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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周時起,男子二十加冠,筮日筮賓,所以敬冠事。意為,男子二十歲成年加冠的時候,一定要占蔔選擇吉日,并要選擇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來主持加冠。男子只有加冠之後,才能被賦予權力,才能真正擔當起責任。
縱使是後世被稱作千古一帝的嬴政,雖然他年少繼位為王,但卻也因未加冠而一直被趙太後和呂不韋把持着朝政,他甚至連後宮都難以插手,就這樣一直拖到了他二十二歲,趙太後和呂不韋都無法再阻止他加冠掌權。秦王嬴政才算終于迎來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環。
趙姬也是真的昏了頭了,才會企圖将絲毫沒有德才的嫪毐推上冠禮主持的位置。
徐福安眠一宿,翌日卯時,宮人進門來點燃燭火,整個王宮都在這瞬間仿佛加入了滾滾沸油,忙活了起來。
動靜太大,徐福不得不睜開了雙眼,他轉頭往旁一睨,只見嬴政的身影擋在床前,宮女正為他除去身上的衣袍。
徐福跟着起了床,稀裏糊塗地在宮女的服侍下,也進行了一次沐浴焚香的流程。而這次嬴政命人為他準備的衣袍,不再是平民常着的白袍了,而是正兒八經的上衣下裳,以灰褐色為主,上面附着黑金色的暗紋,不失瑰麗莊重。因為徐福也未加冠,所以頭發也只能象征性地挽一挽,其餘的都披散在肩上。
嬴政也只是換上了黑色冕服,頭發散下,莫名使他的棱角看上去柔和了不少。
他大步走到徐福的身旁,将徐福打量了一番。
沒有人能像徐福這樣将這套大禮服穿得如此好看了。
嬴政打量徐福的時候,徐福其實也在打量嬴政。徐福對嬴政的印象,還是來自于多年前山上學校裏發的歷史書,那上面印着一個英武不足富态有餘的秦始皇。而現在站在面前的秦始皇,穿着黑色冕服的身影高大英武,面容英俊,氣勢恢弘。哪裏是歷史書上那所有帝王都長得差不多的圖片可比的?
衣服換好之後,徐福便跟着嬴政前往用膳。
膳食剛剛擺上桌,徐福和嬴政誰也還沒來得及動筷,那頭忽然跌跌撞撞跑進來一名宮人,跪倒在地,背脊抖得直不起來,“王、王上……玉玺,玉玺不見了!”
徐福登時就愣住了。
秦王加冠還需要用玉玺嗎?是了,記得歷史上似乎有過關于這一段的記載。
嬴政的臉色微沉,頓時撂了筷子,站起身來,“還不快去尋?”他并沒有暴怒,沒有激烈地掀翻桌案,甚至沒有直接發作宮人,但他越是顯得平靜,徐福便越覺得之後的波濤洶湧将會來得更加猛烈。
趙高面色冷然地走到那宮人面前,“起來,帶我過去瞧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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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人唯唯諾諾地站起身,連忙與趙高一塊兒出門去了。
嬴政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玉玺說不定是趙姬命人偷走的,秦始皇這是給氣瘋了?
徐福猶豫幾秒,突然道:“請王上賜我一個字。”龜甲占蔔來不及,而且用過一次,再用不靈,不是萬事能靠龜甲占蔔的。抽卦簽也來不及準備。他也沒有什麽掐指一算就能知曉天命的逆天技能。現在只有學了個半吊子的測字還能用一用,方便快捷。
嬴政皺起眉,不耐地随便吐了個字:“秦。”
秦。
徐福閉上眼,将“秦”字的小篆體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秦字,上有華蓋,喻意尊貴,可看做是秦王玉玺的象征,下有刀斧兵器分于兩側,喻意有兵禍夾擊,中間符號形似東,斜指東北方向。
“王上,玉玺在東北方。”徐福睜開眼,突然出聲道。
嬴政回過頭來,望着徐福的目光裏閃爍着驚異的色彩,“你如何得知?”
“測字。”
“測字是什麽方法?寡人聞所未聞。”嬴政眼中的驚異之色更濃了。
“之後得了空閑,再向王上解釋,王上現在不如先去命人往東北方去尋?”宮人一句玉玺失蹤,連帶着徐福的心髒都高高懸了起來,一想到歷史上有名的蕲年宮之變很可能發生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徐福就覺得血液裏仿佛湧動着對勝利的強烈渴望。
嬴政也沒再多問,更沒出言懷疑徐福,他又叫來幾人,随即轉頭吩咐徐福,“随寡人一同前往。”
走到寝殿外,嬴政站在殿門口擡眸遠望。東北方……趙太後的寝宮。
“走吧。”嬴政冷聲道。
他和徐福走在前,身後還跟了幾名侍從和衛兵,都持有兵器。
而此時,趙姬宮中。
趙姬在宮女的攙扶下從床上起身,恰好此時有兩名強健的宮人擡着箱子進來,趙姬連忙叫住那兩人,“箱子裏裝的是什麽?”
“太後,這是王上特地命人送來給您的。”宮女小聲解釋。
趙姬心中對兒子前一天的态度多有不滿,于是起身走過去,冷聲道:“打開!”
宮人聞令打開了箱子。
趙姬上前瞧了一眼,頓時如遭雷擊,臉色大變,甚至有些語不成調,“你……你們确定這是王上命人送來的?”
