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韓杏杏的日記超乎蘇子黎的預料,不僅要素夠多, 而且內容也很多, 整本本子密密麻麻的大半都給寫滿了。看來她真的是有在認真地落實她當時的想法。
多記一點, 寫周記就不怕沒素材啦。
雖然她之後再也沒機會寫周記, 但至少,在寫東西的那一刻,她還能找回一點開開心心的自我。而不是被她字裏行間透露出來的黑暗徹底吞噬。
蘇子黎稍微翻了翻後面的記錄, 韓杏杏行動力非常強的寫了一篇又一篇同人小作文。裏面的篇幅并不連貫, 而是想到什麽梗就擴大填了填,估計也不太寫實。
裏面充斥着一種女孩子天馬行空的幻想。
哦,還有一些未成年孩子不應該看的東西。
蘇子黎哭笑不得, 有些片段他瞟到一眼就飛快略過, 努力克制還是覺得耳朵背後有點發燒。現在的女孩子都怎麽回事?怎麽寫這種東西都那麽擅長?
而且還……還……
算了, 他沒臉說。
略過這些, 其實他倒不是很生氣, 甚至, 他有些欣慰。即使他無法提供其他幫助, 能夠讓她在黑暗中擁有一份光,那是他的榮幸。
就是……
你們搞CP的, 能不能別那麽認真?
他瞅着裏面某些描寫, 不知道為什麽, 感覺到了極其微妙的熟悉感呢。就比如……“賀铉”之前很認真地和他說的那些東西, 什麽他最喜歡他, 誇他好看之類的……
我懷疑你把賀铉帶壞了。
但我沒有證據。
至于他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以前的密室裏, 他心中的猜測和之前“賀铉”訴說時産生的念頭糾纏在一起,彙聚出了一個幾乎要浮出水面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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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前不會曾經就是玩家吧?
好不容易從這裏逃出去,然後又被弄進來?
如果是真的,那他也太倒黴了些。
蘇子黎摸了摸自己的腦袋,覺得自己聰明的腦袋瓜現在不是很清醒。而且不知道為什麽,對于他曾經就是玩家的事,他總是不自覺地想去否認。
一想到這些事。
腦袋裏就有一個聲音在對他說:“假的,都是假的。”
心情就像是遇到了一個連綿陰雨的時節,不是很開心。
他捧着本子坐到了“賀铉”離開前坐的那個椅子上,頭頂的浴霸盡職盡責的吹拂着暖風,但依舊不能抗住所有的寒意。尤其是他身上其實并沒有穿很多的情況下。
蘇子黎輕輕摩挲了一下柔軟的書脊,眼神落在面前的地磚上。
總覺得。
這裏以前應該還有一個桌子。
他放下了那本名為日記,實則ghs的本子,打開了另一本。和日記相比,床位日常記錄就公式化了很多,它其實是由一張張可以摘下來的紙片組成的,每一張上面都有簡單的格式,比如今日服藥情況,今日體溫記錄等,很多醫院護士都會記錄的基礎情況。
下面還有很長的一截,可以由護士自由補充的空白。
前面一些裏,都是很普通的記載,下方的評論百分之九十都是“今日狀況良好”,數據的波動也不大,嗑藥數量每天保持在七八顆左右,藥名沒寫,體溫也正常。
蘇子黎仿佛看到了一個沒有感情的填表機器,直到他翻到十幾頁後,一張泛黃的紙掉了出來。
那是一張折疊過後的A4紙。
打開後最上方有一行加粗的黑體字。
“實習報告。”
往下是一排姓名學校之類的表格,中間在身份證號拿可能是不小心,一滴墨水滴在上面,暈染出了黑色的一大塊區域。于是這張紙大概就廢了,它變成了一張草稿紙。
或者說,變成了一張深夜值班無聊時,自說自話的紙張。
“我以為老師一直是一個沉迷學術的教授,沒想到他竟然私下裏開了家整形醫院,這可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如果不是實習,我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事吧?”
