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1)

徐福并不驚訝,厚顏無恥之人總是能無底線地刷新你的認知,昌平君死了最為寵愛的兒子,如今不遷怒才奇怪。

“他想讓我給熊義送一條命去?還是想如何?”徐福不緊不慢地問。

嬴政卻并未回答徐福這個問題,他轉而道:“昌平君想要,也得看寡人給不給。”嬴政的口吻一如方才講述時的平淡,只是與嬴政相處多日,徐福哪會聽不出他話中的陰冷意味。

莫名覺得還挺霸氣的……

徐福移開目光。

嬴政也沒再提起昌平君,這樣的人提起來也不過是令人心煩罷了。

而徐福絲毫不擔憂自身安危,是因為給足了嬴政信任,如果還有人能将他從秦始皇眼皮子底下弄死了……哦,一般沒有這個如果,有這個如果的,最後都被秦始皇以不同的死法給搞死了。

只是不知侯生那裏……

若是過幾日昌平君依舊不肯消停,他也不可能一直躲在鹹陽宮中,最後還是要出去的,屆時便去完成他同侯生的賭約,這幾日,侯生應當是等得起的吧……

徐福不知,侯生在奉常寺左右也見不到徐福的身影,心中頓時憋悶不已。就如同他做了完全的準備,續集全力,最後卻一拳揍在了棉花上。

……

嬴政日日都要前去看望華陽太後,時間自然便被耽擱了。如此過了幾日,那昌平君稱病不朝,卻日日在鹹陽宮外向嬴政哭訴,胡攪蠻纏一通,滿口都是他意外死去的兒子,光看模樣,還真是聞着傷心。熊義身死,昌平君惱恨固然是有的,卻全然沒有這般厲害,他心中想的更多的是,如何應對嬴政,如何從嬴政這裏讨回好處,如何拉人下水,如何給熊義報仇。

這一日,那昌平君遍尋不得嬴政,哭訴無門,便求到了華陽太後的病塌前來。

華陽太後年紀大了,前幾日只聽昌平君說,兒子死了,但那時華陽太後病得恍恍惚惚,半點精力也無,也沒聽個真切,直到這時才知曉,原來是熊義死了。

因着昌平君和同出一國的緣故,華陽太後也甚為喜愛模樣俊俏風流的熊義,所以站在長輩的位置,她也較為疼愛熊義,如今聽到此言,當即便愣住了。

“熊義……熊義……”華陽太後低喊了兩聲,誰知一口氣提不上來,整個人倒了下去,宮人們瞬間慌亂。

昌平君也愣住了。

他過來是哭訴的,誰知會惹得這樣的後果。

此時嬴政大步走進來,面色冰冷,厲聲斥道:“昌平君這是做什麽?昌平君沒了兒子,便要讓秦國沒有太後嗎!”

這句指責可算得上是極為嚴重了,直接從小家上升到了家國的地步。

華陽太後在秦國未必多麽受人擁護,但她畢竟是秦王室的太後,如今昌平君将太後氣得暈倒的消息傳出去,必然引起百姓、大臣、宗室的不滿。

昌平君全然未能想到這一茬。

或者說,他壓根不關心華陽太後身體如何,只一味謀算着自身利益,所以哪裏會為華陽太後的病體考慮半分呢?如今會鬧到這般尴尬的境地,也并不稀奇了。

“王上……王上……”昌平君讷讷出聲,臉上悲痛之色還未退去,但他方才的行為,已經令他臉上的悲痛變得可笑起來了。

嬴政叫來侍醫為太後診治,随後才看向了昌平君。

“如今瞧來,昌平君随心所欲,已然不将秦王室放在眼中了。既如此,昌平君還請回去好好歇息一段時日,将腦子休息清醒了再說!”嬴政這話說得可算是極為嚴重了,就同後世罵人腦子有病快吃點腦殘片一個味道。

