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夏清許家的年夜飯吃得早,但并不算久。畢竟他家大年三十歷來都是四個人,該說的平時也說得差不多了,也沒有什麽能唠叨的事。不過今年因為林瞿的到來倒是有了些許的改變,雖然多出的大部分的菜還是進了夏清源的口中,但好歹夏常平搬出了他珍藏多年的好酒,讓一家子都嘗了個鮮。
“你姆父當年就笑我,要是生的是女兒,這酒估計只有等到她對象來的時候才能拿出來。”夏常平喝得多,這酒的度數也不低,沒多久他甚至都開始嘴瓢起來。
夏清源調侃道:“你可以留着招待兒媳婦啊。”
夏常平打了一個酒嗝,靠在了楊蠡的肩頭,撇了撇嘴,“喝光了喝光了,一點都沒了。”
“爸,這就是你偏心了。楚筠好歹半個腳踏進了我們家門,林哥可是沒名沒分的外人啊。”夏清源繼續回道。
夏常平的眼珠子溜溜地轉了好幾圈,不知道是先反駁這個“半個腳踏進家門”的問題,還是該疑惑“沒名沒分”是個什麽形容。酒意上頭,連反應都慢了許多。
夏清許也覺得臉上有點燒,腦袋渾渾噩噩的,整個人像是踩在了棉花上,仿佛下一秒就會一腳踏空,不知道摔什麽地方去。
夏清源因為身背“禁酒令”,只能小小地品上幾口,算是他們之中最清醒的一個。楊蠡的酒量尚可,但他喝酒從不上臉,每每喝完也都是安靜地坐在一邊,所以夏清許也沒法從表面看出他是否還清醒着。
他偏過頭去打量林瞿。
對方的臉上帶着一點淺淺的粉,眼睛裏卻還是清明的。似乎是察覺到了夏清許停留在他身上的視線,林瞿突然側過頭來對上夏清許的目光,然後張了張嘴。
他無聲地說了一句話——
“偷看我?”
所幸夏清許早就被酒意熏紅了臉,現在就是再紅一點林瞿也看不出來。
“看你怎麽了?”他也張合着嘴,無聲地回了一句,“還不準看啊?”
“你倆在我們面前打什麽啞謎呢?講悄悄話啊?”夏常平大着舌頭說道。
“沒有。”夏清許不冷不熱地說着,然後在林瞿的輕笑聲中瞪了人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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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瞿無辜地沖他眨了眨眼,仿佛方才最先開口的不是他一樣。
下了桌後,夏常平因為酒勁上頭靠在沙發上昏昏欲睡,夏清源難得地休息了一次,當即就摸上他饞了好幾天的游戲手柄,要和夏清許玩上幾把。林瞿靜靜地坐在一旁看着,後邊夏清許實在受不了夏清源接連不斷的“再來一局”,索性就直接把手柄交到了他的手裏。
八點,春晚準時開始。
雖然他們時常抱怨着這個晚會一年比一年沒意思,但每年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會情不自禁地開了電視,一家人圍坐在沙發上。這像是已經成為了他們的一種習慣,并不是什麽可有可無的環節,仿佛少看了這麽一回,這個年就不算完滿似的。
不過今年的春晚倒是還有幾個亮點,某個以水墨為布景的國風舞蹈得到了四個人的一致好評——夏常平除外,他睡得正香。小品也算還有笑點,連楊蠡這種笑點極高的都不由彎了嘴角。
春晚中規中矩地進行着,到了十一點那會,外邊陸續響起了鞭炮聲。
夜裏的寒風悄悄溜進室內,與暖氣糾纏着,不眠不休。鞭炮聲從各處傳來,忽遠忽近,逐漸蓋過電視的聲音。
“今年還有那種大煙花嗎?”夏清源問道。
“有吧。”楊蠡說着。
H市在每年的初一淩晨都會放一次煙花。時間不長,也就一分多鐘,但陣仗卻是極大的。煙花燃放點在本市的母親河邊上,每年的這個時候那裏總會聚集着許多人,等待着這一場盛會。
但對于他們來說,在家裏也是足夠的。
夏清源點了點頭,在離十二點還有五分鐘的時候,掏出手機給楚筠撥去了電話,夏清許看着他膩膩歪歪地叫着“寶貝兒”,一邊走出客廳,去了陽臺,也伸手捅了捅林瞿的腰。
“差不多了,我們也出去吧。”夏清許說着,就走回房拿上自己和林瞿的外套,簡單披上。
夏清源占據着陽臺的一側,輕柔的聲音時不時地闖進夏清許的耳朵裏。後者拉着林瞿去了另一邊,仿佛在無形之間劃出了一條楚河漢界,把這個弟弟排除到了群聊之外。
楊蠡大抵是覺得到了年紀,不興年輕人的這套了,只是趴在夏常平的身上,捏住了他的鼻子,逼着人悶哼掙紮,而後湊在他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新年快樂。”
