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瀚海。

鳳簫吟睜開了眼睛, 而後悚然一驚。

——樂正羽的手依舊扶在混沌之卵上,卻并沒有被吸入。那雙沒太多情緒卻令她莫名畏懼、瑟縮的眼睛,正淡漠的注視着她。

鳳簫吟緩緩的退了一步,不知是該思索如何逃命, 還是探究他為何還在這裏。

她已将風險直言相告, 他也毫無歧義的應允了她的請求, 自願和樂韶歌一道前往。雖說她确實隐瞞了一些目的, 但也并沒有違背規則——樂韶歌已被送入了卵中世界, 可見法陣确實已發動了。

為何樂正羽還在?

他究竟耍了什麽花招?

鳳簫吟将手背在身後, 一遍遍的掐着指訣, 祈禱這法寶趕緊再次發動。

法陣的光芒便在她眼前再度亮起, 她心中一喜, 心想樂正羽這次該被吸入了吧?

但樂正羽的手扶在混沌之卵上, 身形紋絲不動。

那光芒就在她眼前盛大而後熄滅,熄滅而後再亮起……幾次三番。

卻絲毫不能奈何他。

他不反抗也不做聲的看着鳳簫吟在他眼皮子底下表演, 由她使出渾身解數。

直到她形色慌亂,恐慌失措起來。

她氣急敗壞的質問, “你不是答應要和她同去嗎?為何你還在這裏?哼, 嘴上說得花團錦簇,到頭來還不是由她自生自滅!你們這些臭男人,真是惡心——惡心!”

樂正羽這才淡漠的開口,“我什麽都沒做——只不過這卵中宇宙太小,容納不下我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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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手終于離開了混沌之卵,目光望向那枚卵時,卻露出了溫柔的神色,“這是阿韶贈給你自救的法寶,你卻用來害她。是阿韶太心軟了, 還是你太蠢、太壞了?”

鳳簫吟顯然聽不懂,也不耐煩聽,“你在胡說些什麽?”

樂正羽看向她,“我說——你之所以還活着,不過是因為阿韶想要救你。”

“一派胡言!若不是她殺了我的本命蠱蟲,重傷了我,我怎麽可能扛不住蕭重九一掌?”

“若不是你動了奪舍的邪念,趁她突破時前去偷襲,她豈會無故傷你?是你咎由自取,不知悔改。”樂正羽似是厭惡她的蠢惡,卻還是皺着眉頭,一事歸一事的同她清算清楚。

鳳簫吟卻只惡狠狠的瞪着她,“我原本就是惡人。既互為仇敵,何必假惺惺的說她救我!我沒死只是因為運氣好,恰好趕上瀚海秘寶誕生,恰好被寶物護住而已!”

樂正羽翻掌,那枚混沌之亂乖順的落入他的掌心。

便如蓮花綻放,那卵中宇宙在這瀚海之中鋪展開來。

那是幽冥秘境裏一座破敗的小山村,枯樹肥鴉,田地荒蕪。餓得皮包骨頭的孩子飲過稀粥,有氣無力的靠在門框旁曬太陽,半天都不動一動。兩個漆黑頹敗的影子隔窗落在糊窗的黃紙上,那是孩子們的父母在艱難的商議,該舍棄哪一個孩子,以省一份聊勝于無卻暫時可以延命的口糧。

那是鳳簫吟關于家的,最初也是最後的記憶。

那也是卵中宇宙,此刻的中心。

鳳簫吟心中大駭——這法寶已認她為主,卻輕易被樂正羽操控了。

她失措的撲上去,想要将法寶收回。

樂正羽的手心于是緩緩阖上,那宇宙便随着他的五指收攏了,重新化作空中懸浮着的混沌之卵。

他将那混沌之卵,随手丢給了鳳簫吟。

“瀚海秘寶誕生,并不是什麽巧合。偏偏護住了你,更不是什麽巧合。”他說,“是阿韶攪動了瀚海混沌,這些先天元胎全是感應她的心願而生。只不過她不是為尋寶而來,也沒有獨占之心,才給了你們争搶的機會。可縱然争搶也是徒勞——瀚海中誕生的每一件寶物都有靈有願,會自尋歸屬。她想要給蕭重九一滴甘露,所以元胎中必有一滴甘露被蕭重九奪得。她想要救你,所有必有一件法寶,是為救你而現世。”

