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晴空萬裏,秋風煞爽,如此美好的天氣裏,柳雁飛再一次進了宮。這一次,小黃門直接将她領去了東宮。在東宮的延禧宮裏,柳雁飛見到了太子妃——皇太孫的母親。

柳雁飛身穿公服,完全是進宮觐見皇帝時候的打扮。尋常女子沒有的英氣在她身上一顯無疑,女性漂亮的容貌和挺拔的身姿融和在了一起,讓她雌雄莫辨。她渾身上下都是一種讓人無法忽視的獨有魅力,好像只那麽站着,就可讓天地驟然間黯然失色。

可惜,面對着她這樣的魅力,太子妃只不過稍微地震撼了一下,只下一秒,她就斂起了情緒,面無表情地令人給柳雁飛賜座。

太子妃看上去約莫四十出頭,身穿绛紫色宮裝,頭戴五鳳寶石串珠圍髻,端坐在上,整個人看上去除了高貴之外,還顯得頗為嚴肅。她長得挺漂亮,柳眉如勾,鳳眼微翹,只是顴骨略突,薄唇緊抿,似乎不太好相處。

柳雁飛瞧着她,努力想要從她的臉上找出與皇太孫江橋相象的地方,但是,她失敗了。她頓覺有趣,怎麽都想不到這個看上去面目表情幾乎和她的嫡母一樣冰冷的女人,怎就能生出皇太孫那樣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

“柳将軍,”太子妃開口了,她的聲音就如她的面容一樣,幾乎沒有什麽熱度,“聽說前兩日你在山林裏救了我的橋兒?”

“是。”柳雁飛正坐于下,标準軍人坐姿,連回答也帶着軍人特有的幹脆利落。

太子妃皺了皺眉頭。緊接着她卻嘆了口氣,面目表情也因此緩和了幾分,只聽她道:“橋兒自幼聰明伶俐,為人踏實敦厚,極受皇上看中,自太子去後,他便被封為皇太孫。所謂一路順暢。可偏就這婚事上一直坎坷……”太子妃說着,瞧向了柳雁飛,似乎想從她的臉上看出點什麽。

可是柳雁飛一動不動,臉上絲毫變化也沒有,好像太子妃講的根本與她一點幹系都沒有。

太子妃便就住了口,仿佛沒有什麽可說似的,一下子沉默了起來。

偌大的殿堂,一片寂靜。

柳雁飛遵守着軍人的本份,坐如鐘,一言不發等着太子妃繼續開口。那副表情,看在太子妃眼裏,就是:你說吧,随便說,反正我聽就是了,至于有沒有聽進去,也不是我能控制的。

太子妃的面部不經意地動了動,她看着柳雁飛,終于還是開口了,但把話題從她兒子身上轉到了柳雁飛那裏。

“聽說柳将軍十歲從軍?”

“是的。”

“一個女子十歲從軍,魯國公府果然與衆不同。”

“多謝皇上不拘一格,微臣才能守在邊關,保家衛國。”柳雁飛好似聽不出太子妃話中的諷刺之意,話鋒一轉,直接就謝起了當今聖上。

于是,太子妃的眉頭就又不經意地皺了起來。但只不過下一秒,她又開口了:“聽說柳将軍是個庶出?”

“是的。”依舊是軍人那铿锵有力的回複,其腔調完全沒有因那特地強調的“庶出”二字而産生任何的變化。

太子妃立時就再一次啞然了。

這一日早上,柳雁飛與太子妃的會面基本就是在互相沉默中度過。太子妃或許曾想好了要同柳雁飛說些什麽,卻是在她那标準的軍人作态下,全部存在了肚子之中,沒吐出一個字來。

高高在上的太子妃娘娘,其臉色越來越難看。或許她本想以自己的威嚴之勢,給柳雁飛來個下馬威,但卻想不到在柳雁飛一身将氣之下,所謂的威嚴蕩然無存。終于,太子妃娘娘閉上了眼睛,待到睜開時,卻把一股不願承認的悶氣給發洩了出來。“柳将軍,”只聽她頗為不悅地道,“你同人說話時都是這個樣子的?”