昌平君呆住了,臉上的肌肉動了動,半天沒能扯出一個正常的表情來。

他沒想到嬴政如此不給他面子,當着這麽多宮人便斥責了起來。

昌平君卻也不想想,他稱病不朝,一面卻又跑到華陽太後跟前來,又哪裏是給嬴政面子了?既然都不給面子,那嬴政也就下手毫不客氣狠狠打臉了。

有內侍上前來請昌平君出去,昌平君只得灰溜溜地離開。

而過了一日之後,昌平君故意在太後跟前哭訴,令華陽太後病重一事也傳遍了鹹陽城。

昌平君的威望很快便大不如往昔了。

以前昌平君還能笑傲朝堂,那時不過是因為嬴政年幼,手無大權,但那時昌平君也要畏懼呂不韋和嫪毐三分,如今這兩人沒了,昌平君便一時失了警惕,可勁兒地作起來,卻不曾想,這秦國百姓,自然是擁護秦國王室的,難不成還來維護他這個楚國王室嗎?

此事一出,甚至還有人隐隐懷疑昌平君是否身懷陰謀,是為楚國圖謀之。昌平君曾經的功績倒是就這樣被抹消了。

若僅僅只是大臣們心有不滿,也不會至此,不過是百姓間有傳聞,漸漸地,鹹陽城中便有昌平君的流言四起,借百姓之力,消昌平君往日費力經營下來的好模樣,輕而易舉。

昌平君回去後便消停了下來,他也知道,前幾日嬴政不言不語,并非是心虛便讓了他,而是并不想理會他。昌平君暗自咬牙。若不是無意中将太後氣暈了,他何至于此?本來他應當是理由充分,可以一舉将嬴政維護着的徐福,先從他懷中拉出來的。

昌平君想到徐福便覺得暗恨不已。

同去蜀地,回來的卻只有他一人,如何不令人憎恨?

……

徐福不知昌平君又在背後如何算計自己,見昌平君消停了,他便按時往奉常寺而去了。

侯生終于在奉常寺中等到他,只是如今二人處理事務的地點不同了,也很難遇上,徐福沒事也不會主動去尋侯生,看着那張刻板的臉,并不愉快啊。

處理完當日事務,侯生欲來尋徐福,卻又撲了個空。

“今日宴請,不知徐典事可有空暇?”蘇邑同徐福一邊并肩往奉常寺外走,一邊問道。

蘇邑已經向他說過好幾次,總不能次次都推拒,關系不錯,來往也應該更多一些。徐福沒再猶豫,直接點頭應了。待他從奉常寺走出來後,正要告知內侍,他今日不回鹹陽宮。那內侍卻已經笑眯眯地道:“正好,不如便由奴婢送二位過去吧。”

蘇邑還從未坐過宮中的馬車,同徐福坐上去之後,還忍不住皺眉,道:“我與徐典事一同坐了,應當不會有事吧?”

“能有何事?”徐福出聲寬慰了一句,“無事的。”

徐福也算是看出蘇邑忠厚的本質了,乍一看覺得他這人不好相處,但是實際上,最适合同他做朋友的便是蘇邑了。蘇邑出身不低,又是堅決擁護秦王政的人,蘇邑脾氣不冷不熱,偶爾會較真固執一下,對待友人真誠,不熱衷于出風頭。

細細數上一遍,竟然是渾身的優點,與他極為契合。

至少從政治立場來說,他們都是秦王派。

徐福和蘇邑前腳一走,後面王柳也撲了個空。

徐福到了蘇邑府上,蘇邑府中空蕩,只有來往下人。

“正值春日,家中親人時常出門游玩……”蘇邑解釋道,随後便引着徐福進門去了。

待落座之後,下人們很快送上了飯食。

蘇邑問道:“徐典事可知,今日朝堂之上,王上下令搜尋其餘六國在秦國中做官的人,尋到後便驅逐出秦國……”

徐福覺得這段聽起來有些耳熟,似乎也是歷史書上曾提到過的一部分。

那蘇邑接着道:“也不知是否因昌平君之事……”蘇邑說到這裏便不再往下了。再往下,有的話輪不到他這個位置的人來閑談。

驅逐六國之人?