“你手中那件法寶的一切功用,都是在元胎誕生那一刻,她想要為你做的事。”

“她希望你能活下去,所以在你被蕭重九所殺的那一刻,法寶護住了你的魂魄,不使你魂飛魄散。她理解了你急于擺脫原有肉身的理由,所以法寶會為你重塑一具在你看來未被玷污的、合你心意的軀體。她希望你能掙脫噩夢獲得新生,所以法寶中有一個可以映照你的內心,一遍一遍重新來過的宇宙。”

“你可以用它來自救,你也可以用它來救和你有同樣的心境、同樣的願望的人。這是一件為了拯救而誕生的法寶——這是自瀚海誕生以來,一切攪拌瀚海尋求寶物之人所攪拌出的,最可笑、最無用的法寶。它殺不了人,也救不了世,甚至無法幫助你提升修為。它之所以誕生,只是因為阿韶想要救一個無可救藥的人。”

“卻被你拿來害她。”

鳳簫吟惡狠狠的瞪着他,“呸!你說是她的心願,功勞就都成她的了?瀚海是她開的?她想什麽就有什麽?只消想一想就能救人,這救命之恩來得也真賤真容易!”

樂正羽淡漠的看着她,不為所動。

——她口中又賤又容易的救命之恩,換成旁的人會是怎樣的結果,鳳簫吟自己最清楚。

畢竟她才剛剛被她遇見的“古之君子”,為一滴能洗筋換髓的甘露,一掌打死。

鳳簫吟不覺焦躁起來,擡手啃着指甲——樂正羽所說的話,她一句都無法反駁。

……他說中了幾乎所有的事。

此寶物确實是從樂韶歌突破時,雲層中所誕生的先天元胎裏化出。

除了此法寶,确實也還有一滴甘露。蕭重九正是在争奪甘露時,将她打死。

那法寶也确實是在她死時,自行飛來救護她。

其中功用,也都分毫不差

她卻猶然不肯承認自己獲救是因為樂韶歌一時善念——明明口口聲聲說會救她,結果轉頭就把承諾、把她忘得一幹二淨,偏偏還記得偏袒蕭重九。

什麽都沒做過,就只是動了動善念!便名、利、恩……什麽好事都被她占去了?

便只能在心底找借口——這法寶曾離開她的身邊,落入樂韶歌的手中。樂韶歌是渡劫期的大能修士,她身邊這來歷不明的小魔頭似乎比她更邪門。以他們二人的能耐,馴服已認主的法寶想來并非難事。故而此刻這小魔頭才能将法寶的用處說得頭頭是道。

……但她繞不出來。

因為她其實已經有些信了。

——成為魂體之後,她身上異瞳終于覺醒,雖不至于到能讀心的地步,可人是誠是善是僞是惡她卻能清晰洞察。其實活着的時候她也能,只不過那時肉體的憎恨懵逼了她,就算看到的是善,她也非曲解成惡不可。可她依舊在人群中一眼就選中了樂韶歌,因為這個的人靈魂最幹淨最溫柔。她想要樂韶歌的肉體成為自己的……或者說,她想要活成樂韶歌。

她相信,樂韶歌确實是想救她的。

她只是意氣難平。

憑什麽有些人的人生能這麽平順?憑什麽她就能高高在上的說看破,說救贖?

明明什麽都沒體驗過,明明什麽都不知道。怎麽敢裝出一副悲天憫人的模樣,自以為是的安排她的“新生”。

若也受過她受的苦,嘗過她嘗的絕望,只怕比她更壞更恨,更不可救藥!

她終于按捺不住,嘲諷道,“你是她什麽人,連她怎麽想都了若指掌?”

