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人選

當時沈柔聽到母親這樣說,心中滿是詫異。

父親滿腹才華,和謝風玉相像也就算了,母親溫柔娴靜,和自己又怎麽會一模一樣呢?

但秦氏沒有再多說,只道:“柔兒,你且自己瞧吧,瞧的多了,你便會明白的。包括那謝風玉也是如此,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同他待的多了,你就自然會倦了。”

沈柔不回答,內心對母親的話不甚相信,不過這一次,她倒是沒把這事告訴謝風玉。

但這并不影響沈柔和謝風玉多年如一日,不僅沒有“日久見人心”,反而越發默契和諧。

甚至沈柔望着松竹般挺拔,與人談笑自如的翩翩佳公子謝風玉,再想起當年那個自閉的小書呆子,內心總是充滿了無限自豪,恨不得大聲告訴所有人——看,他是我的人,他是為了我才塑造改變,變得這麽這麽優秀的!

那是一種無與倫比的喜悅,只不過,已然是曾經。

“現在,我更害怕他為我改變太多。”沈柔喃喃自語般道。

一邊趙二模糊聽到了,伸長脖子過來問:“什麽?沈大,你說什麽?”

沈柔正沉思,見他一張臉戳在自己面前,沒好氣地再次伸手,把他臉按了回去。

趙二也不生氣,只順着力道重新在馬上坐正,小聲道:“他是誰?是姓謝的?”

沈柔本不欲同他讨論謝風玉,奈何她現在屬實有些惆悵,整個人陷在回憶中回不了神,便随口道:“是啊。”

趙二見沈柔表情不對,難得沒有怼謝風玉,而是嗐了一聲:“那有啥怕的,姓謝的別的不說,現在不是混的挺好的嘛。那句話怎麽說的來着,黑白通吃!”

“可他本不該是這樣。”沈柔道,“一個人為別人改變的太多,還會是自己嗎?”

趙二一愣,顯然這問題超出了他能思考的範疇:“啊這個……這應該是姓謝的想的事兒吧?他都沒說啥,沈大你多慮了啊。”

沈柔道:“我只是不想欠他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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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二個死腦筋完全沒明白,沈柔見狀都笑了:“罷!不提這些,提了你也聽不懂。還是談擊鞠吧。”

趙二這才從令人恐懼的、七彎八拐複雜難懂的情愛問題中解脫出來,大松了口氣,笑道:“那些事兒我确實不懂,還是擊鞠好,擊鞠我擅長!說起這個,沈大,這次十個人你一定得要我上,我苦練三年,現在可厲害了。”

長安纨绔圈子裏,擊鞠比賽慣例是兩方對陣,每方六人,人手一匹馬,一支擊球的月杖,把球擊入對面的球框積一分,每局十分,五局三勝,對體力和技巧的要求不可謂不高。

至于裁判,一般會請來德高望重、不偏不倚之人,比如國子監祭酒或女院院長時姑姑,有時沒事幹的各部侍中、侍郎、翰林乃至尚書,都會來湊湊熱鬧。不過能請得尚書出面,一般雙方人員來頭都不小,陣仗自然也不會小,屆時樂游原馬場邊團團圍着的都是觀衆,甚至還有大膽的小販混進去兜售零嘴,熱鬧得很。

這一次,雙方一個是沈柔,一個是柳若,還立下了那樣刺激的彩頭,可以說還未開賽消息就傳遍了,恰逢酷愛擊鞠的工部尚書、太子太師,八十歲的虞尚書告老致仕,虞尚書聽得消息垂死病中驚坐起,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趕着就要來當這個裁判,還把自己正當盛年,在金吾衛當值的女婿拉過來掌眼,力求不出差錯。

金吾衛是天子近衛,這一下子,雖然大家都不說,但估摸着陛下也知道這消息了,陛下知道,全長安貴胄們也就都知道了。關注空前,不争饅頭争口氣,沈柔是絕對不想輸的。而要贏,這參賽六人的選擇就尤為關鍵。

沈柔陷入沉思,趙二則繼續興奮地推薦自己:“按規矩不能請外援,那就只有圈子裏這些人了。圈子裏我可是個中翹楚!沈大,選我選我選我啊!”