“是。”宮人不明所以地點着頭,全然不知趙姬的滿面惶然從何而來。
趙姬雙腿一軟,卻是險些跌倒在地,宮女們面面相觑地扶住了趙姬。
“知道了……他都知道了……”趙姬喃喃自語。
那箱子裏裝着的盡是些秦國孩童愛玩的玩意兒。
如今除了鹹陽宮中鄭妃膝下有一幼子,宮中哪裏還有誰需要用到這些東西?只有她!只有她與嫪毐生下的女兒,和如今腹中之子,才會需要用到這些東西!他一定是知道了!嬴政什麽都知道了!趙姬被吓得驚恐不已,甚至身下還隐隐有痛意傳來。
“快,快替我去傳長信侯!”趙姬依靠在宮女身上,陡然拔高聲音道,嗓門都變得尖利了不少。
宮人們慌裏慌張地跑了出去,只是沒等他們跑遠,就突然撞上了嬴政,當些人瞬間就被吓得魂不附體,軟倒在趙姬的宮殿之外,嘴中哆嗦地稱着“王上”,或許是做賊心虛,竟然半天也爬不起來。
嬴政沒令人通報,直接入了趙姬的寝宮,趙姬聽見腳步聲,以為是宮人回來了,轉過身,怒罵道:“怎麽這麽快就回來了?”等她見到繞過圍屏的嬴政等人時,趙姬要躲也已經來不及了,她惶然地捧着自己的肚子,四肢僵硬地站在那裏,花容失色,“……政、政兒?”
嬴政怎麽會來這裏?他不是應該已經準備出發前往宗廟了嗎?一時間驚慌和尴尬全部襲上了趙姬的心頭。
“母後如此慌亂是做什麽?”嬴政陰沉沉地出聲,臉上不帶絲毫笑意。
他給了趙姬機會,趙姬卻沒能把握住,現在他便再無顧忌了。
趙姬條件反射地擡手去捂自己的肚皮,“政兒……”她嘴唇哆嗦,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寡人今日來母後這裏尋一樣東西。”嬴政淡淡道。
趙姬臉色更難看了,眼底還透着一絲慌亂,“什麽?”她原本擔心暴怒之下,嬴政将她直接害個一屍兩命,偏偏嬴政連看也沒看她的肚皮一眼,反倒說了這樣一句話。趙姬頓時覺得更加惶恐了。這個青年,這個昔日與她最為親密的兒子,是什麽時候開始改變的?她想起曾經嫪毐對她所說,嬴政年少,無法執掌一國,應讓嬴政退位,移交于他這個父親來掌國。她又想起呂不韋曾對她傾訴對嬴政一日日長大的憂心。
他們一個忌憚嬴政的成長,一個蔑視嬴政的年紀。但他們誰都沒注意到,嬴政究竟變成了如何模樣。
趙姬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會讓自己感覺到深不可測,并因此生出畏懼來。
“去找。”嬴政頭也不回地說。
他身後的人立刻站了出來,無視了趙姬,開始在寝宮內翻找起來,趙姬惶然不已,尖聲叫道:“趙政!你做什麽?你竟然派人來抄你母親的寝宮嗎?來人!去給我請長信侯!來人!來人!”趙姬一直壓抑着的情緒終于繃不住了,徹底崩潰起來,她大吼大叫起來,毫無章法。
怎麽會這樣呢?趙姬想不明白。蕲年宮乃至整個雍城都應該是在她和嫪毐的掌控之中啊,怎麽會讓嬴政鑽了空子?怎麽會?!
趙姬越是叫得厲害,嬴政的臉色便越是難看。趙姬當着他的面,要請長信侯,這不是指責他這個兒子還比不上她的情人嗎?
那竊來的玉玺根本還沒來得及送出去交到嫪毐手裏,便被嬴政帶着人前來截了胡,趙姬漏算了嬴政的鎮定,更漏算了嬴政身邊還有一個徐福。
很快便有侍從恭恭敬敬地捧着玉玺出來了,同時被抓出來的還有兩名宮女。
一只小貓被扔到地上,恹恹地叫着。
趙姬為了不讓人發現玉玺失竊,竟是将自己平日裏疼愛的貓兒,剖開肚腹,将玉玺裝了進去,然後再讓宮女抱着貓兒出宮去尋嫪毐。
嬴政冷笑一聲,“母後真是好生聰明。母後為了嫪毐,連喜愛的貓兒也棄之不顧了。”
人到了絕地反倒會冷靜下來,趙姬顫抖了一陣之後,深深吸了兩口氣,慢慢地就不再慌亂了,她倚着宮女,反倒冷聲斥責起嬴政,“政兒不覺得自己苛刻嗎?母親曾在趙國為護你周全,付出過多少?如今母親一人獨居深宮,政兒事務繁忙,還不允許母親有個排遣的面首嗎?”
嬴政上前一步,目光森然地盯着她的肚皮,“母後要養面首,沒有什麽不可,但母後錯在不該将這個面首視為全部,逼着寡人提他爵位,讓他做了長信侯。母後更不該為他生兒育女!你忘記了你的身份,你忘記了你是秦國的太後,忘記了你還有個兒子是秦國的大王!你如今更是拿走玉玺要交給嫪毐,母後是想讓秦國落入嫪毐手中,讓寡人也死于非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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