——她能看破人的善惡,可她卻看不破眼前之人。他仿佛是由無數重影疊成的實體,宛若這瀚海的混沌般不別善惡,深不可測。仿佛從根源上就和尋常人類非同一種存在。從醒來後看到他的第一眼鳳簫吟便覺着畏懼,被他看着時,仿佛四面八方過去未來全是他的目光,一切念頭皆無所遁形。仿佛他無所不知。之所以不說破,只是因為輕蔑,因為無論她怎麽折騰都翻不出他的掌心。

這感覺真是可惡透了。

“你既然知道我想害她,不趕緊去救她,還在這裏絮絮叨叨的——就不怕我趁機弄死了她?”

樂正羽面無表情,“你以為阿韶是誰?以為她救你時便不知你心性扭曲,可能會再度走上歧路嗎?應她之願而生的法寶,又怎麽可能助你害人?”

鳳簫吟沒忍住,又“呸”了一聲。

——沒錯,這法寶确實也像樂韶歌的為人一樣,婆婆媽媽的太煩人了。

它确實可以重塑肉身,但肉身是用“功德”來塑造的。而功德要靠她行善救人,幫人超脫痛苦、了卻心願來積攢。所以她才會附身在展令文身上,想要幫那小殘魂從執念中超脫——結果這小殘魂靈力太弱,大半形體反倒要靠她的靈力來維持,反令她被困在魂體之中解脫不得。

這法寶也可以把人吸入卵中宇宙裏。但必須得是懷着善念前去幫助的人,還得那人自己答應幫她、自己願意進去才行。

她也無法害裏頭的人。

但這也不要緊——她可以讓人一遍遍的體驗她所體驗過的屈辱和絕望,她不信有誰能忍受這樣的遭遇而不動搖。

只要樂韶歌動搖、絕望,她便有機會奪舍。

樂正羽又道,“既然答應了你,我自然會去。既然阿韶想救你,我自然不會殺你——只是有些事需得讓你知曉,以免辜負了阿韶的苦心。”

鳳簫吟道,“呸,你們真是天生一對兒,一個個的把刀架在別人脖子上,還滿口的‘我不殺你,我只想對你說教’!”

樂正羽莫名的居然很喜歡這句話,“謝謝。”

鳳簫吟瞠目結舌,氣得說不出話來。

無論如何她的目标是樂韶歌,他不進去也是一樣的,只消拖延足夠的時間,等樂韶歌從精神上被擊垮,她的目标便也達到了。因此她幹脆不再掙紮。

只言辭上故意惡心他,“我打不過你算我倒黴,不得不聽你們叽叽歪歪的演聖人。你有屁就快放吧!”

樂正羽卻并沒有讓她聽得心服口服的意思,他只是想告訴她一些她不肯承認的事實罷了。

他說,“除阿韶外,也曾有別人許諾過要救你。”

鳳簫吟的面色卻立刻就變了,她原本打算敷衍着讓樂正羽說下去,可他頭一句話便揭開了她內心的疤痕。

——确實曾有人許諾過要救她,不止一個。

頭一個人和她一樣,是被父母賣進九幽城的。

和那些在恐吓和饑餓中,很快便學會了拍馬迎合、互相出賣的小癟三不同,他們兩個都是刺頭,眼睛裏燒着火,跟狼崽子似的呲着牙戒備着烏糟的世界。為了不活成那副窩囊樣,梗着一身賤骨頭坑蒙拐騙争鬥搶奪。哪怕被人踩踏得狼藉滿地,也還是抖抖枝葉遍體鱗傷的再度直起身,嘴裏不服一個軟字。

刺猬跟刺猬是走不了太近的,最初他們之間沒什麽情誼。

直到他為救同鄉的女孩兒,捅死了克扣他們的口糧、逼迫小姑娘就範的侍衛。

他被那侍衛的同夥私自綁到角落裏往死裏踢打時,她用魅音迷惑了那人,犧牲了些色相,将他救下。

卻也因此被路過的九幽城老不死莫羅侯相中,挑走。

她在老不死手裏受盡了摧殘,卻從未放棄逃走的念頭。

終于有一日她受不了折磨逃走了,躲避追捕時她翻進了城主邸,正遇上他在巡視——原來來到九幽城後,他也因根骨上佳得以習武,成了九幽城正兒八經的入門弟子。他得知她的際遇,将她藏起來,許諾一定要救她出去。

