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雖死而生二

獻魔人是魔域獨有的生物,哪怕燕霁之前見過太虛劍府關押那只獻魔人,也不知道他的生成原因。

他在腦海中構想了一下獻魔人的存在,眸光深邃幾分,肯定地回答雲棠:“算。”

燕霁驀地重新伸出手,把雲棠拉到自己懷裏環住,他的懷抱冰冷堅硬,圍繞在雲棠周身的黑色結界變得更濃郁,連魔域上空肆虐的罡風都吹不進來。

雲棠疑惑擡頭,她看出燕霁是在張開結界保護她,但不知道他怎麽忽然把結界給增強。燕霁稍稍低眸,能看到雲棠的頭頂,他道:“我們去魔域最上方,你描述獻魔人的魔氣有什麽不同,在魔域最上方,我能把所有氣息看得更清楚。”

雲棠的确差點把這茬兒給忘了,燕霁除了會用劍,還擅操縱氣流,事實上,雲棠幾乎沒見過他怎麽正兒八經使劍,基本靠着操縱氣流就無人能和他争鋒。

她點點頭,魔域最上空在雲棠看來很危險,她下意識伸手抓着燕霁身上的衣服,臉朝燕霁胸膛的方向靠過去。她已經做好準備,盡量讓燕霁省心,總不能一會兒遇到什麽突發狀況,燕霁還要照看離得遠的她。

燕霁看着那顆靠過來的乖巧的腦袋,以及抓着他衣服、擦着他身子的軟糯觸感,心髒在他胸腔裏一聲賽一聲的用力。

今天已經多少次了?

燕霁從未如此感受過這等情緒在心中不受控制地奔騰、蔓延,成燎原之勢。他目中暗流湧動,感覺心被牽引着走,而罪魁卻一無所覺。燕霁沉默一瞬,如果雲棠現在擡頭,就能發現他的眼神中滿是銳意,他終于不再忍耐,伸出大手環住雲棠的腰,将她往自己懷中狠狠一帶,繼而朝魔域上空疾飛而行。

雲棠:??

那跳動而不受控制的心終于安定下來——燕霁這樣的人,自然不喜歡被動,一天之內連着幾次這樣,他感覺都影響到了他正常的判斷,現在他終于安定下來,腦子重新恢複清明。

雲棠被猛地一帶,她又沒有心理準備,差點跟個禍國妖妃一樣挂在暴君身上,雲棠頗覺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奇怪,她仰頭去看燕霁,看見燕霁冷刀般銳利的眼:“怎麽,不想這麽近?”

他話語微沉,渾身上下都散發出不容拒絕之意,雲棠記得,燕霁上一次露出這種表情,還是在她做的預知夢裏,夢裏他也是這種表情,下一刻就是直接送她歸西……

動作幹脆利落,一點都沒給她掙紮機會。

雲棠萬分識趣:“沒有,我很想。”她毫不抵抗:“你随便拉我。”

在空中勻速疾行的燕霁忽然一頓,他環住雲棠的手猛地收緊,燕霁在空中有片刻停頓,繼而,用比剛才快十倍不止的速度帶着雲棠飛向魔域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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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裏往地下看,能看到更為純粹的魔氣變幻湧動,但是魔氣當着夾雜着太多惡氣,往下看,仍然是灰蒙蒙陰沉沉的一片。

燕霁似乎在梳理着什麽:“獻魔人重生時要吞噬怨氣和魔氣?”

“是。”

雲棠問道:“燕霁,你現在是在找魔域裏正在蛻變的獻魔人?”

燕霁稱是,雲棠看着底下混沌如雞子的狀态,要是單單憑借燕霁的肉眼來尋找,他得多累。

雲棠試探着道:“燕霁,我應該能找到獻魔人在哪裏,你先休息一下吧,之後你會更累。”

燕霁是兩人中的頂尖戰力,拿去偵查,也太大材小用。

之前從未有人擔憂過燕霁會累,在那些事情發生前,他是燕仙君,當之無愧的修真界第一,正道之光中流砥柱,後面,那些事情發生後,無人不想着用各種奇詭的手段殺他。

燕霁不累,他有着磅礴的精力、絕頂的天賦,整個人就是為修習而生,他做燕仙君時天下第一,別人做來難如登天的事情,燕霁去做只需要花費一些時間。後來,他成為衆人眼中釘肉中刺,殺了那些對自己有惡意的人,受染鮮血,哪怕把人間殺空,燕霁更不覺得累。

但這不代表他不喜歡聽雲棠問他累不累,燕霁頗為受用,他當真停手,低頭看向雲棠:“你知道獻魔人在哪裏?”