徐福首先想到的卻是侯生,侯生不就便是從韓國而來嗎?不會明日侯生便被驅逐離去吧?那他們之間的賭約難道便要就此作廢?

蘇邑不知徐福心中所想,此次徐福與侯生定下約定,奉常寺中再無旁人知曉。他們之間的約定,并非為了讓對方掩面盡失。平常心來看待,便不過是互相切磋罷了。

“我有一友,改日欲引薦給徐典事……”蘇邑并不擅長推薦自己的朋友,說到一半便頓住了,大約是覺得有些羞赧。

不過蘇邑那張面皮,是看不出個羞赧的表情來了。

“好啊。”徐福應得很快。蘇邑的朋友,應當也不是什麽品德低下之人。

在這個時代,友人互相引薦,應當是極為常見的事,徐福沒必要拒絕。

蘇邑點頭微笑,一邊同徐福用飯食,一邊閑聊幾句,都是些零零碎碎的話,甚至還問到了徐福喜歡什麽食物,可喜歡花卉等奇怪的問題……要不是蘇邑那張臉看上去半點表情變化也沒有,徐福都要懷疑他,這是要和自己相親嗎?突然間關心這些做什麽?

徐福并未将蘇邑的行為舉動聯系到後世的追星族上去。

想一想,那些粉絲追偶像的時候,不也便是如此嗎?

用過飯後,蘇邑便親自将徐福送到門外,還從袖中掏出了一竹簡來,道:“與我無益,贈與典事,方能得用。”

沒想到蹭了頓飯,還能順走一竹簡,當即打開竹簡有些無禮,徐福便将竹簡收起,與蘇邑道別,上了馬車。馬車行在街道上,行至一小攤旁的時候,徐福不由得叫了停。

王宮之中食物雖好,卻也比不得上輩子的衆多美食,徐福驟然聞見鼻間傳來香氣,便掀起車簾,令內侍前往買一些小食。

內侍早被嬴政囑咐過,無論徐福有何吩咐,遵從便是。

于是內侍上前買食物,而徐福掀着車簾往外瞧。

等那內侍買回來,徐福才看清原來只是烤餅,也不知那攤主如何做的,倒是帶着股濃郁的香氣。徐福并不打算留點給嬴政。

秦始皇總不會吃這樣的路邊小吃吧?

徐福攤開烤餅便放入了口中。

而那內侍還暗自想着,徐典事買了烤餅……難不成喂狗?

那內侍全然沒想到,徐福長了一張高潔出塵的臉,卻有一顆食人間煙火接地氣的心。

馬車重新轉動起來朝前行去,只是沒一會兒,徐福便在車廂中聽見,後面似乎有人叫,“等一等……等一等……”

是在叫他們嗎?徐福正疑惑時,內侍就将馬車停住了。

內侍掀起車簾,道:“徐典事,外面有人喚你。”

“誰?”徐福探出頭去,卻見一容貌俊逸的年輕男子,疾步行來,目光盯着的方向,正是他。

待那年輕男子走近了,他一拱手,彬彬有禮地問道:“閣下可是徐典事?”

徐福并未點頭,他打量了那年輕男子一番,确認自己并未見過他,不由問道:“閣下是?”

那人随即笑道,眉目間溢着一股書卷氣,令人望之舒适,“在下曾于蠟祭時見過徐典事風采,至今難忘。”

徐福心中閃過驚訝之色,難道還是他的粉絲不成?

