞交到皇帝面前，此案可以說是本朝建立三十八年以來最大的一樁案子，此時人們才發現涉案官員全家毫無例外都死絕了，而主犯統統都被剝皮而死，死前都被虐過。

這是一樁最大的案子，也是一樁無頭命案，沒有人查到一絲痕跡，似乎所有首尾都被清掃幹淨了，兇手并沒有被抓到，在若幹年後漸漸流傳了一個鬼傳說。

在很多年後的某日，林悅似乎看見一個有着李蓉雨模樣的女子挽着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離開的背影，只是此人容顏依舊青春，林悅不确定是不是李蓉雨而已，只是是與不是，又有什麽關系，走的地方多了，見識的廣了，林悅也自然不會再在意這些了，她在意的唯有背囊中的那副畫和畫中人。

這麽多年，林悅依舊找不到法子讓貝婷婷真正擁有形體，有時候有機會的話貝婷婷會占據在将死的孤兒身上，這樣林悅便能牽着她擁着她，一起沐浴在陽光下，可到底這不是長久之策，而且每次也不過寥寥幾月，還要花費魂力去穩定身體，兩三次後，林悅便不再允許貝婷婷這樣做了。

這些年裏，貝婷婷曾經借用過別人的身體來和林悅成親，儒雅的文士在小城鎮上是稀罕的人物，人們紛紛議論着，可沒多久文士的妻子便過世了，文士也離開了，他們當初這一對令人豔羨的愛人也漸漸被人遺忘了。

貝婷婷的魂體內有一顆佛珠，她不知道這顆佛珠從何而來，只知道有了這顆珠子她便與其他的鬼有所不同，很多鬼不能做到的事情她都可以，而且因為這顆珠子她能與其他鬼溝通，能讓其他鬼聽服于自己，在司馬府的時候，司馬府因為是陰宅，有很多鬼，池塘裏頭就有鬼，池塘裏的鬼聽從貝婷婷的命令，與貝婷婷交情很好，所以貝婷婷臨走的時候，想把它帶走，它卻選擇留下，與司馬意同歸于盡了。

因為這顆佛珠，林悅嘗試去寺廟，她發現貝婷婷進出寺廟沒有問題後，便撐着傘走遍了世界上所有的寺廟，可……沒有一個人能夠看穿貝婷婷的身份，傘下的貝婷婷梳着婦人發式，她的手與林悅的手交握着，也只能在傘下才能觸摸到貝婷婷，縱然白日撐傘很奇怪，可若停留不久也不會有人生疑多事。

“婷婷，如果我找不到能夠讓你擁有形體的辦法，怎麽辦？”林悅的眼角已經有了皺紋，她常年文士打扮，身上那股子禮佛之氣也越來越盛，若是湊近了，還能聞到她身上的檀香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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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不到的話也只能這樣了，不是嗎？”貝婷婷倒是沒有什麽感覺，雖然常年“活”在傘下有些不便，但能與心愛之人厮守，對她來說已經算是幸運了。

站在斷橋上，望着橋下潺潺的溪水，林悅傾了身子，竟有想要輕生之意。

倏忽間，橋頭處突然傳來一段佛偈，“一切恩愛會，無常難得久，生世多畏懼，命危于晨露，由愛故生憂，由愛故生怖，若離于愛者，無憂亦無怖。”霧中漸漸走出了一個和尚，此人身披百寶袈裟，手持金色禪杖，慈眉善目，見一人一鬼轉過頭來，“阿彌陀佛，施主不如早日放下。”

“若我不能放下呢？”林悅手扶欄杆，反問道。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施主怎知此刻是夢是真？”和尚笑了笑。

“佛家修來世，是不是所有人都吃齋念佛，寸步不踏出屋外，到了年歲死了下一世就能有個美好前程？”林悅也笑。

“阿彌陀佛，施主對我佛家誤會太深矣。”和尚搖了搖頭。

見似乎要争吵了起來，貝婷婷連忙拉了林悅一把，“大師，請問我該如何才能擁有身體？”她的聲音中有了泣音，顯是覺得命運渺茫。

“施主，你本不該存在，只因我佛庇護，所以才能延續了這麽多年，卻又因佛珠的存在，令你遲遲不能轉世投胎，福兮禍兮……”和尚悲憫地說着，“若取出佛珠後，你的魂體不穩，但你能重新擁有身體，你願意嗎？”