“嗯。”雲棠點頭,她看得出來燕霁似乎有很強的掌控欲,還有些擔心燕霁會不會更想要他自己親力親為,或者更相信他自己的能力。

沒想到燕霁直接成全雲棠,稍稍放開手:“那麻煩你帶我去。”

他一點也不怕雲棠把他帶溝裏去了,不知該用狂妄來形容,還是因為他信任雲棠,又或者兩者皆有。

雲棠立即點頭,她如今是金丹期,已經能飛行在空中,她稍稍閉眼,不必去握腰間長劍,周圍便自動形成一個劍域。

雲棠示意燕霁把阻隔罡風的結界撤去,燕霁相信雲棠,他把結界撤開之後,和雲棠之間保持兩三步遠的距離。

這個距離讓他不會幹擾到雲棠,也不會來不及應對突發狀況。

燕霁的結界撤開,魔域上空的罡風咆哮着想要撕裂雲棠,卻一點也透不過她的劍域。雲棠長發飄起,她之前在魔域,也經常這樣在魔域上空飛行,只是她不會飛那麽高。

罡風比不過她的劍意。

燕霁離雲棠非常近,這是他第一次看到雲棠使用一層完整的劍意,她的劍意兇殘嗜殺,像是劍域張開,裏面除了劍主本人,絕不留下活口。

然而這樣的嗜殺又不是純粹殺紅了眼,裏邊自有法理可辨,燕霁似乎看到裏邊有道道規則,支撐着她的劍域。

這是十獄劍劍意的第一層:“問罪”

雲棠因本人的性格和年少流落魔域的經歷,她那時領悟自己的劍道之時,已半入魔,因此,她的劍默認衆生有罪。

孤蒼渺曾和雲棠合作多年,只大約知道雲棠的第二層劍意是黑風地獄,他不知道第一層是什麽地獄,因為,第一層本就不是一種特殊的地獄。

雲棠當初構建十獄之時,第一層劍意為問罪,默認罪人即入地獄,再開啓黑風地獄、黃沙煉獄等殺戮罪人。沒有第一層的問罪,就沒有她後來的十獄。

在“問罪”的加持下,獻魔人的罪非常明顯,雲棠已經鎖定一個地方。

她收了劍意,要和燕霁一塊兒去。

燕霁問她:“你剛才的劍意叫什麽?”

雲棠老臉一紅,真是不好意思說出叫問罪,那時候她半入魔,滿心滿眼都是戾氣……

她輕咳一聲:“問罪。”眼神一飄,“其實名字不重要……”

燕霁何等敏銳,從這個名字加上剛才看到的雲棠劍意中所隐隐暗含的規則,便知道她的劍道大致是什麽。

難怪他當初假裝成曉組織的黑鷹和雲棠動手時,發現雲棠如若被殺意裹挾,很容易入魔。

雲棠發現燕霁看着她不說話,心裏一突:“燕霁,我怎麽了?”

“你容易被你的劍意侵蝕。”燕霁直言不諱,雲棠暗道燕霁眼光毒辣,她道:“嗯,我的劍意很強,因為太強,我還有些駕馭不了,所以我容易遭到反噬,并且确實因此入魔過。”

她完全入魔之時,握上劍就想殺空魔域有罪之人,甚至覺得自己也滿身是罪,待到魔域一空,她立刻橫劍飲血,自刎入地獄。

幸好,後面她成功自救,才沒有一條路走到黑。

雲棠現在雖然坦誠面對自己的缺點,但目中仍然能看到一些失落。沒有一個劍修願意自己無法完全駕馭自己領悟出的劍道。

燕霁捏了雲棠的臉一下,瞬間,雲棠臉上的失落感被破壞殆盡,燕霁瞥她一眼道:“你以為這是什麽大事?”