“可有何事?”徐福不清楚對方的身份,只能保守地問了這樣一句話。

“斯想求徐典事為斯蔔一卦。”男子遙遙一拜,恭敬道,語氣中的期待與尊崇恰到好處。

“你讓我為你蔔卦?”徐福更驚訝了,看來這人是做了充足的準備,不僅知道他是誰,還找上門來,大着膽子請他蔔卦啊。

若是換做奉常寺中其他太蔔,說不準還會将男子臭罵一頓趕走,不過徐福并不覺為名不見經傳的人,算上一卦便是如何丢臉之事了。

徐福腦中閃過了他同侯生的賭約,不由得來了興致,仔細打量起了男子的面容,心中暗暗有了個想法。

蔔一人的未來。

不如便選此人?

徐福放下車簾,吩咐道:“拐到巷中去再敘。”

內侍點頭,忙驅動馬車到旁邊的巷子中去了,男子見狀,嘴角的笑容擴大了一些。

等進了巷子,徐福這才從馬車上下來,請李斯走近一些。

男子未想到徐福當真這樣好說話,說蔔卦便真的為他蔔卦,他掩下眉間的驚愕之色,又朝徐福一拜,“多謝徐典事。”

“你要我為你算什麽卦?”徐福的目光一邊在他臉上梭巡,一邊問道。

男子不卑不亢地接受着他的打量,道:“斯曾為他國小吏,後求學于老師荀卿,再輾轉來到秦國。斯所求,不過是能施展一番抱負。斯卻遲遲未能得償所願。斯不知,莫非注定得不到所求嗎?斯便請徐典事為斯蔔一卦,求前程。”

徐福收起目光,淡淡道:“觀閣下口鼻耳目,唇薄,嘴紋長,能言善辯之相,閣下一張嘴,應當能敵千軍萬馬了。”

男子驚愕了一瞬,随後笑道:“典事說笑,斯怎麽敢與千軍萬馬相比?”

徐福并不理他,繼續往下道:“鼻直,為人固執,心中堅毅,我看閣下哪怕眼下不能得所求,卻也并不會因此而輕言放棄。”

男子笑了笑,臉上無半點故作悲苦卻被識破的尴尬之色。

“雙目清铄沉穩,能隐忍,能成大事。”

男子又笑了。

能成大神,聽上去就像是街頭術士糊弄人的一般,但男子卻很清楚,面前的人不可能糊弄人。他的心在胸腔之中砰砰作響,男子難得有了絲緊張。

而徐福卻淡淡地補了後半句,“然,眼尾狹窄,心胸不如表面之寬,易入歧途,行事能下狠心。”

這句話可不算褒義。

男子的臉色微微變了,不過面上還是維持着笑容,一副要聽徐福繼續往下說的模樣。

“眉,形完整,卻稀疏,兜不住氣勢,晚年易有大起大落的波折。”

“耳,瘦,耳垂豐,福相。”

“三停五岳,平步青雲之相。”

“腰背挺直,氣質軒昂,貴氣之相。”

……

男子慢慢地松了一口氣,深怕徐福再說出方才那樣的批語。

最後徐福的目光落在了男子的眉心處,那裏主命宮,徐福道:“命宮,微微凸起,是為豐厚之相。”徐福頓了頓,“紫微星宮有動蕩……”

徐福說到一半突然不說了。

那男子胃口被吊到此處,哪裏能忍着不問,就是再沉穩的人,也不得不出聲追問道:“那會如何?”

“有貴人相助,得攀高位。”徐福這才道了出來。徐福心中還有些酸呢,沒想到一個二個面相都如此之好,只可惜他瞧自己的面相什麽也瞧不出來。若是這般的富貴命格給他多好,只是那位極人臣的命格并不适合他。他頂了天也就做個國師。

“多謝徐典事。”男子拜道。

“閣下可能道出名字來了?”徐福口氣冷淡地問。

那男子終于發覺,自己沒有自報家門的行徑令徐福不快了,忙道:“在下李斯。”

李斯?是他聽錯了嗎?還是此人真乃那位大秦丞相?

