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蘇子黎凝視着手上的照片, 翻開小本子對了一下。

沒錯啊。

游戲說, 讓他把蓋到了七個章, 哦不是,七個簽名的申請書送去傳達室, 然後他就可以出去了。

現在看來——

不僅他要簽名的那幾個估計不是人,要看的那位估計也不是人, 畢竟正兒八經的人類都不能那麽挑戰自己的頸骨極限,把自己和風鈴一樣挂在窗口蕩。

密室逃生……

呵。

你幹脆把這局游戲名字改成他蘇子黎和非人類算了。

痛失所有同伴, 連和上局一樣撿個話痨回來唠嗑的機會都沒有,蘇子黎臉色不太開心地又把窗簾重新拉上了。反正外頭什麽都沒有,還開着它幹嘛?等着人從外頭來看他嗎?

“刷拉”一下。

整個房間的光線由天然光轉白熾燈。

嗯?

蘇子黎怔了一下。

他盯着窗戶對面的牆壁凝視幾秒後, 又把窗簾給拉開了。

斑駁的光線透過外面的防盜窗, 照進室內。現在是下午兩點多,本應該是一天之中天氣最好的時間,但是由于外面蒙着的這層灰霧, 整體的光線程度就和霧霾一樣, 看不太清楚。

之前還被那些頭發遮蓋住了一部分,就更加看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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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現在被蘇子黎粗暴地扯掉了一部分, 那點可憐的陽光就充沛了不少, 混合着白熾燈冷白色的燈光照耀在牆壁上的時候, 打出了一片淺色的, 看起來不太分明的, 凹凸不平的痕跡。

這是什麽?

蘇子黎湊近一看才發現, 牆壁上雪白色的塗漿居然是後期又塗上去的, 而且塗的很薄,不注意的時候沒有辦法發現,但當他靠近且仔細觀察的時候,那些特地被人藏起來,不讓人發現的貓膩,就再也無法藏匿。

有人曾經在牆壁上,刻下過字。

不。

蘇子黎轉頭看了看空無一物的木桌,它包括邊上被特意包裹地十分圓潤沒有什麽棱角的小沙發。它們附近都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寫東西的物體,或者說,沒有任何可以用來傷害自己的東西。

只有一本已經被翻閱了很多次。

邊緣已經毛糙翹起來的書籍。

蘇子黎伸手摸索了一下凹凸不平的牆面,意外又不是那麽意外的發現,這上面的字跡,是有人用自己的指甲深深地扣挖出來的。

他扣的極深,即使是此時還是能感覺到當時那人的瘋狂。或者說,應該是無聊以及……不知不覺的瘋狂?

蘇子黎皺着眉,一點一點從上到下,摸索着将這牆面上的字跡給拓寫了下來。

“來到醫院的第32天,晴。”

“護士把我的日記本給收走了,她不讓我繼續寫東西了。”

“她也不讓我出去。”

“不過我找到了一本新的日記本,我可以背着她偷偷的寫。等出去之後,也許還能拍幾張圖發朋友圈呢。嘻嘻,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韓杏杏的醫院歷險。”

“我的頭發越來越少了,但是她說是術前準備的後遺症之一,讓我不要擔心。等手術之後好好養養就沒問題了。我還是有點擔憂,現在的人禿的那麽厲害,我本來頭發也不多,這要是後面長不出來了可怎麽辦啊?”

