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阿妤最終還是沒去成慈寧宮。

她剛走出門, 外面就開始飄起簌簌地雪花,溫度倏然驟降下來。

這場雪,接連下了三日, 不僅攔了阿妤去往慈寧宮的路, 連張二姑娘出宮的路都攔着了。

自那之後,阿妤就再未聽說張二姑娘要出宮的消息。

沒有名分, 不倫不類地待在這宮中, 平白添了好多笑話。

這一轉眼, 就要到了年宴。

阿妤的身孕已近六個月左右, 腹部隆起, 便是再寬松的衣裳都遮掩不住。

這還不是最主要的。

她每日被宋嬷嬷催促在殿內時,才是她最難熬的時候,雙腿有些浮腫, 連帶着每走一步, 都覺得甚累,她無力地趴在周琪肩膀上,有些欲哭無淚。

明兒就是年宴, 但是阿妤心知, 她未必能去。

她抽噎着鼻子,囔囔地問周琪:“禦前可有傳什麽消息過來?”

周琪搖頭,和琉珠二人緊張地盯着她, 她正一步步在殿內走動, 四周桌椅邊角都被包裹起來,連帶着地上都鋪上一層厚厚的地毯。

不到半刻鐘,阿妤便走不動了,她癱在軟榻上,虛弱地又問:

“那尚衣局呢?”

宋嬷嬷将藥膳端進來, 就聽見她這句話,替周琪回答她:“主子就別想了。”

“瞧這日頭都快暗了,若是有消息,尚衣局必然早早就将明兒要穿的衣裳給您送來了。”

話是這個理,但阿妤還是禁不住有些失望。

前些個時候,她去慈寧宮,太後不知怎得,忽然說了句,她身子重,年宴時也無需再多折騰一番。

年宴人多眼雜,她去那處,總歸是弊大于利的,阿妤這般想着,才覺得心裏好受了些。

果然,翌日還是沒消息傳來,倒是皇上在正午時,過來看了她一趟。

阿妤挺着腰,躺在榻上,悶悶地說:“皇上不忙了,怎有時間過來了?”

封煜拂袖坐在她身側,斂眸看她:“就這般想出去?”

他本是剛從慈寧宮出來,剛想回乾坤宮,突然想起昨日宋嬷嬷說這個人在殿內悶悶不樂的,這才轉了道。

他這句話似捅了馬蜂窩般,阿妤忽然直起身子,瞪圓眸子:

“若是皇上在一處待上幾個月,您說,會不會想出去?”

封煜将手遞給她:“行了,走吧。”

“去哪兒?”阿妤眸子微亮,仰頭看着她。

“前些日子汴州供了幾匹良駒,朕帶你去看看。”

封煜說着,淡淡觑向她,心想,免得真在殿內悶壞了。

皇宮西苑,汴州送進京的幾匹良駒都在這養着,知道皇上和钰美人來了,領事的早早就守在跟前候着了。

良駒,有大有小,阿妤看不出好與壞,但不妨礙她此時心情甚好。

她偏頭看向男人:“皇上要跑一圈?”

封煜輕點了下頭,不待她再說,耷拉着眼皮子,擡手指向不遠處的地方:“你只能在那處看着。”

阿妤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裏不知何時,宮人搬着椅子和案桌候着,上面舉着華蓋,糕點一應俱全,阿妤撇了撇嘴,就算再眼熱那匹良駒,也不敢真的胡來。

她被人扶着走過去,還不忘回頭與封煜說:“那皇上得應妾身,待妾身誕下皇子後,再與妾身來。”

封煜斥她:“快些。”

大冷日的,又是佳節,卻在這裏騎馬給她賞,偏生她還不知足。

封煜有些頭疼,這天下能讓他這般費心思的,能有幾人?

見她安生坐好,封煜才翻身上了馬,他自幼學習騎射,這點自然難不倒他,只不過,他捏着眉間,有些想不通,他為甚不去處理朝政,而在這兒騎馬?

他擰着眉,瞥向女子,見到她芙蓉面上映着笑。

罷了,就當是讓她也過個好年。

聖上帶着钰美人去了西苑馬場的事,根本瞞不住,阿妤坐着不久,就聽見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阿妤撚着糕點,回頭去看,就見三四個眼生的妃嫔站在那裏,遙遙地望着馬背上的男人。

忽地,阿妤那點好心情就散了去,她撇了撇嘴,朝琉珠使了個眼色:

“将她們打發了去。”

琉珠領命就小跑過去,也不知幾人說了什麽,忽然就起了争執,嘈嘈雜雜的吵鬧聲傳來,阿妤頓時冷了臉色。

另一邊,琉珠不卑不亢地傳了自家主子的意思,那幾位頓時炸了,她們本來還在猶豫怎麽過去,結果還沒等她們想好,就要被攆了?

好不容易遇見聖上,她們怎麽可能這麽輕易放棄?

其中有位才人,往馬場內看了一眼,上前一步,輕柔道:“琉珠姑娘是否有些過于霸道了,這西苑甚大,我們姐妹幾人便來不得了嗎?”

