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夕陽裏的桂花越發晶亮了起來,納蘭明月依着窗子看着外頭,小丫頭們又在摘桂花,新搬進來的幾盆菊花都在福晉的窗下,淺綠色的紗窗配着金燦燦的菊花別樣的好看,院子裏沒有随意說笑随意走動的丫頭,有個青色的身影闖進了納蘭明月的眼裏,她的面龐忽的就亮了下來,站起身就朝外走。

李氏和宋氏都還沒有出來,納蘭明月面上的笑意越發濃了幾分:“爺回來了!”

胤禛的腳步頓了頓,只淡淡的嗯了一聲,經過納蘭明月徑直走向了正房。

納蘭明月立在原地,半響都不知道是該跟着還是不跟着,上房的簾子晃動了一下,胤禛已經走了進去,她咬了咬嘴唇四下裏看了看院子裏的丫頭,又快步走向了正房。

恰好曉月從裏面出來,看見納蘭明月,笑着問:“格格有事?”

納蘭明月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自然起來:“看見爺回來了,是不是應該進去侍候着?”

曉月面上帶着笑意,微打量了一眼納蘭明月,好似将納蘭明月的心思都看得透徹。屋子裏已經傳出了胤禛的聲音:“誰在外頭?沒有什麽不用進來了!”

曉月朝着納蘭明月歉意的笑了笑,轉身去了小茶房。

納蘭明月終究還是漲紅了一張臉,站在屋檐下好半響才緩過來,垂着眼回了自己的屋子。

李氏從窗戶裏向外看,面上帶着幾絲嘲諷的笑意:“她到是趕的緊,只可惜沒用對地方。”

琉璃輕聲道:“您說福晉會不會生氣?”

“福晉才不會為這些不傷大雅的事情費心,怕只怕咱們這位新格格自己沉不住氣,硬要往福晉手裏撞。”

納蘭明月覺得新進門的第一天就被大大的傷了面子,只是又不是被誰為難了,越發覺得氣悶,進了屋子跟誰也不說話,用帕子遮住臉躺在炕上,紫兒在旁輕聲勸:“夜裏指不定爺還要過來,眼見着天就要黑了,您不打扮起來?”

納蘭明月這才有了些精神,又坐了起來:“你說的也對。”

權珮用手支着側臉,帶着笑意聽着胤禛說話。

“......新鋪子才開張,沒想到過來的人就那麽多,我站在樓上看,只覺着裏頭擠擠嚷嚷的全是人,我跟五格商量,估計用不了多久,下一個鋪子也該開了!”

胤禛說這些的時候面龐都是亮的:“先前還愁沒銀子可用,現在也有不少積蓄了吧?”

銀子都放在權珮跟前,胤禛自己甚至都不知道有多少。

“昨兒才算了一次帳,咱們跟前可用的現在有一千五百三十四兩,鋪子裏壓着的就不用算了。”

胤禛帶着喜意:“那照這樣下去,跟前攢個萬兒八千的也不是什麽問題。”

“又不是只做這一樣生意,若瞧着什麽好自然也可以在做的,以後只怕您還瞧不起這些小銀子。”

胤禛哎呀了一聲:“可不就是你說的這個話,咱們還可以做些別的!”

他看起來對将來的事情充滿了憧憬又充滿了無限的鬥志,握着權珮的手:“若等咱們有錢了,你想做什麽?”

“蓋個馬球場,沒事的時候約人打馬球。”

“你還會打馬球?!”

天不知不覺就黑了,胤禛起身換洗了就躺在了床上等權珮,見權珮從淨房出來,便坐起來:“快上來,夜裏挺涼的。”

竟沒打算去新來的格格那裏。權珮躺在胤禛跟前,支起身子打量着胤禛:“爺不喜歡新格格?”

胤禛閉着眼:“不問這些,這麽晚了,早些睡。”

沾了桂花油的桃木梳子将頭發梳的烏黑發亮,月白色單薄的旗袍勾勒着女子優美的曲線,梨花燈散發着昏黃暧昧的光芒,納蘭明月托着下巴細細的數着梨花木桌子上的紋理,漸漸的覺得有些眼花缭亂,紫兒從外頭進來,白着一張臉道:“正房的燈熄了!”

納蘭明月好似沒有明白:“什麽?”

“正房的燈熄了........”

正房的燈都熄了,爺卻還沒有來她這裏,那只能說明今晚是不來了,才新婚的頭一天,四阿哥就宿在了福晉的屋子,叫這院子裏的人怎麽瞧她怎麽看她?!

她一把将頭上精致的堆紗宮花摔在地上,哭着躺在了床上,她還以為一切都很美好,沒想到第一天就被福晉這樣打臉了,福晉果真是個笑裏藏刀的人!

琉璃同李氏輕聲說話:“爺宿在了福晉的屋子裏。”

李氏不大在意,躺在床上淡淡的道:“納蘭明月不過是個格格,爺就是宿在福晉屋子裏也沒有別人什麽可說的。”

早起胤禛去上早朝,宋氏、李氏和納蘭明月都站在廊下,天邊漸漸都亮堂了起來,才見丫頭打起了簾子叫幾人進去,納蘭明月吃驚的發現,權珮才正在起身。

丫頭們侍候權珮穿戴宋氏也忙上去搭手,所有的人都屏息凝視,沒有人敢大聲說一句話,納蘭明月站在後面只看的見權珮烏黑的傾斜而下的青絲,李氏和宋氏從神情和舉動都透着滿滿的恭敬,這樣的情形她在任何人跟前似乎都沒有看見過。