“小姨今天來看我啦。”

“我讓她帶了把小鎖給我,病房的門怪怪的,總是鎖不緊,我想把它給鎖起來,這樣晚上睡覺就安心多啦。”

“總說在這裏無聊,寫東西的時候卻又什麽都想寫。”

“但是這本日記本寫起來手太疼啦,今天就到這裏好啦。”

……

牆上的字跡又密又小,有時候還能在裏面摸到些許尖銳的,深深刻在裏面的小尖茬。這是刻字的那人遺留在裏面的指甲殘片,蘇子黎幾乎可以回想的出,當時這篇日記寫完後,牆壁上血跡斑斑,然後……一位披頭散發,額後的頭發禿了很大一塊,雙手血淋淋,指尖全部血肉模糊的女孩子,正呆滞地坐在牆角。

嘴角也許還挂着一抹奇怪的笑容。

這篇日記透露出來的信息量太過龐大,龐大到推翻了蘇子黎之前的一些猜想,讓他只能把前面的構思推翻再度重新推理一翻。

因為病床隔板處寫着他的名字。

蘇子黎本來還以為這裏住着的應該是一個男士,或者說,他本來以為,他的這間病房本來是空置的,後來因為他們這些玩家插入後,游戲才将那些空置的病房,仿造着邊上某些病房裏的狀态,又給重新搭建了一番。

但現在看來。

它哪裏有那麽勤快。

它根本是把一些有原主人的病房,直接挪來改了改名字,就當成是他們的。至于這個病房裏的原主人?可能是死了,也有可能……在外面游蕩呢。

回想起那把和醫院的畫風格格不入的黃銅色小鎖,以及那位穿着高跟鞋四處游蕩殺人的女性怪物,蘇子黎十分頭痛的搓了搓太陽穴。

他覺得他可能中獎了。

那位怪物的身份有兩個可能性,一是來看韓杏杏,然後不幸被留在這裏的小姨。二就是韓杏杏本人。

從高跟鞋來推斷,是小姨的可能性比較大點。畢竟韓杏杏已經在這裏住院住了至少一個多月,她不太可能穿着高跟鞋,但也說不定,這坑爹的游戲萬一在後面多安排了一個劇情,韓杏杏遇到了啥,所以又去搞了個高跟鞋呢!

這誰也不能确定。

但唯一能确定的是——

他慘了。

因為不管是韓杏杏還是小姨,她們倆如果要選擇一個病房待的話,肯定是他現在待的這個。游戲搞個騷操作,把人家的底盤給鸠占鵲巢了,怪不得人剛才那麽生氣呢。

換你,你不氣嗎?

蘇子黎特別憂傷的嘆息了一聲,他覺得這個游戲就是想讓他死。

但他還不想死,所以就只能按照任務茍一茍了。

看到這日記的唯一好處就是——終于能确定出去的方法了。不是另外找出口,也不是想辦法從窗戶那爬出去,而是找外面那把鎖的鑰匙。

韓杏杏讓她小姨幫她帶一把鎖過來,那小姨肯定是在外面店裏買的鎖,這種鎖為了以防萬一,都不止一把鑰匙。除了外面那怪物身上會有鑰匙之外,其他的應該也有,只要找一下就好了。

蘇子黎本來是準備在房間裏再搜一圈的,但是他其實有個不算毛病的小毛病,就是手有點賤,碰到什麽凹凸不平的地方,總是喜歡都扣兩下。看見誰腦袋上的呆毛豎起來了,也總是喜歡去糊兩下。

雖然平常他基本都能控制住自己這點小毛病,因為突然去摸別人腦袋不僅不禮貌,還容易被人當成腦子有病,但是現在……這地方也不太需要忍吧?

因為搜查線索就是需要到處摸來摸去,被微妙的合上了喜好的蘇子黎下意識地往牆上日記寫完了之後的地方又摸了一圈,大部分都是沒什麽意義的劃痕,估計是韓杏杏她當時神志不清的時候抓的?

心中吐槽這坑爹的整容醫院,愣是給整的像一個精神病醫院。

手指劃過牆壁最底部,快要和地磚接軌的地方,蘇子黎突然動作一頓。

這是什麽?

他下意識地屈起手指,加大力度撫摸了一下牆壁,指腹下凹凸不平的區域突然往裏移動了一點。這牆壁裏,怎麽還有個小坑?