雲棠剛被捏完臉,臉上還有些茫然,琉璃似的眸子上兩扇纖巧的睫毛微顫,嬌憨而美。她只要不放劍意,看起來就無比嬌美。

只聽燕霁道:“那是你領悟出的劍道,沒有你就沒有它,你要是駕馭不了它,那它就不會被你領悟出來。”

燕霁是先法時代的劍道第一,現在的太虛劍府宗主鶴陽子就是由他點撥成一代宗師,對于他來說,雲棠的問題是小問題。

燕霁這副自信的模樣,同樣感染了雲棠。

她相信燕霁的判斷,也願意相信如今的自己有了一次入魔的經驗,不會再被侵蝕心智。而且,哪怕不幸再度堕魔,她也打不過旁邊的燕霁,肯定會被暴力鎮壓。

燕霁道:“這次魔域之行,是你徹底掌握你劍道的機會。”

為什麽會是機會?燕霁發現了什麽?他沒有說,雲棠也沒有問,涉及劍道,要是別人提點太多,總是會差點什麽,要知道,劍修出劍,差一毫厘都不行。

雲棠不知道燕霁發現了她劍道中的什麽秘密,這種她身為劍主都不知道,別人卻已經知道的感覺本應該讓人焦慮,但雲棠沒有。

她本離開魔域,卻又回來,必定要拿到自己的劍,必定要和她的劍道死磕到底,不管她什麽時候知道,那些東西遲早會擺在她的眼前,最後為她驅策。

雲棠和燕霁說完,燕霁便帶着雲棠前往獻魔人所在之處。

這一次的獻魔人……不,他還不能被稱為獻魔人,他還只是一具屍體,以一種奇怪扭曲的姿勢被扔入沼澤之中,沼澤畔除了些葉片尖利、硬得紮手的草之外,還有些淩亂的腳步,那些腳步離開時匆匆忙忙,如避瘟疫一般。

屍體只剩下一個頭還露在沼澤上方,很快,就會完全沉沒下去。

雲棠和燕霁站在雲層上,雲棠道:“這具屍體應當是魔域裏毒師的藥人,藥人全身是毒,所以毒師的手下會把已經死去的藥人扔到沼澤裏慢慢沉下去。”

畢竟,獻魔人少見,如果說凡是被冤死害死折磨死的人都能成為獻魔人,那魔域早就沒有死人,全是獻魔人。

今天這具屍體卻有些不同,他呈現扭曲的姿勢,眼見着要慢慢沉下去,忽然,沼澤之中泛起氣泡,空氣中的魔氣越聚越多,森冷的怨氣越來越多,窸窸窣窣的聲響忽然從四面八方湧過來。

這是爬行動物來臨的聲音,大批的蛇從沼澤外面游進去,它們游動得非常輕盈,像是在水裏游動一般流暢,卻又完全不會陷入沼澤裏邊。

蛇攀緣上那具屍體的腦袋,每一條蛇都張開嘴,盡力包裹住那具屍體的頭,吮吸,吞咽。

其餘沒有位置的魔蛇,要麽從別的蛇的尾巴尖處張開嘴,把整條蛇全都吞吃進去,要麽,前仆後繼從沼澤中拽出沉下去的屍體,一條吞噬手指,一條吞噬胳膊,一具屍體上登時有數百條魔蛇在吞吃它。

然而蛇類不會分而食,蛇類只會吞噬完整的獵物,少部分共食,剩下一部分一定要争搶,當它們的頭碰到頭、尾碰到尾,利益受損之時,魔蛇向同伴揚起尖利的獠牙。

蛇軀翻湧,一番大戰之後,終究是最強壯的蛇獲勝,它吞吃完整具屍體,腹部不只有屍體、還有被它順便吞吃的其餘蛇。

魔蛇經過這場厮殺,加上吞噬屍體的怨氣後,雙眼已呈血紅色。

正在這時,魔蛇腹部忽然動了,一雙青黑長着尖牙的手從蛇腹內剖了出來,起初破開拳頭大的小洞,然後一用力,整條魔蛇全部裂開。

一個血肉模糊,渾身沒有好肉,幾乎只剩下骨頭架子的人從蛇腹中爬出,他的眼睛如血洞,一看就沒有神智。

這人現在也像蛇一樣,在沼澤中也不沉沒,他左右手各抓着一大把蛇,狼吞虎咽地塞入嘴中——獻魔人的怨恨引來魔物,魔物吃掉它,它若想複活,則必須再同吃掉自己的魔物搏鬥,将自己舍去的血肉再一滴不剩地重新吞入自己的腹中,連着吞噬自己的魔物一起。

