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季饒将葉懷寧送回家,下車時已經是傍晚,季饒順嘴問他:“我能在你家吃個晚飯嗎?要不回去又得吃外賣了。”
葉懷寧動作稍頓,看了他一眼,季饒趕緊改口:“我開玩笑的。”
葉懷寧推開車門下車。
季饒又喊了他一聲:“懷寧。”
葉懷寧轉頭。
“不開心的事情別想了,這次出去沒玩到什麽,下次我陪你去旅行吧。”
葉懷寧的眸光一滞,帶上了車門。
季饒目送他進去,別墅大門阖上後又等了片刻:“……走吧。”
小張從後視鏡裏看了看他,随口問:“季哥這次被臺風困在那邊,怎麽碰到了葉總?在那邊好玩嗎?”
季饒靠在座椅裏發呆。
去海島參加婚禮都能碰上葉懷寧,是他運氣好,但也讓他更清楚意識到,葉懷寧想要從過去走出來的決心。
葉懷寧現在有了徐因醒,之後還可以有第二個、第三個人,總有一天他能找到真正适合他、他也喜歡的人,他确實一直在往前走,自己才是徒勞困在原地的那個。
小張又喊了一聲:“季哥?”
季饒回神,搖頭說:“恰巧碰上的。”
手機上跳出許佑辛發來的微信,季饒點開。
許佑辛那邊進展不大,但并非全無收獲:“我發現除了我還有其他人在查葉總那間地下機構的資料,好像是小葉總那邊的人,小葉總應該也想抓葉總的把柄,但葉總對他很防備,似乎已經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你最好提醒小葉總停下,小心适得其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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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饒回:“他沒發現你也在做?”
許佑辛的話語間帶上了自嘲:“我是他養的狗,還被他徹底标記了,總比其他人要更得他信任一點。”
“你自己小心些。”
季饒收起手機,想了想,示意小張:“調頭回去,我去找葉總說個事情。”
葉懷寧進家門後先上樓沖了個澡換了身幹淨衣服,家裏幫傭已經做好晚飯,下樓時聽到門鈴聲響,去玄關開門。
門外站的人卻是季饒。
眼見着葉懷寧眉頭蹙起,季饒伸手指了指外頭:“你沒鎖花園的門,我直接進來了,下次別忘了。”
葉懷寧沉聲:“有事?”
“有話想跟你說,關于葉懷安的。”
葉懷寧讓開道。
季饒進門,時隔一年多,再次踏進這個地方。
別墅裏的一切還和從前一樣,挂在客廳正面牆上的依舊是葉懷寧拍回來的大幅油畫,他很喜歡的一個飛機模型也依舊擱在一側牆角,所有的布局擺設都是熟悉的模樣,好似什麽都沒變。
季饒擡眼四處看,上一次他從這裏離開,還是那晚被葉懷寧趕走,記憶仍停留在當時那一刻,其實已經過去很久了,這個地方唯獨沒有了屬于他的印記。
“坐吧。”
葉懷寧一擡下巴,季饒收斂心緒,在客廳沙發裏坐下。
葉懷寧點煙,順手扔了一根給他,季饒接下,到嘴邊的勸阻話想了想沒說出口:“晚飯吃了嗎?”
“直接說事情吧。”葉懷寧淡道。
季饒略一猶豫,問他:“你是不是在查葉懷安?”
葉懷寧擰眉,像是沒聽明白他話裏的意思,季饒幹脆直說了:“你是不是在查,葉懷安安排摘你腺體的那間地下醫療機構?葉懷安那邊可能已經發現了,你查到的資料很可能是假的。”
葉懷寧聞言目露懷疑:“你怎麽知道?”
“許佑辛,我的那個前隊友。”
葉懷寧神色略沉:“他信得過?”
“寧可信其有,還是謹慎一點吧,別打草驚蛇了。”季饒勸道。
他心知葉懷寧對葉懷安的恨意入骨,擔心他又會沖動行事,再惹上什麽麻煩。
葉懷寧垂眸盯着夾在指尖的煙,沉默一陣他問:“你和他有聯系?他還知道什麽?”