掏出匕首,蘇子黎半點不客氣地拿刀尖鑿了進去。

軟軟的牆壁直接被掀開,露出了其下被堵在小坑上的木片,再把木片巴拉開,一把嶄新的,閃着金屬光澤的小鑰匙叮地一下掉落到地上。

蘇子黎:“……”

這是不是充分地證明了一點。

有時候手賤也挺有用的。

既然拿到了鑰匙,當然不用繼續在這裏停留下去了。蘇子黎将背包背上,拿出了自己準備好的手電筒,匕首依舊插在腰間,只要手一動立刻就能将它拔出來。

再度打開門。

門外的世界已經十分寂靜。

手電筒的燈光順着地面上帶血的腳印滑向遠方,将周邊的物體全部照亮。和之前給他的印象不同,走廊這雖然冷清,但卻不空蕩,亂七八糟的東西很多。

亂七八糟的紙張文件包括他曾經在房間裏找到的那些廣告灑滿了地面,缺胳膊斷腿的桌椅翻倒在地,還有一些拐杖,藥瓶針筒等能在醫院裏看見的小東西,也四散在地面上。

牆面本來也是雪白的,但許多淩亂的血跡遍布在上面。

看形狀,有不少還是噴射上去濺到的。

看上去,這裏似乎曾經發生過一場恐慌。

但是後來人似乎又清理過這。

因為從走廊那頭,直直走到他房門的地面上,被清理的很幹淨。其他病房門口,全部堆積着各種桌椅垃圾,就他病房門口幹幹淨淨,什麽都沒有。

只是現在也不太幹淨了。

因為一排鮮紅的腳印雜亂地印在他門前的地方上。

而且……

那些腳印,比起他之前關門看到的……

要多了一些。

之前是一排腳印緩緩延伸出去,現在,在那排腳印邊上雜亂地多出了另一排,而且明顯還在他門口溜達了一圈。蘇子黎注視着地面,緩緩地,擠出了一個苦澀的笑容。

這他媽……

其中包含的意思就不用多說了吧?

他在裏面找線索,準備想辦法出來的時候,外面那位也一直在這裏徘徊,就想着進來呢!指不定還偷偷擰過門鎖,只不過他當時機智,一直把鎖給關着,所以才沒讓她得手。

想到當時的場景,蘇子黎就覺得背上發寒,渾身僵硬。

他咽了口唾沫。

看着眼前的走廊,心裏十分不想走出去,但是不走也不行。

病房對他來說,雖然能算是一個暫時的安全點,但誰能保證這個安全點能安全到什麽時候呢?按照他玩過的這類密室逃生游戲的設定來說,如果他在這病房裏停留的時間待的太久,很有可能會觸發其他更加恐怖的變化……

游戲裏他就該準備存檔了。

但是現實裏……

他就只能硬剛。

蘇子黎抿了抿唇,拿着手電筒小心翼翼地走了出去。

腳下的地磚很容易傳導聲音,即使他小心再小心,也還是響起了一陣勉強比高跟鞋聲音要低上不少的腳步聲。手中電筒的光芒随着他的動作緩緩滑動落在道路兩邊的病房門上。

房門緊閉,幾乎看不到敞開着的。

而且這些病房對着走廊的牆壁上,都沒有安上窗戶。

所以,他完全看不見裏面是怎麽樣的,不知道裏面會有什麽東西。心中腦補了無數次的開門殺,他走起路來越發小心,插在腰間的匕首也被他拔了出來。

也許是緊張過頭,腦子自動地想找到能夠安慰自己的東西。

不知道為什麽,反正他突然就想到了賀铉。上一次副本的時候,開局就是他站在他身後看他,害他還以為有什麽東西在背後,被吓得冷汗都快下來了。

後來他們一起把副本給過了。

這家夥還把那些NPC小姑娘都給送走了,游戲說處罰都由他來背,那他現在會怎麽樣了?是被罰了積分,還是被罰幹苦力去了?

瞧他很有底氣的樣子,應該不會過得很慘吧?

