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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此事,許繼果然刻苦了許多,秦昭私下裏問他,發現他跟連無暇的關系倒還是很好,暗暗松了口氣。秦昭不喜歡許繼去那些聲色場合,但是她卻不想因為這些莫名其妙的事兒讓兩人生分了。

有時候,秦昭也會覺得挺有意思的,她聽說連無暇經常去那些地方的時候,心裏半點都不在意;可一聽說許繼也跟着去了,那心裏頭便像是被貓爪子撓了一般十分的難過。她并沒有仔細思索這其中的緣故,想着大概就跟許先生說的那樣:天分不同,她大概是怕許繼耽誤功課吧!

這日上完課,秦昭看太陽還在半空裏,邊想着去看看芳姐。她讓人備了車,沒一會兒便到了連瑜家裏,連瑜上課還沒回來,只有芳姐在家,芳姐看到她,特別開心,招呼月兒擺了一堆的點心給她吃,又拿出親手做的衣服鞋子跟秦昭看,只把秦昭驚的夠嗆:這做的東西也太多了!四套衣服四雙鞋子,還有一堆的零碎東西,芳姐這陣子難不成天天都在做針線?她發現芳姐似乎瘦了一些,便勸芳姐歇歇,莫要做這麽多的活兒。芳姐只說是因為天氣熱了,自然就瘦了,說自己并沒有累到。

秦昭并不信她這個說法,趁着去方便的功夫偷偷問了月兒,月兒臉上也有些為難,半天才輕聲道:“家裏本就只有這麽幾個人,勝男天天在外頭跑,麗蘇又要陪着郎君,家裏只有我一個人,又不能時時陪着她……偏姨娘又是個本分人,跟鄰居交往起來便有些不方便。”

月兒話說的隐晦。秦昭卻聽明白了,連瑜固然是個孝子,可芳姐出身擺在那裏,跟人交往的時候總沒法理直氣壯地,她本就膽小,這種情況下更是能不出門盡量不出門,整天這麽憋着,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難怪會瘦了。可明白緣故,這事兒秦昭也沒辦法,她畢竟不能天天來看芳姐。想了半天,只能輕嘆道:“再忍幾個月,等成績下來了,我便接你們回去住!”

秦昭轉回頭,對芳姐也這麽說了,果然看到她臉上一亮,露出歡喜的顏色。秦昭心裏暗暗嘆息,越發覺得芳姐這個脾氣真的很成問題:連瑜擺明了是個風流種子,日後家裏姬妾之類的肯定少不了。若單純只是個妻子,娶個賢惠的也就沒事兒了……可要是真弄了莺莺燕燕的一大堆,想也知道,就芳姐這個脾氣,随便有那麽一半個不省心的,就夠她受的。

秦昭心裏正胡思亂想,有丫鬟在外頭通報,連瑜回來了。

幾天不見,連瑜似乎又俊逸了不少,他頭戴個簡單的皮質小冠,身穿一身的松江布長袍,一身穿戴就像個普通的書生一樣,可他又哪裏能真的普通了?連無暇膚色白皙,宛如珠玉,眼如點漆,雙眸閃閃若岩下電,只這一張臉,便已經是個絕世美男子的材料了,偏偏他又身材高挑,舉止大方。往哪裏一站,有如玉人一般。秦昭這會兒忽然想起前幾天女孩子們私下裏提起那個因為連瑜長得好而不肯陪坐一邊的女伎,心中暗道:“換了我,也不願意坐在這樣的男人身邊,越發顯得我又黑又黃,幹癟的要命……”想到這裏心中又有些不忿:“一個男人長這麽漂亮幹嘛?還是像三哥那樣大大方方的最好!”

連瑜看到秦昭,心情也不錯,笑眯眯地謝了她來陪芳姐的事兒,想了想,又從袖子裏拿出來個小盒子,打開,裏頭是個晶瑩剔透的翡翠镯子:“我知道你們這裏不太流行翡翠,不過我看着镯子水頭好,便買下了。”秦昭看看那镯子,水頭果然甚好,急忙拒絕了:“這太貴重,連大哥還是給芳姐帶吧!”

連瑜看看芳姐,笑道:“我本就是想給芳姐買個镯子的,正好看到這個,尺寸小,大人帶不上,想着你應該能帶,便買回來了!”