他喋喋不休,沈柔半晌想得差不多了,才道:“聒噪!肯定有你,你慌什麽。”

趙二這才開心了,又問:“那還有誰?”

沈柔道:“你,我,還有葉佳。葉佳擊鞠是跟她戎馬半生的爺爺學的,力度不足但技巧優異。至于剩下三個……”

她停了下來,轉頭望趙二,神色認真:“你覺得,唐渡行不行?”

“我?”丹青院內,唐渡被趙二和沈柔圍着,表情有一瞬間地驚愕,而後堅定道,“我當然行。”

趙二跟唐渡統共沒見過幾面,聞言懷疑地望着他:“你真行啊?小白臉兒……哦不是,小黑臉兒,你确定?”

唐渡不理他,只望着沈柔,神色堅定:“我……我可以的。我在肅州,擊鞠和蹴鞠,都是數一數二。”

趙二卻道:“肅州那破地方,數一數二有啥了不起,能跟咱們長安比?”

唐渡幾次三番被打岔,轉頭望他,沈柔這才道:“好了,別吵。行不行,試一試就好了。”

她望着唐渡,笑了笑:“你有馬嗎?騎上,咱們去樂游原跑一趟。”

唐渡看看手上的書冊:“現在?”

沈柔擡手把書冊一按,嘴角勾起:“現在。”

臨近黃昏時分,炊煙袅袅升起,比起繁華绮麗的長安城北,更接近于村莊荒地的長安城南幾無一人,卻有三騎飒踏,一路離開國子監,往城南樂游原而去。

國子監的樓閣上,謝風玉憑欄而立,默默望着那三騎離開自己視線,沒有說話。

他身邊的楊喬見了,嘿嘿笑道:“怎麽,傷心啦,吃醋啦?人家連付錢的機會都不給你,唉,我看是沒戲了。”

謝風玉還沒說話,葉佳已然憤憤然道:“沒戲了你這麽高興幹嘛!你到底是拆臺的還是幫忙的啊!”

楊喬忙道:“我當然是幫忙的,但也未必勸他倆在一起,就是幫忙嘛。”

葉佳一愣:“你什麽意思?”

楊喬悠悠然嘆了口氣:“這你就不懂了,兩情相悅,叫做佳偶;強行湊一起,卻叫怨偶。你自認好心,卻湊出一對怨偶來,也能算是幫忙嗎,啊,小葉佳?”

葉佳一聽卻不對:“你說錯了,謝風玉和我們沈柔,不是怨偶,是佳偶。”

楊喬笑嘻嘻,以一副過來人的語氣。語重心長道:“怨偶佳偶,不過一個緣字而已。緣盡了,佳偶變怨偶,也不過一瞬間的事。”

他說的玄妙,葉佳被唬住了:“真,真的?你怎麽知道?”

楊喬便要答,謝風玉卻冷不丁道:“因為他每去找那些歡場小娘子,人家陪他說笑幾個時辰,時辰一過,就變了臉色把他轟出去,所以他如此清楚。”

楊喬笑容頓時僵在臉上,葉佳也回過味來,嫌惡道;“我們沈柔又不是歡場小娘子,楊喬,你是不是活膩歪了!”

謝風玉也看過來,楊喬見狀不對,忙舉手投降:“我錯了我錯了!我随口一說而已!”

葉佳這才放過他,謝風玉則沒有理會,只自顧坐下來,修長手指握住茶盞,半晌道:“緣盡?”

那邊葉佳和楊喬聞言都望過來,謝風玉眼睫微垂,若有所思:“我有時也覺得,是否真是緣盡,否則為何突然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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