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Final
婚禮的日子訂好了,地點選在夏慕婵工作的植物園,結婚請柬是岳竹安親自設計的,每一張裏邊都附了一小截植物标本。岳竹安的音樂工作室經過兩年的磨合準備,已經搬到了夏慕婵住的城市,剩下的只有一小點善後工作了。小魚的領養手續也辦好了,婚禮當天小魚會扮作小花童,夏慕婵給她挑了一條漂漂亮亮的小婚紗,還給她買了一只大熊布偶。
站在露臺上迎風而立,閉上眼深呼吸就能聞到大海的味道。
sandy輕輕走到岳竹安身後,望向街上熙攘的人群,“這是你在這裏最後一場演出了吧。”
“那可不一定。”岳竹安笑着說,“只要我願意,大家喜歡我,哪裏都會成為我的舞臺。”
“你總是這麽自信。”
岳竹安扶在憑欄上,任微風拂過她的面頰,“因為我付出了足夠的代價。”
sandy低吟片刻,笑着點頭,“是。”安靜了一會又說,“今天晚上就走嗎?”
“今天晚上。”
sandy說:“我不明白,兩個城市那麽遠,你有坐頭等艙的條件,為什麽偏要坐火車回去?”
岳竹安垂了垂眸子,側身靠在憑欄,似在回憶往昔,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你不知道,我初中的時候家裏條件并不好,後來父母為了創造更好的生活到了沿海城市創業,欠了債,那時候我們一家人每天日子都過的很苦。”
sandy沉默不語,靜靜聽她說。她怎麽也想象不到,在她眼中一直光芒萬丈的竹安學姐也曾有那樣落魄的時候。
“我爸媽每天啃冷饅頭就鹹菜,卻送我去最好的學校,攢錢給我買鋼琴,要我好好讀書,成為音樂家是他們對我的期望,也是我自己的願望。高中三年是我最痛苦的時候,但我從沒埋怨過老天給了我那麽灰暗的一段時間,相反,我很感激它,如果不是那些日子,或許我現在連冷饅頭就鹹菜都吃不上了。”
“師父......”
“我每天都在看書,做題,整理筆記,一有時間就練琴,上廁所的時候在門背後算上節課沒解出來的題,一邊背單詞一邊吃飯,晚上做夢都是睡前練過的鋼琴譜。”
岳竹安笑了一下,“我一直覺得這些都沒什麽,不值得拿出來告訴別人,因為天下的人都是如此,哪有不勞而獲的道理,在埋怨自己苦的時候,想想這世上還有太多比自己艱難的人,就會覺得羞愧無比。”
sandy皺眉說:“沒有那回事,你所有的努力都有人看在眼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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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很小的時候別的孩子都在外邊玩游戲,只有我一個人關在房裏練琴,那個時候我就想:好寂寞啊。這樣的人生,就算直到死去,我的意識生命裏也只有我一個人罷。”岳竹安低下頭,轉身迎向清風,“我也很迷惘,在想只會努力又有什麽用呢?得到暫時的成績和稱贊又有什麽用呢?或許以後我還是會過着平庸的生活,平庸地流失在茫茫的人群裏,再平庸地死去,骨灰埋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回歸到自然裏去。”
忽然,岳竹安閉一下眼睛笑了,“直到那個家夥闖進我的生命裏吧,我突然發現,有那麽一個人,能夠看到父母都看不到的我,能夠看到連我自己都看不到的我。不論我走到哪裏,她都始終跟着我。
“在所有人都贊揚我的榮耀,父母鼓勵我一定要堅持吃苦的時候,只有她告訴我,就算放棄了也沒有關系,就算沒有那些光環,我依舊光彩耀人,因為我是岳竹安,而不是某個大賽的獲獎者,也不是某個音樂會的王牌,僅僅只是因為我是岳竹安。
“明明已經困得趴在鋼琴上流口水了,還緊緊抱着我的琴譜陪我熬夜,只是看過一眼我放在床頭的植物圖鑒,就發誓以後要開一家植物園請我去開音樂會。那個時候我想,這個女孩真是幼稚又可笑啊,可是後來,高中每一個失眠的深夜,都是想着這個幼稚又可笑的女孩回憶才能讓我安靜入睡。”
岳竹安看着sandy說:“那個時候我才明白,我,是一片葉子,落葉要歸根,而我始終都要回到她的身邊去。”就像小時候,她和她一起仰望的那棵大槐樹。
sandy有些迷糊,可是這些和她坐火車回去有什麽關系呢?
岳竹安說:“可惜當時我太懦弱,所以讓我和她的生命之間斷了弦,而現在......我要把這根線接起來。”慢慢走下樓梯,“從哪裏斷開,就從哪裏接上。”
就在月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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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慕婵接到岳竹安電話的時候罵了一句神經病。
“有你這樣的嗎!我都準備去機場了,你才告訴我去火車站接你!”夏慕婵對着話筒罵道,“岳竹安我告訴你,你居然敢玩我,你死定啦!”