那是她平生頭一次相信,自己真的可以将性命交托給什麽人。

她哆哆嗦嗦的藏在山洞裏,等他去引開追兵,救自己出去。

……等來的,卻是他引來的救兵。

他将她出賣給了老不死。不,這麽說也不對——從一開始他就是老不死派來的人,就為了教她恐懼和服從,讓她知道她的一切都在老不死的掌握之中。

為了懲罰她膽敢逃跑,老不死碎了她的內丹,斷絕了她修煉的可能;在她身上蓋了第一個鼎印,斷絕了她挺直腰杆做人的可能。她在碎丹的巨痛、在鼎印加身的屈辱中,終于也學會了自己平生最慘烈的教訓——不要相信任何人,哪怕她的眼睛告訴她此人可信。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

可嘆她不吃教訓。

——許多年後,她又遇到了蕭重九。

這是一個和她早先遇到的任何人都截然不同的正人君子,俠肝義膽,柔情熱腸。她以為他是古之君子,威武不能屈、貧賤不能移、富貴不能淫。明知他瞧不上她,她竟還是一時犯蠢,想從陸無咎掌下救他——誰知卻是他轉而對她痛下殺手,就為了一滴甘露。

這一次她用死一次的代價,再一次買得教訓——她這樣的女人是不配被愛的。輕易被這些所謂的“好人”打動,根本就是自尋死路。

鳳簫吟惡毒的嘲諷的盯着樂正羽,“是啊,這些許諾救我的人,我可真是吃夠了他們的苦頭。”

樂正羽卻說,“他們都是真心的,并且他們也真的去救你了。”

“你放屁!”鳳簫吟忍不住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罵起來。

樂正羽無喜無怒的看着她。

鳳簫吟罵了一陣子忽的沮喪痛恨起來——眼前之人分明就沒有正常的人類感情,她再罵,他也不會有絲毫觸動。

她終于一扭頭,閉上了嘴。

樂正羽這才接着說,“那人是陸無咎。”

鳳簫吟緩緩回過頭來,在意識到他所指的“那人”是什麽之後,莫名的她的心髒便仿佛被蠍尾刺中般疼得縮起來。

是那個變态啊——她捂着心口疼得幾乎喘不過氣。确實很像那個變态,不論是模樣、性情還是際遇。但當然如今他的性情比當初更扭曲變态了,在當年他明明大致還算是個争強鬥狠的正常人……一個被買來的賤骨頭能爬到城主的位子上,想來當初出賣她時他開出了很合算的價格吧。她怎麽就同這毒蛇茍且上了?她怎麽就沒在他們跟蛇似的纏在一起時咬斷他的喉嚨,一口一口撕爛他身上的肉!

“他去為你引開追兵,然而在此之前你的蹤跡便已暴露。他沒有出賣你,你被莫羅侯騙了。”樂正羽平靜無波的陳述。

“……什麽?”鳳簫吟依舊陷在痛恨中,只下意識的喃喃追問。

“你受辱時,他也因欺瞞城中長老,被送去受幽鬼啃咬之刑——他魂魄殘缺、記憶不全非是先天,也不是因為修天殘道。而是被幽鬼撕咬所致。”樂正羽說,“但就算如此,他也始終都記得,他承諾過要殺了莫羅侯,救你出來。”

鳳簫吟茫然的看着他,明明一句都沒有信,淚水卻莫名的便滴落下來。

“你能從莫羅侯身旁逃脫,也非是因為他疏忽,或是你僥幸……而是因為陸無咎終于修為有成,能和莫羅侯一戰了,所以他遵循承諾去殺莫羅侯,好救你出去。只不過他實力雖夠了,狡詐卻還不足,只同莫羅侯拼了個兩敗俱傷。”

“老不死受傷……是他幹的?”

“是。”樂正羽道,“而你抓準了時機,給莫羅侯下了毒。逃出了九幽城。只不過你也沒能殺了他。”

“……什麽?”

“那毒沒毒死莫羅侯,只毀了他的容,讓他變成了殘廢。”

鳳簫吟眸中精光一閃,她握緊了手中混沌之卵,惡狠狠的質問,“你說的跟親眼看見似的,假不假啊?!你他娘的到底是誰?”

