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紫檀香爐餘煙繞梁,沉香渾然而成的梳妝臺,梨花木的床榻上雕着精細的龍紋,金絲線織成的羅帳,內殿裏粉嫩的綠衫小姑娘支着手,困倦得如小雞啄米般來回點頭,綠色的羅裙很襯她的膚色,只是脖頸上隐約露出勒痕,如雪的肌膚上甚是紮眼。半晌的鬥争,綠衫姑娘終還是輸給了床榻,不偏不倚額頭還是磕在了床沿上,忙得驚醒過來,一雙靈動的眼睛裏滿是朦胧的睡意,顧不及疼,透過羅帳急忙看了看床上的女子。女子睡得甚是安然,想來也是累極,卻是連睡夢中眉宇間還帶着不怒自威的氣勢,細長的睫毛,烏黑的秀發灑在綢緞做的枕套上,像極了她心裏裝得江山天下。
這才長舒一口氣,剛剛将目光移開,卻被床上發出的動靜吓了一跳。
“林瑄——!”莫芷情忽地驚坐了起來,慌張得看向周圍,周圍的一切卻是如此的陌生,急忙掀起被子便要起身,夢裏的刀劍如此清晰,林瑄,林瑄你在哪啊?
“公主,公主,你不要害怕。這裏是雍王府,雍王也在府裏養傷,你別害怕,一切都過去了。”
莫芷情這才轉身看見身邊的熟悉的面孔,啞然道:“原來是鈴铛,那林瑄呢,林瑄呢?他是不是已經……你是不是騙我?”想到這莫芷情一臉的驚恐,那鮮血殷紅白色錦袍只怕這輩子再難相忘,對啊,林瑄就倒在自己面前。莫芷情扒開鈴铛的手,吼道:“他在哪,在哪——?!快帶我去,我要見他,我要親眼見他。”明豔美麗的臉龐激動得血氣上湧,卻染上了一層好看的紅暈,似是胭脂紅一般。
門外,季悅君端着湯藥想要敲門的手落在空中,宛若三月桃花遲遲不開,心裏五味雜陳,看來鐘情于王爺的人也并非自己一人。
低頭看了看手裏的湯藥,季悅君終是敲了敲門。
門“吱呀——”的打開了,那個滿是靈氣的小姑娘出現的門裏,清脆的聲音就如同她的名字一般。
“王妃,您又親自來送藥了,找個婢女來就行了,您這兩天對雍王爺寸步不離,還記挂着我們家公主,您真是天下最最漂亮,最最賢淑溫婉的女子!嗚嗚嗚嗚…以後或者着人讓我去取藥,可不敢勞煩您了。”鈴铛心裏感激雍王妃,雖知公主無大礙,現在醒了也終是放下心來,臉上洋溢着笑容。
季悅君聽了鈴铛的話,再看看她天真爛漫的笑,誰能想到這小姑娘兩日前來到王府那失魂落魄的模樣,柔聲道:“鈴铛姑娘說笑了。不麻煩,公主對王爺有救命之恩,悅君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哪敢邀功,倒是公主受累了。”季悅君見鈴铛堵在門口絲毫沒有讓自己進屋的意思,也不在意,笑着問道:“公主可曾醒來?”
“哦,哦,哦……”鈴铛這才想起來公主剛剛交給自己的任務,這一臉的明媚樣子好像不太适合現在的場景,登時哭喪着臉,搖身一變立馬如弱柳扶風般,“未曾醒來…”這是四個字,配上愁容滿面,只是舒展開的眉梢再也瞞不住內心的歡欣雀躍。
“鈴铛姑娘且寬心,禦醫說公主并無大礙,很快便能蘇醒。”季悅君可算是見過了鈴铛瞬間變臉的本事,日子處得久了也知這姑娘心地善良,如此這般肯定是受公主之命,不禁倒覺得鈴铛着實不易忍不住有些想笑。
雖不知公主為何如此,也知她牽挂林瑄,終是朝屏風的方向看了看,似是不經意得道:“禦醫說了,王爺明日應該會醒。若是公主醒來,勞煩鈴铛姑娘着人來告知一聲。”
“好,王妃,我家公主若是醒來必定命人前去禀告。您趕緊回去守着王爺吧,想來王爺醒來第一個想見的人便是您了。”
這會也只有莫芷情的事能讓季悅君離開林瑄片刻,說雍王妃守候王爺日不解帶,寸步不離當真是一點都不誇張。
“那有勞鈴铛姑娘了,若是有什麽需要,盡管開口,我就先回去了。”季悅君飄然離去,鈴铛目送她衣袖翩然,見季悅君走遠,忙關門端着藥便繞過屏風急急朝想向公主彙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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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芷情坐在床榻上,翹着二郎腿,揚起下巴,一雙美眸裏盡是嫉妒的小火焰,連開口說話的聲音都不對,一股子的醋味道:“哎呀呀,鈴铛啊,你倒是跟本宮說說,誰是這天下最最漂亮,最最賢淑溫婉的女子啊?你倒是給本宮解釋解釋呗,什麽是最最漂亮,最最賢淑溫婉,啊——?都說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這還沒幾日呢,連本宮的鈴铛都出口成章了哈——?”
這個語氣,這神态,這眼神,鈴铛太熟悉了,這是公主活力四射,要發怒的表現啊。鈴铛簡直要開心死了,這說明死裏逃生的公主徹底好了,徹底恢複了,嗚嗚嗚嗚…真是太好了,公主終于又會生氣發火生氣了,再也不是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的了,嗚嗚嗚嗚…
莫芷情可不知道鈴铛這忠心事主的小心思,她那一雙靈動的眼睛裏現在寫滿了驚喜開心也不搭話,讓莫芷情看着氣就不打一處來,幾日不見都學會忤逆本宮了?忍不住吼道:“鈴铛——!你是皮癢癢了嗎?!”
