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6.03 魔教教主 & 背後的男人

蘇辰帶着教中一大幫人浩浩蕩蕩地向天臺山進發,魔教的人毫無顧忌地打出教中旗幟,然後蘇辰便一路看盡他們所經之處,行人退避,商鋪關門,家家戶戶閉緊門窗的情形。

——該說,果然不愧是魔教麽?

還有,魔教行事不該是讓人懼怕的同時還要保持神出鬼沒的風格嗎?怎麽現在這樣大張旗鼓,光明正大地連有些白道恐怕都比不上。

因為他們人多,一家客棧住不下,加之也沒有哪家客棧有這個膽接待魔教的人,于是蘇辰他們只得露營。不過這對蘇辰來說沒有任何影響,因為,他有教主寶座——超級奢侈舒适的坐辇。坐辇差不多有他半個房間那麽大,除了擺下一張床外,其他擺設一應俱全,簡直就是他房間的縮小版。

坐辇由四名巨漢擡着,每個人都比常人高出至少兩個頭,站在那裏便如鐵塔一般,擡着小山似的坐辇,輕若無物,并且能快能慢,絲毫不會讓蘇辰感覺到颠簸。

蘇辰覺得,再繼續下去,都要沉淪在這種舒适堕落的享受裏了。

正當蘇辰發着感慨時,前進中的隊伍忽然停下,一個女子憤怒的聲音傳來。

“大魔頭,我要為我爹娘報仇,拿命來——”

“有刺客,保護教主。”

打鬥聲響起,前面似乎亂成一片。

女子的聲音憤怒中滿含悲痛恨意,蘇辰卻聽得點了點頭,臉上有點舒展開來的表情。

——這樣的劇情才對嘛,作為魔教這樣一聽就是武林公敵的存在,怎麽可能只有人怕而沒有恨呢?而身為魔教教主,那更應該是多少人恨不能生啖其肉的大反派人物啊。

蘇辰掀開前面的帷幕走了出來,站在辇上居高臨下地往前面看過去,輕易将前方的情形收入眼底。

一名青衣女子手執寶劍與魔教教徒戰在一起,招招玩命,武功看不出多高,但那股子狠厲之勁卻讓人頗為動容。

果然非殺父殺母之仇不會如此。

不過蘇辰同時也看到,迎戰的只有普通教徒,幾位長老一個都沒出手,連他們的副手各個堂的香主也站在一旁看熱鬧似的沒動,只有在教徒有危險時出手幫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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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看戲麽?沒将來敵放在眼裏?

“這女子是誰?”蘇辰看了一會兒,發現手下那幾名與女子對戰的教徒似乎只是想生擒她,沒有下殺手,便收回視線問坐在一旁的苗長老。

苗長老在出行後不久,說要蹭辇坐,不過她沒有進去裏面,而只是在外面的橫木坐下,兩條腿吊在外面蕩來蕩去,兩只手玩着自己的辮子,模樣顯得既純真又嬌憨。

她此時望着前方的打鬥場面,小嘴微微張着,露出點興奮期待的表情。聽到蘇辰的問題,苗長老轉身擡頭看過來,面上笑容更加燦爛,“這種小事教主不用在意,反正只要我教中人現身,總有人跳出來喊打喊殺的,也就近段時間好了些,打發走就是了。”說完轉過頭去,盯着那青衣女子啧啧道,“不過這小姑娘膽量倒不小,我教如此大規模出行,歷年未有,那些大門大派的人都不敢吱聲,小姑娘卻敢自己一個人闖過來,當真是可愛得緊。”

臉比人家還嫩卻一口一個“小姑娘”,難道只有他一個人覺得違和嗎?

蘇辰默默轉開視線,看着已經泛力漸有不支的青衣女子,沉默片刻後再次問道:“如果我們沒有殺她的父母,那她為何要來找我尋仇?”

