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少女荷包淡粉, 上面繡着一朵可愛的小雛菊,正巧放在他掌心的帕子上。

帶着一股淡淡的香。

容珣的手不自覺收緊了些。

腦海裏的聲音不斷回響着,他眼尾紅暈未散, 黑瞳裏還帶着幾分未褪的戾氣。閉了閉眼, 正要彎腰抱起孟嬈,孟嬈卻輕輕扯了下他的袖子。

“喂,那個……”

容珣擡眸:“怎麽?”

孟嬈又被他眼神吓得退了小半步。

小叔叔這是怎麽了?

難道是自己剛才嘲諷的那句話,刺痛了他敏感脆弱的內心?

噢對!雖然小叔叔向來不要面子, 但現在畢竟是落魄時期,心情郁悶也是有可能的。

孟嬈決定還是不在這種事情上嘲諷他了。

她眨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小荷包, 用盡量平靜的語聲對他說:“銀子都給小叔叔,那個荷包……是春桃教我繡的,小叔叔能不能……”

指腹輕輕擦過荷包上的雛菊,容珣垂眸看着她:“自己繡的?”

孟嬈點頭:“嗯嗯嗯, 嬈嬈自己繡的第一個東西,特別喜歡, 小叔叔能不能把荷包還給嬈嬈?”

特別喜歡啊。

容珣睫毛微動,又下意識将荷包攥緊了幾分。

荷包裏的碎銀胳的他掌心生疼, 他卻毫不在乎地彎起唇角, 輕輕吐出兩個字:“不能。”

“……”

搶劫的都知道把錢包留下呢!

小叔叔怎麽這樣啊!

孟嬈氣哼哼看着他。

容珣攥着她的荷包, 眸底多了幾分病态的愉悅。

喜歡的東西都在他這兒。

她就不會跑了。

沒有再理會腦海裏嗡嗡亂叫的聲音, 他抱着孟嬈進了客棧。

清河驿只是一個小鎮, 客棧規模不大,平日裏也沒多少客人,賺的銀兩僅能維持溫飽。

掌櫃沒想到這麽晚還有人來,自然不願放棄每一個賺錢的機會, 伸着懶腰從房裏走出來,看到容珣的一瞬,忽然怔在了原地。

燈光灑在地面上,站在櫃臺前的男人容貌俊美,身姿修長,玄黑華服襯得他優雅又貴氣。見他愣在原地,只輕擡了下眼皮,語聲淡淡地問:“打烊了?”

不輕不重的語調讓掌櫃猛然回過神來,趕忙換了副笑臉。

“沒沒沒。”

掌櫃腮幫子上的肥肉抖了抖,走到櫃臺旁,不着痕跡地将告示壓在賬單下面,賠着笑臉道:“我們這兒不打烊,客官可是要住店?”

容珣說:“兩間上房。”

孟嬈小臉一僵。

兩間上房?!

小叔叔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

他們就剩這幾十兩銀子了,前有追兵後有虎的,揮霍完了他們還怎麽去關陽!

會不會過日子啊!

啊?

她皺起眉頭,趴在容珣耳邊提醒道:“小叔叔你要省着點花,嬈嬈可不能再變出錢來啦!”

綿軟的語調頗有些幽怨,容珣眼睫顫了顫,輕輕“嗯”了聲。

掌櫃跟人精似的,看見他們悄悄咬耳朵,瞬間就猜到了是怎麽回事,忙又笑道:“小店好幾天未曾開張,客官能來也是緣分,不如就給客官優惠些銀兩,我們也圖個吉利。”

孟嬈眼睛一亮:“嘿呀,你可真會做生意。”

“那可不。”

掌櫃用筆劃着賬單,一雙眼睛直溜溜地在容珣身上轉,瞥見他衣服上見都沒見過的繡紋。眼神閃了閃,似是無意地問了句:“客官不是本地人吧?”

容珣彎唇:“不是。”

掌櫃嘴角的弧度便也大了些,揚聲喊醒夥計,擠眉弄眼的讓他将上房清理出來。而後,才收了容珣的碎銀,客客氣氣地說:“哎,二樓最裏面的兩間。客官先休息。我這就去燒些熱水,馬上給您送進去。”

說完,他就對容珣做了個“請”的手勢,心急火燎地向另一間屋子走去。

容珣淡淡看了他一眼,長睫遮掩下的眸底綴了幾絲冰冷的光,抱着孟嬈正要往二樓走。孟嬈卻忽然扯了下他袖擺,小手飛快地掃過櫃臺。

她晃着手中的銅板,咬牙切齒地提醒:“小叔叔,掌櫃找的零錢你沒拿!”

“嗯?”容珣垂眸,慢條斯理地攤開她掌心,輕擡着指尖,将她手中銅板一個不落地拿走了。

“……”

看了看空落落的小手,又看了看不食人間煙火的容珣,孟嬈痛心疾首地将腦袋搭在他肩膀上。

下次可不能把錢給小叔叔了。

不然關陽還沒到,她們就得去要飯了!