電視機傳來倒計時。
鞭炮聲陸續響起,如同雷鳴,越來越大。
第一束煙花竄上夜空,開出絢爛的色彩。第二束、第三束緊跟而上,直至布滿整個夜空,光彩熠熠猶如白晝一般。
夏清許說不出是一種什麽感覺,他只知道往年自己并不會生出這樣的悸動。
眼前金雨滿空,耳邊風聲喧嚣,炮聲不斷,但又仿佛天地浩渺,四方空蕩,所有喧嚣悉數遠去,此時此刻,獨獨剩下他們兩人。
久無聲息的後頸突然傳來了跳動之感,一下接着一下,叫夏清許不得不慌了神,想要逃離這個地方。若有若無的松林香氣纏繞在他的鼻尖,像是一雙無形的手,勾着他的心魂。
他下意識地去看林瞿的臉,卻發現對方也在看着自己。
喧嚣聲中,他隐約聽到對方的聲音。
他說:“新年快樂。”
明明是這樣一句簡潔的祝福,夏清許卻聽出了一點柔情之感。他道是自己神志不清,枉自猜想,但嘴上卻是輕快地回道:“新年快樂。”
最後一束煙花竄上了天,一分多鐘的煙火已盡,鞭炮聲也逐漸落下帷幕,夏清源還在和自家的Omega濃情惬意,夏清許卻如逃竄似的離開了陽臺,把自己關進了衛生間裏。
即使他的腺體已經沒有動靜了,夏清許還是覺得自己整個人燒得難受,他鞠了一盆冷水拍在自己的臉上,動作臉兩邊的發尾都浸得濕潤。
太難了。
夏清許從小到大都沒有做過這樣的事,或者說他從小到大都沒有這樣單方面的喜歡過什麽人。在對方面前掩蓋自己的心思實在是太不容易,他的每一個舉動都能讓他思緒不定,心蕩神移。夏清許不知道自己接下來還會露出怎麽樣的一條尾巴,或許哪天他的心思就會在不經意之間被對方發現。林瞿或許會假裝不知偷偷避開,又或許他會直接了當地讓自己放棄這個心思。
這完全超出了夏清許的知識範圍。
他想,若非是林瞿有個心上人,他也不至于這樣彎彎繞繞,故意掩飾。
但即使林瞿沒有,他也還是要考慮捅破窗戶紙後的後果。
明明已經不是青春期情窦初開的少年了,可遇到這種事,他還是會茫然地不知所措。
害怕對方會拒絕自己,害怕和對方做不成朋友,害怕對方會介意自己尚未明了的性別。
夏清許苦笑了一下,心道這要是給夏清源知道了,約莫是能笑他好久,然後滿不在乎地說一句:“真男人就應該把他堵在牆角,上去就說‘哥看上你了,你就說跟不跟我好吧’。”
他出來的時候,客廳的燈已經熄了。隔着一層窗簾,隐隐地還能瞧見外邊的幾片亮光。大多數人還是沒有睡下的,興奮地在慶祝新一年的到來。
夏清許望着書房半開着的門,思索着要不要去那裏将就一晚。
他還是沒有反應過來,也不懂要怎麽面對林瞿。
然而正當他想要走向書房的過道時,林瞿卻開了門走了出來。
“我還在想你怎麽這麽久沒有來,是不是迷路了。”林瞿笑着說。
昏暗的環境叫夏清許看不清他的面容,唯有那雙眼睛分外明亮。下垂的眼角總是回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夏清許依稀從他的語氣中想象出的神情也是溫柔的、眼睛帶着一點一點弧度的。他在黑暗中看着林瞿,也不确定對方是否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
夏清許猶豫地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什麽也沒有說。
不過林瞿也沒有給他什麽說話的機會,在夏清許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自顧自地抓着他進了房間。
“你姆父說你們明天還要早起,你別到時候起不來。”林瞿說道。
夏清許問:“那你呢?”
“我當然是在家裏睡覺了。”林瞿把他甩在了床邊,屈膝跪在他的身側,這個姿勢很是暧昧,林瞿只肖稍稍貼近一點,呼出的氣息都能掃在夏清許的鼻尖上。
心髒發了狂地跳動着,像是有一只綿羊在心裏砰砰亂竄。夏清許死死盯着林瞿,但下一秒,他便越過了他的身側,去整了整疊在一起的枕頭。
我居然會自作多情地以為他是想對我做些什麽。夏清許自嘲地想着。
“快點睡吧,明天記得別把我吵醒了。”
“林瞿。”夏清許叫了一聲。
“嗯?”
“晚安。”
“晚安。”
很多話,在沒有确切結果之前,還是讓它爛在心裏吧。
作者有話要說:
緒緒溜了10.3見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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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