“我願意，我自然是願意的！”貝婷婷連忙點頭。

林悅雖然想刺和尚一句，可看在和尚拿了佛珠不會不幹活的份上，她沒有多說什麽。

和尚給出了一個鬼修之法，說是若幹年前大破滅時代前留下的古物，只是理論，少有人嘗試，若有什麽後果，他也不能保證，但貝婷婷已經決意要試了，取佛珠的過程，貝婷婷痛到尖叫，可佛珠取出後，沒多久，她便已經擁有了身體，雖然只是一瞬，但已經讓她們二人堅定了決心。

和尚拿着佛珠走了，林悅帶着貝婷婷去了竹林隐居，剛開始一兩年，貝婷婷時不時會突然間變成鬼魂，但後來慢慢穩定下來後，一天裏也有八個小時是實體的。

林悅以竹林邊上的湖中魚為生，吃膩了或者需要什麽東西便打些魚去竹林裏挖些筍，拿去集市上賣，偶爾會給婷婷帶些釵環首飾回來。

“我不是說不用了嘛。”貝婷婷臉上有着紅暈，發上是林悅新買的發簪。

“要的，你是我妻子啊。”林悅笑得很溫暖，人要懂得感恩，現在的日子已經很好了，不是嗎？

“宗主，大人，西郊的鬼娘子要生了。”突然間，湖裏冒出了一顆腦袋。

貝婷婷與林悅對視了一眼，“嗯，我這就過去。”她用手一攬林悅的腰，二人便漂浮在空中。

貝婷婷自得了鬼修之法後，琢磨出了些許門道，見世間鬼太多了，便與林悅商量，建了個百鬼宗，只收一些沒做過惡的鬼類，而西郊的鬼娘子是被人害死的，她雖然死了，可她腹中孩子卻沒有死，生氣侵蝕了鬼氣，就算修了鬼修之法，也無法可破。

林悅二人眼睜睜看着孩子出生，鬼娘子只來得及輕輕撫摸了女兒的臉，便消散在了空中。

“也許有一天，我也會消散，那個時候你不要為我流淚。”貝婷婷觸景生情，手緊握着愛人的手。

“不會的，那個時候我早已經不知道埋骨何處了。”林悅淡定自然地捏了捏貝婷婷的手掌。

貝婷婷被逗笑了，“你如果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留我一個人又有什麽意思呢？”

“我正想說這句話，被你搶先了。”林悅無奈臉，她指了指扒着自己的腿不放的小丫頭，對愛人道，“吶，你答應要照顧這個小家夥的。”

貝婷婷與孩子面面相觑，“……嗯，孩子身上生氣太重了，我陰氣太盛就不抱了，孩子交給你了，孩兒她娘。”

“……”泥垢了，明明修煉了之後，你的陰氣都壓縮了起來了，還這樣找借口，但林悅還是認命地抱起了小丫頭，“是是，我照顧就我照顧吧，不過孩兒她|媽你不打算給她娶個名字嗎？”

“今天又是朔月，便叫小朔吧。”貝婷婷擡頭望了望月亮，一個名字便到了嘴邊。

“叫小朔挺好的，來，小朔快叫娘親。”林悅表現得跟鎮上那些蠢爸爸一樣蠢，她把丫頭舉了起來，小丫頭也不怕生，咧着嘴便流了林悅一衣袖的哈喇子。“小丫頭，我們回家了。”

“是啊，回家了。”有一個可愛的小丫頭，有一些忠誠的屬下，最重要的是有一生摯愛，那就足夠了。

片段一

新任娘親林悅焦頭爛額地把哭嚎着的小丫頭“扔”到了貝婷婷身上，“孩子她|媽你先抱着，我去鎮上找點奶過來。”

“……喂！”林悅越叫越走，貝婷婷嘆了一口氣，看着懷裏那個小惡魔，首次體會到了為人父母的那種苦逼。

“宗主，不然我去看看山林裏哪裏有懷孕的動物吧？”住在湖裏的水鬼阿水飄在貝婷婷身邊。

小丫頭一見到阿水便笑了，伸手一抓便把阿水抓到了手裏，“救命！宗主，這丫頭怎麽還會抓鬼啊！”扯也扯不開，阿水被小丫頭當做玩具甩來甩去，苦逼死鬼了。

說是去找奶，最後林悅牽着一頭懷孕的牛便跑了回來。

“你怎麽找了一頭牛回來啊？”貝婷婷詫異地問道。

“鎮上沒有孕婦啊，我只能花大價錢買了一頭牛了。”事實上，有她也不能去跟人家讨奶啊，不然肯定被人當做流氓揍死了。

林悅帶着牛回來，最開心的可以說是阿水了，丫頭的目光轉移了，阿水直接就溜走了，林悅好奇地看了一眼，“阿水這是怎麽了？”