怨氣越發濃厚。

雲棠仿佛看到了那具屍體的生前:他原本是修真界一個散修,臨到結親時,未婚妻花容月貌,惹來大宗子弟的糾纏,未婚妻誓死不從,他也不顧一切,沖上前保護未婚妻,然而大宗子弟幫手衆多,他和未婚妻漸漸落敗。那大宗子弟強占他的新房,打斷他渾身骨頭,在他的新房中強迫他的未婚妻……

就在這時,魔域的裂縫在新房內出現,他和未婚妻,還有那個畜生一樣的大宗子弟被卷入魔域。那個大宗子弟魯莽而纨绔,看不到旁邊暗伏的危險,抓着衣衫破碎、傷痕累累的未婚妻出了安全區,一出去,就被魔域的人埋伏……那個畜生,千鈞一發之際将未婚妻扔出去擋刀,可憐他的未婚妻,當即斃命!而那個大宗子弟不知去向。

他渾身骨折,動彈不得,本以為要餓死在那裏,結果,被後面掉入魔域的好心人一起帶出安全區找食物。

然而,這個好心人帶着他一個累贅,同樣剛出安全區就被人所殺,他因為體質特殊,被賣給毒師,從此,他那骨折徹底成了癱瘓,全身上下只有嘴能動,毒師會在他身上下各種藥,問他疼不疼,幾分疼……這種不能動,日日試毒,求死不能的生活一直持續到毒師沒配出新毒的解藥,他死了。

“吃了你……”

“你敢吃我,我也要吃了你。”雲棠聽到那人從喉嚨中發出的咆哮聲,他的聲音變得像蛇一樣嘶啞,喉嚨中發出嘶嘶聲,一雙怨毒的眼忽然回眸,看着雲棠,好像是奇怪這裏為什麽會有人。

雲棠臉色白淨,不知是被惡心得白還是吓得白,她面無表情,看着獻魔人的瘋狂。

“問罪”就是這樣的。

雲棠但凡要用問罪,都會感同身受地經歷對方的一切,并直面他。在這個獻魔人充滿怨氣的扭曲世界,所有怨氣、魔氣全朝着雲棠而來。

他撲過來:“你也要死,憑什麽,你憑什麽害死袅兒!”

他此時為人身,猛地頭部變成巨蛇,朝雲棠的腦袋咬來。

瘋子都是見人就殺,見人就咬,這套雲棠熟。

她輕擡眼皮,平靜地看着那個蛇頭朝自己咬過來,雙手猛地撐開蛇頭,将它狠狠往那人肚子裏一按,再利落擡腿一腳,把他踹飛老遠。

“瞎了你的狗眼。”雲棠道,“你睜開眼睛看看,我有作案工具來欺負你的袅兒?”

那個蛇頭被雲棠踹進肚子裏,眼睛自然也進了肚子,他在那掙紮好一會兒,終于重新冒頭,這時候才看到雲棠雖然帶着面紗,但是一看就是個女郎。

蛇頭眼睛又紅了:“你也要死,憑什麽我死了,你還活着!”

他再度撲過來,洶湧的惡意朝着雲棠直貫而去,雲棠揪住蛇頭,将那人的兩條腿一彎,塞到蛇頭裏,讓他享受一番自己吃自己的爽感。

“你能死了見到我還沒被我搞死第二遍,說明你運氣不錯。”殺這個獻魔人雲棠又沒好處,她把他盤成一團扔出去,這獻魔人是要用他的怨氣魔氣吞噬雲棠,只要吞噬成功,那麽他徹底成為獻魔人後力量就會更大。

雲棠搞定獻魔人後,其餘被獻魔人吃掉的魔蛇怨靈也朝她湧過來。

環境外,燕霁發現站在自己旁邊的雲棠忽然臉色發白,體溫變涼,此地怨氣濃重,極容易産幻。

燕霁心随意動,閉上眼,神魂進入雲棠所在幻境。

魔蛇怨靈整整有數百,全都和雲棠對峙,它們也想吃掉雲棠。

長條的蛇真讨厭。

她今天就要把這些魔蛇怨靈打成一輩子也解不開的結,雲棠正待動手,一道男聲傳來:“滾!”