結合方才他所得的面相,似乎很有可能……

就在徐福怔忡時,又聽那男子道:“斯還有一事,要求徐典事。”

“何事?”徐福暗自嘀咕,他都已經在那些話中,給出對方想要的信息了,難道對方還不知足?

男子突然又朝着徐福行了大禮,朗聲道:“請典事與我做個貴人。”

徐福被驚了一跳,皺眉道:“我給你做貴人?閣下的貴人并非我。”

“不。”男子卻是铿锵有力道:“斯的貴人便是典事,如今典事為我蔔這一卦,典事的箴言,便是貴人所言。求典事為斯引薦至王上跟前,那典事所言,便立時能應驗了。”

徐福:……

他的神色有些複雜。

這人的心思實在太過聰明!

如今看來,算卦是假,引薦才是真。

不過他怎麽找到了自己頭上來?徐福心中疑惑。

“斯的貴人便是典事,求典事引薦。”男子絲毫不覺得羞臊,再度道。

“我能為你引薦什麽?我一小小典事,連朝堂都跨不進去,如何能為閣下引薦?”徐福說完便要轉身上車。

男子卻并不死心,俯首道:“典事一走,斯便沒了貴人,典事的箴言恐怕就此再難應驗了……”他頓了頓,又道:“典事在王上心中的價值,豈是用上不上朝堂來衡量的?”

徐福頓了頓腳步,總覺得自從他窺破秦始皇的心思後,便覺得每個人都在秦始皇說好話。

也罷,若真是歷史上的李斯,那他也該見到秦始皇。

“引薦可以,但後續如何,便非我能助了。”徐福跨上馬車,放下車簾,“明日比這時辰早上一些,在鹹陽宮門口等我。”說罷徐福便讓內侍駕着馬車走了。

那男子松了一口氣,眼底笑意久久不退。

他……賭贏了!

……

徐福上了馬車,心中暗罵了一聲,強買強賣啊!

他給這人看了個面相,最後貴人稀裏糊塗地變成了自己,若是自己不伸出援手,好像就要破壞對方的命運了一般。

沒見過,你管算卦,還得管介紹工作的啊!

徐福暗自憋悶,但又不得不說,這人實在聰明,知道抓住時機,胡亂攪上一通便達到目的了。

那就讓他瞧一瞧,他究竟是不是此人的貴人,而此人,究竟又是不是那個後來位極人臣的丞相李斯!

·

要引薦,自然也要先知會秦始皇一聲,徐福如今成了鹹陽宮的常客,還成為了秦始皇心上那一點朱砂痣,但那不代表他就可以真拿這裏當自己的地盤了。

他比那女子還要不如。

女子以後都是能入後宮的,勉強也算鹹陽宮中未來的主人。

他什麽也不算,就是個臨時的住客。所以很多事還是要按照章程來辦,才不會亂了規矩,也不會惹人厭煩。把握分寸,不管在何處都應當如此。

徐福今日回宮遲了許久,嬴政一人沉着臉用過了晚膳,扶蘇早一旁照顧熊孩子胡亥去了。等到徐福進殿門時,看見的便是嬴政冷冷清清坐在桌案前的模樣。

“王上。”徐福出聲叫道。

嬴政擡頭朝他看去,眼神柔和了一些,但語氣卻是有些冷淡,“今日如何這麽晚?”

徐福考慮了一下,要不要供出蘇邑,但最後還是含糊道:“同僚相邀,便前去赴宴了,回宮時,又遇見一人攔下了馬車。”

“誰人這麽大膽?”嬴政不悅道,還以為是有人沖撞了徐福。

見嬴政面色不快,徐福擔心這邊人還未見到,便已經有了不好的印象,于是忙道:“只是那人尋我有事罷了。”

“尋你有事,也不該如此魯莽。”嬴政皺了皺眉,不過見徐福都未放在心上,便也不再繼續說什麽了。

“說來,那人求我之事,與王上也有幾分關系。”

“是何事?”