“還在查。”
葉懷寧擡眼:“我的腺體是不是在他那裏?”
“是,”季饒神情複雜,“他說以後會把腺體還給你,問你還要不要。”
葉懷寧冷笑:“他以為腺體是東西嗎?說摘就摘,說還就還?”
“……他要是真肯還,你就別往外推了,就算是為了你自己身體好。”
葉懷寧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
“你和他聯系,你們也在查葉懷安?你想做什麽?你為什麽要攪和進這事來?”
季饒随口說:“你當我多管閑事吧。”
葉懷寧看着他,季饒被他黑沉冷淡的目光盯着,心裏不是滋味,神色卻很坦然,在這件事情上,他還是想做自己能做的。
葉懷寧先轉開了視線,站起身:“你回去吧,我去吃飯了。”
被下了逐客令,季饒只得離開。
外頭暴雨已至,小張剛有事先開車走了,季饒站在門檐下叫車,這個點又是暴雨臺風天,這一片很不好等車,風大雨大,夜色很快徹底沉下。
十五分鐘後,別墅的門再次打開,葉懷寧冷淡如常的臉出現在門後。
季饒默不作聲地跟着葉懷寧進去餐廳。
餐桌上只有他們兩個,見葉懷寧沒有說話的意思,季饒也沒再吭聲煩着他。
直到葉懷寧的手機鈴聲打破沉默。
葉懷寧拿起看了一眼,随手摁下接聽。
電話是徐因醒打來的,一開口先跟他道歉:“抱歉葉哥,之前機場的事情給你添麻煩了,我也沒想到這樣也會被私生堵上,他們嘴臭,是我以前太縱容他們了,連累了你,實在對不起。”
他之前已經給葉懷寧發了微信道歉,後頭被他爸叫回家去,這會兒才有空給葉懷寧打電話。
葉懷寧有些意興闌珊,安慰他:“算了,也不是你的錯,你不需要自責。”
“抱歉。”徐因醒又一次道歉。
季饒劃撥了一下自己手機,徐因醒剛發了條微博嚴厲斥責私生,沒有明着說今天的事情,但字裏行間都透着忍無可忍的憤怒。
這小子一貫寵粉,對着粉絲從來和顏悅色,這還是第一次發這麽大的火,當然,私生本來也算不上粉絲。
季饒看着不由皺眉,今天的事情如果那幾個人懂得收斂,沒有瞎爆料,其實沒必要再特地提起激怒他們。
但他管不了徐因醒。
……算了。
葉懷寧已經挂斷電話,繼續吃東西。
季饒也收了手機。
電是突然停的,乍一陷入黑暗中,別說是葉懷寧,連季饒都愣了一下。
聽到餐桌對面湯勺落地的聲音,季饒快速回神,打開了手機電筒。
葉懷寧的臉色發白,眉頭擰得死緊,季饒安慰他:“別緊張,我問問。”
他趕緊打電話去供電部門問,得到的答複是這個片區的高壓電線杆剛被臺風吹倒了,已經派人過來緊急搶修。
想起那晚在島上葉懷寧因為黑暗失控尖叫,季饒擔憂喊他:“懷寧你……”
葉懷寧開了口,聲音尚算平穩:“客廳茶幾下左邊第二個抽屜裏有蠟燭,你去找找吧。”
葉懷寧也打開了自己的手機電筒,昏暗光線中他的神色看着已經恢複如常,季饒稍稍放下心,起身去了客廳。
葉懷寧不喜歡夜晚家裏留外人,家中幫傭傍晚做完飯就會離開,還好在他今天在這裏能搭把手,季饒暗自慶幸。
從茶幾下把蠟燭翻出來,一大把七八支全部在餐桌上點燃。
葉懷寧的目光落到季饒手中的打火機上,微微一頓。
季饒坐回去,松了口氣:“你飯還沒吃完,趕緊吃吧,應該很快就會來電。”
葉懷寧低了頭,繼續慢吞吞地吃東西,在季饒以為他不會再說話時,他忽然問:“喝酒嗎?”
