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陰謀
第二日晨光破曉,九重天上蔚藍千裏,長安城中繁華萬間,沈柔早早起身,穿一身暗紅鵝黃拼色的窄袖騎射胡服,足踏黑色尖頭靴,由着丫鬟們将長發團成利落的一字髻垂在腦後,用墜着細金箔的紅發繩系好,這才一伸手拿起放在架子上的月杖“亂雪”,大步走出了院子。
院外,負責采買的老管家已然候着了,見着沈柔,先是帶笑恭維她神采飛揚,後才道:“小娘子吩咐采買的月杖、護具都買來了,小娘子現在可要過目?”
沈柔颔首,一邊小厮們便捧過來七只長短不一的擊鞠用的月杖,又擡過來一只箱子,箱子打開來看,正是各色護膝、護腕等護具。
沈柔先拿過一只月杖端詳,只見那月杖比她自己的亂雪長了快兩寸,杖尾黃褐,中間深褐,及至杖頭,卻又漸成黑色,宛如一滴墨滴下似的,配合着月杖杖頭彎月似的弧度,優美異常,一看就不是凡品。
沈柔上下看着,一邊管家适時介紹道:“按小娘子吩咐,都是從雲鞠坊加急定做的上好黃花梨月杖,這支最長的為三尺,是您點名為唐渡小郎君定做的,您看可還滿意?”
沈柔試着揮了一下,卻因月杖太長十分不稱手,只得作罷,把月杖放了回去:“這還得唐渡自己試。你辛苦了,且自去忙,這幾個小厮就拿着東西,跟着我去樂游原罷。”
她說着對管家颔首,轉身便要走,管家忙提醒道:“您今兒要去樂游原?可今天本該是國子監上課——”
“哦,我都差點忘了。”沈柔随口說着,“那幫我請個假,就說我受了涼頭疼。”
管家聞言只是笑:“小娘子,您和柳小娘子約戰一事,全長安都知道了,這會兒說什麽受涼頭疼,這……”
這不是睜眼說瞎話嗎!
“何況國子監時姑姑早已料到您今日會請假,一早就派人送了這個來。”管家笑着拿出一本書一張紙,把書遞給沈柔,沈柔一看,是一本《明經真題三百卷》,忍不住嘴角一抽,還要去看管家手上那張紙,管家卻避過了,笑道,“這個是她老人家指定要給老爺的,說是什麽師長帖子,要請老爺擇期去國子監一敘呢。”
沈柔想起自己得分為丙的試卷,徹底無語了,她默默看一眼管家,輕哼一聲,帶着人出府,直到走到街上,怨念還未散去。
還是街邊不少人看到她,鼓足勇氣上前來問:“沈小娘子!沈小娘子,你真要跟柳小娘子比賽擊鞠啊?”
沈柔回過神一看,眼前諸人大多是平頭百姓,有的是書生有的是游醫,還有出來采買菜蔬的中年民婦,有的沈柔還有印象,是自己救過的,有的就全無印象。不過顯然他們都認得沈柔,一臉期待地望着她,待她嗯了一聲,便都笑了起來:“沈小娘子果然不凡,一回來就對柳若出手了。小娘子是不知道,您離開的三年裏,她和她那幫人有多嚣張!”
“是啊,她看到我們被混混欺負了,瞥都不帶瞥一眼的,大概我們這種平頭百姓,在那貴女眼裏根本就不值一提吧?”
“還是沈小娘子好啊,沈小娘子,我這也沒什麽報答您的,這是新買的果子,新鮮的,您嘗嘗?”
Advertisement
那民婦說着就把果子往沈柔手裏塞,沈柔從小到大早已習慣了這種熱情,聽到上一句就知道他們下一句要說什麽,當即敷衍地嗯嗯啊啊了幾聲,接過果子道:“恩恩,一看就好吃,多謝了。”
那民婦都笑了:“您都沒嘗,怎麽知道好吃?真是的,越來越敷衍!”