秦昭皺眉道:“連大哥,你哪裏來的這些錢?快不要亂花了!”

連瑜嗤地一笑:“這你就不要操心了,反正這種小東西還是買的起的,而且這個镯子便宜得很,才花了八十兩銀子!”

秦昭有些吃驚:“八十兩?這樣的成色,起碼也要三百兩啊!這個雖然小,可也不至于才八十兩啊!”

連瑜笑道:“就是小的緣故啊!這小東西怕只有十歲上下的孩子才帶的上,一般人家誰樂意給孩子買這麽貴的東西?再說小孩子一般好動,糟蹋東西,金镯子銀镯子也就罷了,誰拿了玉镯子給他們糟蹋?況且咱們這裏也不流行硬玉镯子,所以東西雖然好,卻一直沒遇到合适的買主……這镯子标價二百兩,我看了下,那價簽都泛黃了,起碼放了幾年了。我就跟他一頓侃,最後那老板八十兩給我,哭喪着臉說賠了一二十兩呢!”

秦昭笑道:“哈,連大哥真厲害,讓人家賠本賺吆喝。”

連瑜搖頭道:“賠本不至于,玉料加上工費,賺個一二十兩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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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姐在一邊咋舌道:“便宜了這麽多,還賺一二十兩?他們平日裏是搶錢的不成?”

連瑜呵呵一笑:“黃金有價玉無價,玉石類的東西到了顧客手裏,一般情況下翻上兩番是不成問題的。”

兩個人扯來扯去,連瑜見話題扯遠了,便把镯子從盒子裏拿出來:“買的這麽便宜,送別人也送不出去……你帶上試試看嘛!”

秦昭原本是想堅決拒絕的,但是一聽這話,覺得收下也無所謂,她隐約知道連瑜有賺錢的門路,東西不超過一百兩,她收下也不覺得過分,便接過镯子,并不費力的就給套上了。

秦昭雖然頭發黃,但是皮膚卻是非常好的,晶瑩剔透的镯子往手腕上一套,襯得她的膚色越發潔白似玉,秦昭忍不住嘆道:“八十兩銀子……可真劃得來!”

連瑜哈哈一笑:“喜歡就好,回頭多來陪陪芳姐啊!”

秦昭瞪了他一眼:“我來看芳姐是我跟芳姐投緣!關你個破镯子什麽事兒!”

芳姐見兩人說的高興,便提出請秦昭在這裏吃晚飯,秦昭覺得在這裏吃一頓飯也沒什麽,便讓人回家送信。芳姐出去張羅飯菜,她便跟連瑜有一搭沒一搭的聊天,不知不覺便說起許三郎的事兒。

連瑜笑着說:“三郎跟我出去喝了一次酒,便不肯再去了,整天忙着讀書……過去也沒見他這麽刻苦,想來是快考試了,也緊張了!”

秦昭自然不會說起許先生教訓許三郎的事兒,只笑道:“難道無瑕哥哥不緊張?”

連瑜哈哈大笑:“不過是個秋闱罷了,我若連這一關都過去不,可真是白白地來到這個世上了!”

秦昭皺皺眉:“這話說得……考不上舉人的,難道都白活了不成?”她心裏明白許繼這次十有八九是考不上的,見連瑜這樣說,便忍不住噎了他一句。

連瑜自然不會計較小姑娘的話,只是笑眯眯地摸了摸她的頭發:“我跟他們是不一樣的啊,人是不一樣的,志向也是不一樣的啊!”

秦昭忍不住問:“我知道無瑕哥哥天資卓越,與旁人不同……可你的志向跟別人有什麽不一樣的?難道不是金榜題名麽仕途通暢麽??”

連瑜哈哈大笑:“金榜題名,仕途通暢那只是最基本的啊……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權!這秋闱,不過是我征途上的小小一個關隘罷了!”

