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阿妤是回了印雅閣才得知, 乾玉宮居然請了太醫一事。

她擦拭淨手指,微微蹙眉。

淑妃往日瞧着身子骨也沒有這麽弱,怎得有孕之後倒是一日比一日差了?

周琪接過她手中的布, 問:“主子在想什麽, 怎麽心不在焉的?”

阿妤搖了搖頭,沒将心裏想的事說出來。

畢竟, 皇上寵愛淑妃, 連同她腹中的孩兒都越發看重, 太醫日日進出乾玉宮, 便是旁人宮中有事, 乾玉宮也不會出什麽問題。

她有些過于杞人憂天了。

阿妤回神時,恰好看見周琪正盯着她的小腹,她一愣, 笑着推她:“你看什麽呢?”

“陳才人也有了身孕。”周琪慢吞吞地說了這麽一句。

她無意識地抿唇。

自家主子侍寝次數也不算少, 可一直沒有動靜,瞧着旁人接連傳出有孕的消息,她不免有些着急。

阿妤斂眸, 輕輕說:“陳才人有福氣。”

忽然一陣風從楹窗吹進來, 燭火忽明忽暗,險些滅了去。

周琪打了個顫,也跟着回神, 她笑着說:“主子也是有福的。”

阿妤沒有接話, 只是掩面笑。

隔日請安,阿妤原以為會見不到陳才人,進了坤和宮,才發現陳才人已經坐在裏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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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心地護着腹部,臉上挂着幸福的笑。

阿妤捧着茶水, 眉梢輕微一動。

這副模樣,真是招人眼。

她觑了眼殿內人的神情,好些的都不去看陳才人,那些還藏不住情緒的,臉上的笑都快僵住了。

阿妤沒瞧見陳才人來時的模樣,請安後終于看了個明白。

比之在殿內時,有過之而無不及。

身後跟着三四個宮人,有人打傘,有人拿披風,再一個攙扶着她,便是這樣,她也是走一步歇三步的。

阿妤不急着回宮,樂得在原處看着她。

就是這時,她察覺到身邊走近一人。

她偏頭去看,一愣。

是周美人。

周美人穿着白色繡青蓮的宮裝,停在了她身邊,見她看過來,也只是溫柔地笑了笑:

“我與钰美人順路,不妨一道走吧。”

順路?阿妤以為自己聽錯了。

凝華樓和印雅閣,一個在坤和宮西,一個在坤和宮南,如何也不會順路才對。

周美人似乎猜到她的想法,補了句:

“從娴韻宮後方,有小徑直通凝華樓。”

那還真是近。

阿妤扯了扯嘴角。

不過,聽至此,她心底也升起了一絲明悟。

這周美人是要與她交好?還是想拉着她進淑妃的陣營?

說實話,這兩個的答案,她一個都不想要。

她撚着帕子,徐徐問道:“今日周美人無需去看望淑妃娘娘嗎?”

阿妤在無聲地試探,想知道周美人的目的。

“姐姐近日閉門不接客。”

周美人眸子明亮,只是笑着看向她。

阿妤沒有再說話,周美人的意思已經很清楚了,她不是在替淑妃拉攏自己。

阿妤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終究沒有說什麽,和她一道朝回走。

兩人說話,也浪費了些時間,經過禦花園的時候,陳才人居然還沒走遠,她似有些累了,正坐在涼亭裏歇息。

阿妤看得一愣一愣的,又有些想笑。

周美人忽然說:“這剛一月便是這樣,等日子再久些,應該就更不方便了。”

“再過不到半月,便是中秋宴,也不知陳才人要如何去太和殿?”

“配個儀仗?”阿妤下意識接道。

話說出口,她怔了下,望向周美人。

周美人只是朝她淺笑,阿妤與她對視一眼,才遲疑地收回視線。

不過,她心中依舊有些驚訝。

陳才人不在宮中好好養胎,出來故意做出這樣一番姿态,就是為了讨儀仗?