這道聲音狷狂嚣張,除了燕霁外不做他想。

燕霁一身黑衣,落入獻魔人的幻境之中,他滿面寒霜,神情乖戾,雲棠正要擡頭去看燕霁,就被燕霁猛地拉入懷中,把腦袋給按到他懷裏。

一股蓮香沁入雲棠鼻間,雲棠一愣,這個抱真是怪怪的,好像話本子。她原本準備好大殺四方,沒想到被燕霁活活按成懷裏的小嬌妻。

……

就是便宜那群想吃她的魔蛇怨靈了,燕霁真是好一出英雄救蛇。

燕霁斂眸,眼中黑黝黝一片,拒落滿天星光:“我剛才忘了你怕蛇。”

他記得之前雲棠在太虛劍府說她怕蛇,燕霁神情一冷,幻境內氣流攪動,氣流一旦壓薄,比神兵還利,生生絞碎這個幻境。

幻境散去,雲棠的身體仍然被燕霁按在懷裏。

她當場驚呆,這麽容易就出來了?之前雲棠哪次不需要先解決獻魔人的怨氣,再解決魔物怨氣……

燕霁沒聽到雲棠說話,他蹙眉:“吓到了?”

雲棠心道她怎麽可能吓到,明明是蛇被她吓到。她心想,男人果然和女人不一樣,男人但凡把對方納入羽翼,就像是瞎了一般,哪怕她把一堆蛇打成蝴蝶結,估計燕霁也會覺得可憐的她被吓得舉止失常。

燕霁這樣聰明的男人也不例外。

雲棠沒被吓到,她從燕霁懷裏鑽出來:“我沒有。”

那種蛇,她一個能打一群。

燕霁神情一冷,很明顯,燕霁這種殺人當喝水,救人千年估計都只有一遭的不高興了,尤其是他一想到如果雲棠不怕蛇,那麽剛才她能解決蛇,他自己沖上前去真是顯得像個愣頭青。

燕霁立刻松開手,雲棠趕緊補救:“雖然我沒被吓到,但我也很高興你發現我被拉入幻境了來找我。”

她一句很高興,讓燕霁臉上的冷色稍松,比剛才把雲棠拉到懷裏那一刻快活許多。

雲棠仰頭道:“燕霁,你一邊關注獻魔人,一邊還要分神給我,你相信我,我也會這麽對你,以後如果你遭遇危險,打死我我也會來救你。我要是救不出你來,我們就死在一塊兒。”

燕霁真是不知道怎麽回事,之前還好,一到了今天,雲棠的話就那麽……

燕霁伸手按在雲棠眼角:“以後不要說後面那麽多話。”

“嗯?”

“你直接說一句,你怕。”

否則他會經常心跳加速,無法如常冷靜。

這要求也太奇怪了,雲棠仍然點點頭,燕霁此時伸手,從底下獻魔人之處取了一團能量,放到錦盒裏。

“這是獻魔人複生時體內除了魔力、怨力之外的第三種力量,我現在暫時分析不出來,一會兒先找落腳之處,再去尋你的劍。”

魔力、怨力、靈力之外的力量,這種力量到底是什麽?