沈柔面不改色地接下了這抱怨,一拉缰繩:“好啦好啦,你們一天天的閑不閑?淨在街上晃蕩着堵我。快去忙自己的活吧,小心連飯都吃不上了。”
她說着頭也不回地跑馬離開了,身後衆人先是無奈地笑,忽而想起什麽,喊道:“沈小娘子!永樂坊的王婆聽說您回來了,說要您去吃她的馄饨!別忘了!”
沈柔一揮手:“我知道了!”說着一夾馬肚飛奔而去。
正值上午時分,街上人頭攢動,沈柔策馬于街市,街上人紛紛避開,一面忍不住抱怨:“這誰啊,還有沒有王法了!”擡頭看到是沈柔,“哦,是這女纨绔啊,那沒事了。嗐,這女魔頭不是說不出來了嗎?”
“誰說的?人家只是在家為母守孝三年罷了,孝期一過,可不就回來了嗎?”
“是啊是啊,都出來露過好幾次臉了,你不常上街吧?上次入夜時候,這位被一群黑衣大漢追着在街上撒蹄子狂奔,那場面,可惜你沒看到。”
“黑衣大漢?誰家的啊,敢追她?”
“還能是誰家,柳家呗!”
“诶诶說起柳家,這回沈魔頭和柳家那魔頭約好擊鞠奪魁,好像就在十日之後,你們聽說了沒?”
“當然聽說了!到時候肯定很熱鬧,你要不要去看?”
“好啊,那一起!我再帶點酒菜,嘿嘿,正好美人下酒——哎喲!誰抽我?”
那人捂着臉頰憤怒看去,只看到一條墜着金鏈子的紅發帶飄揚落下,上面女子的馨香若有若無散開,那人一怔,撿起發帶,再擡頭看去,卻只看到沈柔背影越來越遠,變成個小黑點不見了。
那人頓時悵然若失,樓閣上俯瞰的謝風玉看在眼裏,沒什麽表情,一邊楊喬卻道:“哎呀,那發帶子不是你送沈柔的嗎,我沒記錯吧,啊,謝兄?”
楊喬臉上露出看好戲的表情,謝風玉倒還是心情平靜:“沒事,再給她買一條好了。”
楊喬:“那她萬一再取下來抽人然後随手扔了怎麽辦?”
謝風玉從容自若:“那就在上面刻幾個大字,寫她和我的名諱。”
楊喬順口道:“就像你上次在匕首背面貼牛皮紙一樣嗎?”
謝風玉微微一靜:“你怎麽知道的?”
他眼神銳利地望着楊喬,楊喬總不好說自己是賄賂了當時在場的那個小學子才套的話,便打了個哈哈,果斷甩鍋:“我聽葉佳說的,她一向嘴上沒個把門的,你別生氣,下次我一定教訓她!”
楊喬信誓旦旦,謝風玉半信半疑。楊喬便趕緊又道:“哎呀沈柔都快不見了,我們趕緊跟上去吧,趕緊趕緊。”
謝風玉這才收回了盯着他不放的目光,兩人一道尾随着沈柔到了樂游原,孰料整個樂游原都被趙二家的人封住,謝風玉不願暴露身份,便和楊喬在外面茶座上等,這一等便從日出等到日落,楊喬都快氣若游絲了,沈柔才從樂游原出來。
楊喬撐起打架的眼皮看去,只見沈柔頭發被汗水浸透貼在肌膚上,神色卻很精神,策馬從樂游原走出,和身邊趙二唐渡葉佳三人有說有笑,甚至唐渡還遞給了她一張帕子,沈柔也接過了,無所顧忌地用它擦起了額頭的汗。
楊喬頓時眼角一跳,看向身邊謝風玉,謝風玉看見了,卻只是手上轉着茶杯,笑了笑:“走吧,我們也跟上去。”
楊喬忍不住問了一句:“喂,你真不生氣啊?”
謝風玉雲淡風輕地搖搖頭,然後下一秒,不小心捏碎了手上的杯子。
楊喬:“……”好吧,明白了。
楊喬閉上了嘴,和謝風玉一道遠遠綴在了沈柔四人後面,本以為她會打道回府,卻不料半路殺出一個人,竟是何梅子。
何梅子看到沈柔,上下打量她幾眼,臉上笑容驀地燦爛起來:“唉——喲——,這不是沈爺嘛,沈爺好久不見,瞧着越發年輕了。”
他神色谄媚,沈柔沒好氣:“不是要你老老實實在你院子裏待着?出來幹嘛,覺得柳家忘了你長什麽樣是吧?”
