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離開趙家比明溪想象的簡單。

事實證明的确是上輩子的她作繭自縛,一旦她自己先舍棄掉這些家人,她就根本不會再有那些庸人自擾的難過情緒。

明溪現在一門心思都在如何保住自己的小命上。她行動力很快,翌日清晨處理好轉班手續後,就開始搬書。

系統給了明溪一盆光禿禿、只有土壤的盆栽——只有明溪自己看得見。

“你的氣運每積攢多一點,就會長出一根小嫩芽。只有盆栽全部長滿,壓在你身上的反派負面氣運才會基本上被消除。到那個時候你的下場才不會再是‘不得好死’。”

“甚至如果你把盆栽種得足夠茂密的話,你的氣運還有可能超過趙媛。”

明溪問:“那會對這些被蹭的本人有影響嗎?”

“那倒不會,wifi熱點聽說過沒,你蹭他們的氣運,但是他們本身的氣運不會變少。”

明溪放心了。

她拿到盆栽後心潮澎湃,特地在六班班長身上試了下,臨走之前和班長來了個大大的擁抱。

六班班長受寵若驚。

明溪一邊與班長深情相擁,一邊用眼睛珠子全神貫注地盯着空中的那盆盆栽,宛如等待妻子生産的丈夫。

……結果足足抱了三分鐘,盆栽裏光禿禿的土堆動都沒動一下。

仿佛靜止的jpg.

明溪:“……”

系統安慰道:“你們班長實在是太不起眼了些,回報率只有0.000001%,你還是把心思花在名單前排的人身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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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溪整個人都不好了。

這盆土有她腦袋大,她要種樹種到何年何月?!還超過趙媛呢,她已經佛了,只求不身患絕症不治而亡就行了。

明溪帶着一顆受傷的心,氣喘籲籲地和班長一塊兒把書搬到了常青班、金牌班和國際班所在的那一棟樓樓下。

她穿着寬大深色的A中校服,烏黑的長發及鎖骨,皮膚偏冷白,頸間挂着一塊紅繩,系着玉。

她白皙的鼻尖上汗水涔涔,臉上一如既往罩着口罩。

這口罩讓明溪感到難以呼吸。但她不能輕易揭開。

她上輩子就是沒聽醫生叮囑,早早地不戴口罩,只塗防曬霜,結果臉上一直有塊淡淡的印子,疤痕治愈膏也沒什麽效果。

遠看倒是看不太出來什麽,但一旦近看,就像是美麗無暇的花瓶上多了一小塊污漬,是會令造物主痛恨“天道不公,非要在完美事物上劃一道痕跡”的程度。

要是她臉好了,校花可能也輪不到趙媛。

明溪也很無奈,可能就因為她是反派,所以處處都會被壓一頭。

總之,這輩子一定要忍住,等傷口徹底好了再說。

=========

沈厲堯正在處理那些人趁着周末塞進他桌子裏的禮物。他桌子裏未完成的電路板、厚厚的競賽題冊都被禮物盒子擠成一團。

垃圾桶“哐當”一聲被他拎到桌子邊上。

他垂着眼,看也不看,将桌子裏亂七八糟的禮物全都掃了進去。

他用兩根手指頭将一張粉紅色的信夾出來。

送情書的人大約是怕他看也不看就扔掉,特地将穿過信封的窄絲綢打了個死結,牢牢系在他丢在桌兜裏的一塊金牌上。

沈厲堯清冷的眉梢擰得可以夾死蒼蠅。

下一秒,“啪嗒”一聲,情書和金牌被一并丢在了垃圾桶裏。

幾個趴在窗戶邊上的人忽然出聲:“——那不是趙明溪嗎?她在搬東西過來?卧槽,她還真的考進了前五!”

沈厲堯正拉開椅子,動作驀地一頓。

葉柏從窗邊扭頭:“卧槽,堯神,你知道我們剛剛看見了什麽嗎?趙明溪就在樓下!她也真的牛逼了,不到黃河心不死,起早貪黑學了一整年——就為了和你一個班,你什麽感想?”

“無聊。”

沈厲堯神色似乎沒什麽波動,他坐下來,垂下眼,将小型機器人電路板接上:“普通班前五名可以自由轉班是學校的規定,這是她的權利,與我無關。”

“都要一個班了诶,她轉到咱們班上來對你近一步死纏爛打怎麽辦?”

“成績剛頒布她就搬東西過來了,這行動力也太快了!”

