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我……”傅承期看向金慕雪,一時啞口無言。

金慕雪“噗呲”一笑,道:“傅公子是想回去了吧?這湖景雖好,但風卻着實有些大了。”

傅承期連連點頭。這姑娘真是很善解人意呢。

“我來試試吧。”金慕雪站起身來,往船尾走了過去。

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會撐船太正常了,倒是她有段時間讀了一本《船翁記》的雜記,一時玩興大發,自己偷偷學過一些技巧,雖從未實踐過,但還算心中有數。

傅承期目瞪口呆地看着金慕雪從他手中奪過竹篙。

竹篙插入水中後,金慕雪撥弄了幾番,船還真就緩緩漂了出去。

“反了反了!”傅承期連連喊道。

小船竟往畫舫的方向駛去。

金慕雪嫣然一笑,擡起纖纖玉手換了一個方向使勁,小船終于如願地遠離了漸漸駛過來的畫舫。

湖光潋滟,水波蕩漾。

溫柔又窈窕的女子站在船尾輕輕劃動着小舟,時而淡淡一笑,時而輕輕擡手擦去額角的香汗。嬌豔的臉龐和美麗的湖光山水融為一體。

傅承期頓時覺得自己的心髒漏了一拍。

“沒想到你竟還會撐船。”傅承期贊嘆。

“我……”金慕雪一驚。別說一個不受寵的庶出女了,就是個正常的女子也不該會這個。

“我也是第一次,許是天賦好。”

“天賦确實是極好了。”

太央宮。

傅九機用了午膳後睡了午覺醒來。

正瞧見莺月從院子裏摘了新開的桃花插在了太央殿的青瓷花瓶裏,給房間裏平添了一份豔麗的色彩。

上一世莺月就愛飼弄些花花草草,把太央宮的院子打理得極好。

傅九機心情不錯,想到上午金慕雪來時提到的事,就取了老爹給她的令牌,領着香蓮和莺月往膳房去了。

傅家在膳房的人有一位管膳食配給的嬷嬷,這嬷嬷家裏的人都在傅家的莊子上做事。眼下傅九機就是專門尋這位嬷嬷,想打聽打聽關于陳嬷嬷的事情。

這位嬷嬷姓沈,今日還正好到她輪休。

傅九機到的時候她正在房間裏收拾,一見傅九機到來,連忙出門拜道:“參見司禮大人。”

傅九機微微颔首,走進了房間,坐在屋子裏正中央的椅子上。

沈嬷嬷一臉疑惑地跟了進來。

“沈嬷嬷的二兒子似乎快滿十六了?之前大哥還提起過想把他調到身邊來做事。”傅九機笑着說道。

“煩勞司禮大人操心了。”沈嬷嬷陪笑道。但臉上神色戒備,她作為暗哨只聽命于傅家的家主,并不是随便傅家來人都會暴露身份。

傅九機并不在意,她揮了揮手讓莺月取了令牌遞給沈嬷嬷。

沈嬷嬷一見,立時臉色大變。

“傅小姐有何吩咐,奴婢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并不是什麽大事,只想向您打聽一人。”傅九機道。

“傅小姐但說無妨。”沈嬷嬷恭敬道。

“前幾日剛離宮的陳嬷嬷。”

“陳嬷嬷?”沈嬷嬷沉吟一番,才接着說道:“陳嬷嬷在膳房做事也有快二十年了,比我進宮還早,之前并沒有聽說她要告老還鄉,這事還挺突然的。給她準了離宮的,像是榮貴妃。”

“榮貴妃?”傅九機皺眉。

“宮裏人離宮是大事,都要經過榮貴妃蓋印。”沈嬷嬷點頭道。

“那陳嬷嬷有沒有說過她家是哪裏人?”傅九機接着問道。

“這個沒聽她提起過,不過聽說像是南方那面的。陳嬷嬷沒什麽交情好的人,時常獨來獨往,了解她的人不多。我也只是能和她說得上幾句話而已。”沈嬷嬷回道。

“眼下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找到陳嬷嬷?”

沈嬷嬷思索着搖了搖頭。

随後她像是想到什麽突然道:“我雖然不知道,但也許有個人知道。”

“誰?”

“是淑妃宮裏的小桃子,陳嬷嬷似乎和小桃子頗有幾分交情,每次小桃子來取膳食,都要和陳嬷嬷說上幾句,她也許會知道陳嬷嬷的情況。”

“我知道了。”傅九機點點頭。

沈嬷嬷一直在盡心盡力地回答傅九機的問題,但對于傅九機到底想要查什麽,卻是非常自覺地一個字也沒問。

至于淑妃宮裏的小桃子。

傅九機仔細回憶了一下名單上的人,竟發現傅家在淑妃的永樂宮裏并沒有人,也沒有與這個小桃子相熟之人。

眼下對方在暗,傅九機她也在暗,并不适合打草驚蛇。

傅九機揉了揉額角。

此事不能輕舉妄動,只能先看看讓在宮外查陳嬷嬷下落的人有沒有什麽線索能帶回來了。

“小桃子?小姐,永樂宮的小桃子我認得啊。”一直站在一旁沒吭聲的香蓮突然道。

房間裏,傅九機、沈嬷嬷、莺月同時朝她看去。

傅九機和沈嬷嬷說話并沒有避着莺月和香蓮。莺月自不必說,而香蓮雖然在上一世表現不好,但怎麽也算是她知根知底的人,傅九機并不擔心。

只是,丫鬟你才來宮裏幾天?你是不是,有點太優秀了。上一世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優秀。