“沒有沒有,”何梅子笑着搓搓手,小跑着走到沈柔馬邊,“這不是聽到沈爺和柳若約戰一事鬧得沸沸揚揚,所以擔心你,出來看看嘛!”
沈柔面無表情:“我數到十,你再不說你來幹嘛的,我就走了。一。”
何梅子:“真是擔心沈爺哇——”
沈柔:“二。”
何梅子:“哎呀沈爺怎麽不信我一片心意——”
沈柔:“九。”
何梅子大驚:“哎怎麽就到九了!”
沈柔:“十。”
何梅子只得放棄;“好吧好吧,我說了!天香樓給你和柳若開了盤口,坐莊的說是天香樓管事的,但我看背後八成是柳若那将軍爹。他們那種軍中莽夫什麽事兒做不出來,再加上些賭徒,你可小心些,千萬小心他們做手腳。”
沈柔思考一瞬:“裁判是劉老尚書,打毬的地方也是他的場子,柳家再怎麽能,難道手能伸到劉家去?”
“不能,”何梅子道,“可是他可以把手伸到你們沈家來。”
沈柔蹙眉,何梅子提醒着做了個插簪子的手勢:“你這次的兩匹馬,還有兩個打毬的馬奴,都是你那繼母的人吧?”
沈柔眉頭一動,明白了他的意思,卻道:“我雖和她不合,但這次聲勢浩大,衆人矚目,我并不只是我更代表沈家,她不會這麽沒腦子。”
何梅子搖搖頭,意味深長:“那可未必。沈柔,你還是不太懂深宅娘子的心思。所謂長痛不如短痛,若能借此一下子扳倒你的氣焰,比什麽都強。更有甚者,能壓低你在沈尚書心中的地位,為她未來的兒女鋪路……”
他侃侃而談,沈柔沉默下來,忽然道:“你一個大男人,怎麽懂的這些?”
何梅子很自然地道:“哦,是阿夢告訴我的。”
阿夢即柳夢,柳若的親姐姐,何梅子當初就是和柳夢預備私奔,結果被柳家發現,趕出了丹青院。
這倒說得通了。沈柔心想,一面道:“行,我會注意的。”
何梅子卻嫌棄地啧了一聲:“算了吧,你會注意個啥啊,你不懂那些,還是我來我來。”他說着熟練地撸起袖子,卻又想起什麽,“哦對了,還有,擊鞠戰術要不?以前這事兒都是謝風玉幹的,但既然這次他不在,就由我代勞,你看怎麽樣,沈柔?”
沈柔帶笑瞥了他一眼,悠悠然提醒:“叫沈爺。還有,上馬。”
何梅子:“啊?幹什麽去?”
沈柔點了點自己的馬:“商量戰術去啊,不是你說的嗎?”
何梅子這才明白過來,嘿嘿笑着,連拉帶拽地被沈柔弄上了馬,然後沈柔一揮馬鞭,何梅子吓得一把揪住她衣服:“诶诶诶沈柔!沈爺!你慢些!”
一行人又遠去了,身後遠處的楊喬默默擦汗,想了想,開解謝風玉:“何梅子只是沈柔好友,他愛的是柳夢,所以雖然和沈柔同乘一騎,還把你的軍師位置取而代之,但總歸是沒有威脅的,別生氣別生氣。”
謝風玉接連遭受打擊,深深嘆氣:“沒生氣,走吧。”又道,“她總是這麽受歡迎,我都習慣了。何況來來去去都是那麽幾個人,又不是接二連三有新人,沒什麽大不了的。”
楊喬連聲稱是,跟着沈柔等人繼續走,只見沈柔沒回家也沒去康平坊,而是一路拐入了永樂坊,然後在永樂坊側門邊的一家馄饨攤上坐了下來。
楊喬冷眼看着,那小攤簡陋的很,統共就一個竈臺三張桌子,頂上支着一張破破爛爛的油皮擋雨,實在不成樣子。楊喬怎麽都想不明白沈柔怎麽會來這地方,匪夷所思道:“這地方的東西能吃?看着就不幹淨,也不知道是哪個混混介紹給她的。”
謝風玉聞言,幽幽道:“嗯,是我。”
楊喬:“哦是你……是你?!”