樂正羽沒有說話。

漆黑的眼睛映着瀚海中的混沌,宛若蒙上一層白霧。那霧中空茫一片,仿佛沒有生命、沒有記憶、沒有感情。又仿佛是一切生命、記憶和感情的集合。不寒而栗的感覺再次順着鳳簫吟的脊梁攀爬上來——她看不透這個人,卻莫名覺着這個人是衆惡之首,是被抛棄被排斥被憎惡的一切,是報應、是毀滅,是将宇宙攔腰斬斷的宿命。

——是世人口中,無法溝通、無法對抗、無法殺死,于是只能将之六分,永遠鎮壓在“第七界”的,天魔。

但片刻後他輕輕的眨了眨眼睛。一個單薄的、倔強的、生澀的……看上去完全不足以承擔這一切的人類的軀體醒了過來。他是這野蠻的黑暗曠野中,一簇弱小的火苗。是龐大的混沌巨獸心口上,唯一會疼的那根刺。是衆惡之首在漫長的蒙昧無知中,萌生出的善與知的根芽,在誰的呵護關愛之下頑強的紮根長大……

鳳簫吟捂住了眼睛,那眼睛看到了太多她無法理解的東西,她感到腦子混亂鈍疼。

八十億天魔眷屬不知何時已現身在瀚海密林之中,高高下下、遠遠近近,宛若時光凝固時,将落未落的雨滴懸在空中。每一只魔毫無感情的雙目中,都映着她的身影。

樂正羽說,“我确實親眼所見。”

他擡手,鳳簫吟手中混沌之卵再度不受控制的飛起。

他說,“瀚海中發生的一切,我都親眼所見。”

——他是混沌之主。

他親眼見那先天元胎感應她的善念而生,所以他知曉樂韶歌在那一刻的願望。也知曉鳳簫吟是因何得救。

他不必進入混沌之卵,便知曉卵中宇宙裏發生的一切。

他輪回在時空之中,擁有所有時空裏的所有記憶。所以他也知曉眼前的人,和他之間尚未發生的“因緣”。

——她悲劇的始作俑者莫羅侯并沒有被她毒死,卻也因此元氣大傷,成了毀容瘸腿的癞疖道人。

——上一世,她同樣“死在”蕭重九的手中。陸無咎因此同蕭重九結下死仇,滿世界追殺蕭重九。

——她心恨蕭重九,樂見其成,便藏匿不出。不料自己又落入癞疖道人手裏。所幸癞疖道人很快便被樂清和奪舍。樂清和信了她的托詞,将她當成了癞疖道人的女兒。後來她和樂正羽聯手殺了樂清和,但樂清和臨死前意識到她的背叛,拼死重傷了她。而樂正羽沒能救下她。

上一世臨終前她曾自嘲,“……果然,誰都不會來救我。”而她一次又一次的自救,最終也未能改變她的命運。

但世上确實曾有兩個人,是想真心想要救她的。

“阿韶已遵循承諾,前往過去救你了。”樂正羽說,“但縱然阿韶沒有出現,這世上也曾有一個人承諾過要救你,并且确實一直都在救你。”

她固然可以憎惡這個世界,憎惡自己的命運。憎惡承諾的虛僞。

但大可不必因此認定,世上一切人都是或者惡或者虛僞的,都是不值得信任的。

鳳簫吟茫然的看着他。

樂正羽再一次将卵中宇宙展開在瀚海之中。

“所以,珍稀自己的性命,留着去見一見那個人吧。別打阿韶的主意,妄送了這條白賺來的性命。”