“我這幾日到膳房來領膳食時,正好和她聊過幾句,也算有幾分交情,小姐你想問什麽,要不要我去給她打聽。”香蓮激動地說道。

自從知道自家小姐的雄心壯志,她就每天都很興奮地幫小姐做些什麽,眼下是終于等來了一個表現的機會。

“你別着急。”傅九機道。

“我懂,我懂,小姐肯定是有什麽計策吧?我這幾天有機會就先和她處熟悉,不會打聽陳嬷嬷的事,之後再聽小姐的吩咐。”香蓮連連點頭道。

傅九機啞口無言。

過了半晌。

“就先這樣。”傅九機點頭。香蓮你太優秀,你家小姐我比不上你。

與沈嬷嬷告辭後,傅九機從膳房往回走。

太央宮地處偏僻,與膳房也隔着挺長一段路,中間還要穿過荟陽宮中有名的百花園。

百花園中遍植古柏老槐,蒼松翠柏,羅列假山奇石。地上鋪了細碎的卵石,小道兩旁皆是盆花樁景。

傅九機從百花園回廊道中走過時,正好遇到了來花園賞景的毓貴人。

“喲,這不是皇上剛封的司禮女官嗎?”毓貴人用手帕遮着嘴角,斜斜瞥了傅九機一眼。

毓貴人住在淑妃為主位的永樂宮,膝下并無子嗣。她是六年前的那批選秀才進的宮,眼下還正是容顏嬌嫩的年紀。

還沒進宮時,這毓貴人就與傅九機有過一段不愉快的過往。

“原來是毓貴人。”傅九機停了停腳步,淡淡道。

“傅九機,你好大的膽子,一個奴才,居然敢不向我請安。”毓貴人一甩手帕不滿道。

“毓貴人怕是弄錯了,雖然我只領了司禮女官一職,但陛下給我的冊封旨意上,我的品級是與嫔位相當的,該是毓貴人你向請安才是。”傅九機笑着說道。

“你品級再高也只是一個奴才,你什麽時候見過奴才越了主子去的。哪怕一品的朝中大員見了無品的皇子公主,那也得請安。”毓貴人自然不會乖乖按傅九機說的做。

“毓貴人自比皇子公主?”

“我何曾這樣說過!”毓貴人氣惱。

“剛才那話我身後的兩個丫鬟可都聽見了,毓貴人你敢說沒有自比皇子公主之意?而且若是沒有此意,毓貴人是否應該注意尊卑,向我請安?”

“你!你知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毓貴人對傅九機怒目相視,心中一惱,不由伸出手狠狠地推了傅九機一把。

傅九機踉跄了兩步,被身後的莺月和香蓮扶住了。

若是上一世的傅九機,此刻定絲毫不會委屈自己。她修有養氣決,又跟着父親學過兩招,若在上一世,必然不管其他,立時便反擊往對方身上招呼去。但被磨了一輩子棱角的傅九機早已與當初不同。

她晃眼一瞟,正瞧見回廊盡頭熹妃娘娘和萬帝帶着五皇子緩緩走來。

傅九機嘴角微微一勾,立刻便紅着眼眶低下頭,用手帕拭去了眼角剛逼出來的淚水。

“毓貴人,你欺人太甚。”傅九機沙啞着聲音委屈道。

“……”毓貴人目瞪口呆,只覺得畫風轉得太快。

百花園西面的月洞門外。

“國師大人。”值守的太監行禮道。

句忱微微點頭,擡頭時,正好錯眼看到了百花園中一抹紅色的身影。不由自主地慢下了腳步,多看了幾眼。

誰知正在這時,竟看到傅九機被對面不知名的嫔妃猛推了一把。

句忱心裏一緊。

接着便見傅九機紅着眼低下頭去用手帕擦去眼淚。

如此明媚耀眼的女子,也會有被人欺負,滿含委屈的時候。看着傅九機淚眼濛濛的樣子,句忱突然覺得自己心裏有些輕微的刺痛。

“國師大人,可是有事吩咐?”值守的太監見句忱站着不動,便又問了一句。

“無事。”搖了搖頭,句忱離開了原地。

走在回天機臺的路上,他不由想起了那日傅九機說的話。

別無所求,但求後位。

此刻他突然有些理解傅九機心裏所想,或許對于傅九機來說,在這荟陽宮中,只有坐到了後位才不會被人欺淩。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你這個磨人的小妖精,還不快到我碗裏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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