“那人名李斯,曾為他國小吏,後拜師趙國荀卿,之後來到秦國做了個小官,他心懷抱負,施展不得,便請我為他引薦給王上。”徐福半點也不添油加醋,那人說的什麽,他便轉述什麽。免得有故意推舉他人之嫌。

這李斯如果真有本事,想來秦始皇也不會錯過這樣的人才。

“拜師荀卿?”嬴政來了幾分興致,荀卿在七國之中也算分外有名氣了,只是嬴政對儒家理論感官平淡,不然會對李斯興趣更濃厚。“那他見寡人,欲發表何大論?”

徐福搖頭,“沒問,并非我所長,他就算說了,我也聽不明白。我便讓他明日到鹹陽宮外等我。”

嬴政點頭,“寡人知曉了。”

他自然會另命人去查一查這李斯,屆時李斯背景查出無誤,便将人叫到跟前來一問,那腹中才識如何,便能知曉了。

且不說這李斯真才實學如何,光是徐福提了一次,嬴政也願意給徐福這個面子。

說完李斯之後,徐福便去沐浴更衣,上了床榻。

嬴政坐在這頭,皺了皺眉。

李斯這名字……上次似乎……是從扶蘇口中說出?但扶蘇一幼童,如何會知道李斯?若非徐福向他提起,他也不知此人。扶蘇上次應當是随口一說吧?身處王宮,哪裏會知道這等無名小卒?嬴政站起身來,正準備也去沐浴更衣,然後同徐福舒适地睡在一張塌上,誰知嬴政還未來得及脫去衣袍,便又有內侍快步奔來,言,華陽太後病危。

嬴政眼底閃過一道暗芒,立時奪門而出,帶着人往華陽太後宮中去了。

徐福今日有些疲累,并未注意到嬴政未上床來,迷迷糊糊便睡着了。

翌日晨起,徐福才見到嬴政剛剛沐了浴從簾子後走出來。此時已經入春,宮中又燒着炭,并不冷,嬴政只寬松披了袍子,徐福便乍然看見了嬴政裸露在外的大長腿,還有寬松衣袍後半掩的胸膛和腹肌。軀體之中仿佛隐藏着一股強大的力量。

徐福不得不客觀承認,挺令人迷醉的。

但就是這般的秦始皇,竟然也有小老婆給戴綠帽子。

難道是床上功夫不好?

看起來挺強健有力的身軀,那方面應該也不弱才對……

嬴政就這樣看着徐福盯着自己的身體,露出詭異的表情來。嬴政上前兩步,霸道的氣息将徐福整個人都籠罩在了內。徐福有點心疼自己,在秦始皇跟前,還是矮了點兒。

“可休息好了?”嬴政一邊問他,一邊伸手去攬徐福。

徐福不經意地閃躲開了,心裏又一次認定,這又是秦始皇的陰謀!晨起沐浴還穿得如此勾人,就等他起床,這不是陰謀是什麽?呵,天真,他徐福像是那種會被肉體誘惑住的人嗎?

“王上昨夜也離宮了?”徐福裝作不着痕跡地将話題挑開,将發問的主動權握在自己手中。

“嗯,太後病重。”說到這裏,嬴政才褪去了臉上的笑意,神色變得低沉了些。

要說對這位華陽太後,嬴政尊敬有幾分,但未必有更多了,華陽太後是他父親的義母,正是因為華陽太後,他父親才得以登上王位,而他也因此才能繼承秦王的位置。不然他那祖父那般風流,膝下子嗣甚多,哪裏輪得到他們這一脈?嬴政并非是個不知恩的人。所以至今他都給予了華陽太後足夠的尊重,王宮上下無人怠慢她。

但誰能想到,華陽太後病重,竟是被與她同出一國的昌平君給吓的?