沈厲堯依舊眼皮子也不掀,冷冷道:“我不早戀。”

一幹人等的八卦小火苗都被沈厲堯的冷淡給澆滅。

趙明溪一年前轉學過來,臉上的口罩就沒摘下來過,聽說是臉頰不小心受傷,為了防曬。不過金牌班裏倒也沒什麽人對她的臉感興趣,估計也就長得中等偏上,平平無奇。

他們感興趣的是趙明溪追沈厲堯這件事兒,這姑娘夠猛,夠有毅力,居然锲而不舍地從她們二十幾個普通班的年級中游爬到了前五。就為了轉班過來。

但是見沈厲堯的冷淡樣子,也知道沈厲堯對這世交家的姑娘毫無興趣。

葉柏摸了摸鼻子:“不過你放心好了,她來咱們班,要是進度跟不上,還是得回她原先的班級去的,她待不了多久的。實在纏你纏得緊,耽擱你競賽,老師恐怕也要趕她回去。”

沈厲堯皺眉,正要說話。

外面走廊出現了趙明溪和班長的身影。

“來了來了。”有人笑道:“堯神,你接下來的日子可得多姿多彩了,你自求多福——”

然而,話還沒說完,卻見趙明溪和六班班長搬着書,從走廊外就這麽走過去了。

“……”

金牌班裏的空氣登時靜了五秒鐘。

葉柏一臉錯愕:“前面是國際班,她是走錯了嗎?”

=========

隔壁金牌班是怎麽想的,明溪沒有心思去考慮。

她抱着書從國際班後門口走進去時,眼前毫無征兆地忽然開始一陣陣發黑,仿佛踩在棉花上。

“我上輩子有時也會這樣,我還以為我是低血糖,等等——”明溪突然驚醒:“這不會是我絕症的前兆吧?”

“是啊,不然你以為呢?”系統:“人家小說也是講究邏輯和伏筆的好麽,反派再讨人厭也不可能突然來場病死翹翹。肯定會通過‘趙明溪莫名感到身體不适’、‘趙明溪腳踝上淤青久久不散’這樣的細節句子來鋪墊和暗示讀者。”

“……”明溪沒有了和系統調侃的力氣。她抱着書,搖搖晃晃,眼前一片黑之餘,還出現了幾個趴在不同座位上的淺白色的光團。

系統道:“那是氣運,越亮的在我給你的名單上排行越前。”

明溪整個人宛如瀕臨淹死的魚,想也沒想地就沖着最亮的位置去了。

虛脫地坐下來後,她雙手一松,書本嘩啦啦砸了一地。

顧不上這麽多,她伏在桌上,朝着右側光亮最盛處,深深地吸了口氣。

淡淡的、帶着一些中藥味的松香,就這麽毫無征兆地充盈了鼻尖,像是幹淨清爽的氧氣灌入大腦,瞬間緩解了明溪的難受。

而她眼前的盆栽忽然也顫顫巍巍地,在邊緣處冒出一根極其細小瘦弱的嫩苗,不到一毫米,看起來約只有一棵完整嫩芽的十分之一——但也令明溪睜大了眼睛,差點喜極而泣。

“這什麽?!怎麽突然冒出來了第一棵?”她喜出望外地問系統。

系統:“你看看你旁邊坐的是誰。”

明溪擡頭。

整個國際班死寂無比,所有的視線齊刷刷地釘在她身上。

大家都看着這個陌生的女孩戴着口罩抱着書本走了進來,招呼也不打,埋頭就沖到倒數第二排靠過道的位置一屁股坐下去!

完了還沖着傅陽曦深深聞了一下。

震驚當中,有人說了一句:“操,你真有種。”

還有人壓低聲音提醒:“你旁邊的是曦哥,你還聞他,等他睡醒了你就完了。”

曦哥=傅陽曦?

明溪立刻看向右邊。

映入眼簾的首先是一顆後腦勺,“爺最嚣張”的炸紅色刺猬短發。

少年趴在桌上,戴着銀色的降噪耳機,抱着運動外套,背對着她正在懶洋洋的睡覺。他身高至少一米八八,因為長腿在桌子之下顯得格外蜷縮,穿黑色長袖,脖頸白皙,還挂着條細細的黑金骷髅鏈子。

從明溪的角度只能看到他半張側臉,右眼眼尾有一顆細小的淚痣,長相俊美逼人,眉梢微擰着,皺得仿佛行走的不羁·叼炸天·殺馬特。

明溪腦子裏立刻蹦出幾個字“暴躁的笨蛋美人”。

有人問:“你誰?那個位置從來沒有人坐!”