燕霁想了許多,他甚至想到由死變生,算是一種時光的回溯,如果和時光回溯有關,那麽雲棠做的預知夢除了天道的指令之外,就還有一種可能性,即是雲棠捕捉到了未來的時光。

畢竟雲棠和獻魔人之間有共同點,他們都是魔域的人。獻魔人在魔域因為時光回溯死而複生,雲棠機緣巧合因為捕捉到未來的時光做下預知夢。

其間不能說毫無關聯,但其中有一個致命的盲點:為什麽魔域那麽多人,偏偏是雲棠?是否還有其他人會獲得這種能力?另外,燕霁不認為誰有這個本事能制造出這種能力。

除了他自己。

現在想這些太早,一切等他分析出這種能力是什麽後再說。

燕霁先帶着雲棠去魔域的落腳點歇息。

魔域的獻魔人從屍體被吞吃,再到反吞吃魔蛇,足足花了幾天時間,幾天時間如白駒過隙,太虛劍府也并不太平。

蘇非煙醒了,續魂燈将她的殘魂聚集起來,加上碧天峰傾全峰之力供給丹藥,她如今好得個七七八八,再過一兩日,就能正常練劍。

蘇非煙醒來那日,床前一個人都沒有,她被雲棠所刺之處還隐隐作痛,四顧無人之後心生茫然。

她被雲棠刺得如此嚴重,如今病榻前卻如此冷清零落。

蘇非煙輕咳幾聲,門外登時走進來一個小童,小童見她醒了,道:“蘇師姐,有什麽吩咐?”

蘇非煙朝門口張望,同樣沒人,她不由染了幾分焦急:“我師尊、爹娘他們呢?”

她聲音中帶着期盼,漸漸的,眼裏的光又黯下去:“他們是不是在陪雲師姐?雲師姐那日一定也受了傷吧……也怪我,她離我那麽近,我以為她不會對我怎樣,便疏于防範。”

蘇非煙以為雲棠一定被捉回來了,她心底登時籠上酸澀的味道,她揭穿了雲棠會魔功的事實又如何?她身染魔氣,就被蝕骨銷魂釘所罰,雲棠身染魔氣,身具魔功,那個陳辰,還百般給她開脫。

爹娘、師尊說着一視同仁,在小事上偏向她,在大事上卻不含糊地包庇雲棠。

蘇非煙的心有些灰,那小童道:“蘇師姐,雲師姐那日叛出宗門,迄今為止下落不明,玄容真君和雲河真人并不是在雲師姐那兒。”

“她真逃出去了?”蘇非煙微提聲音,又被風灌入口中嗆到,當即咳嗽起來。

那日那麽多巡邏弟子,雲棠居然真能逃出去?蘇非煙愣神,換做是她,那種重重包圍的情況她能逃出去嗎?蘇非煙知道她不能,她一時黯然又開懷,黯然在于妒忌雲棠有如此天賦,開懷又在于覺得雲棠魯莽,難成大事。

她居然放棄太虛劍府那麽好的修煉環境、那麽多的真君資源、以及丹藥等離開,不說外面魔域的人守着,就說她今後恐怕光逃脫太虛劍府的追捕,都要耗費好大時間。

她哪裏再來時間修煉呢?蘇非煙清楚,天資重要,後天的環境和努力一樣重要。

小童道是,蘇非煙一下子躺在床上,像是心底的一塊大石終于落了地,整個人前所未有輕松,可輕松不過會兒,她又緊張起來,連連追問:“師尊呢?雲棠叛逃出宗門,難道他現在還在找她?爹和娘呢,他們難道也……”

蘇非煙心中酸澀難名,她受了雲棠的致命傷,他們卻前仆後繼去找雲棠,絲毫不顧生死未蔔的她。

小童道:“玄容真君除了在尋雲師姐,還有藍成師兄的事……真君許是事務繁忙,此時才沒守着,至于雲河真人,奉宗主之命在尋雲師姐,真人夫人倒是無事,師姐若是想見她,我現在就去請。”

這小童一連回答蘇非煙的問題,險些口幹舌燥。

“要。”蘇非煙道,“勞煩你請我母親來。”

她剛醒來,酸喜交加,難以名狀,一時沒有注意到小童對雲河夫婦的稱呼。

過一會兒,雲蘇氏就來了。

雲蘇氏臉上勻了細細的粉,遮住之前臉上未好的傷痕,她這幾日都沒怎麽出門,完全是沒臉。

整個宗門都知道,碧天峰的堂主因為私自懲罰親女,害得親女叛出宗門,下落不明,偏巧宗主說那親女無過有功,雲蘇氏這些時日連門都不敢出,不想聽那些紮心窩子的風言風語。

“娘。”蘇非煙看見雲蘇氏來了,眼一亮,叫得親親熱熱甜甜蜜蜜。

她現在叫着娘,才有一種真切的踏踏實實的感覺,不像雲棠在那會兒,讓她覺得患得患失,沒一日舒坦過。

到底是養了八年的好女兒,雲蘇氏哪裏放得下蘇非煙。

蘇非煙道:“娘,你今天的妝可真好看,娘……你臉上怎麽有些紅?”

