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沉寂半晌,徐福才聽見嬴政開口說話的聲音,“走。”單單一個字,卻像是費了大力氣從他的喉嚨裏擠出來一樣。徐福不自覺地擡頭去看嬴政,卻正好對上嬴政陰鸷的雙眼。

嫪毐與趙姬走遠,徐福和嬴政也轉身朝着另一個方向悄然離開。

離開長信侯府的時候,徐福回頭看了一眼。

喧嚣繁華還未散盡。

此刻嫪毐想必正摟着趙姬,做着他的春秋大夢,欣喜于富足商賈對他伸出了援手,為他的造反大計提供了資金支持。他又怎麽會想得到,所謂的援手,其實不過一把懸在他頭上的利劍,只等時間一到,便會叫他血濺三尺。

九月三日。

徐福早早地起床了,随後沐浴,焚香,自己順手拿布和炭條畫了個八卦圖案,然後放在了胸前揣好。再推開窗戶,深呼吸一下。代表吸入天地之氣。

一切都準備好了。

徐福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他步履輕快地走到了廳堂,只見嬴政正端坐在桌案前,趙高正在為他擺早膳,動作還相當的緩慢惬意。

他們竟然一點都不着急?

“徐先生請。”見徐福跨過門檻進了廳堂,趙高還露出笑容,将徐福也請到了嬴政身旁坐下。

徐福壓下心中的疑問,坐下來享用飯食。

味道還不錯。

但這不是重點。重點在于,他們難道不應該準備出發去加冠大禮了嗎?

用過早膳之後,嬴政依舊是穩坐如山的模樣。徐福忍不住了,低聲問:“王上,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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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政似乎早就看出了徐福心中所想,他漫不經心地說:“慢慢等吧。九月九日,就快來了。”

九月九日?

“王上還是要遵循那個日期?”徐福驚訝得臉色微變。他實在沒想明白嬴政的打算。不是已經證實那天并非吉日了嗎?為什麽嬴政絲毫沒有要做出改變的意思呢?難道是他會錯意了?

嬴政點了點身邊的位置。

徐福立刻起身走過去坐下。

這時他才聽見嬴政開口,慢慢說道:“有人精心為寡人挑選的,當然不能浪費這番心意。”

徐福總覺得嬴政說這番話的時候,莫名透着一股陰恻恻的味道。忍住渾身發寒的同時,徐福也登時想通了前後關節。

秦始皇費盡心力在呂不韋面前演戲,又悄然離開鹹陽宮提前來到雍城,無非就是不希望被人知道他早有準備。九月九日秦王行加冠禮,這是秦國人都知曉的事情,嫪毐已經擇定在那日動手,呂不韋或許也會選擇在那天渾水摸魚。

秦始皇在暗,他們卻在明,不管加冠禮最後會如何,秦始皇手裏都已經拿着網了,只等甕中捉鼈。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還要讓自己來測算吉日呢?

徐福的臉色黑了黑。

秦始皇命人取來火盆,将手邊的竹簡扔進去燒了,随後将目光移到徐福的身上,等他注意到徐福臉色微冷的時候,嬴政怔了一下。

原本将徐福叫到身邊來,嬴政一是為了看看九月九日究竟是個什麽日子;二是為了試驗徐福,看他究竟與呂不韋或嫪毐有沒有關系;三麽,擾亂視線罷了。

他的确是沒有真心實意地去求這個吉日。

畢竟在嬴政心中,吉日算得再好又有何用?如何拿下嫪毐與呂不韋,那才是頭等大事!當他真正掌握朝中大權時,那便是吉日!

這些話嬴政當然不可能解釋給徐福聽。

趙高是個人精,初時沒想明白,後來就想清楚了,只是他暗藏于心并未點破,只默默做着嬴政的一只手。

被蒙在鼓裏的徐福會有怒意,那也是正常的。

嬴政猶豫了一下,沉聲道:“寡人并非有意瞞你。”能說出這麽一句解釋的話來,對于堂堂秦王來說,已是相當了不得了。

徐福興致卻怎麽也提不起來了。原本他以為自己有大展拳腳的時候,誰知道,這壓根就是個鋪着稻草的坑,丫中間是空的!他興致盎然做了那麽多準備,結果一點也用不上。

徐福推開面前的桌案,起身,淡淡道:“身體不适,容我回去歇息。”

趙高打門外進來,瞥見徐福與嬴政之間僵硬的氣氛,臉上的笑容登時就僵住了。

徐福說完之後就快速出去了,等回了自己房間,他很快将之前準備好的東西,統統取了出來,該扔的扔,該燒的燒。越想徐福越覺得自己有點蠢。如果秦始皇真心有意要他随行,那應該是早早為他準備好加冠禮上的物事,怎麽還會需要他自己去準備呢?

這口怨氣堵在徐福的喉嚨裏,上不去,下不來,難受得緊。

如果全是秦始皇的錯,他自然可以背地裏痛罵秦始皇一番,并在心中抹黑這位千古一帝。偏偏前一天他才見了嫪毐與着急的無恥嚣張,呂不韋的肆意斥責也還歷歷在目。他又怎麽怪得了小心翼翼、步步為營只為了能掌握原本屬于自身權利的秦始皇?

這個年少吃了不少苦楚,長大還要忍受母親做出那等昏事,并時時擔心自己王位和性命的年輕帝王。

他怎麽去遷怒怪罪?

徐福煩躁地踢飛了腳上的鞋履,躺上床榻,拉起被子将自己裹住。

眼不見心不煩,正好他為了早起還沒睡飽,現在幹脆就睡覺好了。

那頭嬴政看着徐福快速離去,胸口仿佛被什麽東西悶了悶。

趙高小心附在他耳邊,低語道:“人已經趕往那邊了,那日定能萬無一失。”

嬴政“嗯”了一聲,随後頓了頓,竟是脫口而出,“寡人錯了嗎?”

誰人敢言帝王錯?

趙高當即跪地,小心道:“王上有何錯?王上雄才偉略,怎會有錯?”

嬴政又“嗯”了一聲,卻是站起身來,“徐福對寡人倒是赤子之心。”說完,他便朝外走去,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徐先生那裏。”

等嬴政推門而入時,瞧見的便是徐福安安靜靜睡在榻上,眉目柔和秀美的模樣。哪裏還有半分冷意和惱怒?

嬴政:……

作者有話要說:

哦,集中解釋一下,扶蘇和胡亥是被蝴蝶後的産物,不要糾結始皇大大會不會出軌這事兒,怎麽會讓他出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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