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江陵月起身回蘭亭,這蘭亭以前是其父為母上所築,以江南景致搭建的院落甚是雅致,也為其思鄉之情。自其父戰死沙場,京都定北侯府少有人住,其祖母與母遷至南方水鄉以免睹物思人,每日以淚滌服。江陵月平日裏一個人住千畝的大院,也會感到有些寂寥。他也不知為何,會把李嫣然安置在蘭亭,這院落已經有十八年沒有人在住過了。

“侯爺。”婢女杓蘭見江陵月信步走來,連忙行禮,臉色微紅。少爺“杓蘭姐,還是叫我少爺習慣些。”江陵月溫和得笑了笑,母上不放心自己來京都,貼身婢女都忍痛割愛,真是娘親。可是自己卻不領情,沒把杓蘭放身邊,省得自己惹得什麽由子到都被老太太們知曉了,遂平日裏與杓蘭照面的機會并不多。

“是,少爺。”杓蘭笑着回道,“少爺,來看小姐?”

“嗯——”江陵月站在寝室門外東張西望,躊躇不前。

“少爺,小姐還沒醒。半個時辰前喂了藥,婉晴小姐說,到旁晚方會醒來。”杓蘭見自己少爺這副模樣,明眼人一看便知其牽挂屋裏的姑娘,心裏忍不住發笑,少爺還會害羞?

“好。杓蘭姐,你多留意她的狀況,有什麽需要,只管找白總管開口。”江陵月交代完,小心翼翼地朝屋裏走,生怕弄醒了屋裏的佳人。

一頭如雲的秀發散落在粉底金線簇花被上,彎彎的柳葉眉,嬌俏的瓊鼻,小巧的唇瓣缺了一抹血色。絕色的美人靜靜地熟睡着。江陵月訝異地沒有挪過眼,心裏直嘆,好一位端莊秀麗的女子。江陵月半響擡頭,杓蘭含笑的眼神裏有意思揶揄之色,江陵月大窘,面色一紅,匆匆道:“改日再來探望,杓蘭好生照料小姐。”

“少爺請放心。”杓蘭自知失禮,正色回道。

兵部府衙前當值的兵衛各各站得筆直,周身的甲胃泛着灼灼白光,一容一态甚是威嚴。

林瑄身穿玄色紅紋蟒袍,玉面朱唇,說不出的俊逸絕塵,手指有意無意的敲打着桌案。江陵月站在林瑄身邊自知理虧不敢出聲。在這風尖浪口上,包庇朝廷重犯的女兒,這不作死麽?

“不錯,不錯。陵弟如今學起漢武帝了?”

“哎呀…二哥,我哪裏學什麽勞子漢武帝,這要被別人聽了去,還以為我要造反了。”

“可不是,金屋藏嬌了麽?”

“……”

漢武帝劉彘小時候與阿嬌的故事盡人皆知,江陵月大窘,委屈道:“二哥淨調笑我,我要是‘金屋藏嬌’也不敢藏她啊。”

“你不敢?她是怎麽進得你定北候府的?”林瑄氣他莽撞,手裏握着兵權本就容易招人忌憚,這當口若是落下口舌,指不定後邊要出什麽事。

“二哥——我錯了。”江陵月也知林瑄是為自己好,這次是自己莽撞在先,“可,陵月出于無奈啊,二哥心善,若是當時在場也會如此。”

“學會頂嘴了?”林瑄嘴硬,心裏明白,此事棘手怨不得江陵月,“救人也罷,領會府作甚,京裏消息傳得快。罷了,罷了,二哥只能盡力而為,剩下的,要看李嫣然的造化。”說到這,林瑄惆悵起來,李嫣然是斷然也不能交出去的,不知不覺中和皇兄的旨意——背道而馳。

“我就知二哥心善。”江陵月見林瑄松口,終是送了一口氣。

“怕就怕壞在心善上。”林瑄愁眉不展,心裏沒個着落,總覺得有事要發生,“李承先最愛嫣然,斷不能自顧自逃跑。怕是已經派人打聽起來了。多派些人手去打探,近日你消停呆着,切莫親力親為。”

“是,二哥,都聽你的。”江陵月暗下決定,一定要早點将李承先捉拿歸案。

“嗯,嫣然那裏若是有何需要,盡管開口。”

“唉——只怕,心病還需心藥醫。”想到這,江陵月有些心疼。

“也是可憐人,上幾日悅君還提到嫣然,如今有了消息,不知該不該告訴她。”

“看二哥的意思吧…”兩人對視一眼,竟一時無言,如今的京都變數太多……

順着王府中小道慢慢前行,林瑄穿過弄堂,過了一片竹林,綠柳平湖,這才到了西暖閣。只見,季悅君執筆作畫,神态悠閑怡人,筆到處——處處生花,林瑄陰郁的心情也好了大半。常安抱着各府承上的折子,小心跟在林瑄身後,最近州府必不太平,王爺從皇上那領的折子都多了兩倍,唉,也不知這天下何時能太平無事?

季悅君似感覺有人,擡頭便望見林瑄含笑看着自己,心裏一甜,柔聲道:“王爺,回來了。”

“嗯。悅君,還好你笑得多。”

“嗯?”季悅君放下筆,有些不明白林瑄的話。

“幼時讀史,書中有雲周幽王烽火戲諸侯為博褒姒一笑,年少不懂為何,方才明白,佳人一笑何止傾城傾國。”

“王爺,這話,聽不出是誇悅君,還是數落悅君。褒姒可不是賢妃良母。”

“非也,非也。褒姒一介女子能興何風浪,幽王非賢王罷了。倒是寫書的老兒,卻說褒姒是禍星、妖妃,不過是給幽王扯謊罷了。男人的罪過卻要弱女子來分擔。這世間哪裏來的妖魔鬼怪,騙弱質婦孺還差不多。”

“王爺,好見解。”季悅君笑了笑,恐怕這朝野中有如此明白事理的人并不多,“怎麽今日有如此興致?莫不是這些折子都看完了?”