鈴铛一把拉着莫芷情的手,興奮得喊叫道:“公主,你快來打鈴铛吧,打鈴铛吧。你這次真是把鈴铛吓壞了,嗚嗚嗚…”說着說着竟是笑出眼淚來了。
莫芷情聽了鈴铛的話,真是徹底敗給了鈴铛,也知她這次真得是被吓到了,終是心軟下來,這種被人惦記的感覺也不錯,拍拍鈴铛柔聲道:“好了好了,不都沒事了嗎。”
聽了莫芷情的話,鈴铛哭得更兇了,邊哭邊道:“公主你要是不在了,鈴铛哪裏還有臉回莫國,嗚嗚嗚嗚…”
“嗯嗯嗯…”莫芷情難得如此有耐心,拍着鈴铛想着給她些安慰。
“鈴铛回不來莫國,那,那,我天醫閣那些漂亮的小師妹們鈴铛可就見不到了,嗚嗚嗚嗚……”
“嗯嗯嗯…”莫芷情笑着點點頭,忽地回過神來,才察覺不對,怒吼道:“鈴铛——本宮看你不是皮癢癢了,是嫌命長!回頭就把你送給李嬷嬷,讓她好好疼愛疼愛你。”本宮都落崖了,你竟然連主子的安危都不顧,還想着那一群莺莺燕燕的,真是活膩歪了。
“公主——公主,不要啊,不要啊——”鈴铛自覺失言,鬼哭狼嚎得喊叫着。
莫芷情只是立在窗口也不理她,九死一生這一輩子有這麽一次也就夠了,那種絕望,那種無助,再不要經歷。林瑄,這兩個字一遍一遍的在心底泛起漣漪,蕩漾開來,似乎遍布了全身血液,只怕這一次的經歷便是想要忘也更難了。只是他竟然是個女子,這份感情到讓莫芷情有些搞不懂,想來忘掉一個女子應該容易寫吧。既然,是我欠你的,便拿你想要的東西來還。
西暖閣裏,季悅君坐在床頭,柔聲給林瑄念起他昏迷之前正讀的《九州游記》,西下的落日終是将餘晖撒進屋來,林瑄躺在床榻上沐浴在這餘晖裏,美得如同畫裏的金童。季悅君注視着她,舍不得移不開眼來,要記得每一次離他這麽近的時候,他的眉眼。
林瑄像是沉沉得做了一個夢,夢裏有他有他一直期盼的父皇和母後笑着和他說話,他們再不是牆上挂得冷冰冰的畫像,在春日融融的皇宮裏,家宴上皇兄和自己不過只是皇子罷了,一家人其樂融融,開懷無比,林瑄周圍是無法言語幸福。可是為什麽耳邊還會傳來熟悉女子的聲音:平州地處西南,昔武帝,創九州,平西南…這個女子又是誰?林瑄皺着眉頭想了又想,可是腦海裏還是一片空白。
既然想不起,為何還要執着得去想起?只為了,這如此動人的聲音,似乎是我林瑄,魂牽夢繞的惦念。不知為何聽着聲音,竟會淚流滿面。
季悅君正盯着林瑄的臉,忽地見兩行清淚,從林瑄的眼角溢了出來,慌忙伸手去擦,指尖劃過小心的觸碰着淚水,心也跟着他難過起來,也不知他夢到了什麽,如此傷神,不知他是否也會夢見我。
那夢裏的我又在與你說些什麽,不知你可否有一天願與我說。
季悅君的心在這一刻真的靜止了,那停留在他臉龐的指尖此時還能感受他的溫度,那停留在他他臉龐的指尖竟是被他握在手心。
他還閉着雙眼,她不敢動,生怕這手背上傳來的溫度,只是片刻的幻覺,就如此僵持着。
任由時光從身邊溜走,我留戀忘返的也不過是這片刻光陰。
“你醒了。”這三個字,包含不了季悅君此時的心境,可又如何能找到比這三個字最動聽的話來。
林瑄睜開雙眼,面前仙子般出塵的女子含笑着,望着自己。似乎這眼神裏比從前多了一絲釋然,林瑄的嗓子有些幹啞,一時竟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我去給你倒水,王爺你等着。”季悅君忙奔向桌前,縱是如此淡然的女子,在愛情面前也是失了往日的從容。倒了一杯清水,細細吹了吹,轉身才看見,林瑄已是撐着做了起來,柔聲道:“悅君喂你喝吧。”
“不用。”林瑄的聲音甚是沙啞,也許是沙啞的原因到讓季悅君覺得林瑄與往日似乎有些不同,好像,好像…有些生疏,又有些陌生…
“那王爺慢慢喝水。”季悅君見他堅持,便又将水吹了吹,才小心得遞了過去,見林瑄雖是虛弱端着瓷杯的手都有些抖,雖是心疼他,但總算是醒了,這才放下心來,剩下的便是調養問題。
“看我高興的,竟然給忘了,我這就讓常安去叫婉晴姑娘來給王爺再看看,再派人進宮去禀告太皇太後和皇上。”說着季悅君急急便想抽身往外殿走。
“等等——”林瑄斜視着季悅君,眼神裏盡是疑惑,淡淡道:“為何悅君姑娘會在雍王府?”
這話一出,季悅君大驚失色,胸口有些發悶,眼神迷離道:“我為何會在雍王府?難道王爺都不記得了?不記得了…?”說完便是跟着連日裏的勞累,眼前一黑竟是暈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和你一起,便只是看着你發呆也是有意義的一天。
愛情啊,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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