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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昭一直以為馮先生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這會兒見她竟然拿出算盤來,不禁大張了嘴道:“先生居然會算賬麽?”

馮先生拿戒尺敲了敲她的頭:“算術不等于算賬,便是朝廷裏招人,都還有算術一途呢!再說,難道我就不該會算賬麽?當日一個人獨居,若是連算賬都不會,可怎麽打理家務?”

秦昭一想,可不是麽?馮先生沒有丈夫,當日一個人獨住,日子本來就不甚寬裕,若是連算賬都不懂,怕是被人賣了還幫着數錢呢!頓時覺得自己少見多怪,嘿嘿地笑了起來。

馮先生見她傻笑,十分無奈:“你也是個姑娘,這笑的怎麽就這麽的傻?好了別笑了,我知道你跟許先生學過一點算數,不過他老人家教你的都是那些讀書人的算法,我這裏呢,教教你日常的用法。咱們先學學學學金銀比率,嗯怎麽認戥子,還有會鈔跟足貫的錢如何換算……”

這些都是最基礎的財務知識,要說秦昭也知道一點,比如現在的市價,一兩銀子可以兌換一千一百文銅錢,但是她并不清楚,這個比率其實經常浮動的,而且真正兌換起來,并不一定是按照這個比率換的,比如那銀子去銀莊換零錢,恐怕一兩銀子只能換一千零五十錢;反過來,拿了銅錢去換銀子,怕是要花一錢二百文才能換到。碎銀子折算成整銀子要計火耗,銅錢用久了也有損耗……

半個時辰的課程聽下來,秦昭十分郁悶地對馮先生道:“所以先生,我平日裏圖方便,只要錠子不要銀角子,偶爾急用的時候就把錠子給夾成一塊一塊的用,其實浪費了不少錢,是吧?”

馮先生微微一笑:“你知道就好!”

秦昭唉聲嘆氣:“果然處處都是學問,下回領零花錢的時候,我可要記得也要一些銀角子了。”

馮先生點點頭:“是啊,就這麽裏裏外外走一圈,銀子就少了許多……要再算上兌換價價浮動,那差價就更大了!”

秦昭嘆了口氣:“果然事事洞明是學問!我過去竟完全不懂這些……”

馮先生微微一笑:“現在學起來也不晚,你畢竟不是小門小戶的女孩子,日後也肯定是要嫁進大戶人家的。這樣的人家,管家的時候稍有不慎便讓人鑽了漏子去:你看,光是這個金銀銅錢的兌換,整錢零錢的出入李,就能搞出多少花樣來?大戶人家進進出出的銀子動辄成百上千,光是發月錢,這整錢零錢的出入就有多少?完全杜絕管事們從中牟利很難,可你心裏起碼要有個譜的。”

秦昭原本對這些東西很沒興趣,現在滿心的輕視早就放到了一邊,認認真真地對馮先生道:“我明白了,以後我肯定認真學!”說着忍不住小聲說:“這世上還有先生不會的事兒麽?”

馮先生搖搖頭:“我不會的事兒多着呢!比如你會騎馬,我就不會吧?即使是我會的東西,也未必是精通的,你看我什麽時候正經教過你書法?因為秦大人,穆先生,許先生,他們每一個的字都比我強多了,誰指點你也比我指點的強,我也就不班門弄斧了……再比如這算賬,你當我算的好麽?我告訴你,你父親,還有你穆叔叔,在這方面都厲害得很,我不過是能算一個家庭的用度,而他們卻要算一縣一州一府,你覺得那哪個更厲害?”

馮先生說到這裏,嘆了口氣:“身為女子,本來能做的事情比起男人就少之又少,若再不能把自己這點事兒做好了,擺弄清楚了,那還有什麽用處呢?”

