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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失憶後做什麽都新鮮, 樂韶歌覺着調香很是有趣。

樂正公子說得不錯——樂修都會調幾味香,便如飲食男女都會燒幾道菜。

至少樂韶歌确實會。

她邊調制邊配伍,腦中自然而然便知道怎樣搭配才能凸顯主香調,更令香的前調後調過度柔緩層次豐富。配伍時她還本能的留意到不同的香料的秉性, 哪種是迎面香——初逢便已香到極致, 先聲奪人;哪種是正宮香——雖不醒目, 卻可柔和馥郁的從最初貫穿至最終。哪種是心機香——初時察覺不出, 可越積越香, 在旁的香調趨近尾聲時, 它才驟然濃烈的爆發出來, 贏到最後。

樂韶歌邊配就邊想, 香音香音——難怪二者會并稱, 調香确實同配樂頗有相通之處。只不過音之秉性近天道, 而香之秉性近人情。一品好香,天然也是一首和諧的好曲。

以樂正公子之敏銳, 不可能察覺不出香道之深奧精妙。

可他卻要故作不經意的灌輸給樂韶歌“不必追捧調香師”的觀念,怕是頗夾雜了些私心和小性兒吧。

嗯……會因私情而不客觀的樂正公子, 也是相當可愛啊。

一邊這麽想着, 一邊就刻意配伍出了副香不為臣輔,而為敵擾的合香……不,與其說是合香,不如說是撞香吧。

兩種醒目互敵的香調,于針鋒相對的并存中,更凸顯出各自的精妙——這香品還真是十分獨特而張揚啊!

樂韶歌大感有趣,覺着這香值得分享。于是一式兩份,一份給樂正公子,另一份……她卻想不起自己本來打算留給誰。

于是暫時擱在一旁。

樂正公子為她調了五品合香, 她便也對應着為樂正公子調五品香。

樂正公子照舊沉默寡言的從旁協助她。

無需商議,兩人自然而然的便能默契配合,她挑香調,回頭找他确認喜好。她挑選配伍,他便為她炮制挑好的香料。不時随手推薦一樣,往往便正和她心意。她碾香取塵,他便為她化開溶脂。她萃香取味,他便适時幫她遞來下一步該用的調香器。她開始調制下一品香時,他已在烘焙新的原料……節奏諧美,韻律只在心領神會之間。

不覺時光飛逝,五品香料已悉數調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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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韶歌又瞧見臺上多紅花,莫名便想做一套胭脂給……給先前她留香欲贈之人。

……原來那人是個姑娘啊。樂韶歌想,可為什麽送了樂正公子些什麽,自然而然就會想到給她也留一份兒呢?莫非跟樂正公子是一對兒的那人不是她,而是那未知的姑娘?嗯……好像也不無可能啊!

……算了算了,等恢複記憶後再說吧。

她調胭脂時,樂正公子終于有些茫然,有些跟不上她的意圖了。

她熟好了香脂,勻在手背上一嗅,覺得色香都很妙,便伸手過去讓樂正公子品評。樂正公子又露出那種被兜頭打了一棍子的茫然表情,節奏霎時間便被打亂了。也不知他到底受了什麽沖擊,又經過了怎樣的心理建設。總之他很快便又淡然垂眸,微涼的指尖輕握了她的手指,湊至鼻尖輕嗅。睫毛上染了微光,鼻梁秀挺,側顏寧靜如一尊雕像。

樂韶歌便知,他又在壓抑什麽感受了——他在壓抑自我時,真是很擅長表現得像一尊無動于衷的雕像啊。但他似乎并未意識到,每一尊雕像的面容本身都是有情有感的。尤其寡言如他,那雙眼睛天生就比旁人更幽深多情。

樂韶歌不由就想,莫非他很喜歡?喜歡到需要動用自制力來壓抑的地步?

嗯……

樂正公子嗅香的時間略有些久。

擡頭時嘴唇不經意——也或者是不由自主便擦過了她的手背。

他垂着頭,依舊寧靜沉默,只唇上略染了些香脂。

很薄,薄的幾乎察覺不出。可因樂正公子本身的清冷皎潔,那似有若無的香與紅,便近極豔。

他輕輕抿唇,顯然是非常在意唇上香色。

耳尖也都随之泛紅了。

他眸中含光欲流,點了點頭,“……嗯。”

……似乎是認可的意思。

樂韶歌:……

看來是真的很喜歡呀!

她糾結片刻——雖她也不知這有什麽可糾結的——随即輕笑出聲。将那香脂一分為二,取了一份贈給樂正公子。

樂正公子還在神游,眼前突兀遞來一盒胭脂,一時便有些懵。

樂韶歌坦然笑看着他,“送你的。”

樂正羽:???

樂韶歌:……?