苗長老沉默了一下,臉上笑容淡了點,“當年我教與武林各派水火不容,但凡遇上便是你死我活的地步,雙方都有慘重死傷。越有死傷,結怨越深,有的門派甚至不惜傾巢出動,我教付出不小代價滅了幾個,留下些幼子幼女也是有的,這些幼兒長大了,便想為其父母報仇了。”她說着轉頭望向蘇辰,臉上的天真之色褪去,雖然還是一張嫩臉,然眼睛裏歲月沉澱的厚重之意顯露出來,她望着蘇辰微笑,笑得幾多溫暖,幾多安慰。

“一直沒跟教主說,教主能做我們的教主,我真的非常感謝。”

蘇辰靜靜地與她對視半晌,收回視線沒有再說話。

青衣女子很快被擒住繳了兵器,隊伍開始繼續前進,兩名魔教教徒押着那女子退到一邊,等教主法駕過去。

蘇辰站在辇上,在經過那名女子時看了看她,不到二十歲的年紀,五官尚算清秀,只是此刻被擒臉上盡是絕望悲憤之色,半低着頭,身體不知是悲憤還是傷心地微微顫抖着。

蘇辰移開目光,看向前方的道路。如果真像苗長老說的那樣,那之後一路這樣的事情是不是更多?

魔教的反應也有點奇怪,都有人殺上前來了,居然教訓都沒教訓一頓,只是繳了人家的兵器然後放走。苗長老口中那個與整個武林對抗,能夠滅掉好幾個門派的魔教,真的是現在這個?

沉浸在自己思緒裏的蘇辰,沒有看到低着頭的女子突然擡起了頭。

“你這個魔頭,今日我要與你同歸于盡!”

“教主小心!”

“大膽!”

蘇辰剛轉過頭,便覺眼前閃過數道黑影,那名青衣女子正向撲過來,然身體停頓在半空一滞,接着便如斷線風筝般倒飛出去。

幾道黑影分別落在蘇辰身側,将他團團包圍起來。離他最近的,正是單薄,而熊長老則站在蘇辰右前方,臉色陰沉如水。

苗長老身形一閃,似乳燕投林,追上倒飛出去的青衣女子,然後提着她背後的衣領将人帶到蘇辰面前。青衣女子此時已經昏死過去,不知是傷到哪裏,已是呼吸漸弱,面如金紙。

苗長老“撲通”跪了下來,臉色有些發白,雙手舉起超過頭頂,手上捧着一個綠色的小瓷瓶。

“是屬下疏忽,保護不力,讓教主受驚,罪該萬死,請教主責罰。”

看到她手裏的小瓶子,熊長老與其他趕過的長老都變了臉色,紛紛跪了下來。

“我等保護不周,請教主責罰。”

長老們一跪,衆位香主也跟着跪了下來,然後所有教衆都跪了下來,口中同時喊道:

“我等保護不周,請教主責罰。”

喊聲在山谷間形成回音。

蘇辰:“……”

這樣的情形,讓蘇辰有種錯覺,他做的不是魔教教主,而是一言不合就要砍人腦袋的暴君。

蘇辰轉頭看向唯一沒有跪下的單薄,那雙向來冷漠的眼中此時也染上怒意。他對蘇辰微微躬身,沒有看跪下的一衆人等,直接走到昏迷不醒的青衣女子身邊,盯着地上的女子,淡漠的眼神有如在看死物。他一個字沒說,舉起手來便朝女子的天靈蓋劈下去。

方才這女子偷襲時,單薄是最先趕到的,比離他最近的苗長老還快,女子之前身上中的一掌正是單薄拍出。當時情急之下便将這女子拍掉半條命,現在對着天靈蓋拍一掌,這女子焉有命在。

不過蘇辰并不打算阻止,那綠色瓶子一看就知道裝的不是什麽好東西。能讓以毒蠱威服武林各派的苗長老如此忌憚,吓得下跪請罪,瓶中毒│物的厲害可想而知,若蘇辰沾上一點,估計是立時斃命的下場。

就在蘇辰不打算阻止,魔教教衆皆噤若寒蟬不敢出聲,單薄即将一掌拍死那女子時,忽然從後面響一聲呼喊:

“手下留情!”

