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林團回到公園的時候，天還亮着，夕陽将整個世界都染成了澄澈的金黃色。

她直接跳下地，來到早上新挖出來的坑上。

沒有扒開土都能感受到從下面傳上來的溫度，下了一天雨加上靠近河岸，這附近的土按理說都該是潮濕的，可這裏卻非常幹燥。

一觸到這溫度林團就知道埋下去的雞妖沒有死，她有些遺憾地嘆口氣。傾身在腳下的泥土裏啄了啄，隔着土都能聞到下面清晰傳來的香味。

這香味徹底沖淡了她飛進城市裏時聞到的駁雜味道。

口水再次瘋狂分泌出來，林團聽到肚子傳來一陣咕嚕聲，她擡頭向四周看了眼，視線無比精準地看到遠處某片樹葉下卷着一只肥碩的青蟲，這蟲子足有手指長。

已經很多年不吃這種蟲子了，但現在實在太餓，她猛地沖上前，不過一分鐘就将蟲子叼了回來。

就着香味嚼了嚼，勉勉強強地咽下去。

一只青蟲很明顯無法緩解饑餓，林團也不想再吃蟲子了，她揮爪扒開了泥土，露出下面一動不動的黑雞。

被悶了許久的香味瞬間朝上方沖來，站在坑邊的林團首當其沖地被香味沖了滿身。

她暈陶陶地吸了口氣，感覺要醉倒在這種香味中了。

跳到黑雞身上，林團滿眼深情地看向這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進肚子的美味。這種原本完全不在她審美之中的黑雞現在看着也眉清目秀起來。

黑雞的情況特別古怪，沒有死但也一直都沒醒。

林團在它腦袋上蹦了一會，黑雞沒有給任何一點反應。

“算了，看在你這麽好吃的份上，就讓我看一下吧。”她喃喃自語着，口水不自覺滴到黑雞身上，水珠沒有立即被蒸發，而是沿着它的羽毛落了進去。

林團沒有發現這點細節，爪子拍在黑雞臉上，妖力轉進它身體。

沒有反應，妖力就跟黑雞此時的狀态一樣石沉大海，沒有激起一點浪花。

林團有些驚訝，雖然根腳不好，但她已經修煉了很多很多年，打趴過幾只大妖，她對自己還是非常自信的。

“怎麽可能！”

她進行第二次嘗試，這次妖力加大輸出，足足持續了五分鐘之久。

黑雞給了一點反應，它的一根羽毛晃了晃，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林團有些懷疑起來，什麽時候雞妖的實力也這麽強了，難道這只不是雞？

拎起雞妖的腦袋晃了晃，這爪子這翅膀這腦袋和嘴，分明就是一只雞，她吃過肯定不會認錯。

可惜她修煉多年，很多東西都不清楚，妖力不管用林團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丢回坑裏，她站在雞身上低頭啄起了它的身體。

不能吃肉聞聞味道總行了吧。

尖尖的小嘴精準地啄到雞妖身上的絨毛，用沒有碰到肉的力道一點點撥開絨毛，這些絨毛恍惚也沾染了那種誘人的香味。

太香太好吃了。

林團一個沒注意啄掉了一根毛毛，真的是很小很軟一根。

就在她揪下毛毛的瞬間，原本一動不動的雞妖忍不住彈跳了一下。

但林團的注意力全都在嘴裏的毛毛上，她怎麽突然覺得這根毛毛也特別好吃的樣子。

砸吧砸吧嘴，毛毛直接被她給吞了進去，太小了，沒品出什麽味道，呸了一口沒吐出來，似乎是咽下去了。

好像有那麽一點點感覺了，肚皮暖暖的，像是喝了口熱水，又沒有那麽熱，一切都恰到好處的感覺，剛剛那種強烈的饑餓感也不知不覺地跟着消失了。

林團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肚皮，胸前的毛毛太蓬松擋住了視線，她努力歪着腦袋扭曲身體碰了一下肚皮上的毛毛。

這感覺實在是太奇妙了，奇妙到林團不知道該怎麽形容才好。

整個身體都泡進了溫水中一樣，暖呼呼又飄乎乎，好像飛起來了。

林團的羽毛張開，白色的羽毛排列成兩把圓扇，修長的尾巴随着身體晃動。她歪着腦袋，發出不成調的啾啾聲，聲音跟平日的清亮不同，嗲嗲的，在撒嬌一樣。

“啾啾，嘿嘿。”

感覺是飛起來了其實并沒有，撲騰兩下後毛絨絨的白團子又落回了坑裏，趴在黑雞羽毛上睡了過去。

就在她入睡後，原本一直沒有反應的黑雞輕輕挪動了一下翅膀，但身體被坑周圍的泥土包圍，唯一能動的翅膀還被一個團子牢牢壓着，它動了一會就無力都垂下了。

虛弱的黑雞慢慢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裏看到了一條黑色的影子，它的臉正被這東西壓着，偶爾那玩意還會輕輕晃動，啪一下拍在它臉上。