兩人到了客房裏,小二很快就将熱水送了進來。

孟嬈坐在床榻上,手裏捧着幹糧,聽見房門關上。她表情嚴肅地正想和容珣談談,今後怎麽花錢的事兒。一擡眸,卻看見容珣盯着自己的朱砂耳墜看。

目光涼涼的。

孟嬈肩膀一顫,警惕地看着他:“小叔叔你、你又要幹嘛?”

容珣朝她伸出手:“乖,把耳墜給小叔叔。”

“……”

孟嬈頭上呆毛都炸了起來。

她的發簪沒了,小錢錢沒了,渾身上下就剩了一對兒耳墜,這也能被容珣盯上?!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誓死不屈地嚷嚷:“小叔叔你是土匪嗎?連對耳墜都不放過!我告訴你,這個耳墜可是我……”

容珣輕擡眼睫,黑瞳沾染着夜色微沉的光,直勾勾地與她對上視線:“嗯?是什麽?”

“……”

叭叭的小嘴頓住,孟嬈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蹿上心頭,慌忙搖着腦袋道:“沒沒沒…沒什麽,身外之物,身外之物。”

她乖乖巧巧地将耳墜放到容珣掌心裏,小手安撫似的拍着他肩膀,幹笑道:“小叔叔喜歡就好,喜歡就好,哈哈哈。”

容珣沒再說什麽,閉了閉眼,強壓下心頭不斷翻湧的燥郁感,低聲說:“你先休息,小叔叔出去一下。”

“好噠好噠。”絲毫不敢多問,孟嬈笑得一臉乖巧,見容珣走到門前,忙又補了句。

“那嬈嬈沐浴了哦!小叔叔先別進來啦!”

客棧的房門被關上。

孟嬈眼睛眨了眨,只覺得容珣今天變态又奇怪。

想起容珣今天在山洞裏面的浪蕩樣子,很不放心容珣的為人,忙又将門闩反鎖好,才跑到水桶旁換起衣服來。

嗒——

門闩閉合的響動傳到長廊上。

容珣腦海裏的聲音依舊喋喋不休。

“哎呦,她把門反鎖上了。”

“小姑娘在防着你吶!”

“……”

掌心的耳墜帶着些許冰涼的觸感,容珣黑瞳幽冷,一點點取下耳墜上的銀勾,将朱砂珠子收入袖中。

沒有理會腦海裏吵嚷的聲音,容珣轉身向樓梯走去。

一樓房間裏亮着淡淡的光。

客棧內的四個夥計都被叫醒,與掌櫃一同圍坐在圓桌旁,看着桌上的告示竊竊私語。

“這告示上連個畫像都沒有。掌櫃的,您真确定他們兩個是官爺要找的人?”

“怎麽不能确定,你看他穿的那身衣服,從頭到腳都不帶打褶子的,那料子我見都沒見過,我們清河驿附近哪有這麽貴氣的爺!”

其中一夥計皺眉:“萬一他是來往的客商呢?”

“客商哪有帶女人的,再說了,我們清河驿也不是商道啊!”

掌櫃的伸出粗短的手指,指着紙上的一行字:“看看這上面寫的,玄色氅裳,高八尺,身形修長,面冠如玉……客商哪有這等相貌!提供線索者賞賜白銀十兩,活捉者賞賜白銀千兩!”

夥計們的眼睛全都亮了起來。

“別管他是不是了,哪有大半夜住店的,等等他睡着,直接打暈了,送到官爺那不就知道了!”

“對對,這可是千兩白銀啊,機不可失,我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麽多錢!”

幾個夥計紛紛附和,起身正準備去二樓查看。一擡頭,卻看見容珣悄無聲息地站在門旁。

晚風吹起玄色華袍的一角,墨發紅唇的男人黑瞳幽靜。視線輕飄飄掃過屋內衆人時,幾個夥計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頭直竄而起,甚至都沒發現他是什麽時候來的。

夥計們的手顫了顫,到底是掌櫃的鎮定些,忙擠着臉上肥肉笑道:“呦,客官,您怎麽下來了?可是有什麽吩咐?”

容珣“嗯”了聲,光影中的面容俊美,帶着幾分邪氣,語聲懶散道:“水涼了,換桶熱的。”

掌櫃對身旁夥計使了個眼色。

夥計心領神會,不動聲色地從桌下抽出匕首藏在身後:“哎,小的這就去。”

他賠着笑臉向門外走去,經過容珣身側的一瞬,目光一寒,擡起匕首就向他後心刺去——

燭光晃了晃。

夥計的手臂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翻轉過去,直直抹向自己脖頸。

鮮血落在手背上,容珣眼尾泛紅,愉悅地彎起唇角,低低笑道:“啧。”

腦海中的聲音再度響起。

“對!就這樣,殺了他們!”