雲蘇氏身子一僵,這些時日,她臉上這傷沒少被笑話,就連她每夜向雲河哭訴,雲河也嘆息一聲,說她不懂事。

雲蘇氏本不想讓別人知道這醜事,可非煙一向體貼入骨,向來只有安慰她的。

雲蘇氏抹了淚,把那日的來龍去脈一說,她道:“雲棠走了,我心裏難道不着急嗎?打我有什麽用?”

她千錯萬錯,雲棠也有錯,總不能只罰她。

蘇非煙心底咯噔一聲,雲棠都這樣了,大家還認為她對?

蘇非煙心底有些說不出的羨慕,她身邊的這些親人,全是雲棠的親人,為何雲棠能有這麽好的維護她的舅舅,她就沒有?

不過是造化弄人。

蘇非煙安慰雲蘇氏:“娘,你別哭了,舅舅打你自然不對,你是舅舅的親妹妹,難道不比師姐和她親?舅舅只是想差了,之後肯定會來給你道歉。”

“他們那麽多時間,找到雲師姐了嗎?”蘇非煙小心翼翼問。

雲蘇氏道:“哪裏找到了,天大地大,怎麽找得到?”

蘇非煙趕緊握着雲蘇氏的手:“娘,你別操心了,你本來就是有口無心的性子,你一急,再說些話來別人誤會,又要覺得娘你不對了。”

雲蘇氏聽起來心裏熨帖極了:“非煙,你看我……你才剛醒呢,我匆匆趕過來,不只沒安慰上你,反而你安慰我,你這樣,娘的心裏可越愧疚。”

蘇非煙搖搖頭:“這是我該做的,要是雲師姐在這兒,也和我一樣。她雖然現在不懂事,跑去外面,但以後長大了,就知道爹娘的苦口婆心,以後再不會做這種讓爹娘操心的事情。”

蘇非煙小心翼翼道:“娘你心裏不高興,以後也別打她罵她,有事別說出來,給我說說就是了,否則……”

雲蘇氏原本聽起來覺得熨帖,忽然又想到那日蘇崇遠打她時說她錯在了哪兒,其中一點就是她什麽都不說,讓親女兒去猜,導致母女離心……

雲蘇氏覺得有些不對勁,她還沒想出來,蘇非煙就親熱道:“爹也去找雲師姐了,現在我好了,我可以幫着爹娘去找她,娘你在家歇息就好。”

雲蘇氏心底那點子疑惑煙消雲散,她又想到一點,道:“對了,你房裏的這些擺設,看着陳舊,娘給你換一套新的。”

“不舊啊。”蘇非煙環顧四周,那些飾品都很好,是再好不過的珍品,擺在她屋子裏她都習慣了。

雲蘇氏不知道該怎麽說才能不傷害敏感的蘇非煙,她道:“唉……你這孩子,我給你說,以後凡是雲棠的東西,你都離遠些,你惹不起,躲得起。”

蘇非煙先是聽得糊塗,然後就明白了,原是有人說她不配用這些東西?這話聽起來可真難聽,幾件飾品,蘇非煙也還得起,但是那句你惹不起躲得起,便讓她覺得和雲棠隔了千萬裏的鴻溝。

碧天峰內,芳則拉着蘇崇遠的手,往山頂上趕去。

蘇崇遠道:“芳則,你急匆匆做什麽?”

芳則睨他一眼:“你沒聽到蘇姑娘醒了嗎?咱們不是要去搬東西?”

蘇崇遠道:“不過是搬東西,差人直接搬了便是,還有什麽講究?”

芳則搖頭:“崇遠真君大事決斷分明,在這些事上倒是糊塗,你難道不懂莞晨,以她的性子,指不定将好好一件事說得有多難聽,我們想把東西搬出來,可不是因為少了那些東西,也不是因為小氣,而是不想讓蘇姑娘模糊界限,以後繼續和棠棠争搶些東西,對嗎?”