若是華陽太後這一去,那昌平君頭上冒犯太後的帽子是摘不掉了。

但嬴政卻暗自搖頭,如今還不到昌平君死的時候,他剛任丞相,能力還未發揮出來,沒将此人身上用處壓榨幹淨,嬴政覺得就這樣輕易放過他,都是便宜了他。

“王上這幾日繁忙得緊,好些休息。”徐福突然轉過身來,将猝不及防的嬴政硬生生按在了床榻上坐好,然後他自己轉頭便跨出殿門去了。

沒想到徐福不按套路來的嬴政:……

徐福徑直去了奉常寺報道,随後便找到了侯生跟前去,其餘人都暗自驚訝不解。

如今驅逐令已下,眼看着侯生便在奉常寺留不久了,從前侯生身為太蔔丞時,偏偏徐福總與他起摩擦矛盾,如今侯生的位置一文不值了,偏偏徐福又像是與他交好了一般,真是教人看不透。

侯生見徐福到了跟前,馬上站起身來,低聲問道:“徐典事,可是有疑問?”

徐福搖頭,“并非有疑問,我是來告訴侯太蔔一聲,那人我已經選定了。”說着徐福便揚起手中竹簡,“批語在此,先交于侯太蔔過目。”

“……徐典事如此之快?”侯生微微皺眉,有些難以置信,他接過竹簡打開,見上面所寫,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

此時相面之法并不盛行,甚至是少有此說法,那侯生所學乃正統蔔筮之術,自然對竹簡上所寫覺得陌生至極。

“這……”

“侯太蔔慢慢看,哦,那人名李斯,相信不久之後,侯太蔔應當就會見到此人了。”徐福說完便離開了。

徒留下侯生面對着竹簡,驚疑不定,心中不敢相信,如此粗糙之法,怎能蔔卦?

若是邱機在此,便定會用自身經歷來告訴侯生,那都是真的!

·

天邊金烏未落,徐福便已經從奉常寺中離去了,昨日因李斯打斷,他買的那烤餅都沒能多咬上幾口,等到了王宮之後,他自然也不能再吃了,于是便被內侍扔掉了。今日他便要趁早再去買一些。

只是今日內侍買了過後,便并未遞給徐福。

徐福忍不住掀起車簾,問道:“為何不将那物給我?”

內侍笑道:“這等玩意兒,當心髒了徐典事的衣袖。不過是拿回去喂犬,由奴婢拿着便是。”

喂犬……喂犬……喂犬……

徐福腦中盤旋過這一串大字。

這烤餅長得哪裏像是喂狗的了?難道昨日內侍沒瞧見,那沒吃完的烤餅之上,還有他的牙印嗎?

怪只怪平日裏徐福出塵的形象塑造得過成功,無一人認為他會是舍下身段,來吃這種食物的人。

徐福只能輕嘆一口氣,閉了嘴,憋着氣。

便宜王宮外的野犬了……

徐福讓那內侍趕車回宮,不一會兒徐福便在王宮外看見了李斯的身影,李斯着白衣,打扮得一絲不茍,手執書簡,一身書卷氣,令人不由得頓生好感。

氣質都是能騙人的。

比如他自己,也比如這腹黑的李斯。

李斯向徐福行過禮:“徐典事,不知王上可願見我?”

還不等徐福開口,便見王宮之中快步走出一名內侍來,那內侍先是笑着叫了聲“徐典事”,而後才看向李斯,問道:“可是李斯?”

李斯點了點頭。

那內侍便又雷厲風行地道:“王上宣召,随我過來。”

李斯瞬間愣了愣,他沒想到過程真能如此順利,随後便嘴角噙着笑意,向徐福道了別,跟随那內侍進門去了。

看來秦始皇都安排好了?不用他操心正好。徐福回到馬車之上,穿過宮門,進了內門去,之後才下馬車朝秦王處理政務的宮殿而去。徐福被領着進門的時候,卻發現殿中只有嬴政一人。

李斯呢?