楊喬驚恐地望着他,謝風玉這才道:“這攤子是王婆開的,她原先是賣菜的,好幾次被地痞流氓欺負時,都被沈柔救了。後來我偶然見她在這開了馄饨攤,想到沈柔和她緣分不淺,所以推薦她來嘗嘗。”
楊喬這才了然,找補道:“原來是這樣啊,早說嘛,那肯定靠譜。”
謝風玉沒回答,只是看着那小攤子,想起來自己和沈柔以往無數次在這吃東西的場景。其實細想起來,沈柔和趙二他們總去天香樓,謝風玉自己和朋友總去登仙閣,但沈柔和謝風玉兩人單獨在一起時,卻總是下意識避開那些繁華地界,來到這小而溫馨的馄饨攤上。
作者有話要說: 我!今天!粗不粗長!
驕傲.jpg
感謝在2020-09-22 23:46:50~2020-09-23 20:52:5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酥星星、酸菜瑜 10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同類推薦

萌妻來襲:軍帥,壞壞寵!
從她過完十四歲生日那天起,就跟她說了以後不準半夜偷爬到他的床上來,她小嘴一張一合,已經不知道跟他說了多少次最後一晚。孟祁寒真的是寧可相信世界上有鬼,也不相信孟杳杳這一張嘴。
“以後我要是娶妻了,你也這樣爬上來?”
“娶妻?人家都講你不舉,除了我孟杳杳誰要你?”
某男邪魅一笑:“我都不舉了,你還要我幹嘛?”
“暖床啊,你知道你身上有多暖和嗎?”話未落,已被他壓在了身下,“只能暖床,那豈不委屈了你?”
他是殺伐果斷的冰山少帥,唯獨寵她入骨,他說,杳杳,這輩子我不會讓你哭的,除了床上……

爆寵小狂妃:皇叔,太兇勐
“皇叔,不要了,潇潇疼。”“乖。”年輕帝王伸手,動作輕柔地拉住她受傷的小腿,聲音低沉沙啞,難掩心疼:“忍忍,塗了藥,一會兒就不疼了。”她是後宮寵妃,心狠手辣,惡名昭彰。新皇登基,她被殘忍賜死!重活一世,誓要一雪前恥,虐親姐,鬥渣男,朝堂內外所有人的生死,全在她倚姣作媚的一句話間。“皇叔,朝中大臣都說我是禍國妖妃,聯...

啓禀王爺,王妃她又窮瘋了
試問這天底下誰敢要一個皇子來給自己的閨女沖喜?
東天樞大将軍文書勉是也!
衆人惋惜:堂堂皇子被迫沖喜,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皇權的沒落?!
----------------------------------------
文綿綿,悲催社畜一枚,一睜眼卻成了大将軍的閨女,還撈到個俊美又多金的安南王殿下作未婚夫,本以為從此過上了金山銀山、福海無邊的小日子。
豈料......
府中上下不善理財,已經到變賣家財度日的地步......
人美心善的王爺一臉疼惜,“本王府中的金銀滿庫房,王妃随便花。
”
文綿綿雙目放光,“來人啊,裝銀票!”
從此...
“王爺,王妃花錢如流水,今日又是十萬兩。
”
“無妨,本王底子厚,王妃盡管花。
”
“王爺,王妃花錢無節制,您的金庫快見了底了!”
“無妨,本王還能賺!”
“王爺,王妃連夜清空了您的金庫!”
“什麽!”
富可敵國的安南王殿下即将裂開。
文綿綿款步走來,“王爺別着急,我來送你一條會下金蛋的街!”
----------------------------------------
【社畜王妃VS沖喜王爺】
文綿綿:一時花錢一時爽,一直花錢一直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