秦昭忍不住嘀咕道:“我大伯母就覺得堂姐們會讀列女傳,會做針線就行了……”

馮先生搖搖頭:“你也知道她不是明白人,又何必糾結這些呢!退一步說,若不是心裏喜歡,你那幾個堂姐本來就不需要學太多的東西,貞娘能嫁到一個七品官家裏就已經是高攀了,那種小家庭能有多少事情讓她操心的?無非就是相夫教子侍奉舅姑,她學的那點東西,足夠且合适--七品清水京官兒家的兒媳婦,只怕丈夫的鞋子都要自己縫,她不練好女工能行麽?至于婉娘蓉娘,嫁的只會比貞娘更低些,日後能教兒子認幾個字,怕是婆家人就十分歡喜了……”馮先生說到這裏,沖着秦昭微微一笑:“她們學東西,本就不是為了自己開心的,而是為了用得着。可只從這個用得着來說吧,你覺得,你嫁的人家會是什麽樣兒?會是那種需要你親手端盤子縫鞋子的家庭麽?”

秦昭吐吐舌頭:“肯定不會……哎呀其實我根本不想嫁人!”

馮先生嗤地一笑:“白日夢做多了,人會變傻的。好了,快去把琴擺好,我聽聽你那段曲子練得怎麽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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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的時候,江家又派了人來,與秦家商量具體婚事操辦的細節,畢竟離的太遠了,各項程序什麽時候做,怎麽做,都要事先商量好,免得到了時候出岔子。

這些事情秦大奶奶也是一頭霧水,大部分還是秦節幫忙商定。接下來的三四個月裏,兩家又相互寫了幾封信,把大部分事情都敲定了。期間還有一件喜事,那就是,江家大郎參加了春天的考試,成績已經下來了,他考中了秀才,

這消息比什麽都能讓秦大奶奶開心,她高興的連念了幾聲阿彌陀佛,貞娘更是高興的眼淚都下來了。別看秀才只是科舉考試中的第一步,可這第一步也不是那麽容易的啊!考中了秀才,就免除了徭役,見到低級官員也不用下跪,妻子更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穿綢緞……別看只是一個秀才資格,卻足以讓貞娘的社會階層提高一大截!

婉娘蓉娘也為貞娘開心,只是她們一面為貞娘開心,一面又想起自己的婚事,心裏都有些百味陳雜。家裏的情況如此,貞娘這門婚事如今算得上是高攀了!可不管高攀也好低就也罷,這門婚事都是板上釘釘了……可她們呢?秦節雖然是四品高官,可四品官的侄女,還是沒有父兄的孤女,她們日後,是幾乎沒有可能嫁得跟貞娘一般好的。

實際上,秦大奶奶也很為這兩個女孩子的婚事憂慮,只是這會兒她們還沒出孝,現在談婚事很不是那麽回事兒,也只能先按捺下心裏的憂慮,全心籌備起女兒的婚事來。

這些事情對秦昭沒什麽影響,她依然是該上課上課,該看書看書,如今又多了一個玩伴,那就是楊十二郎。秦昭本來就是個調皮的性格,跟堂姐們一起玩,總有些放不開的感覺,如今來了個活潑的男孩子,雖然比她小了幾歲,卻難得的投緣。楊十二郎現在天天泡在秦家,一有時間便來找秦昭玩,兩個人經常一起讀書,一起玩,頗有些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感覺。

這期間吳王妃請了秦昭到她府上玩了兩回,對秦昭比上一次見面要熱絡得多,還謝了秦昭照顧楊豔輝。秦昭心中納罕,我哪裏照顧你兒子了?根本就是在一起混玩呢!秦昭估摸着大概是因為楊豔輝現在在自己家讀書的緣故,也沒往心裏去。不過這麽一來,楊豔輝更是跟拿了聖旨似的,有事兒沒事兒的就往秦昭那裏跑,後來索性吵着要跟秦昭一起上課。