還是樂正公子先察覺到沉默背後七拐八繞的腦補,一時間露出些不知是羞惱還是悲憤還是“只好微笑”的表情。但總之,一番靜默之後,樂正公子無奈的笑了起來。

他将胭脂接在了手中,微笑道,“謝謝。”而後補充,“……我很喜歡。”

樂韶歌長松一口氣——這要真是弄錯了,那她此舉除“欠抽”二字無以言表。那她就只好再次裝傻了。而裝傻的次數多了,顯然不利于她在樂正公子心中樹立穩重可靠的良好形象。

她便也微笑起來。

正要再說什麽,樂正公子卻以手指蘸取胭脂,擡手在她眉心輕輕一抹。

他目光溫柔的凝視着她,道,“……果然好看。”

樂韶歌愣愣的看着他,許久之後才猛然間意識到他做了什麽,雙頰忽就滾燙起來,再不能坦然與他對視了。

——弄錯了。

并且被包容了。

……還被誇好看。

樂韶歌摸着尚未平複下來的心口,暗自失笑——這樣的少年,讨人喜歡起來還真是要命啊。

他們調好了香,便一道收整香臺。

她見樂正公子随意揮手間便将東西悉數抹消了去,大感好奇。

樂正公子便又教她儲物法寶該怎麽用。

樂韶歌這才弄明白自己腕上镯子,指上那枚讓她略覺突兀的戒指,竟真的都是用來儲物的。

戒指應當是臨時救急所用,可用空間十分有限,裏面也只收了些靈石和一枚不知用處的指南針。

镯子則是她日常所慣用,樂韶歌從中掏出了能堆滿半間房的合香,各式各樣的丹藥,夠她穿一年不重樣的衣服,一袋星砂,三塊兒不知用途的晶石,一把水晶花,還有……一枚蛋。

樂韶歌:???

想到自己攜帶着半屋子香料,卻饞得跑出去吃花啃蘑菇,還讓樂正公子特地去香市采購,樂韶歌乖巧的未置一評。

——不過,一看便知,她這是出遠門的行囊。可見她确實不必急于找回記憶,便在外頭多歷練一陣子也不妨。

晶石想必是救命之用,暫時不必急于探索。

至于蛋……樂韶歌看到它的瞬間,心中就升起無限慈愛和愧疚。

抱在懷裏摸了又摸——她總覺得她是能得到回應的,可那蛋只沉睡着,丁點動靜也無。

樂正公子又喚了他的白孔雀出來。

一人一鳥之間不知交流了些什麽,樂正公子點了點頭。便對樂韶歌道,“它只是在沉睡,待你恢複記憶時,它自然便能醒來。你若十分擔憂它,便每日灌注些靈氣進去,令它感受到你的氣息。它查知你在身旁,便能安心。”

樂韶歌忙就灌輸靈力。

樂正公子又道,“然而此刻你功體半封,不能靠吐納獲取靈力。靈力流失過多,便會昏昏欲睡。也要有所節制。”

樂韶歌點了點頭。這個好辦,她每日休憩前以靈力養蛋,剛好可同青羽——莫名的她便知它名叫青羽——一道入睡。

說到此處,她便又記起來,“昨日我莫名便睡了過去,也是因靈力耗損過度?”

樂正公子愣了愣,板起臉來,似在忍笑,“是——畢竟吃了毒性那麽烈的蘑菇。”

樂韶歌:……

樂韶歌發現自己居然挑不出樂正公子的錯處。

兀自郁卒了片刻,也只能強調,“下次阻攔我時,記得強硬些,記得要把‘但是’說在前頭!”

樂正公子擡手輕擦她氣鼓鼓的臉頰,笑道,“是,我記得了。”又道,“……日後再見這些菌、菇之屬,要離得遠些。”

“這便不必公子提點了!”

忖了他一句,不覺又失笑——想不到樂正公子這冰清玉潔的模樣,一刀切下去居然也是黑的。無傷大雅的整治起人來,眉頭都不見眨一下。居然還問他“好吃嗎?”

不過,蘑菇毒歸毒,好吃也還是好吃的。

她便抱着她的蛋,繼續收整行李。

便将香料、丹藥、星砂和靈石悉數一分為二,自己收一半,另一半交給樂正公子。

樂正公子并不推辭,照單全收。而後又将自己所攜香料和靈石分了一半給樂韶歌。

樂韶歌:……

樂正公子便道,“人間香道同秘境意趣迥異。秘境香道講究萬法調和,為求補益不妨略損芳香。人間追求的卻是香之極道。久而久之,選育出的香料品質便也大相徑庭。”互相交換所持香料,自有其道理。

“至于靈石……”他垂眸,淡淡道,“靈石産地不同,品質也殊異。”

樂韶歌:懂了懂了,要的就是個儀式感。

便也照單全收。

最後只剩一把水晶花。樂韶歌翻來覆去看了半晌,也沒看出有任何玄機。

反而還莫名其妙的越看越來氣。

幹脆遵循本心,揮手扔出窗外。

便聽“哎喲!”一聲——卻是先前罵他們的那只小鬼飄在窗外徘徊,又因辟邪法陣的緣故不敢近前。正被樂韶歌扔個正着,再度被砸翻下去。

于是桃葉渡上桃花樓,便在半夜時分響起了嗚嗚咽咽的鬼哭之聲,“狗男女……在別人家秀恩愛不夠,居然還虐鬼。有沒有天理啊?”

樂韶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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