或者說是,她想晉位?

阿妤又看了一眼涼亭中的陳才人。

其實陳才人入宮半年,再加上如今懷孕有功,晉升并不為過。

但是,這宮裏也不止陳才人一人有孕。

皇上若真的給陳才人晉升,那乾玉宮的那位又該如何賞賜?

阿妤搖了搖頭,不再去想此事。

這些事,還是交給皇上去頭疼吧。

兩人剛準備離開,就遠遠聽見一陣擊掌聲,阿妤和周美人對視一眼,皆是一愣。

須臾,聖駕越來越近。

阿妤忙忙後退,屈膝行禮。

許是看見了聖駕,陳才人也出了涼亭,朝這邊過來,阿妤不動聲色地掃了她一眼,不禁低頭偷笑。

陳才人無需人扶,輕步走得飛快,等快到小道時,又逐漸慢了下來,扶着宮人的手臂,一舉一動都似有些艱難。

聖駕在幾人面前停了下來。

明黃色的布簾被掀開,皇上棱角分明的臉龐露出來,他似乎也有些驚訝:

“你們怎麽聚到一起了?”

他說話間,視線落到行動不便的陳才人身上,微擰眉,又不着痕跡松開。

陳才人這時才走到聖駕旁,剛要彎腰行禮,就被封煜阻止了:

“你身子重,就不必行禮了。”

陳才人剛蹲下一半的身子又被扶起來,垂頭羞澀道謝:“妾身謝皇上恩典。”

阿妤和周美人立在一旁,臉上挂着恰到好處的笑。

但是對于兩人的話,險些沒耳聽。

就算阿妤沒有過孕,但是左右打量着陳才人,也不知這一月的身子究竟重在哪裏了?

陳才人還在說個不停,皇上偶爾應上兩句。

阿妤站了一會兒,就覺得累得慌,半倚在琉珠身上。

她扭捏地扯着手中的帕子,似想要說些什麽,可又插不上嘴,悶悶地憋着,又眼巴巴地盯着皇上。

她盯得那麽直白,封煜自然不會感覺不到。

他望過去,就看見她沒有站型的樣子。

封煜立刻收回視線。

陳才人正好在說:“妾身一定會照顧好腹中孩兒的。”

周美人不動聲色打量着幾人,忽然開口:“妾身有些累了,皇上容妾身先行告退。”

她面上挂着一絲勉強的笑,似被陳才人刺激到,視線偏移,似乎連多看陳才人一眼都不願意。

阿妤微怔,望着她,忽然心底就升起了一絲敬佩。

和周美人相比,她往日的做戲都太過流于表面了。

封煜視線移到她身上,臉上柔和的神色頓了頓,也想起了她那個孩子,消了和陳才人多說的心思。

他說:“時候不早了,你們都回去吧。”

陳才人神色有些不好看,卻也準備謝恩退下,阿妤搶在她前面開口:

“那妾身等告退!”

她觑了眼陳才人,又朝男人輕眨眸子,慢騰騰補了句:“皇子注意身子,不要太過勞累……”

封煜睨了她一眼,不想和她說話。

聖駕剛走,陳才人也沒什麽留下的心思,扯着笑告退。

她離開後,阿妤兩人瞧着聖駕離去的方向,心底都猜到了聖上是要去何處。

阿妤瞥了眼身側的人,緩慢地說:“淑妃身子不适,我們真的不需要去看望?”