黑雞看了一會才發現那原來是條尾巴，費力地用嘴将尾巴給挪開一點，它看到了一團雪白雪白的絨毛屁股。

原來是一只小肥鳥。

小肥鳥不知道是昏了還是睡着了，這動靜也沒吵醒它。

視線再看向周圍，黑雞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淺淺的土坑裏，它們倆就像是垃圾一樣被人丢在了這了，這小肥鳥跟自己一樣是受害者。

這麽想着黑雞聚集了一點力氣想起來，可能用力過猛，腦袋還沒擡起來，它就再次倒了下去，剛剛清醒的意識也重新陷入黑暗中。

林團一覺睡醒天都亮了，她竟然趴在這坑裏睡了一整夜，別說還挺暖和挺舒服，比自己鋪滿了羽毛的窩裏都要更舒服，這黑雞的翅膀寬大溫暖，如果是躺在它肚皮上那就更爽了。

林團覺得這只妖怪真是實用，又好吃又好用。

她開始思考将它拖進窩裏的可行性。

長尾山雀的窩跟一般鳥窩不太一樣，并不是尋常的半圓形，而是相當華麗的花瓶狀，肚大口小。一般多用樹皮苔藓羽毛當材料，以柔軟又堅韌的蛛絲做泥将所有材料混合在一起，打造好的窩柔軟又舒适。

林團身上沒什麽好東西，但做窩的羽毛和蛛絲還是有的，那蛛絲是從一只蜘蛛精那裏搶來的，比一般蛛絲要更堅韌柔軟，黏性超強，原本蜘蛛是将它當作武器的，做成窩後就算遇到狂風暴雨也不透水不會潰散，還有一定的防禦力。

這樣的窩沒法塞進來一只雞，它太大了點。

林團仰頭看了看自己的窩，放窩的這棵樹并不高大，樹葉繁茂枝杈很多，她抓着雞妖的脖子将它拎到了窩旁邊的枝丫上，這樣只要自己一伸腦袋就能啄下來一根羽毛來。

這只雞體型這麽大，羽毛濃密，她算過了，一天吃一根也能吃上個一兩年，這一兩年裏新的羽毛又長出來，完全不用擔心會被薅禿，成精了又能活很久，說不定她一輩子的口糧都不用愁了。

難得能找到合自己胃口的食物，這食物還能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世界上還有這麽好的事麽？！

林團突然開始相信人參精說的話了，難道這才是自己的機緣！

比起成仙那種遙遠的夢想，近在眼前的食物才是王道。

林團越看黑雞越順眼，瞧瞧這羽毛多光滑多柔軟，瞧瞧這色澤多亮麗多閃耀。

她用嘴巴将黑雞的羽毛用心梳理了一遍，這都是自己的食物，現在不太餓，能稍微抵擋一些香味的侵襲，林團心情無比愉悅，下嘴的動作就更輕柔了。

黑雞昏迷了一段時間後稍微恢複了些意識，但它無法睜眼也無法動彈，卻能感受得到從身上傳來的力道。

有什麽東西在幫它梳毛，動作很輕柔很小心，似乎帶了濃濃的珍惜意味。

是在救它嗎？是誰會這麽在意它？黑雞莫名有些觸動，拼命想要睜開眼睛，努力了一會後還是沒能抵擋得住再次睡了過去。

林團鑽進窩裏，腦袋從口子伸出來，擱在黑雞正對着窩的肚皮上，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趴了一會。

以後都要用這個姿勢睡覺，這樣醒來後一張嘴就能吃到東西了。

享受地眯了一會，林團也沒有躺太久就起來了。昨天吃完一根羽毛後的飽脹感仍舊在，趴在雞翅膀上嗅了一口，她跳起來将昨天沒填上的坑給填平，又在隔不遠的地上重新挖了個坑，再次将黑雞給放了進去。

當然，這次沒用踹的。

這個地方雖然偏僻，但保不準也會有人過來，萬一被發現樹上有只雞，很可能會被人偷走。

林團現在對這只雞妖看寶貝着。

話本裏都說妖怪有随身空間，林團自然也有，但是空間相當小，只能塞得下小東西，雞妖這種活物就不行了，她也不能随身攜帶。

用爪子拍拍坑裏，她仿佛憂心獨自在家的幼崽一樣叮囑道“乖乖待在這等我回來。”

黑雞在睡夢中挪動了下翅膀，也許是聽到了叮囑，又将挪動的翅膀收了回來，安安靜靜地睡了過去。

這句話，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在哪裏聽到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