他看也不看鳳簫吟一眼,只靜靜的看着卵中宇宙裏發生的一切。

不知何時,起風了。

他終于尋到了樂韶歌的蹤跡,她的意識已自身體上剝離出來——她果然還是如鳳簫吟所料,答應了那個以她的性格注定會答應的要求。

失憶之後,擺脫了種種責任和羁絆,她的肉體甚至性命都不再能奴役她的心,她放飛到了甚至有些輕率的地步。令他每一刻都懸着心,不知她何時又要做出怎樣荒謬的決定。

……但這,也許才是本來的她吧。他想要給她她想要的自在。

樂正羽于是化作一道光,進入了卵中世界。

那卵中世界再一次收束、閉合,化作靜靜懸浮在空中的混沌之卵。

樂正羽的軀體留在了混沌之卵外。

那又似乎不該被稱作他的軀體——那是某一個時空中的他,尚不完全的他。未萌生智慧和情感,未取回貫通時空的記憶,也沒有被定義為惡與毀滅。那只是瀚海化作人類的模樣,是遇到樂韶歌之前的小阿羽——一個神智未開的八九歲的懵懂孩童。有目而盲,有耳而聾,有鼻而不能嗅,有舌而不能嘗,有身而不能體悟。率領着天魔八十億眷屬,無聲無息的懸在她的對面,威懾着她。

……也許并非是為威懾她。只不過,他便是卵中宇宙容納不下樂正羽的原因,故而樂正羽将他留在了混沌之卵外。

這一日所見聞的真相已超出了鳳簫吟承受的極限。

她在空茫混亂中呆立了半晌,才忽的意識到,天魔同她毫不相幹,一介被人踐踏的蝼蟻又何必去操末劫亂世的心?

……但,陸無咎那變态,原來竟是真的對她情深義重嗎?

而樂韶歌這傻白甜,明知自己的壞心卻還是答應了她的提議……又究竟是在想什麽?

卵中宇宙。

樂韶歌望着遠處破敗的山村,輕輕動了動手臂,在确定她确實已回到了自己的身軀之後。輕輕的靠着山石坐下來,看了眼自己微微發抖的手。

“不曾經歷過便不配勸人看破。若你經歷了我所遭受的一切,依舊初心不改,再來向我說教也不遲!”鳳簫吟如此嘲諷她。

樂韶歌并未同她争辯——她失憶了,她縱然想說道理也全是輕飄飄的道理,沒有任何有份量的例證。

而鳳簫吟顯然也未曾像正常人一樣被愛被守護過,她不明白,就算不曾親身經歷,正常的人也同樣能理解、能體察旁人的痛苦。

她想,這也許也是她所需經歷的紅塵劫的一部分。

所以她接受了鳳簫吟的提議,親自去感受她所經歷的一切。

她有心理準備,而這卵中宇宙也有着溫柔的內核,那些過于殘酷的往事大都一筆帶過,并未真正讓她切身去經歷。

可這一切殘酷,依舊超出她的預料。

她體會到了什麽叫做無法反抗。

當饑荒中父母商議着,只能賣掉或是丢棄一個孩子時。她因饑餓和年幼,而只能奄奄一息的躺在冬日慘白的陽光下,看烏鴉在樹梢上轉動紅眼睛的腦袋,尖銳的喙仿佛剛剛啄食過死人的血肉。

她無法逆轉乾坤變出食物,甚至無法哀求父母不要将她賣掉。

而父母牽着她的手将她賣掉時,說——這也是給她留一條活路。

……

前往九幽城的路上,那些遠遠比他們更高大有力的人,甚至都不必強迫他們做什麽,只消晃晃手裏的烤肉,便有許多人願意拿身上一切東西卑躬屈膝的去換。

而當他們真的作惡和毆打時,沒有任何修為的孩子,只能抱頭蜷縮護住要害,等他們打夠了為止。

而縱然逃跑,也不過是變成野狼惡鬼口中血食。

更不必說落到莫羅侯手中後,她的遭遇。

……

鳳簫吟的一生,都是在被反抗不了的力量碾壓和蹂躏中度過的。

而樂韶歌化作了她,她知曉自己原本的力量,卻施展不出、反抗不了。那絕望感便也尤其的清晰。

這确實是她的紅塵劫。她看着自己微微發抖的手,心想。她在鳳簫吟身上所體會到的,是她原本一輩子都不可能沾染的東西——原來鳳簫吟所說的“高高在上”,是這樣的含義。

這時她聽到虛空中傳來鳳簫吟的聲音,“……想去殺了他們嗎?在這裏你可以為所欲為。”

樂韶歌輕輕的搖了搖頭,“在此之前,還有更要緊的事要做。”

她站起身,禦風飛躍山谷,來到破敗低矮的茅草屋前,輕輕抱起了靠在門框上聽着父母商議該舍棄誰的那個孩子。

那孩子并未驚訝掙紮,那雙金綠色的眼睛裏有遠遠超過她年紀的鎮定和不馴,她看着樂韶歌,輕輕的問,“你是來買我的人嗎?”