蘇子黎的思緒飄飛了一段,然後腳下不小心踩中了一個針筒,清脆的碰撞聲響起,把他一下子就給拉了回來。擡頭一看,邊上的病房房門上面拿紅色的漆寫着一串數字。

【503】

剛才他的病房上面的是多少來着?

應該是508吧?

這是五樓?

蘇子黎若有所思地盯着那串數字多看了幾秒,覺得這一看就不正規,像是私營小企業的醫院還挺大。也是,要是不大也不能整出這種精神病院的架勢來。

他直接就把賀铉的事給抛之腦後。

且并不覺得自己偶然想起之前一起過關的夥伴有什麽問題。

只是忍不住還對賀铉的身份留有存疑,因為不是他自戀,他總覺得這人對他的态度和對別人的态度,完全不一樣。好像他們是很久以前認識的一樣。

只是……

他要硬說的話,說因為他好看,這也說得過去。

說着自己不自戀,但蘇子黎還是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最近在密室裏經常活動,加上回個人空間的時候,也安排了各種鍛煉項目,這導致他最近比之前稍微瘦了一些。

肚子上腹肌也快成型了。

總覺得自己剛報了名的健身卡,仿佛沒什麽用場了。

周圍的黑暗依舊濃郁,手中的手電筒只能勉強照亮部分的地面,明明知道邊上可能有什麽東西在伺機而動。甚至可能下一秒就會有個穿着高跟鞋,單手就能撕裂他的怪物出現,但是他愣是靠着自己給自己開玩笑的能力,強行把這段太過緊張的感覺給安撫了下來。

轉而仔細觀察周遭的環境。

牆壁兩邊的雜物給他的觀察造成了不小的難度,畢竟在這個情況下,他也不能挨個都去搬動搜索。鬧出那麽大動靜,可怕就不是搜索,而是等着怪物來掐死自己。

“噠——噠——”

屬于他的腳步聲在走廊裏回蕩,蘇子黎盡量快地走動着,只有碰到什麽看起來奇怪的東西才會停步觀察一番。眼看馬上就要走到走廊盡頭,貼在安全門上方不再發亮的綠色緊急出口标牌也清晰可見。

但就在這時……

他聞到了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這裏的空氣質量其實一直不怎麽樣,塵封太久後桌椅腐朽的味道,地面上血跡蒸發的血腥味,和空氣中灰塵嗆鼻的味道。在裏面待久了,蘇子黎都已經快習慣了這股味道,但是這股突然而來的血腥味不同。

它很濃郁。

并且,十分新鮮。

這是一種很模糊的形容詞,但聞慣了那股放置許久的血腥味後,這股味道一入鼻子,腦袋自動就給出來新鮮這個形容詞。而且迅速聯動整個身體,背後汗毛直立,心髒也加快了跳動。

蘇子黎在原地站立了幾秒。

然後……他轉頭看向血腥味的源頭。

他邊上的病房。

上面的房號是:【501】

房門是虛掩的,但是因為之前沒有靠近,所以他并沒發現這扇門是開着的。現在他只是輕輕一用力,房門就自動向內劃開了。

地面上,鮮紅的液體緩緩流淌着,已經凝聚成了一個小小的水窪。

幾個十分眼熟的,高跟鞋的鞋印在順着水窪向前。

但他已經準備好看到的慘烈景象,卻并沒有出現,一個凸起的人型正躺在病床上,白色的被子被扯開,将他從頭蓋到了腳。

只有一只手從被子裏滑落,鮮血順着他的手指一滴一滴地滴落下來。

蘇子黎握緊拳頭,緩緩朝病床走去。

“噠——噠——”

他自己的腳步聲有那麽響嗎?

蘇子黎腳步一頓,被他腳步聲掩蓋的聲音依舊響起。

“踏——踏——”

這是……

那個高跟鞋的腳步聲?!

蘇子黎面色大變,立刻轉身沖房門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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