“這家整形醫院技術還挺好,前兩天出院的那個妹子,雙眼皮割的那叫一個自然,醫生竟然還幫忙調整開了一點點眼角。心動了,要不然等存夠錢,也來弄一個?”
“技術這麽好的醫院,為什麽沒什麽名氣?”
“今天來了個新病人。”
“據說是車禍導致面部大面積損傷,我看過她原來的照片,小姐姐,欸她好像比我小幾歲,妹妹原來長得特別好看。一看見她我就想到那種小說裏說的清純校花,可惜天妒紅顏,也不知道能不能恢複。”
似乎是覺得唏噓。
她在這行字下面畫了一個小小的哭臉,然後又劃掉。
重新畫了一個笑臉。
“加油!”
“現在醫療那麽發達,一定會好的。”
再然後的筆跡陡然潦草了起來,字體歪歪斜斜的透着控制不住的慌亂。
“不可能,她怎麽會是……”
然後——
蘇子黎将這張紙翻了過來,入目是一行大大的,帶着濃重驚慌的字。字跡邊緣帶着一些褐色的污漬,還有許多塗塗改改的痕跡,寫這些話的時候,她似乎非常猶豫。
“離開這裏!”
“這裏的所有人,包括醫生護士,甚至那些病人,他們都不正常。”
“不行,後天老師就要回來了,我一定要告訴他……”
字跡在這裏,戛然而止。
蘇子黎皺着眉頭,頭疼地揉了揉額角。這兩本本子都蘊含着很大的信息量,但是一個明朗的消息都沒有,連在一起就是疑雲密布,一個問題接一個。
明明看起來都已經牽扯到了這個醫院的秘密,但實際上她們寫在這裏的,半點都沒有揭露真相。要不是他自己身上還挂了個病毒,估計還要更加迷茫些。
這不應該啊。
照理來說,既然已經留下了那麽多蛛絲馬跡的消息,怎麽可能沒聯系到深刻的內容。除非是……有人刻意梳理過這裏面的信息,讓人無法從這些線索裏直接得到答案。
誰會這麽做,同時也有能力那麽做?
蘇子黎摸了摸下巴,在自己的本子上開始塗塗寫寫。先确定一個最中心人物,暫定就是這醫院裏最大的老板,XX教授,按照護士小姐姐的實習報告推測,他另一個身份應該是某大學的教授,有錢有才有閑,所以他開了個整形醫院,後來又把學生拉過來當廉價勞動力。
哦,從行業推測,小姐姐估計是醫學生。
教授估計也是同一個行業裏的,只是不确定到底是哪個科的。學醫出來到處轉也正常,畢竟正兒八經當醫生,當然沒有整容來的賺錢。
他們倆的人際關系清楚了。
暫時放到一邊。
然後是韓杏杏,37號床上一位住戶,兼他的迷妹和他和賀铉的CP粉,還有一個應該是醫院醫生的父親。這裏有很奇怪的一點需要注意,韓杏杏在日記本中曾經提到,父親是魔術師,能把她變得好看,所以蘇子黎推測他為醫生,但為什麽後來他沒有負責自己女兒的診治?
當然,也有可能是醫生不習慣為自己的親人做手術,但基礎看護總是可以的吧?為什麽,在日記的後面,韓杏杏完全沒有提起過她的父親?
她的日記中,有非常明顯的兩次時間紊亂。
第一次,是她車禍出事後。所有記憶重制,回到了她考試前,也再也沒有提起過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只是說自己不怎麽好看。或者說,除了來到醫院的第二天的日記,之後她再也沒有提到過任何一個親人或者朋友,這是為什麽?