樂韶歌微笑着,直視着她的眼睛,說,“不是,我是你的師父。我來教你天底下最厲害的本領。”

樂韶歌在卵中宇宙的邊緣修了一個小小的門派,門派的名字在同小鳳簫吟商議過之後,定為“鳳簫閣”。

——她的徒弟,自我意識真不是一般的強烈。

她和鳳簫吟在鳳簫閣一共生活了十五年。

幽冥秘境真不是一般的貧瘠,樂韶歌儲物戒指裏那麽多香料和水果,頭一年種下去統共就活了那麽十來顆,樂韶歌每天彈琴給它們聽,靈力催動漫天祥雲,鳳簫閣日複一日都有晚霞看。結果也沒見他們稍稍長快一些,頭一年統共開了百來朵花,結了二三十個果子。嚴重違背了樂韶歌腦內常識,看上去真像是蠢人在做蠢事似的。

以至于她一取琴出來,鳳簫吟就嘲諷她“對樹彈琴”。

不過鳳簫吟也沒比她好一些。從樹上開始結果子後,她每天都要數一遍總共有幾顆,多了就歡欣鼓舞,少了就指天罵地,非要樂韶歌用音刃把天上路過的飛鳥都打下來。

但大致上,有樂韶歌這個修為還算說得過去的修士帶着,他們的日子過得還算寬裕。

基本從第二年時,她磕完果子留核出來給樂韶歌種時,就已不再眼巴巴的。而是跟個闊少似的一揮手,“拿去種吧。”

仿佛少吃幾顆杏核是多光榮的事似的。

前六年鳳簫閣中只住着她們師徒二人。

樂韶歌教她吐納、樂律,基本心法,給她做了第一張琴。

她學得很快。第四年時,已經能随手撥弦打下果園上空的飛鳥——作為一個樂修,居然不喜歡鳥,樂韶歌對此表示極度不解。但鳳簫吟表示蟲鳴聲也很好,她準備日後同蟋蟀結契。

作者有話要說:  好困,寫不完這節了……尾巴留到下一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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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結束,謝婉瑩以全省理科狀元成績進入全國外科第一班,進入首都圈頂流醫院從實習生開始被外科主任們争搶。
“謝婉瑩同學,到我們消化外吧。”
“不,一定要到我們泌尿外——”
“小兒外科就缺謝婉瑩同學這樣的女醫生。”
親戚圈朋友圈:……
此時謝婉瑩獨立完成全國最小年紀法洛四聯症手術,代表國內心胸外科協會參加國際醫學論壇,發表全球第一例微創心髒瓣膜修複術,是女性外科領域名副其實的第一刀!
至于衆人“擔憂”的她的婚嫁問題:
海歸派師兄是首都圈裏的搶手單身漢,把qq頭像換成了謝師妹。
年輕老總是個美帥哥,天天跑來醫院送花要送鑽戒。
更別說一堆說親的早踏破了老謝家的大門……小說關鍵詞: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無彈窗,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回到九零,她在外科大佬圈火爆了最新章節閱讀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鳳唳九天,女王萬萬歲

【本文一對一,男女主前世今生,身心幹淨!】
她還沒死,竟然就穿越了!穿就穿吧,就當旅游了!
但是誰能告訴她,她沒招天沒惹地,怎麽就拉了一身的仇恨值,是個人都想要她的命!
抱了個小娃娃,竟然是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這個屁股後面追着她,非要說她是前世妻的神尊大人,咱們能不能坐下來歇歇腳?
還有奇怪地小鼎,妖豔的狐貍,青澀的小蛇,純良的少年,誰能告訴她,這些都是什麽東西啊!
什麽?肩負拯救盛元大陸,數十億蒼生的艱巨使命?開玩笑的伐!
她就是個異世游魂,劇情轉換太快,吓得她差點魂飛魄散!
作品标簽: 爽文、毒醫、扮豬吃虎、穿越、喬裝改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