“唉——悅君又調笑本王了,這些都是從皇兄那新領回來的。”林瑄無奈道。

“正好,王爺今日看起來精力充沛,有功夫想褒姒美人,這些折子今日當能批完,是不是?”季悅君見林瑄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信心好笑,讓你再亂說話,張口閉口都是美人。

“是是是——王妃說得是。”林瑄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只好讓常安将桌案騰出來,默默地批奏折。

不一會林瑄嘟囔道,“這些州官大臣們的奏折如婦人吵架一般,兩州鬧蝗害,不及時治理,竟相互埋怨對方将蝗蟲攆到自己的地界上來。讓本王大開眼見,回頭就讓皇兄治他們擅權渎職,大不敬之罪!”

“消消氣。”季悅君起身端起一杯普洱茶遞給林瑄,每次批折子都是一身的火氣,王侯将相哪有一個好當的?

“這些個大臣事情沒解決多少,個個都是挑事的好手。”林瑄喝了一口茶,仍忍不住罵人。

就在這時,常安踏進屋裏絨毛毯上,緊繃着身子,“王爺,太皇太後,派人傳賞賜來了。”

林瑄挑眉,思忖了下,望向季悅君道:“皇祖母,這會兒給得什麽賞賜,今個不是才見過?”

“……”季悅君搖搖頭,皇祖母的脾氣不是你該更了解些麽?

“走,咱們去看看。”說着,林瑄領着一衆人等,去往前殿。

宣旨的公公笑盈盈得望着雍王,展懿旨音色翠亮地宣讀起來,“奉天承運,太皇太後诏曰:雍王勤政素儉,孝行慎篤……賞賜新進宮人二十名,四名秀女……”

啊?聽到新進宮人二十名,四名秀女,皇祖母後面的賞賜林瑄再也聽不進去了。偌大的雍王府說白了主子只有自己和悅君,仆人婢女也是不少。礙于女兒身份,林瑄很少讓伺候,更怕人多耳目多,所以平素都住悅君的西暖閣,近日裏回自己的東暖閣都很少。皇祖母真給皇兄又選秀了?可是分四個給我這算怎麽回事?

“王爺,領旨吧。”傳旨的公公見雍王跪在地上出神,俊俏的臉上微微泛紅,忍着笑,心道:王爺果然年輕,這聽到秀女急得臉都紅了?也是,王爺若是不“急”太皇太後只怕又要急了。

“皇孫林瑄,領旨謝恩。”林瑄一咬牙,不就四名秀女嘛,還能翻天了不成。微微側身看了看身邊的季悅君一眼,季悅君低着頭看不真切臉上的表情。

怎地?雍王是個懼內的主?

公公走後,林瑄這才看清身後四名女子清秀的面孔,頓感頭暈。

“奴婢見過王爺,王妃。”朱唇輕啓,四人含笑施禮,舉止禮數盡到,微微顫抖的手指洩漏了心中的膽怯。雖三年前被送進內務府隸屬司中學習琴棋書畫,禮儀舉止,見到王爺還是頭一遭,說不緊張真是假話。

“起來吧。”林瑄望向季悅君,瞪着眼睛仿佛再說:悅君,你看,這些姑娘怎麽處理?季悅君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不急不慢地喝着茶,臉上挂着溫婉賢淑的微笑:關悅君什麽事?又不是賞給我的,你看着辦。

“幾位姑娘膚白貌美,家鄉是哪裏出得如此佳人?”季悅君柔柔道。

四位姑娘心裏“咯噔”一下,王妃誇贊美貌,這不是沒好日子過了。何況,王妃長得真是好看,氣質卓然,美的不食煙火。也難怪王爺的眼神從未離開過王妃。四個中領頭的秀女欠身道:“王妃擡舉了奴婢們,奴婢們哪裏及得上王妃萬分之一。”

林瑄端盞,默想,這倒是。

“奴婢們皆出身貧苦人家,如今有幸進得王府門,能伺候王爺王妃已是莫大的榮幸。太皇太後也是交代過,奴婢們必回用心服侍好王妃。”

林瑄聽了這話,頓時心情順暢,看來皇祖母沒有坑我。參加選秀的女子不乏出身世家大族,分到雍王府裏豈不是要委屈一輩子了?

“嗯,王妃喜靜,西暖閣一直由陪嫁的婢女荷兒伺候着,并未安排人手,你們就去西暖閣伺候王妃吧。”林瑄暗暗朝季悅君瞅了一眼,“謝王爺,奴婢們必當盡心盡力。”四個秀女連連謝恩,她們本來就沒什麽野心更不想進後宮,如今進得王府,喜不自勝。

“可有名號?”林瑄問道。

“進得王府,萬事從頭開始,還望王爺王妃賜名。”領頭的秀女又道。

林瑄點點頭,思忖了一會,道:“那就叫,南風,北風,東風,西風吧。”

常安臉上一黑,王爺這名字起的太随便,什麽風不風的,打抹将(麻将)呢?

千磨萬擊還堅勁,仍爾東西南北風。季悅君深深得看了一眼林瑄,心上一甜,美眸裏盡是火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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