單薄聽到了這聲呼喊,但他動作沒有任何停頓,依然拍了下去。只是他的手沒有拍到女子頭上,一枚暗器打向他的手背,單薄手掌一翻,将暗器捏到手中,殺掉青衣女子的舉動就被迫停止。

從喊聲傳來,暗器阻止單薄殺人,發生在非常短的時間裏,等到衆人擡頭往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時,卻發現眼前已經站着一名年輕男子。

地上跪着的衆位長老臉色皆變,一個個露出如臨大敵的表情,站起來擋在蘇辰的面前,充滿敵意地盯着那名突然出現的年輕男子。

單薄攤開手掌,手心躺着一枚銅錢。他看向那名年輕男子,神情沒有多少變化,緩緩地吐出一句話,“展盟主是想要提前對決麽?”

年輕人,也就是現任武林盟主展連,看着單薄的神情頗為複雜。他先前發出的暗器雖然只是一枚銅錢,但救人心切之下貫注了全部內力,此人竟能輕易接下,且面無半點難色。

魔教中何時又多出這樣一位高手,只怕武功還在那名姓熊的長老之上。

展連向單薄拱了拱手,語氣非常誠懇地說道:“貴教人才出衆,非我輩能及。這位是我的師妹,她年少無知,冒犯貴教教主,來日我必延請各位,在武林豪傑面前當衆向貴教主賠罪。此次還請看到展某的薄面上,饒我師妹一回。”

他言辭懇切,說話時沒往辇上看,只對着單薄與幾位教中長老說道。單薄微眯了下眼,看着展連沒有說話。他沒說話,苗長老忍不住開了口,語氣非常不好,臉上的表情帶出幾分心有餘悸。

“展盟主好大的面子,你說饒恕你師妹一回,可知此前我等已饒過她一次?未料她心腸如此歹毒,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竟還妄圖以‘丹青引’再次謀害教主,我等豈能再饒她!”

聽到“丹青引”三字時,饒是展連再鎮定也不免變了些臉色,望向地上躺着的女子,眼中閃過一絲震驚和薄怒。

“丹青引”,名字好聽,卻是江湖上十大劇毒之一,排在第六位。中此毒者,身上皮膚青紅交錯,其名由此而來。

這種毒的可怕之處在于,中者不會立時斃命,而是全身僵硬,包括體內器官與肌肉都會僵化,最後變成一具沒有呼吸的人形雕塑。此毒問世幾十年以來,中者很少,皆無藥可解,只能一點點由着自己變為雕像。

展連不敢想像,如果師妹真得手了,讓那個人變成一具沒有呼吸的雕像,整個江湖會掀起怎樣一番血雨腥風,又不知會有多少人死去。

想着想着,他的身上竟淌下冷汗,再看一眼被打個半死的師妹,竟覺出一絲慶幸來。

還好被及時阻止。

可是,師妹又不能不救。

展連忽然轉向坐辇方向,微躬着身,聲音比剛才更加誠懇,甚至隐隐帶上點恭敬意味。

“我會将師妹帶回去嚴加管教,定不會再讓她給蘇教主帶來任何麻煩,懇請蘇教主網開一面,饒她不死。”

蘇辰看了半天戲,看明白了一些,但又有新的疑惑産生。他沒有回答這位現任武林盟主,而是看向單薄問道:“這女子傷勢如何?”

“回禀教主,死不了,只是武功廢了而已。”

展連聽得眼角抽搐,他一直忍着沒去查看師妹的傷勢,料想傷得不輕,卻不想一身功夫竟已被廢了,這人還說的如此輕描淡寫,還“而已”。

“既如此,這件事就此作罷,我們走。”

蘇辰話音落下,展連猛地擡頭望過去。他實在沒想到蘇辰會如此好說話,這樣輕易地就放過連着要殺他兩次的人。

車辇前行,魔教衆人沉默地跟在後面,隊伍雖然龐大,卻有種莫名的肅殺意味。

只看到蘇辰半邊側臉的展連徹底呆住,直到魔教一行人走出甚遠才回過神來,神情複雜,低着頭也不知在想什麽。

他扶起地上的女子,喂了一顆藥到她嘴裏,不一會兒,女子的臉色漸漸好轉起來,呼吸也沒先前那麽微弱了。

展連看着她的臉,搖了搖頭,嘆了口氣,聲音很輕地低喃,不知是說給昏睡中的人聽,還是說給自己聽:

“你哪怕滅掉整個魔教,但不能傷魔教教主一根頭發。那個人,你得罪不起,我也得罪不起,整個江湖,都沒有人能夠得罪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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