看似輕柔和氣的話,卻暗含着不滿譏諷,琉珠聽出來,但她神色不變:

“我家主子說了,請各位散了吧,皇上正領着我家主子散心,怕是也沒時間見你們。”

那才人氣得捂住胸口,後面見幾人見琉珠如此霸道,也心生不滿,一人擰眉說上一句,就足夠聒噪。

阿妤回頭看去,就看見那些人不故琉珠阻攔,也要闖過來,她氣笑了:

“我看她們,是成心不想讓我過好這個年!”

封煜正好轉了一圈回來,就聽見這話,徐徐瞥向她:“又怎麽了?”

阿妤扯着帕子甩了甩:“皇上,您快叫楊公公将那些人打發了去,鬧得妾身都沒甚心情看下去了。”

那邊的嘈雜聲,漸漸傳入封煜耳裏,他朝楊德使了個眼色,才翻身下馬,接過宮人遞過來帕子擦了擦手,對她說:

“你這性子,也該改改了。”

阿妤左顧右盼,只作沒聽見他這話。

另一邊,楊德親自去了一趟,那幾個妃嫔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可楊德不是琉珠,容不得她們放肆,就算她們再不願,三步一回頭,也不得不離去。

封煜只帶她在西苑走了兩圈,就将她送回了印雅閣,今日事多,他的确抽不出更多時間陪她。

他走後,阿妤臉上的笑頓時消了去,看向琉珠:“記着那幾人都是誰了嗎?”

琉珠的繡鞋不慎都被踩了腳,頗有些狼狽,聞言,立刻點頭:

“記着了,是方才人,和林禦女她們。”

阿妤當時沒瞧清人,此時聽了琉珠的話,才輕蹙起眉間,向周琪求證:

“之後皇後在宮中休養身子時,是不是就是她們常來我這印雅閣?”

周琪點頭後,阿妤頓時撇了撇嘴:“真是有意思。”

“既然她們這麽愛來我這印雅閣,”她眸子微眯,不緊不慢說道:“周琪,你跑禦前一趟,就說我甚是無聊,想請方才人她們今晚來印雅閣與我作伴。”

呵,既然這麽愛往她身邊湊,那索性今晚就都別參加年宴了!

封煜聽到楊德禀告上來的消息,神色淡淡地問:“今日西苑那幾個人是誰?”

“正是方才人她們。”楊德彎腰,替那幾人默哀,平白得罪了钰美人,還沒在皇上這裏留了一點印象。

封煜扔了折子,他剛要答應,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眯着眸子問向楊德:

“最近朕是不是太寵着她了?”

才讓她什麽要求都敢提了?

楊德讪笑,這是與不是,哪還需要他回答,皇上自己心知肚明。

“罷了,”封煜捏着眉尖,若無其事地說:“她懷着身孕,壞了心情就不好了。”

“去傳旨吧。”

楊德聽着聖上的話,越發低了低頭。

每次都是這般,不管钰美人作甚,皇上都說是因為她腹中的孩兒。

但以往妃嫔有孕時,可不見皇上這般過。

不管怎樣,方才人幾人接到聖旨時,卻是如遭雷劈。

皇上是個喜新厭舊的,又是個挑食的,但凡他看得上眼的,當初進宮時的位份都稍突出些。

方才人這些人往日的恩寵本就不多,只能盼着在佳節這些宴會上多遇見皇上幾次,以此給皇上心底留下點印象。

如今這一道聖旨,直接将她們這些日子的準備全部作廢。

除此之外,也不免在心底後悔,早知如此,下午時就不會特意去打擾皇上和钰美人,如今好處一分沒得到,還惹了一身騷。

阿妤才不管她們,傍晚一到,她就讓人去尋這幾人。

瞧着她們臉色勉強地走進來,阿妤難得樂呵呵地笑了幾聲:“皇上真是,我不過笑言幾句,他就當了真,還真讓你們來陪我了。”

方才人勉強扯了下嘴角:“皇上心疼钰美人,自然将钰美人的話放在心上。”

“是啊,皇上會将我的話放在心上,”她美眸一斜:“可有些人,卻不見得将我放在眼裏。”

方才人幾人臉色微變,忙出聲辯解:“钰美人說的哪裏話,我們姐妹幾個都是将钰美人放在心底敬着的。”

阿妤似笑非笑地看來她們半晌,才倏然笑開:

“瞧将你們吓的,我就是開個玩笑罷了。”

阿妤只是想為難她們,卻不見得當真樂意和她們在一起過年。

只不過,就在她想打發幾人離去時,小福子匆匆領着禦前的小劉子走進來。

剛踏進來,那小劉子就滿臉笑意地道了聲喜:

“奴才給美人主子道喜來了!”

阿妤給周琪使了個眼色,周琪頓時送了個荷包過去,這大過年的,沒有讓人白跑一趟的道理。

這日子收錢喜慶,小劉子也沒拒絕,見他收下了,阿妤才納悶地說:

“劉公公,你這鬧得我心裏不上不下的,這喜從何來啊?”

小劉子笑得越發歡:

“皇上剛下了聖旨,晉了您的位份,如今啊,您已成了钰嫔,皇上特意交代,待挑個吉日,就讓您搬進娴韻宮正殿。”

“钰嫔主子,您說,這可是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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