周美人淺着笑:

“乾玉宮現如今,也只對一人敞開大門罷了。”

那一人是誰,自然不用明說。

阿妤聳了聳肩,不用去便罷了。

——

聖駕在乾玉宮前停下。

封煜沒急着下銮仗,他手指敲點在窗欄上,他在想着昨日阿妤的話。

之後越來越冷,陳才人宮中開設小廚房一事,定要勢在必行的,不過,昨日那小女人提起這事目的,可不僅僅是為了陳才人。

他捏了捏額間,下了銮仗,他掃了眼乾玉宮的牌匾,淡淡地收回視線,對身側的楊德說:

“你下午跑一趟印雅閣,就說她昨日求的事,朕允了。”

求的事?什麽事?楊德有些懵。

封煜沒管他,繼續道:“之後天會冷了,陳才人那裏也該開設小廚房了。”

至于她住的哪個宮殿,封煜自然不記得。

他又想起剛剛禦花園內站着的三人,有些頭疼地捏了捏額頭。

“既然都跑了,就多跑一趟周美人那兒吧。”

說完這句話,封煜的臉色陡然沉了下來。

那人跑一趟禦前,就知給他添麻煩。

後宮突然添了三處小廚房,還不知旁人要如何多想。

楊德跟在身後,也有些驚訝聖上突然的大方。

這滿後宮,原也只有乾玉宮和瑜景宮有這個待遇,如今一下子多了三人。

至于坤和宮,那是正宮,無需和旁人相提并論。

而且聽聖上的意思,這要求還是钰美人主子主動提出的?

楊德悄悄瞧了眼聖上的背影。

他打眼瞧着,這段時間,聖上對钰美人主子的恩寵似有些過了。

也不知皇上自己有沒有發現。

早就有人來傳了旨,淑妃領着宮人在院子裏接駕。

她到底是聽了母親的話。

她不顧腹中胎兒,也要妝容精致,為得不就是讨皇上歡心?

她今日穿了寬松的衣裙,全然看不見腰線,面上不帶一絲妝容,洗淨了臉,有些蒼白,但她面容精致,如何也是不難看的。

只是她往日過于在意這方面了,才會覺得到處都是瑕疵。

封煜踏進來,視線在她身上落下,眸色微緩。

看來,周夫人進宮一趟,還是有些用處的。

萬事皆以皇嗣為重。

他伸手,親自扶起女子,低聲:“身子重,還行什麽禮?”

淑妃望着被男人握着的手,眸子一亮。

皇上先前雖常來陪她用膳,但其實好久不待她如此親近了。

她擡眸,心底有些說不出的後悔。

這兩日,她似清醒了些,竟有些弄不懂之前她為何那般執拗?

她抿起唇,洩了一分溫柔輕韻,她說:“皇上,您不生臣妾的氣了吧?”

“臣妾之前迷了心竅,險些釀成大禍,皇上雖不說,但是不是一直怪臣妾?”

她眸子有些紅,她輕聲細語地說:“臣妾知錯了,皇上不要再生氣了。”

封煜沒說話,只是平靜地看着她。

他與皇後,是先皇定下的婚約,成親前幾乎從未見過面。

但是淑妃不同。

她是京城有名的貴女,及笄之日,百家相求。

他和她相識過久,知道她嬌氣任性,也知道她入東宮為側妃時的委屈。

更知曉,她之後壓着性子,拼命做出溫柔姿态,只為讨他喜歡。

因此,他一度捧她在手心。

甚至有一段時間,因她而折了皇後的臉面。

他願意寵着她,縱着她。

但是,她不該将手伸向皇嗣。

許是他的神色太平靜,女子終究是忍不住哭了出來。

和以前許多次一樣,她哭得時候悄無聲息,低低柔柔的,讓人止不住地憐惜。

但是這次,封煜沒升起往日的那絲心疼。

許是這段時間,他看慣了女子的眼淚。

甚至有個人,哭起來就要鬧得旁人不得安寧,封煜總被吵得頭疼。

所以現在,封煜心底沒升起一絲波瀾。

但是,他還是伸手擦去女子眼角的淚珠,将人擁入懷中,帶了一絲溫和,低聲安慰:

“行了,別哭了。”

作者有話要說:阿妤:我想知道那個 哭起來就要鬧得旁人不得安寧的人 是誰?

狗皇:你心裏沒點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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