柳雁飛一聽,便就飛快地站起,面對太子妃立正站好,把頭一低,道:“不知娘娘何意?微臣惶恐。作為一名軍人,面對每一個問題,自然要幹脆利落地回答。若是因此而令娘娘不滿……”柳雁飛擡頭,一臉無奈,好似在說,太子妃娘娘你因此而怪罪于她,她根本就無辜到了極點。畢竟至始至終她都恭敬有佳,從未做出越禮之事。

太子妃的臉立時就僵硬了,半晌後,見她又閉上了眼睛,這一回待到睜開後,卻是無力地揮了揮手:“你可以下去了。”

“是!”柳雁飛保持着立正姿勢,低頭應下,然後躬身而退。她走得時候就和來時一樣,身姿筆挺,一行一動有別于其他女子,柔弱全無。

柳雁飛出了這延禧宮,便就準備回去了。

太子妃對她不喜,從她一進這殿堂就明白了。只那太子妃硬得好似冰塊的面容就可說明了一切。至于她為何對她不喜,柳雁飛卻是想都懶得想了。這短短一刻鐘的會面,簡直就是在浪費時間。估計于太子妃而言,也是這樣的。

她在延禧宮外站定,擡頭望向遠方那朱紅的高高宮牆,不由地揉了揉太陽穴。皇宮很大很漂亮,可是卻給柳雁飛一種極為壓抑的感覺,只一進來,就覺得天空被圈定,勿論要飛出去,就是望上去,也望不到天際,觸目所及,只有四四方方匣子一樣的宮牆。

柳雁飛閉上了眼睛,讓自己腦中什麽都不去想。所謂賜婚,所謂對她不喜的太子妃什麽的,全部抛之腦後。睜開眼後,她揮了揮衣袖,便要那小黃門帶路,準備離去了。

卻是一個拿着拂塵的公公小跑着過來了,他在訝異的柳雁飛面前站定,躬身說道:“柳将軍,皇太孫殿下有請。”

柳雁飛微微一愣,便就對那位公公點了點頭:“還勞煩公公帶路。”然後,便跟着他向皇太孫的住處走去。是了,她好歹也是皇太孫的“未婚妻”,“未婚夫”腿傷在床,她若不過去看一下,也太說不過去了。

皇太孫江橋住在景陽宮裏,景陽宮的景致完全有別于先前所去的延禧宮。若說延禧宮古樸刻板,景陽宮則處處顯露着雅致別趣。

一路進來,兩道花草遍地,更有數株楊柳隔幾步便能一見,雖然深秋,柳樹褪盡綠裝,但從那枝條随風的樣子,全然能夠想象得到春夏時節,這裏必是柔條挂綠,一派美景。繞過正殿,朝着後院而去,只見亭臺樓閣,廊腰缦回,池水環繞,水榭聽香。

那位公公領着柳雁飛穿過長廊,來到了一處頗為幽靜的建築前。琉璃黃瓦,在陽光之下閃着耀眼的光芒。

柳雁飛眯了眯眼睛,随着那位公公在檐下行走,最後停在了一間偌大的寝殿外。公公向站在外頭伺候的小黃門低語了幾句,那小黃門就進去通報了。很快地,他便出來,躬身請柳雁飛進去,說是“皇太孫殿下等了很久了。”

柳雁飛跨過門檻,向裏邊走去。只見裏邊一派金碧輝煌,皇家的奢華一展無疑。水晶燈,珍珠簾,白玉臺,範金柱。一眼掃過去,眼中之物,哪一件是尋常人家能夠見得。卻是把目光投向簾幕那頭的時候,一個宮女打簾出來了,她看起來大概十八*九歲,長相極為甜美,兩頰梨渦可愛膩人。只見她恭恭敬敬地向柳雁飛行了個福禮,道:“柳将軍,殿下請你進去。”說着,便側過身去,為柳雁飛掀起了珠簾。

柳雁飛大步入內。

一眼便就看見,那紫檀木打造的垂花柱式架子床上,皇太孫江橋早已坐起。他靠坐床頭,一頭烏發整整齊齊地束着,只是并沒有戴冠,而用一根碧玉簪子簡單固定住。他裏穿上好綢衣,外罩绛紅色緞子衣袍,下半身用一襲薄被蓋着。一見着柳雁飛,其臉上便露出了一抹微笑,這笑容,好似春水,一下就蕩漾開去,暖意濃濃,溢滿了偌大的一個寝殿。

柳雁飛不自覺地,也随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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