明溪扭頭看向那人,回答:“我是從普通六班轉來的趙明溪,這個位置為什麽不能坐?”

“你找死嗎?”那人一臉驚愕:“傅氏太子爺聽說過沒?”

校霸嘛。

有人膽敢坐在他旁邊,肯定是要被威脅一頓、并且承擔起跑腿職責的。

但是明溪巴不得能幹點給傅陽曦跑腿的事。

多跑幾次她的氣運值豈不是嘩啦啦的來?

橫豎都是要死,明溪不覺得一個十七歲的白癡小屁孩兒,能比反派厄運給自己帶來更多的威脅。

明溪又趕緊抓緊機會,悄悄地深呼吸,繼續吸了點傅陽曦身上的氣運值。

看着籠罩在他身上的淡淡的白光終于過渡了一點點到自己身上,雖然只有指甲蓋那麽一丢丢,可以忽略不計,但是好歹讓明溪有了盼頭。

她好整以暇地将地上的書本一本本撿起來:“嗯,知道了,但這不是沒其他位置可坐嘛,我就先坐這裏了。”

國際班的學生目瞪口呆。

接近傅陽曦的不在少數,但這個戴着口罩連樣子都看不清的女生,還是頭一個用這麽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接近的。

她還吸他。

像吸貓一樣吸曦哥。

天啦嚕。

旁邊這麽吵,傅陽曦醒了。

傅陽曦一醒,沒人敢哔哔了,都靜悄悄地等着傅陽曦發火。

傅陽曦摘下降噪耳機,随手扔桌上,沒精打采地揉了揉頭發,動作軟綿綿的。

然後他從桌兜裏翻翻找找,閉着眼睛掏出幾個白色的瓶子,裝着的不知道是維生素還是什麽,嘩啦啦倒了一堆在手上。

明溪用亮晶晶的眼神,用在大街上看wifi熱點、在夏天看冰鎮西瓜、在貓咖裏看最名貴的那只貓的眼神看着他,捧起他桌上的水遞過去。

“謝了。”傅陽曦剛睡醒,聲音沙啞。

他喝了口水閉着眼将藥吞進去。

咽下去他才猛然意識到明溪的存在。

傅陽曦反應很大地站起來,他個高腿長,身後的桌子差點被他撞倒。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明溪,臉色一下子拉了下來,渾身寫滿生人勿近:“這女的誰,坐我旁邊幹什麽?”

國際班的人心說,想都不用想,肯定是泡你的啊。

明溪耐着性子,給自己未來網速最好的wifi熱點解釋了一遍:“我叫趙明溪,剛從普通六班轉過來。”

草。衆人紛紛心想,居然還是努力考進年級前五,拼了命才轉過來的。

深夜挑燈夜讀、奮筆刷題一定很辛苦吧。

絕了,這得有多喜歡。

傅陽曦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略有點不自在,他到了嘴邊的髒話又咽了回去,但臉色依然暴躁:“立馬換個座位,小爺旁邊從來不坐人。”

明溪就知道沒這麽容易。她屁股磨蹭在椅子上不想動,要換了之前,她早走了。但放眼望去,整個國際班就傅陽曦身上的氣運最旺——她一天多吸一點兒,指不定十天半個月就能長出好幾棵嫩芽。

“讓我走開,不跟要了我的命一樣嗎。”

明溪正內心os,忽然感覺全教室一片靜默。

她一個哆嗦擡起頭,所有人張大嘴巴,目瞪口呆,用驚愕萬分的目光看着她。

傅陽曦耳根生理性發紅,氣急敗壞:“你,你說什麽?”

草。她才發現她不小心把內心吐槽說出來了。

“把她課本收拾,給她搬走。”

傅陽曦剛強硬地冷聲說完,國際班的班主任就夾着一摞書從教室門口怒氣沖沖地進來了,一進來視線就在班級裏搜尋,而後徑直落在了傅陽曦身上。

明溪冷不丁地想起這會兒的情節。

原文主要聚焦在趙媛、趙湛懷還有她身上,着墨在傅陽曦身上的劇情并不多。但明溪記得上輩子正是趙媛出院的次日,學校門口的通告批評了幾個周末參與摩托車野賽的國際班學生。

當然,以傅陽曦的身份,不可能受到處分,因此名單上都是幾個無關痛癢的學生。

但班主任一進來就盯着傅陽曦,這事兒應該和傅陽曦有關。

果不其然,下一秒班主任就臉色鐵青地走了過來,摔下一摞報紙:“傅陽曦,你看看你帶頭幹的好事!”