被舉過頭頂的銅盆裏是飄着玫瑰花瓣的清水,西洋帕子的一角竟還繡着幾片花瓣,掐絲銀首飾盒子裏炫目多彩,丫頭挑起一支赤金嵌珠寶蜻蜓簪簪在權珮的發髻間,梅花紋紗袍,娟紗金絲繡花長裙,無處不透着尊貴和精致,權珮起身緩步走向床榻,周身似乎都流動着隐隐的光華和氣勢,納蘭明月幾乎不自主的垂下了頭。

權珮要念經拜佛,李氏幾個就都退了出來,出了屋子幾人幾乎都站在外頭出了一口氣,相互點頭就算打了招呼,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沒有人刻意嘲笑納蘭明月,可納蘭明月還是覺得心頭紮着一根刺,怎麽都沒法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

費揚古半瞌着眼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煙,覺羅氏坐在另一頭,端着碗茶水,半響才開口:“......你也別說我偏心,如意以後太差我到底害怕影響權珮,做皇家的兒媳婦不容易,我不想有個拖後腿的,我是讨厭王氏,可是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我願意好好教導如意,但是要将她記在我的名下,以後跟王氏沒有半點關系。”

覺羅氏似乎說的很讓人信服,但費揚古還是停下來仔細看了覺羅氏幾眼,半響才問:“跟權珮和五格都說了麽?”

“都提了提。”

“那你想好了?”

覺羅氏垂頭喝茶:“想了好些天,早想明白了.......”

費揚古知道裏面必定有什麽故事,但他不想多問,兒女都大了,有些事情只要不出圈子,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也就過去了。

如意拿着美人垂恭敬的替覺羅氏松腿,覺羅氏擡眼看了看,臉頰還算白皙,只眉眼還是平庸了些,連她權珮的一半都不及,她這樣想着,心裏才舒服了一點:“我打算把你記在我的名下,以後就是正兒八經的嫡小姐。”

美人捶滾落在大紅色地毯上,如意驚詫的看着覺羅氏,身旁的丫頭笑着提醒:“格格歡喜壞了麽,還不快謝過夫人?”

如意匍匐在地上磕頭謝恩,好似才回過味來,胸腔中充斥着強烈的喜悅,一顆心幾乎跳出來,她以後也是嫡小姐了,跟姐姐真的在不差什麽!

張佳雲英進了五阿哥的後宅,納蘭明月尋了個空跟她說了幾句話,張佳雲英低聲道:“......我們福晉是不喜歡我,早上要我端盆子洗臉,故意把盆子打翻讓我滿身是水,我沒有換衣裳,一身不吭的站在外頭,我們爺瞧見了,狠狠的說了一頓福晉,現在瞧瞧,我們院子還有誰敢小看我,我是不怕得罪福晉的,重要的是爺心裏向着我。”

納蘭明月不敢多留,只說幾句就回了四阿哥的院子,不自主的向着正房看了看,張佳雲英的話讓她忽然多了一條思路,或許她也可以試試........

太子妃拿着個藍寶石的手串:“西洋來的東西,這麽一串藍寶石不多見,瞧瞧多剔透。”

權珮捧在手裏看了看,又還給了太子妃:“還是您這裏的好東西多。”

太子妃淺笑,斜靠着迎枕坐着:“八弟的婚事定了你知道不?”

權珮漫不經心:“定的是哪個?”

“安親王的外孫女,很得太後喜歡的。”

權珮微微頓了頓,垂着眼:“沒想到身份這麽顯赫。”

太子妃低聲道:“那你說八弟是不是算入了太後的眼了?”

“聽說太後很喜歡那個姑娘,要是太後不同意,這婚事只怕也成不了的。”

那就是說确實是得了太後的青睐了,太子妃摩挲着手中的藍寶石,半響才說起了別的:“......這幾日也是累,照顧個懷孕的人。”

這是在說懷孕的側福晉。

“太子添個阿哥皇上也高興,皇上高興了太子高興,這樣不是您也高興,來日方長,但畢竟也要顧着眼下。”

太子妃忽然轉過了一道彎,李佳氏這孩子在這個皇上的态度漸漸都暧昧起來的時候似乎必須要,她皺起眉頭好似在做艱難的抉擇,半響也只是嘆氣:“還是你說的有道理。”

為了寶哥兒的長久安全,李佳氏這個極有可能吸引走所有人目光的孩子必須降生。

權珮從外頭進了院子,納蘭明月低着頭向外走,好似是不經意之間就撞上了權珮,一下子跌到在了地上,釵環都掉在了地上,沾了滿身的土,納蘭明月吓的跪在地上:“福晉息怒奴婢不是故意的!”

權珮擡眸看了看納蘭明月,眼裏的不耐煩一閃而過,甚至都不想開口說話,胤禛從外頭進來,似乎也沒料到會看着這樣的情景,怔了怔:“這是怎麽了?”

納蘭明月先于衆人開口:“是奴婢的不是,都是奴婢的不是!”她這樣說,到仿佛是有了天大的委屈,只是急切的想要往自己的身上攬。

權珮只朝着胤禛點了點頭,甚至都不看地上的納蘭明月一眼就進了屋子,曉月嘲諷的看了看納蘭明月,陽光大道不走,偏偏就要過這獨木舟。

福晉轉身就走,好似根本就不将納蘭明月放在眼裏,地上跪着的納蘭明月握緊了拳頭,聽得胤禛冷清的問:“若沒什麽事就起來吧,跪着做什麽?”

納蘭明月驚詫的擡頭,不應該是這樣的,主子爺不是應該覺得福晉為難了她這個進門的新人,從而憐敏她又對福晉有意見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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