季饒一愣,火光映着葉懷寧的眼睛,裏面是一片平靜,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葉懷寧提醒他:“酒架子上有酒,你去拿吧。”
季饒去客廳小吧臺邊的酒架上挑酒,在最下面的角落,他看到了一瓶幾年前他第一次去國外參加時裝周時,親自去酒莊挑回來的紅酒。
之前葉懷寧把他留在這裏的東西都還給了他,這瓶酒一直藏在地下酒窖裏,估計被遺忘了,如今又擱到了這裏的酒架上。
季饒心情複雜,取下酒,再拿了兩個紅酒杯,回去餐廳。
葉懷寧視線晃過他手中的酒,什麽都沒說,季饒把酒倒出來,遞過去。
葉懷寧一口喝了小半杯,季饒繼續給他倒,他倆沒再交談,就着昏暗的燭光,一杯接着一杯,默不作聲地喝完了一整瓶酒。
“這酒味道果然不錯,我當時去挑時,人說平常有錢都買不到,我那回運氣好,正好碰上主人家急需要錢,拿了這酒出來賣。”季饒輕聲感嘆。
葉懷寧彎下腰,一手撐着額頭抵在餐桌上閉起眼,酒喝得太快太多,上頭之後分外不适。
季饒見他這樣停下說話,隔着餐桌伸手過去,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懷寧,你是不是不舒服?”
葉懷寧依舊閉着眼,沒動,也沒出聲,只不想理他。
季饒握着他的手沒放。
季饒的酒量好得多,這點酒并不能讓他喝醉,但被酒精刺激,心裏那些一直壓抑的情緒跟着被放大。
“……懷寧,我後悔了,我不該鼓勵徐因醒去追你,我根本沒那麽大度,那晚我守在你房門外,你跟別人在裏面,我幾乎要瘋了,我終于知道了你從前的感受,我錯了,真的錯了,……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只要一次,一次就行。”
季饒的嗓音嘶啞,幾乎語無倫次。
葉懷寧擡頭,睜開醉酒之後微紅的雙眼,看着他。季饒被他目光刺痛,下意識地抓緊握着他的手。
無聲較勁片刻,葉懷寧擡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開。
他搖搖晃晃地站起,走季饒身邊過時,被攥住了手腕,季饒霍然起身,用力抱住他。
葉懷寧閉眼又睜開:“你放開我吧。”
“你動搖了,你明明心軟了,要不也不會留我下來吃這頓飯,你為什麽要強撐着理智,就是不肯聽自己的內心?懷寧,你活得這麽累這麽不開心,為什麽不肯解開心結,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來過,這樣不好嗎?這次換我來對你好,好不好?”
季饒低啞澀然的聲音就在葉懷寧耳邊,說到最後幾乎是在哀求他。
葉懷寧還是那句:“你放開我。”
“懷寧……”
頭頂的燈晃了一下,驟然大亮。
葉懷寧擡頭,季饒終于看清楚了那雙眼睛,裏頭藏着的難過讓他無處遁形。
葉懷寧是這樣的人,他缺乏安全感、對人不信任,從前的熱情驕縱只是他将自己僞裝起來的一層保護殼,是季饒親手打碎了他的這副殼,如今再做什麽,已經支離破碎的東西都很難再拼湊起來。
葉懷寧的難過,只是難過他的不夠理智,一再地對這個人心軟、動搖,他并不想這樣。
葉懷寧阖上眼,又一次說:“放開我吧。”
季饒只能松開手,葉懷寧後退一步。
“一會兒雨要是停了能叫到車你就回去吧,要實在回不去,你可以睡一樓客房,櫃子裏有被子枕頭。”
将事情交代完,葉懷寧的情緒已經抽離,走出餐廳,很快上樓去。
季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樓梯拐角,再不能像從前無數次那樣跟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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