不對。
她其實提到過另一個親人。
她的小姨,也就是後來疑似變成了高跟鞋女士的那位。
蘇子黎翻回之前的記錄看了看,韓杏杏并沒有說自己是怎麽聯絡到小姨的,只是說她來看她了,然後她讓她帶了把小鎖給她。
這兩句話的意思。
可以理解為,她并沒有提前聯系過小姨,是小姨自己來看她的。然後她要求小姨買東西,小姨曾經出去過醫院,又回來,然後……她就再也沒有離開過這裏。
聯系到護士小姐姐那句離開這裏和最後她戛然而止的話,蘇子黎在本子上又加了一句,不可離開的特性。從上個密室來看,NPC們,或者說曾經活着在這裏活動的人們應該都是能夠自由出入的,後來發生的某些原因将他們封鎖在了這裏,死後怨念不散的部分,就成了NPC。
但這個密室。
似乎并沒有強行封鎖的情況。
這個密室的死亡是有時差性的,一部分人們恍然不知地生活在這裏,每天來來去去,然後他們其中的一部分,因為某些東西,或者某件事死亡,或者說幹脆沒有死亡,只是像韓杏杏那樣,記憶被篡改,認知被模糊,然後……就渾渾噩噩地成了行屍走肉一樣的存在。
只有偶爾時,才會展露出一些屬于人類應該有的光彩。
那就難怪那位護士小姐姐受到的驚吓那麽大了,蘇子黎随便聯想一下,腦袋裏就出現了一個畫面。穿着白衣的同事上一秒還在和你讨論等下是點外賣還是去外面吃面條,然後下一秒,她扭過頭,露出了一個扭曲森寒的笑容。
你問她怎麽了。
她還說你有病,誰剛笑了。
這誰受得了啊。
還有就是實驗,他身上的那個病毒肯定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折騰出來的。這是醫院不是菜市場,總不可能是病人們在病房裏偷偷打火鍋吃野味,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醫療事故洩露,或者幹脆就是醫院裏有人在研究這個病毒,并且利用醫院裏的人做實驗。
實驗失敗了。
大家一起唱了一曲涼涼。
從醫院的屬性來看,他覺得是後者。
因為整容醫院大概不必研究各種病毒。
人物關系梳理完畢。
推理暫時結束。
蘇子黎擡頭看了一眼挂在自己腦袋上紅藍雙色倒計時。
【0:08:39】
還有八分鐘。
可是他還完全沒來得及去找出去的鑰匙,都怪“賀铉”那家夥占據的時間過多,不然他……蘇子黎看了看纏在自己手上的鎖鏈,默默地閉上了嘴。
算了算了。
要懂得知恩圖報。
他拿着自己的手電筒,眼神四處晃悠了一圈,最後還是落在了……洗漱臺上。今天他就和這個洗漱臺杠上了,說實話,他其實剛才就覺得不對勁了。
為什麽藏日記本的地方那麽像一個櫃子或者是一個抽屜,誰會在牆壁裏做抽屜?總不能是人護士小姐感覺不對勁,特意做了個暗格把東西給藏起來吧?
蘇子黎覺得這也不必。
所以他跳過洗漱臺的櫃子,摸到了洗漱臺邊上,和之前他摸到空洞格子很接近的牆壁,拿手敲了敲。
“咚——”
果然也是空的。
蘇子黎左右摸了摸,最後還是選擇暴力拆除,直接一匕首鑿進去,“咄咄”幾下就鑿出了一個深深的洞口,洞口裏黑漆漆的,因為暴露出來的面積太小,看不出來裏面到底有什麽。
但肉眼望進去,它的面積,應該比邊上塞了兩本書的格子要大很多。
一股腐朽的,帶着灰塵的味道從裏面飄蕩出來,被房間裏的暖氣給蒸了一下後,孕育出了另一種十分沖鼻且難聞的味道。蘇子黎拿塊毛巾捂住嘴巴,繼續乒鈴乓啷地鑿。
木塊脆弱易碎。
那個小小的洞口很容易就被他給擴大了。
蘇子黎拎着手電筒往裏一照,然後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後退了兩步。
白色的燈光照耀進去。
打量了裏面這個黑乎乎的空洞空間,它大概有半米高,寬度應該比半米多一些,裏面的面積大部分被碎石塊和木頭給填充了。
但因為這填充工程不夠精細。
所以還是和牆壁有不少的間隙,而透過這些小小的間隙,蘇子黎看到了……絲絲縷縷纏繞着木塊的頭發,和一只緊緊扒在牆壁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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