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轉眼就到了出發前往雍城的前一夜。
礙于不能抱着那些家當一起睡覺,徐福就只能将龜甲、八卦這些玩意兒統統包起來,就擱在床腳,這樣才能提醒他不會忘記帶上它們。也幸虧嬴政心胸寬闊,只是瞥了一眼,便縱容徐福将東西放在那兒了。
徐福洗漱過後,動作十分熟練地睡到了大床的內側,被子一裹,他就和嬴政中間空出了一道寬闊的“溝”。
閉眼睡了一會兒,徐福抽了抽鼻子,睜開眼問了一句:“今天沒有點香嗎?”
嬴政聞言霎地睜開雙眼,轉過頭看着他,“沒有。”也許是因為入夜的緣故,他的嗓音有些低啞。
“你想燃香?”嬴政突然又問。
徐福搖頭,“不想。那個香的味道太濃了,聞着難受。”不止是難受,其實聞久了,徐福總覺得自己還會感覺到煩躁。
嬴政收起幽暗的眼神,頭扭了回去,“嗯。”
徐福本來想提醒一下對方,但随即想到自己也沒有什麽确切的證據,而且也有可能是自己在這個地兒水土不服的反應,想來想去,他還是按捺下了這個念頭。
守在床邊的宮人聽見了這番對話,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許久才慢慢平複下來。
抛卻雜念之後,徐福就很快睡着了。
夜色漸沉,原本應該也已熟睡的嬴政卻蹙起了眉,像是睡得不太安穩。
……
月光輕籠住了這座宮殿,男人推門而入,低沉的腳步聲在殿中響起,卻未能驚到殿中站着的人。
那個人穿着單薄的中衣,衣衫半褪。
男人往前走近了,他看見了對方秀美光潔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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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嬴政陡然從夢中驚醒,他翻身起床,宮人馬上跪了下來,“王上……”聲音還帶着餘驚未定的味道。
“幾時了?”嬴政低聲問。
“醜時三刻。”
還未睡足的嬴政皺了皺眉,擡手揉了揉額角,随即掀開被子起身,“備水。”
“喏。”宮人松了一口氣,小心地退了下去。
熱水很快打來,嬴政脫去衣袍泡在溫水裏,腦子裏盤旋着胡姬的話。
“那香……自然是有害的。”
“……吸入過多,會挑動情思……”
“……再多,便會危及身體。”
嬴政的臉色驟然一沉,冷冷地起身穿衣。
趙高從外面走進來,瞥見嬴政的臉色,當即就垂下頭不敢再多看,連心裏都有些微微打鼓,不知道這是誰惹怒了王上。“王上,寅時了。”趙高低聲道。
另一頭徐福也迷迷糊糊地從床上摸了起來,他一手摸了個空,手邊是冰涼的,徐福打了個激靈,瞬間就清醒過來了。
宮人挽起帷簾,扶着徐福下了床,徐福往外殿外一看,月亮還挂在空中呢,但是殿內已經忙開了。
這是要啓程了嗎?
徐福換上了衣服,順手又床腳的家當統統放進了衣袍裏兜住,他記不清歷史上關于秦始皇加冠這一段究竟是什麽樣的了,但他知道,這一趟旅程絕對不會輕松,如果中途出現意外,他藏起來的東西說不定也能頂個用。至少家當在身邊,更令人心安。
一切都料理完了之後,徐福這才看見嬴政的身影從殿門外進來,他高大的身軀往徐福面前一站,幾乎擋住了所有從背後照來的月光,頓時在徐福臉上落下一片陰影來。
嬴政的目光将徐福從頭掃到腳,“寡人的衣袍倒是正好适合你。”
徐福大大方方地點頭微笑,“還要多謝王上。”
“走吧。”
說着嬴政就先一步轉身了。
徐福跟了上去,借着月光,他看清嬴政身上穿的衣服,一身純黑,無半點紋樣和裝飾。再轉頭看一旁跟随的趙高,穿着一身灰撲撲的袍子,看上去十分低調。等走出宮殿以後,徐福還看見了十來個打扮成平頭百姓的青年。
徐福的腳步滞了滞。
秦始皇這是打算低調先行?
一輛馬車行到面前,從裏頭走出兩個人來。
看清那兩人的面孔之後,徐福就驚了一跳。
那兩人的身形與面容竟然與秦始皇和趙高十分相似!
這就是古代帝王都會為自己培養的替身嗎?
徐福沒有更多震驚的時間,因為那兩人已經很自覺地和嬴政及趙高對調了位置。
坐上馬車的嬴政朝徐福伸出了手,徐福舔了舔微幹的唇,抓住嬴政的手掌一借力,就登上了馬車,他被嬴政拉近了馬車裏坐好,他轉身掀起車簾,還能看見“秦王”和“趙高”帶着一衆宮人遠去的身影。
看來秦始皇早就在籌謀這件事了……他恐怕根本就沒有打算要按照奉常寺呈上的吉日出行吧。
不愧是秦始皇!
徐福倒是半點沒有注意到自己被嬴政利用這茬,他只記得從心底佩服嬴政。
趙高在外駕馬車,只聽得一聲“籲”,馬車就動了起來。
這一行人悄然地離開了鹹陽宮。
馬車內只剩下徐福和嬴政兩人,徐福不是個喜歡幹坐着一言不發的人,之前嬴政處理事務的時候,他都會自己找點古籍來看,或者是幹脆搭個小榻睡覺。現在和嬴政面對面,徐福難道能打瞌睡嗎?而這裏也沒有古籍可以看啊。
腦子裏亂七八糟地擠着各種思緒,徐福倒是突然間想起了某個問題。
他醒來的時候總覺得喉嚨幹啞難受,像是有點上火的症狀,他幾乎可以肯定那個香有問題了。擾亂情緒,易生驚夢,還會讓人的肝火上升,引起身體不适。越想他便越覺得那個香是有人故意對付秦始皇,所以才弄到秦始皇寝宮中來的。
思及此,徐福也不再猶豫了。
秦始皇既然都帶着他一起前往雍城了,他們的命運難道不是拴在一條線上的嗎?若能換得秦始皇的好感,那就最好不過了。他相信秦始皇身上的天子貴格,可以在保佑秦始皇的同時,也順便讓自己沾點光。
“王上。”
之前車廂內太安靜,徐福突然出聲,嬴政驚訝地擡頭看他。
“王上,可還記得寝殿中的香?我覺得那香……有問題。”徐福神色肅然,口吻鄭重。
嬴政的眼眸裏劃過訝異的光,他雙手交叉放在膝上,“哦?”
徐福點頭,語氣越發肯定,“單單只是随王上同寝幾日,我便覺得那香有些古怪,香味兒過分濃郁不說,總覺得悶得慌,入了夜還會令人倍覺煩躁,心火甚旺。還請王上回宮以後,慎用此香。”
什麽心火甚旺?那是欲火。嬴政嘴角不自覺地彎了彎,看着徐福的眸光頓時深了不少,“聽你這麽一說,寡人近來似乎也有這樣的感覺。”
徐福皺了皺眉,“王上用得更久,恐怕更易出事。”
也就只有他敢如此大方地談起秦王的身體了,其他人誰敢妄談?
嬴政點頭,也做出鄭重的表情,附和道:“寡人一定嚴查此事。”
有了這件事做個開頭,之後徐福與嬴政聊起來就自然順暢多了。徐福暗自松了口氣,這樣路途才不至于相顧無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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