秦昭的課業沒有他的緊,畢竟她每天就上那麽三個時辰的課,還有一半兒時間是學琴棋書畫的,所以盡管她比楊豔輝大了幾歲,可真論起四書五經這些東西,兩個人的水平其實是差不多的。在一起上課是不可能了,課程安排完全不一樣,但是一起練字寫作業倒是沒問題的!于是每天下午,楊豔輝都會跑去秦昭那裏做完了穆維留的功課再走。沒過幾日,秦昭便嫌他話太多,便幹脆叫上楊豔輝一起去連瑜的書房看書。這樣子楊豔輝有問題就直接問連瑜,省的一個勁兒的騷擾她。

夏天最熱的幾天,官學放了假,許繼回了家,跑到連瑜那裏做客,一看這個情況就笑了:“好好的學不上,在這裏做孩子王做的挺開心啊!”話沒說完便笑着趕緊往後退:“好了好了,阿昭,我跟你開玩笑呢!好好好你是大姑娘了,不是小孩子!”

秦昭收回了作勢要往許繼臉上畫的毛筆,細細看了看他。許繼的比前陣子胖了一些,前陣子先是抽條長個子,緊接着秋闱,然後許先生又病了,把許繼折騰的夠嗆……這幾個月雖然還是住在官學,可自好歹飲食規律,休息也正常,更不用提心吊膽勞心費神,所以雖然學業挺忙,但還是長胖了一點。

許繼被秦昭盯了片刻,忍不住笑道:“怎麽,一陣子不見,不認識我了不成?”

秦昭歪歪頭:“三哥黑了!”雖然黑了一點點,但是因為不那麽瘦了,還是比頭年裏好看的,當然這話秦昭不會說出來的,只是心裏想想。

楊豔輝見秦昭看着許繼不肯移開眼,便笑嘻嘻地說:“這位是許三哥吧!我聽阿昭說過你,她小時候你常帶她玩呢!”

許繼轉頭看楊豔輝:“你便是十二郎?我也聽阿昭說起過你。”說着忍不住又看看秦昭:“一轉眼也是大姑娘了,再不能随便帶你出去玩了……”

秦昭翻了個白眼:“想出去就出去,管那麽多呢!”

楊豔輝噗嗤一笑:“你想出去玩的話,跟我說啊,我對江寧城可熟悉啦!”

連瑜哼了一聲:“很熟?熟到被拐子拐了的地步!”

楊豔輝大感沒有面子,十分郁悶地對連瑜說:“那是意外啊,就那麽一次,師傅你就不要總揭我老底了!”

連瑜拿起書敲敲他的頭:“我就怕你好了傷疤忘了疼,又到處亂跑!想出去可以,務必帶夠了人!”

楊豔輝趕緊點頭:“肯定帶夠人啊!阿昭,明天咱們一起去出去玩吧?”

秦昭并沒有直接回答楊豔輝的問題,而是轉過臉問許繼:“三哥,明天休沐日,你有安排麽?”

許繼看看秦昭,小姑娘的個頭竄了一大截,皮膚白皙,眼睛大大的,已經不是那個饅頭黃毛的小丫頭了,他輕輕搖搖頭:“我明天答應了同學要一起去踏青。”

秦昭有些失望地嘆了口氣:“那就只有我們自己去了……”

連瑜咳嗽了一聲:“咳,你怎麽不問我?”

秦昭翻了個白眼:“你明天不是要去找那個豆腐西施麽?”

連瑜驚道:“你怎麽知道豆腐西施!”

楊豔輝嗤地笑了出來:“全江寧的人都知道你跟豆腐西施勾搭上了……”

連瑜忍不住拿書又敲了他的腦袋一下:“什麽勾搭不勾搭的!說得這麽難聽,你才幾歲,操心這些也不怕未老先衰!”

楊豔輝很不服氣:“我不小了!我家十一哥比我大三個月,都定親了……”

連瑜哼了一聲:“有的人在肚子裏就被長輩們指腹為婚了呢!你能說他在肚子裏就是大人?”

秦昭實在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起來:“有十二郎在這裏真好,終于有人比我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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