“還不是被小朔吓的，小朔能抓得住鬼，所以阿水剛剛被耍了很久呢。”貝婷婷端着剛擠好的奶一點一點地喂給了小丫頭，小丫頭小口小口抿着，吃困了便睡了。

阿水出現在小丫頭身邊，想惡作劇一把報複回去，結果剛靠近，就被小丫頭抓在手裏了，“放手啊，你個混蛋！”欲哭無淚地她被無良的妻妻二人給當做是嬰兒保姆了。

“老婆，既然阿水在，我們回去休息吧。”林悅攬着愛人的腰，走了。

“好啊，我們安置吧。”貝婷婷笑得很有深意。

……

“嗷！貝婷婷你夠了，說好了我在上的！”房間裏傳來林悅一聲悶哼。

“哎呀，是嗎？我忘記了呀。”因為修煉的緣故，貝婷婷沒少明着暗着欺負林悅。

“混……蛋……”林悅喘息着，“你等着！為夫下次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你！”

“那就走着瞧吧？”貝婷婷笑了。

片段二

房間裏傳來了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五歲的小朔站在房間門外咬着手指，“阿水，娘親她們在做什麽？為什麽娘親要壓着媽媽呢？”

幾乎是話音剛落，屋子裏便傳來了小聲的抱怨，然後門窗似乎亮了一下，小朔眨巴了下眼睛，“為什麽我現在看不見了呢？”她很好奇。

“呃……走吧，小姐，我們出去玩吧，我……我抓魚給你吃……”阿水竭力想把小朔給拉開。

“……阿水，你比我大，你來壓着我呀。”小朔躺倒在地，指了指自己的肚皮。

阿水幾乎可以感受到屋子裏頭傳來的煞氣，連忙一把把小朔給抱了起來，飄出老遠，“我的小祖宗，這種話可不能亂說。”

“哦。”小朔蔫了吧唧地點了點頭，不過一到湖邊她就樂了，她直接把阿水給挂在魚竿上，“阿水，你要讓魚上鈎哦。”

阿水：敢情我是魚餌啊！

片段三

小朔漸漸長大了，而林悅卻漸漸老去，韶華易逝，紅顏白發，她與愛人商議了一番，便……嗯，原本想投湖的，結果阿水鄭重抗議，不願意把自己的家給分一半，阿水不願意，小朔自然也是反對的，所以林悅最後喝了x酒，靈魂飄出來的時候，貝婷婷甩了一記法術上去，林悅開始了修煉，她修煉了整整一個月穩固了魂體，又斷斷續續用了一年擁有了實體。

實體有實體的愛法，魂體也有魂體的愛法，魂體兩魂交纏，水|乳|交|融，兩者各有各的好法，而哪種方便她們現在都可以選擇哪種了。

小朔已經長大，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了，偶爾去一趟鎮上，還會有青年追到這附近，不過都被阿水給吓跑了。

“阿水，你嫁給我，好不好？就跟娘親和媽媽一樣。”小朔的眼睛亮晶晶的，“等我死了，也跟娘親一樣，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原諒阿水，她一聽到幸福二字就想起了某些不和諧的畫面，嗯，都怪宗主她們太為老不尊了，她看了一眼小朔，就算她嫁給小朔，她在這個家裏的地位也是最低的那個啊。

似乎感受到了阿水的想法，小朔羞答答地說道，“我……我可以給你壓的。”

阿水眼睛一亮，連連點頭。

但……當初明明說好的，為什麽說變就變，“疼……疼！疼！小主人，小姐，小朔你個混蛋！居然騙人，嗚嗚嗚……”

“嗯，娘親果然沒騙我。”小朔舔了舔唇，“乖阿水，你真好吃，我們再來一遍吧。”

“啊！……不要……”屋裏傳來一聲慘叫。

屋外也傳來一聲慘叫。

“老婆，你不要扯我耳朵qaq”林悅捂着通紅的耳朵，不敢叫疼。

“你個混蛋！到底教了孩子什麽東西！”貝婷婷氣紅了臉，聯想到了自己，之前欺負林悅有多重，林悅成鬼之後便統統報複回來了，更甚的是林悅居然把握住了自己的“七寸”，讓她翻身不得，觸景生情下，貝婷婷下手格外的重。

“孩子大了，這些她都要懂的，乖老婆，我們回去休息吧！”林悅讨好地摟了摟貝婷婷。

“哼！你休想！今晚睡廳吧！”貝婷婷氣呼呼地跑了。

“……不要啊，老婆！”林悅怪叫着，追上去。

是人是鬼有什麽重要的，只要你依舊是你，我心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