蘇崇遠道:“是極。”

芳則道:“所以你想,我們搬這個東西,是要盛氣淩人地搬,還是有理有據地搬?若是後者,那位蘇姑娘本就心窄,只怕更在心裏記恨棠棠。我是擔心莞晨說些難聽的話,讓人誤會。”

她不是怕了蘇非煙,而是因為她這個做舅母的擔心再給雲棠結仇。

這事兒很難辦,不搬走蘇非煙那兒的東西,蘇非煙便想一些不屬于她的東西。搬走呢,還得有理有據。

蘇崇遠道:“她難道還會做那些事?”

他那日已經這麽告訴了她,難道她還不懂嗎?語言上的教訓她聽不進去,她女兒下落不明也不能讓她悔悟,他實在是氣恨她這妹妹如此,逼得沒辦法才動了手,如果動手沒用,那蘇崇遠真不知道該怎麽辦。

難道要棠棠來跪着求這個母親?以棠棠如今的決絕,只怕死也不可能。

芳則笑了笑,不當着蘇崇遠的面說他妹妹的壞話。

蘇崇遠道:“那我們現在去,如若她真如此……我蘇崇遠無計可施,只當沒這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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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晟冷酷的面龐瞬間融化,将她抱起,揉着滿身順滑的貓毛,心中一片滿足。
齊晟滿目柔情的眸子盯着那雙琥珀般的大眼,捏着她的粉嫩爪爪,霸氣道:“傻喵,吻我。”
“喵嗚~放肆!區區鏟屎官也想親我,小魚幹準備了沒有?”
“啪!”“哎呦!”
大喵一爪子糊在齊晟的臉頰之上,隐隐的有一點紅痕。
見齊晟委屈模樣,心想,那,那,勉強來一口吧!
大喵強勢捧上齊晟的臉頰,爪子按在他的胸膛,毛茸茸的大臉湊向他的薄唇。

修仙 滅鳳
432.6萬字
凡人修仙傳仙界篇

凡人修仙傳仙界篇

凡人修仙,風雲再起
時空穿梭,輪回逆轉
金仙太乙,大羅道祖
三千大道,法則至尊
《凡人修仙傳》仙界篇,一個韓立叱咤仙界的故事,一個凡人小子修仙的不滅傳說。
特說明下,沒有看過前傳的書友,并不影響本書的閱讀體驗,但感興趣的書友,也可以先去看看《凡人修仙傳》,再來看本書哦。
諸位道友,忘語新書《仙者》,經在起點中文網上傳了,歡迎大家繼續支持哦!

修仙 忘語
463.8萬字
超級大敗家子

超級大敗家子

張家無敵逗比敗家巨真的很煩惱,為什麽我說我不帥,他們就打我,并且說我虛僞!我明明不喜歡那個富家千金,她還非得賴着嫁給我,我覺得這一切都怪我爸媽,為什麽家裏要有辣麽多錢,搞得我這一生下來的任務就都只有敗家了…
★★★★★
本書惡搞。
年少為之,節奏把握不行。
已多次修改,但篇幅太長,三觀重塑很難。
今生不知是否還有機會重塑。
暫入坑慎重。
可噴。
主不在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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擺爛太狠,我被宗門當反面教材了

擺爛太狠,我被宗門當反面教材了

重生無數次的宋以枝直接佛了。
每一世都改變不了死亡的結局,宋以枝決定,擺爛!
別人在努力修煉飛升,宋以枝在地裏除草澆水。
新一輩的天才弟子在努力修煉,宋以枝在烤鳥。
氣運之女在內卷同門,宋以枝在睡大覺。
在最大最內卷的門派裏,宋以枝當最鹹的魚。
最後,擺爛太狠的宋以枝被制裁了。
落入修煉狂魔之手,宋以枝以為自己要死,沒想到最後過的…還算滋潤?
“五長老,我要種地。

“可。

“五長老,我要養鵝!”
“可。

……
在某位修煉狂魔的縱容之下,宋以枝不僅将他的地方大變樣,甚至還比以前更擺了。

在仙俠世界寫小說

在仙俠世界寫小說

穿越了,寫幾本小說養家糊口,不料卻被人當真了。不怕別人不認真,就怕別人太認真!
大哥!我一本仙俠小說,你們這一大群的修真者犯不着拿着當秘籍去參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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