見徐福面露疑惑之色,趙高笑道:“徐先生在找那李斯吧?應是有內侍領着梳洗去了。他一個小官兒,進宮來見王上,自然不是那樣容易的。”

徐福點頭,心道,他當初怎麽沒有如此麻煩?不過想到當初秦始皇是親自去大牢抓的他,應當也就省去這一道程序了。

李斯命宮人擺了小榻和桌案在圍屏之後,徐福挑眉,這一幕可是熟悉得緊啊。

當初他與秦始皇都彼此心懷提防的時候,他便是日日都留在這殿中,靠在小榻上偷聽秦始皇與別人聊天談事。看來,秦始皇這是特意為他準備的,方便他等下偷聽秦始皇與李斯的對話?

有宮女笑着引徐福到圍屏後去。

嬴政放下手中竹簡,還安撫了他一句,“等上寡人一會兒,今日有別國帶來的食物做成的晚膳,晚一些便能吃到了。”

徐福點頭,他對晚膳還沒執着到那種地步,如今能聽個八卦,有何不好?

徐福到了圍屏後,不多時,那李斯也被內侍領着進來了。

李斯朝嬴政行了大禮,先表示了自己對秦王的尊重,随後便站起了身,雖然他微微低頭,不用目光直視嬴政,以避免冒犯,但他渾身卻透着股不卑不亢的味道。

嬴政向來欣賞這等人,初見印象便覺得不錯。

“見到寡人,有何話要說,便說個痛快。”

李斯也不掩藏,上前一步道:“斯曾得見王上一面,為王上英姿傾倒……”

徐福圍屏後聽得心中怪怪的。

這開場白怎麽那麽像是表白之言呢?

不過古人說話,向來動不動便是青睐,喜歡,傾慕……肉麻得緊。這時候多少古人互相成了知音啊。李斯會如此說話,也不算奇怪。就是心中覺得怪異罷了……徐福靜下心,繼續往下聽。

那李斯先是褒揚了一番嬴政的功績與作為,随後總結道:“王上此等雄心,怎會僅僅強秦便足以?秦國君主多賢明,其餘六國誰能比之?今六國衰弱,正是最好的時機!”

“哦?什麽時機?”嬴政并不被他這點粗淺之言所打動,所以仍舊保持着觀望着的狀态。

李斯還有滿腔的話未能說出,如今見嬴政态度淡淡,他也并不失望,繼續道:“凡是成大事者,都擅取時機!秦穆公時秦國雖強,卻未能完成統一大業,不過是以為那時時機還不成熟罷了。而自秦孝公之後,周天子徹底衰落下來,各諸侯國之間連年戰争,秦國逐漸強盛起來。如今秦國勢大,王上賢德,消滅六國便如同掃除竈上的灰塵那樣容易……”

李斯說得有幾分慷慨激昂。

而圍屏後的徐福卻是暗自撇嘴。

這些話當初他與王柳比試算卦時,就已經拿出來忽悠過一遍秦始皇了,嘴炮現在不管用了。

李斯并不知早在自己之前,便有個開了外挂的徐福,已經将這些話說到嬴政心坎上去了,所以這番慷慨激昂的話并不能換來嬴政如何大的反應。

“……現在乃是完成帝業,統一天下的最好時機,王上切不能錯過!”李斯一口氣說完,擡起頭來,卻并未見嬴政雙眸熠熠,神采飛揚,心起意動。

達不到預想中的效果,李斯愣了愣。

但若是輕易退縮,他便不是李斯了。這本來也不過是初上來,企圖先留給秦王一個好印象罷了。

不僅如此,李斯還心中暗道,秦王當真沉得住氣。若是換了別國之王,光聽這一番言論,且不說切不切實際,就已經心潮澎湃,恨不得馬上揮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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