報紙砸在明溪面前,吓得她眼皮子一跳,她瞅了眼,發現A中學生因這件事上了報。班主任估計是獎金被扣光了,怪不得大發雷霆。

班上的人好像大多數都知道此事,頓時噤聲,沒人說話。

傅陽曦用腳将椅子一勾,大刀闊斧地坐下去,随手将報紙挑過來一翻,笑出聲來:“張老師,什麽年代了,您還看報紙呢。”

班主任氣得火冒三丈,頭冒青筋:“你真當沒人管得了你?你現在立馬給我滾去跑三十圈!不跑完今天我就什麽也不幹,在辦公室等你家長來!”

傅陽曦唇角笑意一下子淡了下來,他盯着班主任,剛要說什麽,身邊的明溪倏然“蹭”地一下站了起來。

“那個,我能不能替他跑?”

國際班本就沒人喘氣,這一下更是所有人都驚掉了下巴。

系統:“勞力值換取氣運是回報率最高的了,如果我沒算錯的話,你跑完之後,應該能長出至少三棵嫩芽。”

明溪激動得發暈,眼睛發亮,三十圈也就是十二公裏,這得蹭到多少氣運?!

明溪舉起的手在顫悠悠,給激動的。她忽然覺得達成一盆栽的氣運也沒那麽難,或許她真的可以擺脫絕症的惡毒女配命運!

衆人心裏卻:草,有那麽喜歡嗎?

接近傅陽曦的不在少數,但老實說,真的喜歡他們曦哥的異性沒幾個。不是為了錢就是為了傅家。除開這些,都頂多送送情書巧克力完事,這還是頭一次做到這份上的。

別說他們瞠目結舌了,就連傅陽曦都是十七歲的人生中頭一回見到。

他見過怕他的,見過巴結他的,也見過說喜歡他的,但很少見到真的為他做點什麽的。

傅陽曦終于側過頭,盯着明溪好好看了眼,少女身段纖細伶仃,肌膚蒼白像玉,舉起的手小巧如蔥,正在微微地顫抖——她明明對三十圈怕得要死,連手都在抖,卻挺身而出。

班主任簡直快氣死了,怒火一下子轉移到了明溪頭上:“好,你去跑,不跑完不準回來上課!”

“是!”明溪箭一樣沖了出去。

——生怕班主任繼續懲罰傅陽曦、生怕班主任後悔,竟然立馬毫不猶豫地就開始去跑了嗎?

坐在最後一排的柯成文擡起自己驚掉的下巴,接回去,目瞪口呆地拍了下傅陽曦的後背:“曦哥,我的天吶,你在哪裏招惹的這麽一個姑娘,這對你簡直——”

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詞,柯成文用了個非常土不拉幾的“愛得癡狂。”

傅陽曦視線落在窗外,明溪跑下樓的身影,竭力想保持面上的冷漠,但他耳根依然克制不住地紅了起來。

他垂下眼,舔了舔唇,繃住得意和開心。

“害。”他顯得非常頭疼:“人格魅力,沒有辦法。”

“不能讓她真跑三十圈,不然小爺多丢面子。”他慢悠悠地說:“讓個人去體育館替她。”

“……”

=========

國際班這邊的消息一向長了腿,傳得飛快,剛剛下課金牌班這邊就得到了消息。

外面沖進來一個男生:“勁爆消息,堯神,你解脫啦!聽說趙明溪這次申請轉去的是國際班!”

金牌班因為沈厲堯的緣故,對趙明溪這個最為積極的追求者的姓名如雷貫耳,聞言紛紛轉頭朝後看來,全都萬分驚愕。

葉柏:“怎麽可能???”

那男生:“而且現在她好像換、換人追了——她好像在追傅陽曦。國際班說她為了傅陽曦,被罰跑去了。”

“……”

空氣沉默了五秒鐘。

“趙明溪怎麽了?沈厲堯,她故意的?”葉柏壓根不相信。

還追傅陽曦呢,她和傅陽曦之前根本就沒見過。

但是除開這件事,她轉進國際班又是怎麽回事?好不容易考進了前五,有了轉班機會,卻居然不轉到金牌班來。

下個月她還想再考進前五就沒那麽容易了。

“不關你的事。”

沈厲堯不知何時也看向了窗邊,跑道上沒有身影,罰跑一般是在室內體育場。

但在葉柏看過來時,他迅速收回了視線。

他臉色莫名看起來比先前任何一秒都要冷硬:“回你們自己位子上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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