連瑜的狂妄的過頭了,即使是一直知道他是天才的秦昭,也覺得他過去狂妄了,她覺得自己應該去鄙夷一下連瑜的狂妄,可不知怎麽的,看着連瑜的臉,秦昭卻忍不住想:“或許對于他來說,秋闱也好,日後的會試殿試也好,或許真的根本就不是問題吧?只是……醒掌天下權?唉,這燒壞的腦子什麽時候才能好起來啊!醉卧美人膝?這個風流種子!以後誰要是嫁給他,那可真是到了八輩子的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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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已經是七月中旬,這天秦昭正在跟馮先生下棋,忽然聽到竹青來報:“大姑娘,老爺請您到前頭去,大奶奶跟三位姑娘到了。”馮先生聽了,便放下手中的棋子:“罷了,放在這裏吧,等明日再接着下,說着便拿了扇子,走到欄邊慢慢扇了起來。”

秦昭沖馮先生行了個禮,先回了自己的院子換上了見客的衣裳,又跑到許先生那裏領上弟弟,這才朝父親的院子走去。

才走到花廳外,秦昭便聽到屋裏一片哭聲,哭聲中夾雜一個依稀有些熟悉的女聲:“如今有家回不去,孤零零地只剩下我們寡婦孤女的幾個人,活着還有什麽意思,真不如死了幹淨!”

秦昭聽出來這是自己的大伯母的聲音,有丫鬟見她過來趕緊通傳,秦昭便走了進去,也不用父親介紹,帶着秦明一起,直接沖着坐在一旁的穿了一身缟素的掩面哭泣的婦人下拜:“侄女拜見大伯母!”

秦大奶奶今年不過三十二歲,比秦節還小幾歲,看着卻比秦節顯老,她生得一張容長臉兒,皮膚蒼白,個子不高,容色十分憔悴,她見秦昭姐弟過來,勉強收住了眼淚,道:“阿昭跟阿明都這麽大了,快起來,快起來……”說着眼淚越發流的厲害,拽了秦明的手哭道:“我那苦命的兒啊,竟沒一個逃出來……我那怎麽就沒帶上貞娘的兄弟們出來呢?哪怕帶出來一個呢?也不至于眼睜睜地看着我家老爺絕了香火。”

秦節勸道:“大嫂節哀,幾個侄女都是好孩子,便是為了她們,您也要保重身體。”

秦大奶奶勉強收住了眼淚,依依不舍地松開了秦明的手,秦昭這才有機會拽了弟弟,轉向屋中另外幾個人。坐在椅子上三個少女已經齊齊地站了起來,秦昭那眼睛一掃,心裏的名字便跟眼前的人對上了號,一面行禮,一路“貞姐姐”“婉姐姐”“蓉姐姐”叫過去,一點都沒認錯,三個少女也齊齊沖秦昭回禮。

這三個女孩子并非一奶同胞,名喚貞娘,婉娘的兩個是秦節的親哥哥秦茂的孩子,而最小的那個婉娘,則是秦與秦茂的堂兄秦芫的獨生女。

秦節的祖父母當日兩個嫡子,嫡長子便是秦茂,秦節的父親秦鴻。因為秦洪早亡,為免日後嫡孫吃虧,秦節的祖父母便早早分了家,把另外一嫡三庶四個兒子分了出去。另一個嫡子名喚秦江,排行老二,秦江中年喪妻,只有一個兒子,叫秦芫,比秦節大兩歲,跟秦節同一年考上的秀才,雖然不像秦節得了案首那般風光,名次也相當不錯。只是這秦芫實在倒黴,成親沒兩年,夫妻倆便在一起去山上玩的路上遇到泥石流,雙雙去了。秦江中年喪妻老年喪子,強撐着身子把孩子的喪事搬完,便也去了,臨死前把唯一的孫女托付給了侄兒秦茂。

太原府被西蠻襲擊的那天,秦茂的妻子秦大奶奶鄭氏帶了兩個女兒跟侄女去山上拜佛了,見城裏冒起狼煙,趕緊帶了人逃到臨近的朔州去,被秦節的同年朔州羅知府收留,秦家住在雲中府的人全都死了,偌大的家,也就只活了這麽幾個女人罷了。

這三個孩子,貞娘十四歲,婉娘十三歲,蓉娘也是十三歲,只是比婉娘小了幾個月。三個姑娘長得都不錯,氣質也很好,貞娘溫婉,婉娘嬌俏,蓉娘一身的書卷氣。秦昭小時候也在老家住過,對三個姐姐有些印象,所以毫不費力地認了出來,這會兒看着三個姐姐站成一排,雖然風塵仆仆形容憔悴,卻依然看得出都是美人兒,秦昭挺開心的,自己身邊終于也有姐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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