岳竹安把手機拿的離耳朵遠了點,對面大叔見了笑道:“朋友吧?嗓門挺大啊。”
岳竹安苦笑:“确實挺大。”暗自想到:婚房裝修的時候,一點要選隔音效果好的建材,不然大好的春-宵豈不是要被人竊聽了去?
夏慕婵還在那邊吼:“你聽到我說話了嗎岳竹安!”
“聽到了!那......親愛的,等我回來。”岳竹安垂着眼笑,關上手機放進包裏,靜靜看着車窗外的風景。
近了,再近一點。
正午時分,太陽越來越大,初夏漸濃,花草愈來愈密。
還是當年那個火車站,還是當年那個月臺,人群熙熙攘攘,含苞待放的茉莉淺淺清清。
喇叭裏播報即将入站的車次,汽笛長鳴一聲,列車哐切哐切地駛了進來。
夏慕婵捏着月臺票,順着人群擠了過去,四處張望,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竹安!”她在人海中穿梭,是一尾游弋的魚。
可是到處都沒有她要找的人。
夏慕婵焦急地看着手機時間,明明就是這個點啊,怎麽還沒有來呢?擡頭再确認一眼車次,也沒有錯,這個死人跑哪去了?
再給她打個電話吧,可是......沒有人接。
夏慕婵手足無措地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轉圈,迷失在離別與相迎的月臺。十五年前,她就是在這裏,悄悄目送她慢慢遠去,眼睜睜看着心愛的人離開卻無能為力,十五年後,她還是在這裏,焦急地等候她的到來,可是卻遲遲不見那個人的蹤影。
“岳竹安!”她從列車的車頭一路向後跑去,與過往不同的是,她大聲叫出了她的名字,“岳竹安!”
夏慕婵在心中罵道:等回家以後,這一次你就真的......死定了。
岳竹安!
夏慕婵一遍又一遍給她打着電話,一次又一次聽到嘟嘟不停的忙音。
火車慢慢離站,人群漸漸散去,熱鬧擁擠的月臺頓時冷清寂靜,只有花壇裏嬌嫩的茉莉花悄悄綻放,
最後一次,夏慕婵拿出手機,手指顫抖着播出那串爛熟于心的號碼......
嘟。
嘟。
嘟——
背後忽然響起輕快的鋼琴曲,一個人慢慢地走近。
夏慕婵猛然轉身,定住身形,微笑的臉上流下酸澀的淚。
一把把她擁進懷裏,岳竹安笑着撫摸她的背,揉揉她的頭發,啞着喉嚨低聲說:“小婵,我回來了。”
夏慕婵用力抱住她,沉默一會,狠狠打她,“岳竹安你這個混蛋!你混蛋你混蛋!”
岳竹安任她打,任她罵,等她累了,笑一笑,抱住她的肩膀,擡起她的下巴,垂下眼睫,一點點靠近她的唇,輕輕吻了上去。
“唔......”
岳竹安豎起食指點了點她的下唇,眼角含笑,“噓......”
夏慕婵使勁打她的腰,深深看着她藏着壞笑的眼睛,眸子一沉,雙手環住她的脖子,仰頭吻住她,岳竹安摟着她的腰,偏轉腦袋與她熱情擁吻。
“往機場東的列車即将進站,請勿靠近屏蔽門,請排隊候車并小心列車與站臺之間的空隙......”
喇叭裏傳出洪亮的播報聲,黑壓壓的人群匆忙前進,每個人從她們身旁經過都會側目留意,或露出驚訝的神情,或藏住偷笑的表情。
她們的戀情與他們無關,他們卻又渴望并祝福着這樣的愛情。
天氣那樣炎熱,月臺那樣喧嚣,唯有目睹一切的茉莉花芳香如故,但笑不語。
——“你怎麽想到坐火車回來啊?”
——“因為月臺啊。”
——“為什麽一定要到月臺啊小竹子笨蛋!”
——“因為過去的我欠過去的你一次笑臉相迎。”
——“誰叫你以前不跟我告白的,害我一直單相思暗戀你。”
——“可是......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你呢?”
夏慕婵一時語塞,看着眼前美麗的新娘癡癡發呆。
司儀微笑着說:“請兩位新娘交換象征愛永恒愛情的婚戒。”
夏慕婵怔了一會,眼角滲出淚水,又笑又哭地為她美麗的新娘戴上戒指。
岳竹安低下頭抿唇輕笑,牽起夏慕婵的手,為她戴上橄榄花環模樣的鉑金鑽戒,“所以這一次,你一定要知道......”擡起頭,親吻她的手背,“我愛你。”
夏慕婵閉上眼抹掉淚珠,撲進岳竹安的懷裏。
直到這一刻,夏慕婵才真正明白很多年前在書上看到的一句話是什麽意思——
“一世鉛華,不及你半個臂彎。”
——【全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閱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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