“一個都別放過!”

寒風扯落枯枝,雪花飄進來,落在地上的血泊中。

最後一個夥計倒在地上,手腳以極其恐怖的姿勢扭曲抽搐,空氣中蔓延着濃郁的血腥味兒。

掌櫃被逼近角落裏,汗珠混着鮮血從額頭上滾滾而下,他胡亂揮舞着手中的短刀,語聲驚恐地變了調:“你你……你別過來!別過來!”

嗒——

明晃晃的刀落在地上。

容珣墨發散開,光影下的面容蒼白,慢條斯理地在掌櫃臉上劃了道月牙兒。

掌櫃跪倒在地,一下一下地磕頭:“求求你了,放過我,放過我吧!”

腦海裏的聲音大笑。

“瞧瞧,他多像條狗啊!”

“吓得都快尿褲子了!”

“一炷香就弄死四個,很久沒這麽暢快了吧?”

容珣愉悅地彎唇。

“最後一個,可不能讓他死得太痛快。”

“怎麽殺他好呢?嗯……要不然就把他手腳砍下來,栓在後院的樹上。”

“啊對,就像容鴻殺的那個大臣一樣,嗷嗷亂叫跑都跑不掉……你見過的,多有意思啊。”

墨發散落在衣間,容珣垂下長睫,潋滟的眼瞳病态又癡迷,像是想到了什麽有趣至極的事兒。

掌櫃還在不斷磕頭,身上的肥肉劇烈抖動着。

容珣靜靜地看着他,拿着匕首,就要向他手腕砍去——

裹着掌心的手帕輕輕飄在了地上。

正中繡着的小雛菊被血染紅。

容珣動作一頓,下意識彎腰。

腦海中聲音大喊。

“你在幹嘛!快動手呀!”

“你剛才不是很開心的嗎?”

“……”

淡淡的香氣鑽入鼻間,容珣驀然垂眸,蒼白的面容浮現出痛苦之色。

啪——

匕首落在地上。

正在磕頭的掌櫃動作一頓,慌亂地将匕首撿起,向容珣刺去。

鋒利的刀刃刺破手臂,容珣黑漆漆的眼眸一變再變,忽然擡手扼住掌櫃脖子,将袖中朱砂珠子塞入掌櫃口中。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掌櫃甚至沒反應過來自己被喂了什麽,就将珠子吞入腹中。

以為是什麽穿腸劇毒,他眼裏滿是驚恐,下意識就想将東西嘔出來。可只是一瞬,又像是想到什麽似的,大喜過望地跪倒在地上,磕頭道:“爺有什麽盡管吩咐,小的一定義不容辭!”

容珣沒再看他,轉身向門外走去:“把這兒收拾幹淨。”

心知自己一條小命都攥在容珣手上,掌櫃不敢在這時候問他要解藥,連聲應道:“是是是,小的一定收拾幹淨,一定收拾幹淨……保證別人什麽都發現不了!”

“太可惜了,你怎麽不殺了他呢?你明明很想殺了他的。”

“瞧,你的手臂都被他劃破了,很疼吧?”

容珣沒有理會,緩步向二樓走去。

長廊靜谧,暖橘色的燭光将門前照亮。房間裏傳來“滴滴嗒嗒”的水聲。

腦海中的聲音安靜的一瞬,可緊接着,又變得更為強烈。

“她在沐浴,多好的機會啊。”

“你不是很想要她嗎?”

鮮血順着指尖滴落,容珣腳步頓了一瞬,轉身推開另一間房門。

“你只拿荷包是沒有用的!”

“她鬼點子那麽多,區區幾十兩碎銀,她要想走,你根本就留不住她,不過是你自欺欺人罷了。”

“……”

“不想把她留在身邊了嗎?”

“你現在去她房間裏,狠狠占有她,她就永遠都是你的人了,再也跑不掉。”

永遠都是他的人。

再也跑不掉。

容珣眼尾通紅,唇瓣顫了顫,猛地關上了房門。

燭火将房間照亮,屏風後浴缸裏盛滿了熱水,袅袅白霧彌散在眼前。容珣褪下外袍,将受傷的手臂放入水中。

一圈細小的波紋漾起。

水面很快變成了透明的淡紅。

腦海中那個令人煩躁的聲音,正在随着血液的流逝逐漸變弱,卻還是不甘心地掙紮叫嚷着。

“根本沒人願意陪着你,你發病的模樣這麽醜陋,誰見到都會遠離……”

嗯,很醜陋。

水珠兒從睫毛滴落,容珣唇色雪白,水霧中的面容帶着一種驚心動魄的美,輕輕閉上眼睛。

“所以才不想讓嬈嬈看見啊。”

作者有話要說:  嬈嬈看見了也沒關系!!

男主不是多重人格,更像精神分裂,虛弱一點腦子裏東西就不會哔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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